外頭天空呈現(xiàn)沉寂的暗色,是即將降下大雨的徵兆。
滿目瘡痍的病房內(nèi),比斯吉看著那被魔法撞得粉碎的牆壁。沒想到愛倫迪爾在如此虛弱的狀態(tài)下,還能順利地從這狹小空間逃走。男人不禁折服地嘆氣。
「小野,把東西收一收。」他說道。
「我也去追擊嗎?」小野問道。
「不,估計(jì)已經(jīng)跑遠(yuǎn)了。交給布魯和法恩貝芮吧。」比斯吉搔了搔那髮量已不多的頭頂。「你來幫我押著莉莉,我們準(zhǔn)備離開總部。」
「離開?要去哪裡?」小野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比斯吉只笑了笑。
「去看看那個女人給出的籌碼有沒有價(jià)值。」
* * *
「小子!醒醒!」金髮少女拍著少年的臉頰。
「 …… 」巴沒有開口,虛弱的神情充斥在臉上。
「被包圍了 …… 」
她看著那已被樹林遮去大半的天空,因濃密烏雲(yún)而漆黑一片。
「投降吧!吸血鬼!」?jié)M臉疤痕的獵人大喊道,試圖壯大眾人的士氣。「帶著那名少年從暗處站出來!可以讓你們死的痛快些!否則我們將會全力殲滅你們!一點(diǎn)碎屑都不留!」
槍械上膛的聲音。
「汝等明明知道吾為暗夜之王,仍執(zhí)意如此嗎!」愛倫迪爾憤怒地大吼。
兩人躲藏的大樹馬上被槍擊了數(shù)次。
「妖怪!給我閉嘴!」
「滾出來!」
「暗夜之王今天也得在這裡殞落吧!」
「出來 !殺了你們兩個怪物!」
狂妄、憤怒與因恐懼而顫抖的咆哮聲迴繞在樹林內(nèi),獵人們彼此用喊話來壯膽。愛倫迪爾咬著牙,滿臉的不甘心與羞辱讓她皺緊了眉頭。
「 …… 妳走吧。」巴開口,慢慢地說道。
他看著周邊樹林,越來越多的敵人。
「汝再說一次 … 」
愛倫迪爾的語氣充斥著不敢置信。
「我們被包圍了,而我的雙腳已經(jīng)廢了。」少年用有氣無力的聲音打斷她。「丟下我逃跑吧,我只會拖累妳而已。」
像是小孩幼稚的埋怨,巴的語氣充滿著頹喪。
「 …… 我甚麼都做不到,繼續(xù)帶著我根本沒有好處。妳走吧。」
「吾辛辛苦苦帶著汝逃跑,汝現(xiàn)在竟然講這種話!」愛倫迪爾怒道。
巴閉上了眼睛,迴避少女的質(zhì)問。
「妳走吧 …… 」他低聲說道。
愛倫迪爾握緊了拳頭。
「汝 …… 不想活了嗎?」
氣音顫抖著所集成的問句,只換來了沉默。
「為什麼?為什麼 …… 」
她喃喃地唸著,眼眶含淚。
「汝 ……汝不是發(fā)誓,會永遠(yuǎn)照顧吾的麼 …… 」
甚麼意思?但愛倫迪爾似乎沒有看著這邊,而是迷濛的望著遠(yuǎn)方。
「唉呀,怪物們起內(nèi)鬨了!」訕笑聲此起彼落。
這個『罪大惡極』的少女,他就是如此聽說的。為何在聽到放棄生存的話語後,會如此生氣?不就是為了讓她活下去,才說要放棄逃亡的嗎?
「趁現(xiàn)在殺了他們!快點(diǎn)!」急促地話語。「不然沒有機(jī)會了!」
是因?yàn)樗龖{依在我身上,所以必須讓我活下去嗎?
原來如此。想到這裡,巴只覺得更為絕望。對啊,她怎麼可能會關(guān)心一個普通少年的生死呢?一切果然是為了她自己。每個人都一樣。人就是自私的。
「從另一邊繞過去!」遠(yuǎn)方的咆哮,在此刻聽起來是如此的朦朧。
看著少女慢慢瞪大的雙眼,與從眼角滑下的淚珠。
「避開樹幹的死角!別浪費(fèi)魔力!」
少年的心中只感到困惑,與矛盾。
* * *
在周圍許多獵人互相慫恿下,幾個人躍躍欲試的前進(jìn)。
但基於對『吸血鬼』這一存在的恐懼,沒人敢貿(mào)然行動。他們雙手都高舉著槍枝,一邊瞄準(zhǔn),一邊小心地跨出腳步。
每個人內(nèi)心深處不斷揣摩著,眼前的金髮少女,是不是會再放出甚麼可怕魔法,來傷害自己、甚至讓自己死亡。
「殺啊啊啊啊啊!」隊(duì)伍前頭,一名年輕的獵人從樹後衝了出來。
所有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這似乎是個計(jì)劃外的行動。劃破緩慢空氣的叫喊,雙手緊抱的長槍,刺刀就這樣直挺挺地?fù)]向愛倫迪爾。少女卻像失了神般沒有移動,仍呆站在原地。
「喂!」巴反射地伸出了左手,想警告她。
槍口上的長刀就這樣沒入了她的腹部,大量的紅色鮮血濺了出來。
「妳 …… 」
巴整個愣住了,沒想到愛倫迪爾竟然沒躲開這一擊。
隨著刺擊應(yīng)聲倒地的她,毫無反抗。年輕的獵人因重心不穩(wěn)而踉蹌了幾步。恍神了幾秒鐘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無厘頭的突擊成功了。看到這一幕的眾人,紛紛開始?xì)g呼。
「漂亮啊小子!」
「大家向前!向前!」
「快給她補(bǔ)上致命一擊!」
「殺了他們!就可以回家啦!」
「衝啊!」
接著,是那整齊到讓人害怕、一擁而上的腳步聲。
「嗚 …… 」小聲地呻吟傳出。少女痛苦的抱著腹部的傷口,涓涓鮮血仍不斷從中流出。白色的禮服已經(jīng)完全被染紅。看起來相當(dāng)可怖。
「她還活著!這個怪物竟然還活著!」年輕的獵人害怕得大喊。
「妳、妳聽得見嗎?喂!」少年既緊張又擔(dān)心,只能支支吾吾地呼喚。
倆人過去從未好好交談過,一時之間巴也想不到該用甚麼稱謂。仍有些不敢置信,在自己眼中如此強(qiáng)大的愛倫迪爾,竟然也會受傷、會像這樣無法反抗。
開始降下的毛毛細(xì)雨中,少年掙扎地坐起身,想靠雙手爬過去少女那邊。
「別過來!你這怪物!離我遠(yuǎn)一點(diǎn)!」年輕的獵人驚慌大叫。
對他來說,這倆人都同樣是怪物。
但相較之下,似乎巴比較不令人畏懼。他強(qiáng)忍恐懼下的表情已經(jīng)扭曲,雙手狠狠地提起槍托,向下猛力敲擊少年的頭部。
巴只覺一陣劇痛,血腥味衝到了嘴腔中。
「我說過了!離!我!遠(yuǎn)!一!點(diǎn)!」獵人發(fā)狂的喊著,槍托在雨中一次次的下墜。
泥巴濺了起來,伴隨著血液。
「哈哈!」看著在地上無法動彈的巴,他不禁開心的笑了出來。「哈哈哈哈哈哈!」
當(dāng)年輕的獵人準(zhǔn)備再度揮擊槍托時,他突然發(fā)覺到--長槍早已斷成了兩半--切口平穩(wěn)的令人不可思議--最後一刻斜眼瞥見了,眼前那蹲著的人影。
「快逃啊!」幾名獵人在另一側(cè)著急地呼喊。
「去死吧,小鬼。」女子的嗓音中帶著深沉的憤怒。
* * *
斷開的頭顱在斬?fù)粝卤贿h(yuǎn)遠(yuǎn)拋飛。
所有的獵人都嚇呆了,望著那名提著殷紅劍身的黑髮少女。沒有任何一個人看清適才的劍法。那快的不可思議的揮擊,甚至連一絲聲響都沒有。
「是副團(tuán)長!」有人大叫。「賽科騎士團(tuán)的副團(tuán)長艾瑪!」
「艾瑪,妳這傢伙!想和我們決裂嗎?」開口的年老獵人,似乎認(rèn)識這名黑髮少女,他相當(dāng)不滿地對少女做出指責(zé)。「殺了人,我們聯(lián)盟不會饒過妳的。」
艾瑪也不回應(yīng),只一腳踢開身邊那已死獵人的軀體。
「接下來,是我血祭你們的時間。」她冷冷地說道。
* * *
「開槍!開槍!」
幾名較年長的獵人,都知道艾瑪劍術(shù)的強(qiáng)悍。
「別讓她有機(jī)會接近我們!」
不讓她打到近身戰(zhàn),才是最睿智、最可以保命的選擇。適才過份接近的獵人們,都已緩緩?fù)说搅嗽镜奈蛔由希团伦约郝涞饺缒贻p獵人般的下場。
「魔力耗盡的退後一步!讓身旁的人先行掩護(hù)!」
身後的樹木被魔力製成的子彈層層剝離。雖有自信再殺死幾個獵人、全身而退。但為了保護(hù)身後這倆人,艾瑪光展開障蔽就已吃盡全力。更別說輕易移動了。
總共約有二十人左右。艾瑪思考著。
幹部目前沒有任何一人出現(xiàn)。這並不是僥倖,而是危險(xiǎn)的信號。比斯吉如今能坐穩(wěn)賞金獵人盟主這個位子,是因?yàn)樗喈?dāng)工於心計(jì)。他很聰明,也很會利用手下去達(dá)成自己的目的。說不定,現(xiàn)在這個僵局正是他所策劃的。
與比斯吉為敵,還真是個愚蠢的決定呢。
障蔽因?yàn)槟ЯΦ暮膿p,厚度正在緩慢減少。汗珠劃過艾瑪?shù)哪橆a。她知道,精準(zhǔn)掌握出手的瞬間,得趁著對方相對耗盡魔力的那一刻。這就像過去賽科高原上的訓(xùn)練一樣。只要發(fā)揮出練習(xí)時的實(shí)力,這一切根本不算甚麼。
就祈禱吧,艾瑪,少女在心底對自己喊話著。
眼看著獵人們紛紛因體力不支,呼吸變的粗重,槍擊的頻率明顯減低。艾瑪也跟著開始縮小障蔽的範(fàn)圍。姑且不論他們?yōu)楹稳绱藞?zhí)著於殺死巴和愛倫迪爾,既然來淌了這趟渾水,就必須把自己的一切賭上去,才有機(jī)會突破這個局勢。
因?yàn)樽钺岬倪@一招,將會耗盡體內(nèi)大部分的魔力。
* * *
雨中,前伸的左手,艾瑪迅速將展開的障蔽濃縮到一點(diǎn)。吸收掉前方二十公尺的槍擊,她在空中一個側(cè)翻,把攻擊反彈到左側(cè)的槍手身上。
「嗚啊!」
她翻滾落地,再躲過一發(fā)狙擊,泥巴沾到了皮草上。
「大家退後!退後!」
如預(yù)料中,『被突進(jìn)的恐懼』,幫自己產(chǎn)生了五秒左右的空隙。
「讓你們看看我的決心吧!」艾瑪大吼道。「『弦月』!」
長劍早已凝聚完畢的魔力,隨著她凌空跳起,揮出的劍身畫了一道弧形。那漸漸增強(qiáng)的雨勢,從這個空間內(nèi)被完全抹除。而獵人們只看見強(qiáng)光從眼前閃過。
「快蹲下!」
「嗚啊啊啊!」
樹木紛紛被截成了兩段,旁邊的人類當(dāng)然也無法倖免。
「腳!我的腳斷了!」
運(yùn)氣不好的人可是從腰以上整個被斷開,鮮血四濺。
「救命啊!」
「好痛!好痛!啊啊啊!」
雨水讓乾硬的泥土變成了泥巴,屍體與殘肢摔落時的聲響變得更為響亮、混濁。驚恐的悲鳴聲在森林間飄盪著。一整圈樹林染上了淡淡的殷紅,就像在標(biāo)記著少女的憤怒。
「我說過 … 要血祭你們了吧 …… 」少女癱軟地靠在那早已潮濕的樹幹邊,疲憊喘著氣。她耗盡了最後的力氣,解決了眼前所有的敵人。卻還是無法安心下來。
雨水染濕了她的黑髮。現(xiàn)在才是最危險(xiǎn)的時刻,她知道。就算雷光之龍現(xiàn)身亞伯罕鎮(zhèn)時,讓聯(lián)盟死去近七成的戰(zhàn)力,剩餘的人數(shù)也有接近七十人。這裡卻還不到一半。
腦袋轉(zhuǎn)得飛快的同時,身體卻疼痛不堪。看來是玩完了,太莽撞了。沒準(zhǔn)備好就使用了『弦月』,手上與背部的肌肉應(yīng)該斷掉了好幾條。
艾瑪望著自己瘀青的手臂,抬頭時。
她露出了冷冷地微笑。
* * *
眼前,大雨之中,緩慢步行的男子。
「沒想到妳竟然一口氣毀掉二十人組成的戰(zhàn)線啊。」他說道。
果然,姍姍來遲的幹部。真像比斯吉的作風(fēng)啊。腦內(nèi)諷刺地自嘲。
「布魯,吸血鬼在後面。」他身後的和服少女出聲提醒。
「先殺掉她。」男子簡短地說道。
「知道了。」
艾瑪看著少女從腰間拔出了短刀,從身邊走過。
「快住手 … 法恩貝芮 …… 」艾瑪虛弱地說道,雨聲模糊了她的嗓音。
「艾瑪姊,我很抱歉。」少女淡淡說道。「我不能忘記當(dāng)上賞金獵人的初衷。」
她蹲到了失去意識的愛倫迪爾身旁。黑色和服碰著了濕漉漉的草地,磨擦出沙沙的聲響。沾著雨水的短刀,撥開了那波浪狀的金髮,緩緩挪近到喉嚨左側(cè)。
「安息吧,吸血鬼。」法恩貝芮揮下了刀子。
* * *
說時遲那時快,強(qiáng)光一閃。
短刀被一道閃電偏離了軌跡,落在了愛倫迪爾身旁的草地上。
「搞什 …… 」法恩貝芮咒罵著,手背一陣痠麻。原本她以為自己是被天空的雷電擊中,卻看見了樹幹旁,那已悄悄甦醒的少年。
而他向前伸出的右掌,仍有著被高溫灼傷的痕跡。
「芙蘭熊,從她身邊讓開。」巴滿臉的血汙與傷痕,語氣相當(dāng)堅(jiān)決。
「巴,她是 …… 」
「我不管,現(xiàn)在就從她身邊讓開!」巴的音量漸漸放大,雨勢就像在做出回應(yīng)般,跟著增強(qiáng)。「反正你們也要?dú)⑺牢覜]錯吧?有甚麼差別嗎?」
「我們沒有要?dú)⑺滥恪!共剪斊届o的回答。「只是要幫助你。」
「你說謊!」巴吼道。「我知道你在說謊!」
布魯還沒開口,下一瞬間便加快了腳步。
「法恩貝芮!快殺了吸血鬼!」布魯叫道,向巴衝了過去。
這一刻,巴對這個情勢遲疑了。
他不知道該對哪一個人放出雷電,
更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再成功一次。
在這滂沱大雨之中,他即將失去一切。
明明開始有了想要保護(hù)別人的想法,
卻因?yàn)樽约旱臎Q心不足,要以失敗收場了。
* * *
詭異的爆鳴聲,從每滴雨點(diǎn)內(nèi)部震開。隨著那陣突兀的暴風(fēng)吹開雨勢,濃密的白霧以法恩貝芮為中心點(diǎn),迅速地?cái)U(kuò)散開來,蔓延到整座樹林之中。速度之快讓所有人慌了手腳。
「怎麼 …… 回事 …… 」法恩貝芮驚恐地喊著。「布魯?」
眾人的視線無一倖免的被蒙蔽,只能看到這如純白絲綢般的冰冷霧氣。
「這陣霧是怎麼回事?是誰搞的鬼?」少女怒喊道。
隱約看見那正好落在自己旁邊的身影,巴不顧掌心疼痛,使勁抓住了布魯?shù)男⊥取iW光過後,布魯就失去知覺而倒地。少年低頭看著自己那被燒得焦黑的手掌。
「幹的好!」艾瑪用氣音說道。
她趁著濃霧蔓延時,已經(jīng)移動到巴的身邊。
「是艾瑪嗎?」少年瞇起眼,仍看不清前方。
「布魯!你在哪裡?」法恩貝芮喊道,聲音卻漸漸遠(yuǎn)去。
「該逃跑了!」雖然危機(jī)暫緩,艾瑪還是盡量壓低音量。
「愛倫迪爾呢?」巴小聲問道。
「這陣濃霧就是她的傑作。」雖然濃霧中看不清艾瑪?shù)谋砬椋杏X得出她心情很複雜。對於被愛倫迪爾所救這件事。「我現(xiàn)在正揹著她,她又暈過去了。」
「要怎麼逃跑?我根本沒辦法動啊。」
「你就看著吧。」艾瑪笑道。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