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答應過要好好活下來,而且揹著兩個人以生命寄託的期待,那就活著吧。
日子還是得過。但她已經無法駕馭樂曲的力量,也無法動用自身能量催動咒文,僅剩的就是雙手能做到的事情了,料理、或是製藥。
天初明,她披著一領毛圍巾下床,來到醫官的製藥處,看著堆了滿庫的藥材,豔夏苦笑。一切都回到最開始了。
最初,她也只會料理和製藥,然後一派天真的以為,只要做好他需要的、隨時在家等他,用最溫暖的笑容迎接他一天的疲憊,那麼,男人就會牽著她的手,一心一意的過下去。或許兒女成群、或許只有彼此,但他總會堅定的和她共度餘生。
結果,一心一意的,是這個煉藥爐啊。諷刺,太諷刺了。豔夏忍不住掩著嘴笑了起來,皺著眉頭。
笑完,她擺擺手,開始製作今天要發配出去的藥水。
這地方叫做綠水濕地,是卡迪拉古城遺址所在,自萊茵哈特暴起,惡魔大軍受到鼓舞,紛紛從卡迪拉古城向外奔走,惡魔的氣息沾染了整片土地,讓所有動物變得暴躁,連原本與人無比親進的鼠妖、和溫和高雅的薄翼龍都開始亮出爪牙攻擊人類。
人民節節敗退,光要守住綠水鎮就費盡了心力。而聖城的軍隊還在遙遙的十萬八千里外,一整個鞭長莫及。更不用說聖城軍隊根本像被捅了的馬蜂窩,亂糟糟的。
據村民的說法,她是突然就出現的,上一秒救護墊上還沒有東西,下一秒她就躺在上面了。那時她的傷是駭人的,血都還泊泊的流著,醫官來時看見她的傷很是揪心,一個女孩兒啊、好好的一個女孩兒啊,臉上身上這樣爬著蜿蜒扭曲的傷,傷好了疤痕還是醜陋的啊,這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呢?
所以整整三個月,她沒看過任何一面鏡子,村民藏著鏡子怕她傷心呢。她其實早就知道了,但看著村民這樣可愛的體貼,她也就裝著不知道。
在她知道綠水鎮面臨的狀況後,就自告奮勇的為大家製藥。現在人人家裡有箱隨時用得上的藥水,大小傷口都可以迅速清理,避免感染惡化,真真處理不了的再轉至醫官手上,大大的減輕了醫官的負擔。
直到日暖、朝露退盡,醫官伸懶腰打著哈欠的來到,然後發現豔夏已經快要做好今天該發配的藥水,他驚呼:「小夏!妳該不會熬夜在這做吧!?」
「唔?沒有的,醫官,天剛亮我才來做,冷得睡不下了。」豔夏微笑,按了按脖子:「就快好了,剩下體魄藥水。」
「那群血氣過剩的臭小子就別管他們了,跌倒破皮擦妳給的那些藥就夠,再不然讓他們去塗點口水就好。」醫官煩躁的擺擺手,走到豔夏身邊抓來她的手測脈搏、摸她額頭試體溫:「都披著毛圍巾了,體溫還是這麼低,去旁邊歇著,我讓醫娘泡杯煎茶給你喝。」
然後這個醫官就扯開嗓子在喊他的妻了,嚷著要髮妻給小夏泡杯經典綠水煎茶,順便向髮妻告告豔夏的狀呢。
豔夏又好氣又好笑,這個鎮的居民都太可愛。她抬手繼續擺弄著煉金爐:「剩一組了,我把藥材投進去就可以。」
「噯,一邊去一邊去。」醫官毛毛躁躁的把豔夏拉到旁邊,從他手裡搶過藥材就自己忙了,邊投藥還邊叨念著那群臭小子。
「都孟夏了,妳還圍著毛圍巾。」醫娘笑罵,捧著一杯茶走來。本應僅只茗品的煎茶,醫娘倒泡了一大杯,用馬克杯盛,熱熱的還騰著煙。
「冷,圍著暖點。」溫順的陪笑,豔夏接過茶,啜了一兩口就擱在一旁。
「涼點再喝沒關係,你吃過早飯了嗎?」醫娘伸手幫她重新圍上圍巾,將半掩著臉龐的瀏海撥到耳後,滿意的捧著豔夏的臉頰:「這樣,漂漂亮亮的。」
「還沒吃,不餓。」豔夏淺笑著低下頭:「而且也……不漂亮了。」
聽到這,醫官和醫娘一陣心酸,醫娘牽起豔夏的手,微瞋:「哪的話!小夏是漂亮的,問問整綠水鎮的人,看誰覺得小夏不漂亮了!我第一個拿搟麵棍打他。」
豔夏笑著向醫娘撒嬌,溫順地說著對不起,讓醫娘帶她一起吃早飯。
她知道的。醫娘跟醫官的女兒,在惡魔們從卡迪拉古城出來時,成了第一批的受害者,至今任何一塊屍骨都未尋回。所以他們把年紀相仿的她,當作已逝的女兒投注著親情,她知道的。
因為自己已經不可能再見到她所牽掛的那個人,所以她溫順的任醫官醫娘把她當作替代品。她已經不可能了,所以,滿足別人的小小盲目心願,她願意的。
看著別人好了,她也就會好過那麼一點。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