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打從一開始就不公平,從來就沒有公平過。」
回碩過往,你曾經這麼對我說。
我不自覺的敞開雙手,對著我眼前這片廣大無際的湛藍天空大喊:
「總有一天,我要贏你。」
※※
在同一個道場修練的你,出手從來沒有輕過。
「夠了沒有,簡凌?」你以輕鬆的語調說著,還將手中的木劍收了起來,擺明就是瞧不起我。
我甩了甩頭,把那煩人的汗水都甩開,伸手從一旁的石子堆中,把木劍撿起。
這是我第二十一次倒下了。
你問我為何記得這麼清楚,我身上的傷可不是隨便玩玩的,這是拼死奮鬥過的痕跡,使我難以忘懷。
「請你......再和我打一次吧。」我以誠懇的口氣請求著,眼中流露出不服輸的氣息。
你什麼都沒說,就只是這麼默默看著夕陽。
夕陽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落入偌大的高山,最終只剩一片蒼藍的天色,和幾顆稀疏的閃亮星星。
「走了,回去吃飯了。」你伸手向我示意,每次都這樣,打完之後就是吃飯、吃飯。
「為何我總是贏不了你?」我有些好奇的問你,問完之餘還不忘踢了一顆小石子。
你把頭轉向滿天星際,想了一下之後,講了一句話:「輸不了,也是很痛苦的。」
是嗎?
我從來沒贏過,我只知道輸的感覺,很難過、很傷心、難免不了吸幾把鼻涕眼淚,總之,「輸」算不上什麼好東西。
看見樹林旁一間微嫌破爛但仍舊點著燈火的老舊道館,我就知道:道館到了。
還沒走到門前,遠遠可見一名面容白淨,穿著樸素的婦人走了出來,那是師母。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我們倆頭上輕敲一下,便趕我們進去。
說到底,其實師母也是好人,只是刀子口豆腐心。
進入道場後,習慣性的放回木劍,把身上衣服脫了,隨手一揮,就跑進了澡堂。
或許是因為特別晚的關係,今天的浴池可都沒人跟我搶了。
我正這麼心想時,那個身影好死不死的就出現了。
「噢,你也來洗澡啊?」你圍著一條毛巾,慢步走進浴池。
浴池的水又高漲了一些,我有些不情願的離他遠了一點,保持一定的距離。
我不知道現在的情形是尷尬還是一種憐憫,但我始終認為勝者跟敗者不太能共處一室。
我隨手沖了沖水,就這麼草草出了浴池,還差點摔了一跤。
晚上了,洗澡完當然是睡覺。
我躺在床上,雖然很煩惱,但轉頭想了想,其實失敗也沒什麼不好,反正總會成功的。
腦袋一但想通了,就特別好睡,於是我的視線就只剩床腳旁那張畫著梅花的紙門,之後漸漸進入了夢鄉。
※※
現實其實是很殘酷的。
這麼算來,我也該失敗個百來次了,雖然我也很佩服自己的耐心原來有這麼好,但每打必輸的挫折還是壓得我喘不過氣。
還記得,那日,我與你正在道場鬥嘴練劍時,外頭突然傳來一陣亂馬鳴。
我心想,這破道場居然也會有客人?真是罕見。
一開始我還不以為意。
但你突然的一個突刺,刺破了我身後的紙門,我便笑他:
「高手也愛破壞東西啊?」
我不經意的從剛剛刺破的小洞一看,發現有血跡。
「大事不妙。」他好像也警覺了什麼,猛然的就是打開紙門。
「臭女人,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一名彪形大漢,滿嘴的雜亂鬍子,腰上還綁了個袋子,每移動一步便發出銅錢間撞擊的輕脆聲響,而且他手上還拿著刀。
不是我怕刀,而是那刀剛好就這麼架在師母脖子上。
我的劍術,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相較之下,這裡實在不是我發威的地方。
但在我思想尚未結束之時,他踏著一個箭步就衝了上去,那彪形大漢隨手推開了師母,接住了這一劍。
劍中含有沉穩的力道,照理來說,這一刀下去,對方刀身理應出現裂痕才是。
彪形大漢用蠻力隨手就揮開了他的劍,劍很驚險的插在牆上。
他慢慢一邊靠近牆壁,一邊說:
「簡凌,雖然我知道你不強,但帶師母逃跑這件事,你應該還做的到吧?」
我機械式的猛點頭,也顧不得師母腳扭傷,就拉著師母跑了出去。
人很奇怪,在跑的過程中,感觸特別多。
我開始怨恨自己的無能,自己的軟弱、自己的毫不猶豫。
會贏吧?他那麼強......
不,可我看他們兩個打的不相上下,說不定會兩敗俱傷......
我甩了甩頭,把什麼擔心都拋到腦後,先安頓好師母之後,立即飛奔回去道場。
看到眼前的景象我驚呆了。
我甚至有點想吐。
他身首異處,手中的劍像開玩笑似的插著自己的心窩,屍體旁還用血寫了一行字:
「無敗之人」
這個名字我還聽過。
至今與人對戰從未輸過之人,聽說他即使在快輸時,也有不小心反敗為勝的狗屎運。
難怪養成了他這種作惡多端的個性嗎?
我淚如雨下,頓時覺得全身無力,昏了過去。
※※
我跟外出遠行回來的師父,自行請辭離開道場,決定看看更廣的世界,同時也為了他。
當我再次注意時間的時候,五年過去了。
時間,很奇妙的東西。
過去時總覺得快,但當你在經歷時,從沒覺得快過。
現在,我沒留下什麼,倒留下了一個怪名:
「無勝之人」
我與許許多多的人對決,從來沒贏過,但也越來越少輸過。
每次我都先行退讓,只留下一句:「你贏了。」便瀟灑離去。
與我對決之人,大多都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但也承受這微不足道的虛名,乾笑了幾聲也認了。
我,簡凌,誰都可以輸,可絕對不能輸給「他」───無敗之人。
簡直是老天開的玩笑,與他稱號相悖,我有點不屑。
剛好,得知他幾個時辰前在某家客棧歇息過,難得加快了腳步,一想到自己終於能放下包袱,趕路的腳程更快了。
※※
「哪裡來的渾小子?」無敗之人早已不是當年的彪形大漢,與去年相比,倒顯得有些浮腫。
他一口咬著肥豬肉,一嘴口齒不清的胡言亂語,都快讓人聽不下去了。
「你可還記得,以前襲擊過某個破爛的道場?」狂風瑟瑟鳴起,吹起了四散的枯葉,點燃了復仇的火焰。
「你還,殺死了一個人。」我說到這,也不禁悲從中來,師兄的位置可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補償的了的啊!
真要說無敗之人,他比還你適合。
無敗之人朝地上吐了口口水,罵道:「我去你的,誰管你個什麼鬼道場的,看劍!」
去年的刀功看似功力不減,但你的好運氣也只能支撐你到這了。
我微微看見,在那看似毫無破綻的狂襲之中,你的身形因為體型而無法靈活的揮舞你手中笨重的大劍。
抓準了時機,朝你防備不周的下盤一砍,鮮血噴出。
不敗之人頓時哀嚎,殺豬般的叫了起來,手中的劍也沒有剛才破釜沉舟之勢。
我一看機不可失,順手一劈,沒有切到東西的觸感。
這才發現,此地原為山地,地有些陡,他可能就這麼滾下去了吧?
我學起師兄的慢步,嘴裡念著一段話:
「世界一直以來都很公平,沒有人天生劍技就好;但往往付出的代價,可能討回來後,連公平都談不上......」
在解決不敗之人之後,我唯一的一次勝利,就獻給在黃泉也從未輸過的師兄吧。
END.....
後記:這是我第一次寫武俠(正確來講是第二次?)
寫的很跳,因為要送人(所以要節省空間)
我如果,真的不會寫描述的話,我想,中斷寫作生涯是可能的。
2519字,這是我在去年失去寫作動力之後,第一次爆字。
其他都是用擠的。
然後,引用我朋友的說法,以更悲觀的方式來寫文,用那種毀滅世界的詭異情操,看看能否抓住那一絲專業描述的氣味,甚至是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