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篇以克蘇魯驚悚概念為主題的短篇故事,但本質上該故事並沒有提到任何克蘇魯神祇,僅僅是"無以名狀"這樣的前題為導向的回憶描述,不過模糊的大方向一直都很有魅力,所以在該短篇中我也不打算解釋問題的所在,畢竟講明就不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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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水
「先說說你的夢,先生。」
「好的,我想想,最近我常常夢到的東西......是什麼呢?.......啊、不,太蠢了,醫生,我想我不能跟你說,那劇情太白癡了!」
「不願意說?」
「不願意?!?/font>
「好,那我們換個問題吧。你現在找到屬於自己的興......」
「喔!拜託,你不能多堅持一點嗎?你是哪門子的醫生?。俊?/font>
「我是你的同事,不是你的醫生?!?/font>
「哇嗚,你說的對。好啦,聽我說嘛,我想說那個夢!」
「不害臊?」
「一點也不。大概、可能,好吧,我不確定?!?/font>
「如果你想寫些東西,我能給你紙?!?/font>
「不要,我只是想玩這支筆?!?/font>
「它轉的再快也不會飛起來的,好嗎?嗯?......好、很好,真是個乖孩子,那麼,現在你準備好分享你的夢了嗎?」
名為大麥的病人深呼吸一口氣,接著說:「好吧,我準備好了。這次是真的,我要跟你說那個蠢夢。我容許你在最後提問?!?/font>
這時,他的前同事右手向前一攤,表示躺在床上的大麥可以開始說話了,但他一時間卻忘了要說什麼,大麥只是握著那隻筆,假想它是某種不可或缺的存在。也許是身軀的一部分,也許是他欲望的一環。
那位女同事帶著一副小巧的無框眼鏡,豐潤的雙唇今天塗上了清新的玫瑰粉;她如香草霜淇淋般冰冷卻可口,豐潤的胸部香甜柔軟。那位男性渴望觸碰她,觸碰她的臉、她滑順的肌膚--在沒有皮帶拘束的情況下。大麥死命動了動身子,床鋪讓他搖的咭嘎作響,束帶讓他像條臘腸一樣鎖在床墊上,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仍有扭動的餘裕,而且大麥也被容許拿著一些理論上應該無害的東西,如同他手中的鉛筆。除了偶爾拿起它轉個幾圈、或是用來騷騷癢外之,那東西幾乎毫無用處。但對於院方來說,這個無用之物卻是確保大麥不會崩潰的最佳處方。
可是現在,大麥好像替鉛筆找到了一些新用途。他搓揉著那隻筆,接著,大麥盡力將筆桿推出床邊,一點一點地,試圖與那位前同是產生第五類接觸。
「......夠了,你不能再拿著這支筆了!」
「嘿,我又不會拿它戳任何人!」大麥無用地抗議女同事的舉動。
「請快說吧,在床被你弄垮之前。」
大麥嘟著嘴巴,以無助的眼神看著對方?!杆苛?,你難道不能讓我從這出去嗎?」
「噁心死了,我還寧願你爛在床上,這樣世上就能少個禍害了?!古码p手抱胸,乳溝無意間被她強調了出來。
盡管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封鎖了大麥的存在,但他仍試著自食其力,想靠著一次次出力想把束帶弄斷。他複雜的自由與求生慾望一時間凌駕了恐懼?!改恪⒉弧⒛?、多、相信、我、一、點、嗎?呃?」
女同事看著大麥如同受困網中的魚兒垂死跳動的模樣,她突然覺得相信大麥這件事情反而更沒有根據了?!冈谶@樣下去,我就要叫真的醫生進來囉?!?/font>
?。í毭鎸︶t生,大麥將喪失所有的意志。「好啦、好啦,我會安份的!」
在得到對方的屈服後,女同事看了看手錶,接著說:「探病時間快過了?!?/font>
「好吧,你聽著......」語畢,大麥沉默了好一段時間,雙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的分割線,「......其實我一直覺得那不是夢,你懂嗎?那段畫面好像我的記憶,只不過它們被拍成了一季影集輪迴播放,然後就在昨天,我好像看到了這季的大結局?!?/font>
「大結局?」
「安靜,我只容許你在最後提問!」
那聲怒吼毀滅了那位女性的安全感,但她仍故作鎮定,想當的稱職的陪伴者?!负冒?,你說的算......請繼續?!?/font>
大麥側眼注視了女同事好一陣子,直到確保她的專注後才又把瞳孔轉向了天花板?!缸钺嵛夷缢懒恕5侵皇亲钺幔偃绨阉械膲舸谝黄?,我想那就是一份記憶,完整的記憶。
我認為,夢的開頭是在我的辦公室中。
夢中的它白的發亮,而且所有人都在那,你、大老粗、長官,你們分別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處理事情。原本我以為你們的螢幕裡應該堆滿了檔案數據,但我知道,它們都跟我這臺電腦一樣,液晶螢幕上顯示著一塊黑漆麻烏的粗糙球體,它看著我們,浮在猩紅的背景中好像正炫耀著那身發霉般的皮面。突然,我接到了一通電話,對方呼嚕呼嚕地說了他想見我,有些私事要告訴我。
我就問:你誰?什麼私事?
他回答:我是你朋友,這件事情關乎一名陌生人的性命,你不能拒絕!
奇怪的是,當時我的確認為--我甚至覺得,是那顆球希望我這麼認為的?。也荒芑亟^,於是我沒和你們打招呼就跑出了門外,沿著廢墟一樣的街道前進。
城市的樣子很奇怪,我總覺得不能信任、卻又被迫接受那些景象......一塊塊磚石裡似乎都藏著黏稠的油漬,每個樓、某棟鋼骨水泥的立面上都貼著完全一致的窗口,稍微注意,透明玻璃後的焦黑影子就消失無蹤,或者該說,它變成了黑洞,深不見底的門;腳下爬不完的樓梯又上又下,好像是數個巨大的肋骨埋在柏油下一樣;我特別還要說天空的樣子,我覺得它十分美麗,可是又過於繽紛,黃澄澄的底基混合了七彩,有點類似水上的油膜,雲啊、鳥啊、傢俱之類的,都在那層膜下飛翔。
緊接著我人就到了中央公園,穿過那群放在道路上的人類雕像後就直接往湖岸過去。我問租船小屋裡的營業員有沒有留給我的東西,那裂頭的怪胎在那愣了好一會兒才交出一支手機,此時,它腦袋中的觸手左右探著,似乎寫了一串字給我,大概是號碼什麼的,於是我按著指示打了過去。
對方是個女孩,我聽得出來,她說:嗚?。。?/font>
我根本不知道她想表示什麼,於是說了:講清楚點!
但不知道怎麼著,她笑的好開心,輕巧的笑聲中混雜了哭泣聲以及一堆胡言亂語。突然,那孩子尖叫了!足以把玻璃震碎的高音破壞了公園的風景,人形雕像跟樹木在空中裂成了好幾塊,再這樣下去,所有的東西都要粉碎了!但我不知道該怎麼關掉手機,只好把它丟進了湖中;但這個舉動讓裂頭怪胎很不滿意,它舞動那雙彷彿失去關節的毛絨手臂,想將我這個瘟神驅走。就在這個時候,你出現了--不,應該說是一個很像你的女人,她交了一個提箱給我,要我去湖對岸的公寓中教書。
教學什麼的,我壓根沒天分,但我很懂的”假裝”自己在教書。於是,我用一個裝著東西的黑色塑膠袋和怪胎租了艘小船,可愛的小船,像活的一樣溫溫軟軟,我就是被那東西給載著穿過了澄澈的水面。那是湖嗎?其實我以為那是海、或根本不是水;我察覺那底下有東西,像郵輪一樣巨大的物體看著我,直到抵達水岸,它輕藐的視線才又回到了更深的水中。那到底是什麼?我又在哪裡?下了船後我再次走上樓梯了,上、下、上、下、上,風景只有一片空白,七彩的天空已經成了過去式,我在一個大機器裡,走在它的配電藍圖中,旁邊有幾個和我一樣走在別條梯上的人,但沒有樣子,只是些剪影,像是從四零年代的骨董電視裡剪下來的雜訊。
啊,不要看它,別看,它會看到你的??粗胺?,大麥,注意好手中的箱子,你的命運全在那層皮殼裡了。繼續走、繼續走,大麥,看著前方!」
「大麥,你不需要勉強自己說出來?!古抡f。大麥的故事中斷了好一陣子,他陷入了一種恐慌,止不住的啜泣聲從大麥的咽喉中悄悄地滲出,像是眼見圓鋸機的鋸片緩緩地往自個兒的腳落下一樣。在那名女性看來,他變的相當瘋狂,活脫似獨自生存於荒島的文明人,她認為,那場夢逼的大麥無所適從。
他似乎沒意識到自己正在哭,只覺得是自己一時間忘了怎麼說話。「......我沒準許你開口,你不該在這時候說話的!把筆還給我!」
女同事明白大麥對安全感的渴求,但她不敢在這種時候讓大麥手持任何物品?!复篼湥任页鋈ブ崮憔湍苣眠@支筆了。現在我在這裡,沒東西能打擾你,懂嗎?」
「你保證?」
「我保證?!?/font>
「我天殺的不需要你的保證!」大麥怒吼。
女同事嚇了一跳,那股瘋狂正攻擊著她?!改俏椰F在就走,好嗎?」
「你不能這麼對我?!?/font>
「現在你只有兩種選擇,一是認份地躺在那,直到會客時間結束後我再將筆還給你;二是我現在就把筆還給你,然後提早結束會客?!?/font>
大麥想了一會兒?!敢苍S你能把筆還給我,然後我認份地躺在這直到會客時間結束?」
「你竟然還想跟我討價還價?」
「喔,不,霜淇淋,我是在命令你。把筆還給我,現在!」
她又被嚇了一次,不過很快地,女同事就找回了呼吸的節奏?!负冒?,那你得向我保證幾件事情。」
大麥盯著她,灰濛濛地眼睛等著對方開出條件。
「首先,你不會拿它傷害自己?!埂府斎弧!埂溉会?,你也不能拿它掙脫皮帶或用來傷害我。」「沒可能的事。」
那隻鉛筆重回大麥手中後,他又開始將它轉動,有股力量下令他必須轉動筆,好藉此消除夢境帶來的傷害?!副?,我覺得我需要它,沒這個動作我會崩潰的?!?/font>
「我該問為什麼嗎?」
「不,你不該問?!?/font>
「所以,大麥,你準備好將夢中的事情說完了嗎?」
「呼,好吧,就接著說。接著、接著......剛才提到箱子嗎?」大麥問。女同事點點頭,於是他接著說:「箱子,我對它們又愛又怕,那些祕密。人總是想觸犯禁忌,探究未知實在是一個相當刺激的遊戲,但我知道,我們都會惹禍上身的。剛才是說到箱子是吧?那是在......公寓,對,我要去教書!
我說:一個扭曲的男人,走了一哩扭曲的路。手拿扭曲的六便士,踏上扭曲的臺階......
這行不通,那孩子根本聽不見。我好不容易走到了公寓,卻發現所謂的學生原來只是個放在冰箱上的玩偶、而且還是碎的!真是笑話,難道沒有個活的東西能聽我說話嗎?這是首好兒歌,我需要懂得欣賞這首歌的小孩,而且最好是活的、完整的小鬼頭,但沒有就是沒有。
後來我又試著找找看公寓內是否有任何學生的蹤跡,然而,說實在的,我真不想在那走動,那個屋子實在太亮了,亮到幾乎沒有影子,人類根本沒辦法從那個空間中確認自己移動的實感;可是太暗了又不行,像是走廊盡頭的房間,那像是個洞,半開的門後雖不是完全的黑暗,然而那霧濛濛的、空氣中還著硫磺與氨水的味道,與黑暗帶來的威脅相去不遠。
就在絕望之際,一張大到不行的紙條出現在廚房裡,像堵塞的汙水一樣從排水孔溢出。我以為那是房子主人留下的口信,便不疑有他地讀了一遍;看不懂,接著我又仔細的檢查幾次。那張大過兩公尺高的紙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以及奇怪的符號,每當我讀過一次、就變一次,那些字詞好像正在互相感染,有群詭異的病毒在交互傳遞並扭曲了每個筆畫的樣貌,甚至,我覺得它們不成字了!都是些鬼畫符,光是看著,心中的某個東西就會被取走些,我的本能抗拒著它,拒絕著文字的意義好比拒絕著插入血管的針頭。
然後你又出現了,帶著一批人從窗戶進來。當然,我剛才也是從窗子進來的,夢告訴我,正門口被封死了。總之,你來了,還帶著大老粗、摩羯座以及幾個警員,那時我還在想,為什麼除了你之外的大夥都像剪紙一樣平面?尤其是摩羯座帶著的那批人,我想不能稱他們作”人”,該說是塗鴉,幼稚園小朋友拿蠟筆以及彩色紙拼成的玩意兒,在此同時,那些東西竊竊私語,紅色的、大概是嘴巴的地方一開一合,接著像紙條上的扭曲文字便如同煙般飄出來,堆積在天花板上,下一刻,文字雲降下了如同焦油般黑褐色的字雨。不過你們沒什麼反應,當我拼了老命要跟你們說出我的驚訝時,你們這批人卻自顧自地在公寓內到處飄動。
突然,我問:嘿,你們注意到那房間沒?
但回答我的卻是答錄機,它用著我十分熟悉的聲音說:快出去,這裡沒你的事。
我回答:閉嘴,這裡才沒你的事呢。
誰殺了知更鳥?一個女孩子這麼問。
我回答:是麻雀,我他媽的聽過這童謠!
女孩反駁:但知更鳥沒死!
聽了後我就反問:那死的是什麼?
她說:是麻雀。
我生氣地問:那是誰殺死了麻雀?
它說:那你倒說說,是誰在審判麻雀?
是我,好了吧?我對著答錄機如此大吼。
接著熟悉的聲音又回來了,他說:撿起紙張,你得履行義務;去小樹林,把頭丟到樹洞裡為自己的失敗贖罪!
小樹林是什麼鬼地方,我聽都沒聽過,可是我知道,那聲音的目標是我的皮箱;於是我抓緊了往黑房間跑,對他的警告毫不理會。
我的雙腳使勁地跑,但夢中的我卻像棉花糖一樣軟弱無力,而那條走廊,你一定了解,這種時候走廊只會不斷地增長,明明已經到了門前半尺,盡頭卻有如沖天炮一樣飛到了另一端。那條走廊坑坑疤疤,小蟲洞生滿了所有的平面,路徑彎取不定,大概是吸了大麻才會產生那種幻覺;尺寸的意義正逐漸分解,這不過是場遊戲,規則任由創作者隨意操弄。最後,當我終於摸到門把時,原來的公寓已經消失在幾百公尺外,可是我一點都不覺得累,雖然滿身大汗,但這時的我只想快點知道門後的東西符不符合我的期待?!?/font>
大麥抿著嘴,明明故事還沒說完,他卻一個字也不想再講下去。女同事耐心地等著大麥開口,直到他的筆落到了地上,女同事才問:「接下來的故事不能透露嗎?」
「可以,絕對可以,但我不想講?!?/font>
「這在暗示我什麼嗎?」
大麥渙散的眼神落到了女同事身上。他說:「請不要走。」
「我不會走的,至少在會客結結束前不會,」她起身將滾落遠處的筆撿起來並交回給大麥,「先生,我並不想從你這得到任何解答,我只是來陪你的,好讓你渡過難關?!?/font>
「我做了什麼事嗎?」他像個小孩似地問著。
「很多,但現在沒事了,別擔心,你只需要休息。」
「霜淇淋,我一點都不擔心,都被綁在這了,我還能擔心什麼?」
「就這樣吧,我們聊些別的事情。上次你說想約我吃飯,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隨時都想約你吃飯?!?/font>
「那你想過要吃什麼嗎?」
「沒想過......」大麥皺著眉頭,心中梗著一絲混亂令它分神。突然間,那個男人說:「不,我必須講完它?!?/font>
「你確定?」
「我這要一次講完了,雖然很卑鄙,但我必須這麼作,我想要分享它,
門後面堆了一團團雲,黏稠厚重地附蓋在四面八方,房間的菱角幾乎無法看見;在那上頭散落著許多假人,他們的軀體殘破支解,塑膠破片排出了一條路,通望深處唯一有光照的廣場。最重要的是,你死了,一個很像你的假人被半埋在雲中只露出了頃協的右半身,除此之外還有個電話,像輛貨車一樣大的傳真電話擺在廣場之後的地方,離光源還有些距離,但足以看清楚那那架機器的輪廓。
鈴聲一響,我又回到了辦公室。它白的發亮,然而總有些不對勁,因為所有的東西都是白色的,而且沒有人。我想它是假的,尤其是電腦螢幕好像貼了一層薄膜,只要稍微撕開......我將螢幕的外層拆開,看到一顆粗糙的黑球浮在猩紅色的背景上,頓時,整個辦公室的平衡毀於一旦,結白的外皮發出嗡嗡聲,接著逐漸被潰蝕,後來整個地方都因為螢幕的色調而成了紅色,巨大的黑球在地板與牆面間緩緩晃動著,明明是平面,看起來卻十分立體,它龐大而沉重,但我知道那東西絕對不是個洞,而是一塊骯髒的聚合物。
摩羯座出現了,他從辦公桌地下鑽出來並看著我,可是他的眼睛又黑又大,那才是洞穴,要把人吞噬一般的無底深淵。所以我朝他開槍,對著那傢伙的頭拼命的攻擊,摩羯座黑色的腦漿噴的滿牆都是,但他就是不死,持續地站在那裂著嘴大笑。嘲笑、或者勝利的大笑,摩羯座口中流出光澤的黑色黏液,很快地,那東西就遍佈了地板。液體在侵蝕我,從指甲縫、從皮膚、從我的眼睛與嘴巴,接著又從原處出來;一時間,我天真地認為它們改變了主意,但沒想到,那些液體只是想折磨我,將我身上的血管骨肉一點一點的分離。
我會死在這裡嗎?結局已定、萬事休矣......然而,那道光芒出現了。它是真實的光,將所有的扭曲打回了外側。伴隨著毛骨悚然的碎裂嘶吼,萬物回歸了原本白皙的模樣。
剎那,場景回到了現實,一個我以為不是夢的地方。皮箱還在我手上,以手銬緊緊地與手腕相扣。眼前的畫面風光明媚,午後的陽光照著草地發亮,樹梢傳來悅耳的鳥鳴,這裡沒有異物,只有我、還有我的皮箱。一切都結束了,不管是對是錯,夢魘都隨著陽光消失殆盡......我希望如此,但腦袋瓜裡的另一個我卻不這麼認為。他不斷地顫抖--我這麼認為--他躲在床角,眼睜睜地看著鎖在門外恐懼從隙縫滲入,我視而不見的外側在呼喚我的靈魂。這一切肯定都重複過了。我抱著疼痛的腦袋在河岸邊亂晃,試著把所有的事情忘掉,讓自己不要想,無論有些什麼問題都別去拾起它。
噗通。我帶著皮箱跳進了河裡,水壓擠著我的肺部、暗流拖著我往更深更混亂的中央過去。我在做什麼?我不想死!求生的念頭另身軀不斷地掙扎。還差那麼一點,離璀璨發光的水平面就差那麼點距離。那是夢嗎?一定是的,因為光芒在剎那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陰暗、破碎的水面,似乎是場豪雨打亂了我的希望;接著,洪水隆隆地到來,夾雜著無數浮木枯枝向我襲來。終於,我僅存的空氣被逼了出來,身子再也無力動作。
我沒有下沉,而是不斷的漂流著,被一個巨大、黑暗的物體玩弄著,直到血肉模糊為止。
結束了?!勾篼湹穆曇魶]了力量,彷彿幻境再度來臨。他的理智沒了方向,只能呆愣在原地無所適從。
女同事拍拍他的手,並問:「有比較好些嗎?」
「我好害怕?!?/font>
「那些夢不代表什麼,不過是幻想罷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給自己太大壓力了,大麥?!?/font>
「我為什麼在這裡?」
女同事仔細思考後才回答:「你有點失常,這是最好的作法?!?/font>
「是嗎?那我相信你,」大麥悲傷地大笑,眼淚刷成了兩條小溪,「也對,一定是失常了才會到這裡,一切都說的通,沒有奇怪的地方?!?/font>
「好好休息,明天其他同事也會過來看你的。」
「我肯定被開除了吧?那我們還是同僚關係嗎?」
「但我們還是朋友?!古螺p輕地抱著他,希望給予些象徵友誼的安慰;接著她親吻了大麥的臉頰,又給了點超出友誼的情感。這時,她注意到了大麥的另一隻手腕有些淤青,就跟檢查報告所講的一樣,是手銬造成的挫傷。
「我有希望嗎?」
女同事回到座位上,雙手又按在他握著鉛筆的手上?!改阆胍艺f沒有?」
「你喜歡吃什麼?」
「普通的餐館,有免費蔬果條的餐館?!?/font>
「我能約你嗎?一個瘋子能跟警察上館子吃飯嗎?」
「你不瘋,大麥,瘋的是這個世界。」她緩緩起身向門邊走去,但在手握著門把時又回頭說了:「大麥,你還活著,夢跟現實是不同的?!?/font>
「我知道,霜淇淋,別擔心我了?!拐Z畢,大麥闔上眼睛,期望讓紅腫的雙眼能在睡眠中得到舒緩。
女同事看了他良久,等確定大麥入睡了才開門離去。
與醫生溝通過後,她離開了醫院,帶著復雜的心情走向停車場;突然,手機響了,長官打了電話過來詢問大麥的狀況,女同事大致也將經過據實以報,但沒有把他的惡夢與長官分享。那是他的東西,女同事認為,在獲得大夢同意前,她沒有權利去散佈這個夢。
簡短地交談,她便結束了通話,停滯的雙腳再度朝著露天停車場過去,回歸正常世界。但有一瞬間。女同事以為自己眼花了,手機的螢幕似乎閃過了某種東西,宛如黑色的球體,它佔據了原本的圖樣,嘲笑似地漂浮著,投以它癡愚而狠毒的目光。
然而她不敢多加聯想;探索未知的風險太大了,她沒有足夠的勇氣去冒險,也沒有冒險的必要。於是,她敢緊把手機放入包包中好遏止所有的聯想,並且,那位女性又加快了步伐,企圖將大麥的夢與她的不安一起遺留在看不見的外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