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傳說故事(1)

　　走廊外面一片光明，詩織被突如其來的光線刺得睜不開眼睛，用手遮臉好一陣子才撥開手看看一樓門口大廳。天花板的每條日光燈都亮了，亮得參差不齊，靠近門口的日光燈最新最亮，大廳中後段的日光燈明顯暗一截，左側中央書櫃有一條日光燈卻是比門口更新更亮的，詩織猜想這裡的照明除了門面處會定期更換燈管外，其他地方就是壞了一支燈管換一支新的。

　　日立冷氣下方的黑色方桌前兩個人站立，分別是望月與佐久間。望月身上的警察制服皺巴巴的，頭髮亂成一團，明顯是急急忙忙從警局趕過來，表情略為疲憊；佐久間的樣子跟詩織剛剛在黑暗中看到的沒有什麼大的差別，她的氣色比詩織想像得還要更好，光線下，頭髮比剛剛看到的更加膨亂，身上的中學長袖制服和百褶裙因為剛剛不斷奔跑躲藏的關係，沾上不少灰塵，袖口和裙腳更是有一片濕濕的污漬，可能是雨水，也可能是水桶裡面拖過地的髒水，從制服的樣式來看，也許是高中制服。

　　「喲，神崎小妹妹，你也在這裡啊？」望月警官疲憊的表情瞬間消失，用既驚訝又熱情的語氣說。

　　佐久間問詩織：「『也』？望月警官，你居然認識村子外的人啊？」

　　望月警官向佐久間解釋說：「我下午在火車站遇到來旅行的神崎小妹妹，讓她借住在派出所裡面。本來一切都很好，直到我剛剛起床上廁所，發現神崎小妹妹居然不見了，我左想又想，根本不知道她大半夜可以到哪裡去，正要出門找人，又接到這個資料館管理員的電話，他一句話也沒講，不過想也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就是你又半夜不睡覺進來夜遊了嘛！

　　「我緊張得半死，一下子要找神崎，一下子又要找你，全阿座河村就我一個警察，我巴不得變成阿米巴原蟲一樣分成兩個，一個找神崎小妹妹一個找你，不過這實在是太不現實了，我決定先跑過來，畢竟找一個資料館裡面的人，比找不知道失蹤到哪邊的人還要容易多了。」望月警官趕忙跟詩織說：「別誤會別誤會，我不是說你不重要，每個人的安危對警察來說都是一樣重要，真的真的，我完全沒有無視你的意思，不要想太多，你知道的嘛。好在你人就在資料館裡，讓我只要跑一個地方就可以捉住兩個人，一石二鳥，以結果論而言，我幹得還不錯啊。」

　　佐久間說：「簡單說，這個外地人借住在派出所，結果半夜跑到這邊來？」

　　望月警官點點頭：「對呀，話說神崎小妹妹呀，你也太急了吧，不是說資料館白天才開門嗎？乖乖睡覺等白天再來嘛，這樣才不會給管理員還有我添麻煩啊。」

　　佐久間噗哧一笑：「你說這個外地人從派出所逃出去，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接著她不可自制的哈哈大笑：「被望月警官從下午唸到晚上，不管是誰都想要逃跑的啦，哈哈哈哈哈哈！」

　　望月警官挑眉，猜測道：「該不會……佐久間，難道你跟神崎套好要來這裡搗亂吧？」

　　佐久間嘴角下彎，斜眼望向望月警官：「又來了，被阿座河村號稱『十次猜測九次錯誤，到頭來歪打正著居然猜對』的，望月警官的推理。叭叭，很可惜，望月警官，這次猜錯啦，我怎麼可能跟她套好啦，想也知道我根本不認識她呀。」她走到詩織面前，仔細端詳詩織的臉：「雖然她真的挺眼熟的，有某種既視感沒有錯啦，說不定我真的在哪邊看過她喔。」

　　詩織臉色發青，嘴唇發白，根本沒有聽他們說話的心情，結結巴巴的說：「先先先別管這這些事事事情了，廁所裡面的更更更裡面，有一一一個壞壞壞壞人……」

　　望月警官問：「壞人？他長得什麼樣子？」

　　才說著，那個「壞人」右手捂著胸口，左手有氣無力握著刀，臉色煞白，嘴巴微張不住喘氣，眼神下垂，彎著腰緩緩走出來。詩織剛才防身術那一擊給他很大的影響。

　　望月警官上前對「壞人」說：「須賀老弟，你怎麼了，氣色這麼不好，生病了？受傷了？要不要去醫院，我可以騎車載你下山掛急診。」

　　須賀搖頭。

　　望月警官不死心：「那……是不是肚子餓了，還是吃到不新鮮的東西導致吃壞肚子？如果肚子餓，警局裡面還有很多醃蘿蔔，我可以分一包給你，不然你要不要炸蘿蔔天婦羅？」

　　佐久間說：「還用問嗎？臉色很差勁的人從廁所走出來，想也知道他一定是拉肚子拉到虛脫了。」

　　須賀皺眉，瞪佐久間一眼。

　　詩織有點疑惑，望月警官叫他須賀，意思是這個人是資料館的管理員囉？管理員帶著刀跑來跑去，望月警官與佐久間不但不覺得奇怪，還跟他搭話？詩織小心翼翼的問：「須賀？他是管理員」

　　望月警官點頭：「我跟你介紹過他了，沒錯，他是管理員，整座資料館都是他一個人打理的。」

　　詩織盯著須賀手上的刀：「管理員帶著這麼一把長刀，有點……」

　　「是啊，很嚇人吧，這可是他自己手工做出來的仿造刀喔，」望月警官冷不防抽出須賀左手的刀，往黑色桌子上輕輕敲，發出石頭碰木桌的聲音：「看起來很像武士刀，不過是石頭做的，這石頭是阿座河村的名產，會發藍光，撇開奇妙的材質，簡單來說就是一根石頭棍子啦。」

　　須賀臉色一黑，一把搶回刀，從黑色窄管長褲口袋拿出紙筆寫了張紙條：請不要隨意觸碰私人物品。

　　望月警官接過紙條，搔頭：「對不起對不起，須賀老弟，我不是有意的，看神崎小妹妹這麼害怕，總要讓她安心嘛。」

　　佐久間說：「要讓她安心的話，就拿一點茶啦點心出來嘛。所以太郎，去廚房倒茶，還有，我餓了，所以順便拿羊羹出來吃。」

　　須賀交給佐久間一張紙條：我會倒茶，但請不要叫我太郎。

　　詩織恍然大悟，原來在管理員房間看到這麼多「不要叫我太郎」的紙條，都是給佐久間的。她問：「須賀……先生的名字並不叫太郎嗎？」

　　須賀走到詩織面前，睜大眼睛把詩織從頭打量到腳，詩織被看得很不自在，站姿僵硬。須賀寫了張紙條給她：我叫做須賀孝太郎，不是須賀太郎。

　　詩織有點緊張的接過紙條，須賀沒有把紙條墊在桌上或是牆上，只是空手寫，字跡就這麼整齊。「好，我不會直接叫你太郎的。」心中暗想，他未免在意稱呼在意過頭了。

　　須賀去廚房端出四杯抹茶和一些紅豆羊羹，大家一人坐四角方桌一邊。

　　詩織有點尷尬的接過茶和羊羹，望月警官見狀說：「別那麼見外，來來來，我向你介紹一下這兩個人，讓你好好認識認識。我左手邊的是佐久間美夜子，她跟你一樣都是十九歲，明明高中畢業了，還是穿著高中制服跑來跑去，目前在村外的便利商店打工，下班以後常常往這邊逗留到很晚，就算資料館關門了也硬闖進來。不想回家的原因很複雜，佐久間的爸爸跟媽媽……」

　　佐久間大叫打斷望月警官的話：「不要把我家的事情隨便跟別人亂講！」

　　望月警官搖搖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讓你難看的，我沒有這個意思。總之，佐久間小妹妹喜歡來這裡，除了剛剛不能說的原因之外，另外她一直說自己有陰陽眼，看得到鬼，這裡陰氣重，住著很多很多地縛靈，讓她覺得待在這裡很酷。大家都知道，青少年家庭出問題之後，就會利用各種方式引起他人注意嘛。」

　　佐久間不屑的說：「我真的看得到那個東西啦，誰要引起注意啊？望月警官，你的肩膀後面就跟著一隻，它正在嘲笑你呢。」

　　望月警官哈哈一笑：「好好好，我後面跟著一隻，我相信你行不行？」

　　佐久間加上一句：「外地來的頭上剛剛也飄過一隻，現在不見了。」

　　詩織心理毛毛的，默默喝茶，努力忽略剛剛頭上飄過的，自己看不見的某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