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有任何人在這場戰爭中失去性命的,望著西大門,我心裡頭再次堅定地祈禱。
被很多地方很多不同的人重重包圍的中心,屬於我族千年前的祖先,那原本端正俊雅的樣貌正慢慢消融當中,只剩一副殘缺到什麼都不像的軀體在地上可笑地掙扎。
我淡漠的移開目光,對身旁的學長伸出手,隨即一股屬於燄狼的溫暖覆上,盛起的移動陣光芒猛地吞噬周遭的風景,扭曲成跟方才完全不同的場景。
──鬼王塚。
空氣是潮濕帶著些許還未散開的血腥氣息,另外有種讓人不由得感覺到噁心,像是泥沼混合什麼腐爛散發出來的味道,全部都是混在一起到處飄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太弱了,前進的時候學長沒有一刻放開過我的手,只有路上遇到前來駐紮的公會袍級才會稍稍放開帶著我躲開些。
「學長,你感覺得到另一半的靈魂在哪裡嗎?」從牽手的問題回神後我才發現學長並不是毫無目的亂走。
眼中沒有一絲猶豫的學長依舊朝知道的方向走,聽到我的問句有輕輕點了下頭。
五分鐘過去,我們走在黑色的狹小道路上,依靠我光影村的附屬法術,在小路裏面左右繞,還繞到幾個像是殿堂一樣的地方,四周擺放著古老的石雕,還有一些上面是刻圖,不太像是鬼族的産物。
路途上實在是太過安靜,我不由得想發出點聲響,即使我身旁的人不會有所回應。
「我也跟學長一樣很肯定遺失的靈魂就在鬼王塚,因為安地爾既然已經把印記交給我,應該也不會做太多餘的事情。」
幾次和那位奇怪的鬼族接觸下來,或多或少也了解一些他的奇特性格……他給我的感覺,好像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要致我們於死地,安地爾除了學院戰以外,並非真的做過什麼不利於我們的事情,更可以說還有幾次被他幫忙。
……說搞懂這個鬼族好像也很牽強。
我垂眸望向自己被緊緊牽住的手,再看那在記憶中沒有改變的背影,跟千年前的亞那殿下重疊了。
千年前,那個能夠接受妖師以及鬼族的是怎樣的人?我很好奇。
「雖然我不知道恢復以後的你會不會有這段期間的記憶,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多知道有關學長的事情,不管是什麼都可以。」
前方的人點了頭。
◇ ◇ ◇
學長破開已經是死路的盡頭牆壁,接著是石頭掉進水裡的聲響,引起了好幾個打破寂靜的聲音。
我再度點開光影村的法術,發現了我跟學長所站的地方看起來是在頂部的樣子,在距離不遠的冰川全都蓄滿了水,我想大概是那時摔倒王子的爆炸讓這裡變成了現在這種樣子。
水面上到處瀰漫讓人感到寒冷的白霧,我瞇起眼想更看清楚被白霧隱藏的事物,注意到我的動作學長他揮了下手,白色的霧氣緩緩地散開,不知道從何處來的氣流盡力的撥動著那厚厚一層的冰冷,逐漸讓水面下事物顯露出來。
我看見很多張漂亮精緻的臉……是古代精靈的屍體,我上次看到的至少還有排列整齊的棺材,可是這裡竟然凌亂的散放著,固定在冰冷的水中有如人偶般。
緊緊按住劇烈波動的心臟,我眨了眨眼,淚水也跟著落了下來。
──他們不該遭受這樣的對待啊!豁出性命與鬼王抗衡的精靈不該遭受如此待遇!
學長也是,更不應該為了詛咒還有我失去性命。
猛地被股很大的力道拽到冰冷的石壁上,我愣愣的與紅瞳四目相接,手上鮮紅色的印記燙得讓我發痛,然後學長執起我的左手重重按上他左胸的位置。
……很微弱的跳動。
我突然想到眼前的精靈並沒有完全死去這個事實,他還有可以重新擁抱世界的機會。
「抱歉,我有點失控了。」對上那依然沒有波動的雙眼,我淡淡勾了唇角說:「我沒事,讓我自己下去吧。」
靜默幾秒,學長放開了我。
另一半的靈魂必須由去我找才可以,燄之谷的現在在我這裡,所以當到了很靠近的位置會產生的呼應也會直接反應在我身上,而且我必須讓學長的軀體維持現在的狀態,如果找到冰之力卻衝進學長的身體裡,我不敢想像會有的後果及影響。
所以必須由我自己一個人下去找。
當真正沒入水中的時候,我才驚覺這是比一般所認知的冷還要在好幾倍的,忍著侵入骨髓好似也把血液給凍結的冰冷,我拍了拍老頭公做出隔絕的屏障。
其實游不到一分鐘就有人來為我帶路了,名為辛亞的古代精靈微笑且向我招招手,我會意接著游去那裡,再然後……辛亞戳破了老頭公的結界。
對,笑著戳破了。
很冷的水再度爭先恐後地將我包圍住,我不可置信的捂住嘴試圖抓住些許剩下的空氣,他、他居然戳破讓我呼吸的結界啊!
辛亞一點也沒有『這樣做可能會讓人死』的認知,他繼續把我往更深的地方拖去。
直到可能過了幾秒或過了更久的時間,我快被嗆入口中的冰水給嗆死的時候,辛亞扯著我手的地方換上了一團銀色的東西,冷冷卻又散發讓我熱淚盈眶的光芒。
終於……
我還來不及感動加落淚,那團銀色眨眼就沒入我的右手,我慌了一下然後想起跟安地爾那時候一樣,又安心下來。
在水中我無法發出聲音,只能以口型來表達我對辛亞的感激,他笑著向我道別。
醒來的時候其實我是有產生瞬間的恍惚感,依然覺得自己還身在那冰冷的水潭中,而辛亞就在面前……在鬼王塚辛亞的那一笑我想永遠也忘不了。
「這裡是哪裡?」我坐起身問佇立在窗戶旁的學長。
學長回過頭看了一下我,接著慢慢退開幾步,好讓我得以看輕窗外的事物,只需一眼我就知道這是哪裡了,不難想像學長在我昏過去之後會來這邊。
──原世界。
在我沒有意識的情況,學長也不能自主決定去向的時候,來這邊的世界的確比較安全。
對了,靈魂!
慌忙掀開右手上的袖子,一枚銀白色的印記安安穩穩的烙印在上頭。
「學長,你看!」我衝下床跑到窗戶邊,把右手獻寶般地亮給他看,「是辛亞幫助我找到的。」
學長精緻的面容果然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啊,沒關係,只要找到方法一定能回復原狀的!
忽然,在眼角瞥過窗戶鏡面倒映的影像,我整個人徹底僵在原地……衣、衣服被換掉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幫渾身濕透又沒意識的我換,因為只有學長一個人是清醒的。
我遮住臉抖著聲問:「衣服…內衣褲也全換了嗎?」
當學長面無表情點頭的時候,我連想死的心都有了,如果學長清醒過後知道自已曾做過這種事一定會想宰了我!
過了幾分鐘,我又發現一件令我震驚無比的事情,我們居然是非法入侵民宅啊!不是拿出黑卡可以住的那種瑞氣千條的高級旅館,而是貨真價實的普通民宅!
我看見被下了昏迷術法的原住戶一家人全躺在客房,而我們這侵入者卻霸佔主臥室,我的嘴角狠狠地抽了下,那種詭異的感受無法形容,很難講。
……我以為沒有黑卡的學長會帶著我野外露宿或待在公園一角的。
接下來該回學院尋求幫助嗎?我不知道現在的我在世人眼中到底是善是惡,學院戰時我正大光明走向鬼族,最後離去時我又狠狠重傷鬼王帶走學長……恐怕所有人都分不出來吧,我褚冥漾到底是善的那方還是惡的那方。
可是光憑我一人的力量是無法讓學長復活的,我很清楚這一點。
坐在主臥室的床上我對學長招了招手,他聽命地走過來在我旁邊坐下,我雙手覆上學長的手,垂眸望著兩個印記,以有點挫敗的語氣開口:「我想救你,可是我不知道怎麼做。」
我連可以找誰都不知道,回學院找人是個機會,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直覺告訴我現在不可以回去。
妖師的直覺一向很準,我不敢冒險。
「你看起來很煩惱。」不屬於我們的聲音忽然響起。
我睜大眼的那刻學長也已經抽出武器指向窗戶的位置,那邊有隻白色的烏鴉,那種白色潔白到我都覺得不像是我所知道的白色。
學長把我護在身後,持續對那白色的烏鴉釋出強烈的殺意。
烏鴉不以為意嘎嘎笑了幾聲說:「別對我放出殺氣,我又不是壞人。」
……通常壞人都說自己不是壞人。
白色烏鴉絲毫不畏懼學長振翅後無視窗戶的阻隔進入屋內,我突然覺得原來在原世界會出現的普通生物也不普通了,雖然白色這點很讓人匪夷所思。
烏鴉進入屋內就開始變化形體,抽高成一位穿著類似武官服飾的青年,白色的短髮隨性飛揚在空氣中,「承蒙你在輪船與園遊會救過我的命,所以看到你好像需要幫助的樣子,就來了。」
「呃、請問你是哪位?」為什麼他說的我好像都聽不太懂?
青年勾起笑容道出一個我不經意下曾經聽過的名字。
「司陽者.白川主,輪船那時曾經被你踩過一腳的球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