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VA卷 第十一章?追憶篇三(修訂版)完結(jié)篇
伊恩。
里奇一眼就認(rèn)出了摔倒在眼前的這個人——
那挺直的鼻梁和秀氣的嘴使人依稀可辨他當(dāng)年的風(fēng)采。
但他已經(jīng)明顯地衰老。
無神的眼睛下面,是浮腫的眼袋和皺紋。
雖然搽著粉,但疲憊和絕望無法遮蓋地透露出來。
栗色的頭髮像一蓬幹枯的雜草。
追趕上來的兩個工作人員將伊恩粗暴地拉走。
「又逃,又逃,以為自己是誰?過了時的寵物就應(yīng)該認(rèn)命。」
「什麼都不會,又有那種癮,搞得這麼醜……」
「真是賠錢的傢伙,賣到殖民地也不會賺的啊……」
對話聲漸漸遠去。
「寵物們大多沒有生存技能,為了保持青春還染上毒癮,離開金髮人後的生活,實際上只是一步一步地踏入地獄的過程而已……。」
身邊的卡崔凝望著同一方向。
透過一片模糊的雲(yún)霧,里奇彷彿看見那個栗色頭髮的中性天使,微笑著在某個不知名的時空對他說話。
「寵物們都必須為自己而活……,我們都是無法違抗命運的人。」
伊恩。
像自己這樣不甘願的寵物,卻反在這裡充當(dāng)他們的監(jiān)管人……。里奇難以琢磨命運奇怪的安排。
「里奇」卡崔的話將他從沉思中驚醒,剛才見到的一幕仍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口上。
「看見伊恩,你有沒有想過,你能夠像現(xiàn)在這樣自由自在地待在我這個黑市商人這裡,背後伊亞索要冒多大的風(fēng)險?」
什麼東西像子彈一樣?xùn)|西擊中了他,一些全然陌生的感覺從里奇心底裡一點一點地流出。
「我……不是……寵物……」
「砰」的一聲凱恩掀翻了桌子。
聽著同伴們的議論,他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
「你們知道什麼?」凱恩的臉,因為激動而發(fā)紅。「什麼MIDAS的情人,難道你們就相信那種謊話?里奇,黑髮里奇,是那種人?」
「你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明白!」痛苦的秘密終於逃出了雙唇。
「野牛幫那個晚上……那天……有人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里奇,所以我們才會……現(xiàn)在我們能坐在這裡,而里奇卻……里奇卻在APATIA做那個人的玩具。被他……玩弄……」
最後的幾個字,被強烈的感情壓抑,幾乎已經(jīng)聽不見。
「所以,」面對同伴們震驚的目光,凱恩抬起了頭,「我一定要把他從金髮人的伊亞索那裡奪回來……。」
門在他背後「啪」地合上,留下面面相覷的野牛幫。
「金髮人的伊亞索?那個伊亞索?」
「那不是在找死嗎?」
「看來他好像是來真的……」
「為了里奇。凱恩。」
「求……求你饒了我……求你……」
聽見里奇這句話,伊亞索怔了一下。
承受著金髮人的身體和慾望,即使常常暈過去也不會討?zhàn)埖睦锲妗?/font>
但身體有它自己的意志。
一關(guān)係到里奇,伊亞索根本無法控制自己。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個所謂冷靜理智的金髮人,早已消失在某個遙遠的夜晚。
「再等一下……還沒……還不夠……」
如此溫暖……
疑問漸漸被快感淹沒。
伊亞索的世界中,又只剩下了那個唯一……
里奇。
激情後的興奮漸漸退去,意識浮出了水面。
伊亞索懷中的人,似乎還同往日一樣。
散發(fā)著光澤的唇,閃動的的睫毛,富有男子氣概的臉龐……。
此刻都在激動過後的虛弱中展現(xiàn)在眼前。
但是,為什麼里奇讓人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一種不同的……
里奇,那種感覺,幾乎是,幾乎是……
好像不願被伊亞索繼續(xù)注視,里奇打破了沉默。
「伊亞索,因為我而使你處境不利,有這回事嗎?」
「誰告訴你的?」
「我自己聽說的。不管怎麼說,我還是一級的珍品吧,在黑市裡……」
「哦……」伊亞索笑出了聲。
「有什麼好笑的!」
「你為我擔(dān)心了?」
「誰啊?只不過怕你不讓我再回去……」
「有功夫想這個,還是好好磨練自己的監(jiān)控能力吧。否則的話,一輩子也只不過是被當(dāng)成這樣的珍獸……」
「…………」
「里奇。」
另一個痛苦的靈魂在深夜中折磨著自己。
如果為了我而讓你失去自由和自尊……
里奇的意識漸漸恢複,被麻醉光打過的身體一時還難以動彈。
班駁的屋頂,昏暗的光線,空氣中有一種陰冷潮濕的味道。
那邊,坐在那邊的是誰……
凱恩。
一瞬間里奇就明白了那個在馬路上跟蹤,並將他帶到這裡的搭檔的用意。
「沒有用的,我身上有信號器。」里奇慢慢從床上坐起。
一瞬間想起了伊亞索和他玩貓捉老鼠的那些歲月。
只要身上戴著那個……在哪裡,在做什麼,和誰,全都……在他掌握中。
有時里奇甚至?xí)阎环N惡劣的興趣,長時間地凝視著伊亞索手腕上的跟蹤器。
直到他用這種或那種粗暴的方式,將里奇從沉思中搖醒,代之以他想要里奇的思維和慾望。
沒有……用的。
「啊,是嗎?那種東西,在這裡是沒用的,你知道這是哪裡嗎?」
「哪裡?」
「DANABAHN。」
「DANABAHN?從前地下革命的中心?」
「是的。巨大的迷宮啊,果然很有氣派哪。」
地下革命的中心。
從前AMOI應(yīng)該也是一個尋求自由之地吧。
獲得了自由的人們,卻無法抵禦時間寫下的令人諷刺的結(jié)局……
「里奇,我要聽你心裡的話,你可以在這裡說了。」
「什麼心裡話,我要走了。」里奇挪動逐漸恢複血液循環(huán)的四肢,站了起來。
「金髮人的寵物?果然那麼馴良哪,離開一會兒就會回窩。」
里奇的身體一下僵住,但又馬上恢複了靈活。
「沒什麼好說的,你要是不想找麻煩的話還是讓我走吧,凱恩。」
「麻煩?會嗎?只不過是個寵物。」
「凱恩,別說了。」
「野牛幫的凱恩會怕過麻煩嗎?從前他還會為了一個傢伙而衝入過艾立托的老巢……」
「凱恩,……」
「我要說……當(dāng)然那個傢伙現(xiàn)在是什麼都忘得精光了,什麼夥伴,朋友,現(xiàn)在靠的是一個最有權(quán)有勢的金髮人嘛……」
「凱恩,你知道不是那樣的。」
「我怎麼知道?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心話!伊亞索到底用什麼套住了你?我所認(rèn)識的里奇不是那樣的,不是那樣逆來順受的!除非那個里奇已經(jīng)死掉,除非你這個下賤的寵物只是個複製品……。」
「凱恩!」
「如果是那個里奇,我就會告訴他,我是多麼的想念他,想念他高貴自由的靈魂。」
「我認(rèn)識的那個里奇,從不會丟下夥伴不管,從不會貪圖富貴,任何挫折都只會使他更強,他只做他想做的事?」
「冷的時候他會為朋友披上他最後一件衣服,餓的時候他會和夥伴分享最後一點食物。」
「而且他永遠也不會怕麻煩,永遠也不怕,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即使和整個世界作對也毫無畏懼……沒有人能讓他害怕,沒有人能讓他屈服,沒有人能讓他……放棄自尊……我要告訴他,我是多麼的……愛……他……」
「凱恩!」
里奇的一聲大吼終於打斷了凱恩奔流而出的話語。
燈光太暗,看不見里奇的臉。
「凱恩,真的想知道我的感受?三年來作為寵物的感受?」
「啊,是啊,如果那是真話的話。」
「好。」
黑色的衣服一件件落下。
散落在地上。
里奇的身體,漸漸裸露在昏暗的燈光下。
耳邊響起的是伊亞索自信的話音。
「真的想凱恩的話,毫不猶豫,立刻不要。」
凱恩看見了。
寵物環(huán)。
簡單的一圈金屬,沒有光澤。
套在里奇的身上。
襯著他溫暖的身體,在昏暗的燈光下,散發(fā)著寒冷的氣息。
好像在嘲笑面前的兩人。
好像那個不在場的主人,
好像命運。
「看見了嗎?你想看到的心情?三年來作為寵物的我所享受的恩寵?」
「只要輕輕地揉搓這裡,我就會興奮,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都是我最受寵的地方……」
凱恩的淚水無法控制地衝上眼眶。
一把抱住里奇,把他摟在懷中。
止不住那個赤裸的身體劇烈的顫動。
「別說了,別說了……」
「三年,三年,你能夠體會到我渴望回到貧民區(qū)的心情嗎?那種心情?」
「伊亞索像鎖鏈一樣重重鎖住我,不管我怎樣,都不放過我。」
「像在水裡,前後左右都是他,包圍著我,淹沒著我,不能呼吸。」
「寵物?我敢說我是最受寵的寵物,每個白天,每個晚上……都是……最受……寵的……」
「無法逃脫,現(xiàn)在不管說什麼,事實已經(jīng)無法改變。」
「伊亞索的寵物……我是……伊亞索的……」
語聲已經(jīng)哽咽。
曾經(jīng)強撐著的表面上的堅強也已經(jīng)崩潰。
剩下的只是一個被寵物環(huán)勒得出血的靈魂。
在他永遠也無法再重回的愛人的懷中哭泣。
凱恩的雙手將里奇抱得更緊。
「那我呢?難道我就沒有權(quán)利想念你,沒有權(quán)利繼續(xù)愛你?」
「里奇,你難道就已經(jīng)放棄自由了?即使不是野牛幫的,即使不是我的……這一切都無所謂,難道你還想繼續(xù)做他的?」
「里奇,難道伊亞索已經(jīng)讓你中毒那麼深,深到你已經(jīng)忘記了自由的滋味了嗎?」
「在陽光下生活,騎在摩托車上,你已經(jīng)都忘記了嗎?」
「是這個使你不能離開他嗎?只要取下來就可以了。」凱恩的神情變得奇特。
「我是否還真的了解你呢,里奇,你心裡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心裡……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是什麼?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沒有里奇的信號。
伊亞索已經(jīng)找遍了一切可能的地方。
沒有里奇。
找不到里奇。
甚至在朱庇特那裡,伊亞索也會像一個任性的孩子惱怒地推開母親的手。
全然不顧女神可能會降臨的憤怒。
他已經(jīng)無所謂了。
如果不能找到里奇的話……
萊爾斯好像對他說了些什麼,但冷靜的伊亞索竟然全然沒有聽見。
不能失去的,是伊亞索唯一的愛。
里奇。
鈴聲響起。
回蕩在空曠冰冷的房間。
14:58。
AMOITIME。
血色的夕陽染紅了全部的天際。
TANAGURA的黃昏,總是來得特別得早而又漫長。
這使得白天彷彿只是一個恍惚的記憶。
砂石在荒原上滾動著,有時被狂風(fēng)一下子挾裹到很遠很遠。
破落的DANABAHN佇立在暮色中。
巨大而又形狀詭異的黑影直刺向紅色的天空。
呼呼的風(fēng)聲越來越大了。
凱恩站在地下室的入口,最後一次凝視著生命中的這片日光。
分手時里奇還在昏迷中,挺拔的眉頭緊鎖著,好像無夢的睡眠仍不能帶走他的痛苦。
最後的親吻,短暫而又甜蜜。
他唇上的溫暖留在記憶中,那是,走向漫漫長夜時的唯一行裝。
在他睜眼前離去,離去。
離開這個彷彿沒有生氣的軀體。
害怕看見他睜開眼睛,害怕看見他強忍著的哭泣,害怕看見那個比身體上更深數(shù)萬倍的傷口。
也許會花很長時間吧,那兩個傷口才會慢慢痊愈。
又會有那個愛笑,愛吵,熱情而又勇敢的里奇。
那個三年前出去闖蕩天下的自由無所畏懼的里奇。
我們不會再見了。
15:00。
伊亞索,TANAGURA的神之子。
果然一個人如約而至。
金色的長髮在風(fēng)中揚起,籠罩在一圈夕陽的光環(huán)中。
凱恩瞇起了眼睛。
正是這個人,給我所愛的里奇帶來了那樣的傷痛。
對於他來說,我們兩個都是罪人,伊亞索。
我傷害的是他的身體,你傷害的是他的靈魂。
里奇永遠不可能開始新的生活,如果我們所代表的過去過去牢牢抓住他不放的話。
凱恩轉(zhuǎn)過身去,夕陽從眼中消失了。
面前是DANABAHN漆黑的通往地下的階梯。
讓那個自由的里奇生活在陽光下。
伊亞索。
這邊。
里奇其實已從昏迷中清醒。
只是身體,包括眼皮,仍然無法動彈。
黑暗如同睡眠,沉沉地壓著他的意識。
不用挪動身體,也已經(jīng)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傷口。
那是……在自己的無反抗下的……自由的代價。
渴望以久的自由。
雖然不能恢複到一個男人,但至少已經(jīng)恢複到了一個人。
不再是寵物。
不能回頭了,可以走了。
里奇睜開了眼睛。
可是,為什麼頭腦會一片混亂?是喜?是悲?還是一種奇怪的無法解釋的疲倦?
不知道為什麼,不知道在那裡,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頭腦中一片空白。
看見自己的手臂慢慢地舉起,看見自己的手指抓住了卡崔給的手表,看見自己撳下按鈕。
自己在做什麼?
問題漸漸從混沌中浮起。
凱恩,你為什麼不在這裡?為什麼在我醒來前吻我?為什麼那個吻……充滿了……告別的憤怒……。
跟在凱恩的後面慢慢走著,漆黑的長廊中只有他們兩人不同節(jié)奏的腳步聲。
腕上的追蹤器輕微地震動,伊亞索奇怪為什麼那感覺會如此強烈地順著血管傳到心口。
果然是他,凱恩,里奇從前的搭檔。
伊亞索在心裡默念了一遍這個從貧民區(qū)來的陌生詞彙。
「搭檔。」
和里奇一起生活了七年,野牛幫的副首領(lǐng),沒有什麼特別的領(lǐng)袖事跡但是野牛幫公認(rèn)的傑出組織者,為人隨和而寬鬆很受附近街區(qū)的歡迎所以是情報的第一搜集人,情緒化,一旦認(rèn)真起來會比里奇更為瘋狂大膽。——伊亞索的腦海中快速的閃過了這幾句零星材料的畫面。
他對里奇是怎樣的一個存在?
當(dāng)時計劃的是第一步綁架凱恩,然後用贖金誘捕野牛幫,即使里奇本人能夠逃脫,也能用通緝野牛幫首領(lǐng)的方法使他在這個星系無法逃遁,無論是卡崔,奇利阿,甚至是會變形的機動警察,還有與此相關(guān)的另十幾個變量,都已計算準(zhǔn)確,萬無一失。就像當(dāng)初那個第一次捕捉他的陷阱。
這是,伊亞索原本的行動計劃。
沒想到,懷著萬一的希望趕往里奇的公寓,里奇竟然在那裡束手就擒。
沒有逃走,是為了這個傢伙嗎?只是為了這個人,他就可以放棄他視為生命的得來不易的自由?
那種犧牲,是為了……為了……為了……為了什麼?
伊亞索還清晰地記得里奇唇邊鮮血的滋味,還有那個清晨在他懷中的急速喘息著的軀體。
反抗,痛苦,恥辱,迷茫,矛盾,屈服,還有他身體上背叛的激情。
里奇不知道,這一切都早已比那滴鮮血更迅速徹底地滲入了伊亞索的身體。
自由不自由不論,朱庇特會如何反應(yīng)不管。
沒有人能夠如此長久地離開自己的一部分。
伊亞索需要他,如同需要自己的血液。
里奇,回到我的身邊來。
你是……我……的。
卡崔「啪」的一腳踢開了門。
左邊,右邊,後面,上面,一切正常。
貧民區(qū)來的那個傢俱人,早已懂得在做一切事情前先絕對保護好自己的道理。
收起槍,才面對那個坐在椅子上低著頭的里奇。
「果然在這兒,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里奇仍然低著頭。
「主謀是誰?凱恩?」
「伊亞索準(zhǔn)備怎麼辦?」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太平靜了,卡崔心想。
「為何不自己去確認(rèn)一下?」卡崔找到里奇的外套,扔了過去,還是盡快把主人的寵物帶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用再去見他了。」
「沒時間和你抬槓,快點回到他那裡去吧。」
里奇抬起頭,他的面色蒼白,仍然很平靜地說「不用回去了,卡崔,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再是個男人了。」
卡崔一下子呆住。
「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你一樣了,卡崔。為了取下寵物環(huán),沒有別的辦法,真是讓人鼻酸哪。」里奇的語氣,與其說是對卡崔的不敬,還不如說是在惡狠狠的嘲諷自己。
已經(jīng)……不是……男人……了。
震驚,懷疑,憤怒,惋惜,卡崔久已麻木的心裡,此刻竟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
「凱恩!!多管閒事的傢伙!」
「碰!」的一聲桌子被卡崔踢翻,「現(xiàn)在那個混蛋人呢?」
「大概……在DANABAHN吧,追蹤器沒用的,一直藏在那裡的話。」
「DANABAHN?伊亞索今天下午去了那裡,說只能一個人。」
里奇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兩腿間的疼痛幾乎使他無法站立。
「凱恩、伊亞索。」
「快走吧,制止那個傢伙,以後的事再說了。」
「對不起哪,是我引起的……還是我去和他們兩人談……」
虛弱的里奇由卡崔扶著,走向他停在門外的車。
門在凱恩的身後鎖上,沒有他親手按動的話,不會再打開了。
慘白的燈光亮起,嗡嗡的電流聲好像使房間更加墳?zāi)拱愕貕阂趾退兰拧?/font>
伊亞索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一付準(zhǔn)備回到墳?zāi)沟臉幼印?/font>
但是,無論如何,伊亞索也不會輸給他。
因為他是金髮人。
不……因為里奇。
「你把里奇藏在這裡。」
「哦?你這麼那麼肯定?」凱恩的語氣裡有強烈的嘲諷,那是伊亞索所不習(xí)慣的。
他來到桌子面前坐下,眼前站著的是金髮人這一點似乎對他毫不起作用。
「以為我是傻瓜吧,CARESS的貧民小子,竟敢跟金髮人的伊亞索鬥,但是以前曾有人跟我說,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辦法,人只要不自棄,就什麼都能辦到,我現(xiàn)在相信了他的話,這些潛力由你而激發(fā)出來。」
「過獎了,我已經(jīng)被你的所作所為搞得非常不安了。」伊亞索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彼此彼此,野牛幫也曾拜您所賜,度過了一個非常難忘的夜晚哪。」
「廢話少說,快把我的里奇還回來。」
「你不是他的所有者!」
不屑於回答,伊亞索露出了手腕,那個日夜不離身的追蹤器上,紅燈正在強烈地閃爍。
「哦……那個東西……拿去。」
凱恩皺了一下眉,猛地一踢桌子,桌面上一個伊亞索早就注意到了的小盒子朝他滑來。
沒有多餘的動作,伊亞索逕自。撿起了它。
車在DANABAHN的荒原上停下。
里奇下了車,再次凝視這片他曾經(jīng)到過的土地。
當(dāng)時無知的自己,還以為只差一步就可以到達自由。
只不過是貓在玩隻無知的老鼠而已。
不曾想過身上的寵物環(huán),會如此地讓自己無從逃遁,比那更緊的鎖鏈——伊亞索,更是毫不放鬆地捆綁了自己三年多。
現(xiàn)在,寵物環(huán)終於取下。
還有伊亞索那一關(guān)呢?
卡崔目送著他走進DANABAHN漆黑的入口。
萊爾斯站在窗口前,他剛剛從朱庇特的使者那裡回來,聽到伊亞索竟然到她那裡去詢問過里奇的消息,萊爾斯簡直嚇壞了。
雖然朱庇特並沒有生氣要降罪的樣子,但萊爾斯還是為這個老朋友擔(dān)心他原本極為清醒的理智。
伊亞索好像變了另外一個人,更加接近於一個……普通的人,而不是萊爾斯所認(rèn)識的那個神。
今天下午他又消失了。
是為了里奇嗎?
在萊爾斯見到了他從未看到過的緊鎖的雙眉後。
在萊爾斯最後一次勸說的努力失敗後。
伊亞索消失了。
伊亞索。
他的臉由於暴怒而變形,原先俊美的面容變得如惡魔般猙獰。
「哐啷」一聲,盒子連同裡面的寵物環(huán)都掉在地上。
一步跨到了凱恩的面前,抓住了他的衣領(lǐng),凱恩一下子離開了地面。
「可惡!里奇,你把里奇藏到了哪裡?」
「寵物環(huán)還你了,里奇跟你已經(jīng)沒有任何關(guān)係。滾!金髮人!」
伊亞索終於揮拳打了過去。
里奇拼命向DANABAHN的深處走去。
每一步都帶來疼痛。
但是必須要快。
里奇已經(jīng)隱約猜到了前任搭檔的心意。
不行。
絕對不行。
一個是他的愛人,一個是他的……仇人。
那是……在他生命中,留下最深刻印記的兩個男人。
快一點。
快一點。
凱恩早已失去了回?fù)舻哪芰Α?/font>
鮮血染紅了下顎和胸前的衣服,兩邊的肋骨完全失去感覺。
他終於明白,里奇在這幾年中,相伴的是怎樣一個惡魔。
又一拳重重打在他的臉上,灼痛的感覺一時令他半邊臉都麻木。
「里奇,你把他藏在哪裡?」臉上已經(jīng)失去了憤怒的蹤影,這樣冰冷的問話卻使伊亞索回到了從前的樣子。
不,他看起來與從前絕然不同,但是凱恩無法指明那種莫明的差別。
「再問一遍,里奇在哪裡?」
里奇順著走廊繼續(xù)向前艱難前進。
不斷湧出的汗水在DANABAHN的牆上留下一個個的手印。
疼痛已經(jīng)快接近極限了吧,再堅持一會兒就該過去。
左邊?還是右邊?
道路在模糊的記憶中越發(fā)地遙遠,能夠指引他的只剩下野獸一樣被痛楚激發(fā)起來的本能。
左邊。
快點,再快點。
什麼都不要發(fā)生,你們……兩個。
凱恩嘴邊湧出的是鮮血,還有一個像里奇一樣的驕傲的笑容。
沒有回答。
伊亞索的臉上,忽然濺上了鮮紅的血滴。
不動聲色地擦去。
凱恩的手臂被漸漸的向後拗去。
彼此近得能看見對方的眼神。
「喀嚓」一聲折斷的聲音。
近了,近了。
里奇的身上已經(jīng)失去了疼痛的感覺。
忽然聽到一聲慘叫,凱恩的聲音。
里奇不由自主地因為向前奔跑而摔倒。
快爬起來,快爬起來。
凱恩!凱恩!那是你嗎?凱恩!凱恩!
凱恩掙扎著拿出遙控器,撳下按鈕。
幾乎同時可以感受到地底深處的顫動。
「不交給你,我們同歸於盡!」
腦海中最後的記憶是里奇如同陽光般溫暖的嘴唇。
仁慈的昏迷終於包圍了凱恩。
爆炸後的一瞬間,房間顯得更加的死寂。
為了愛人的自由,情願犧牲自己,里奇也是,凱恩也是。
那就是他們彼此的感情嗎?
伊亞索聽到了門外里奇的聲音……呼喚著凱恩。
開門啊!出什麼事了?快開門啊!
凱恩!凱恩!凱恩!
快開門啊……伊亞索。
開門,鎖上了,強拉。
里奇在外面。
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彼此都見到了對方。
DANABAHN的地下,炸彈的雷管開始一個接一個地觸發(fā)。
最初的設(shè)計圖紙果然是準(zhǔn)確的。
關(guān)鍵的支撐點會一個個地倒塌。
連帶著上面的世界。
那一刻的擁抱好像有一個世紀(jì)那麼漫長,又好像已經(jīng)等待了幾個世紀(jì)。
里奇感受著那種熟悉而又陌生的窒息感,彷彿擠走了全部的思維。
只想放棄一切。
一切。
在這個人的懷裡的時候。
巨大的爆炸打破了這一刻的甜蜜。
里奇看見了倒在血泊中的凱恩。
「這不是真的!不是答應(yīng)過不碰凱恩的嗎?」又驚又怒的里奇回到了現(xiàn)實。
在伊亞索眼中一閃而過的是什麼?
他舉起了寵物環(huán)「這不能怪我。」
「里奇,你怎麼樣?取下寵物環(huán)以後,就一定要離開我了嗎?」彷彿否認(rèn)這種可能,伊亞索又一把抓住了里奇。
「伊亞索,求……你,求求你,救救凱恩吧……不能把他一人扔下,不能讓他死,伊亞索,我求你了」里奇仰著頭,顫抖的手臂也抓住了伊亞索,伊亞索可以看見他哀求的神態(tài)。
「凱恩……你就……這麼……喜歡他嗎?」
「不……不……」里奇的話音已經(jīng)帶上了哭泣,「我們……是我們害他這樣的……如果他死了話……那我……我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安心地活下去的……伊亞索。」
里奇在伊亞索的眼中,什麼也看不出來。
下一瞬間,他已經(jīng)放開了里奇,把凱恩背在了肩頭。
倒塌的支柱越來越多,DANABAHN的最底下已經(jīng)是一片碎石。
失去了支撐的上層建築也終於開始漸漸地頹塌。
多米諾骨牌一樣地飛速向上蔓延。
這一條路程是如此的漫長。
兩個人緩慢地走來,似乎永遠也不會到盡頭。
伊亞索在前面,肩上扛著一個人,沒有回頭。
里奇在後面掙扎著跟上,雖然困難但卻並不落後。
兩人始終只相差三步,踩著緩慢的相同的節(jié)奏。
雖然爆炸聲震耳欲聾,但空蕩蕩的走廊裡兩人的腳步聲卻彷彿在回響。
無法確定自己心意的兩人,何時能夠走出這片迷宮?
抑或是將永遠迷失其中?
反應(yīng)超人的伊亞索首先聽到了那個致命的響動。
在身後里奇的頭上。
坍塌的速度如此之快,甚至在伊亞索回身的時候就已經(jīng)向里奇壓去。
推開凱恩。
轉(zhuǎn)身。
跨步。
抓住里奇。
向前猛推。
鋼的支架在一瞬間倒下,揚起的灰塵一時間迷蒙住雙眼。
伊亞索頹然地坐下。
藍色的眼眸中映照出一片紅色的火海。
那座常年盤踞的冰山此刻已經(jīng)在漸漸地消融和崩塌。
「還好嗎?」
「恩,走吧。」
「累了。」
「什麼廢話,伊亞索,你……」里奇從地上爬起來,回頭看見了伊亞索。
沒有了雙腿的伊亞索。
筋血交錯的斷口處,只連著幾縷撕裂的衣服。
這不是真的,伊亞索。
這又是一個噩夢。
快讓我醒來,伊亞索。
伊亞索!
「快帶凱恩出去吧,沒有時間了。」語氣是溫柔的。
里奇的眼角,出現(xiàn)了淚光。
那是,為了我嗎?里奇?
看著掙扎著拖著凱恩離去的背影,伊亞索的眼中,不再有一絲寒冷。
剩下的,是水一樣的溫柔。
希望你會幸福,里奇。
就像上次我放給你一年的自由一樣。
希望你會自由。
希望你會幸福。
希望你會愛我。
哪怕只是在那一瞬間。
那是,身為金髮人的我,隱埋在心中朱庇特也不能滿足的奢望。
一點點人性的愛。
你完全自由了。
里奇。
我對你的感情……是愛。
「里奇,里奇,喂,里奇。」
里奇從昏迷中漸漸醒來。
眼前是卡崔擔(dān)心的臉,凱恩已經(jīng)安全地躺在旁邊。
「卡崔,我要回去!伊亞索在裡面。」
「什麼?」
望著里奇消失的門口,竟然又看見了那個渴望的身影。
伊亞索的眼中掀起澎湃的巨浪。
那種感覺,真的很陌生。
那是……那是……那是……什麼感覺?
「我必須回去。」
「別說傻話。」
「雖然他很恨凱恩,但他為了我……我必須回去。」
「想回去的是你自己吧。」
「一個人很無聊吧,很想找人談?wù)劙桑绻映尘筒挥谜f話,雖然我不喜歡坐著不動,但是如果這樣的話,我還是辦的到的。」里奇來到伊亞索的身邊坐下,第一次主動地靠在他的肩上。
伊亞索終於微笑起來,那是種幾乎接近嫵媚的微笑,非常的溫暖。
里奇幾乎看呆了。
「要嗎?卡崔的BLACKMOON。」
「我們兩個人一起抽最後一支煙嗎?很不錯。」
里奇為從不抽煙的伊亞索點煙。
然後他在伊亞索的香煙上點燃了他自己的那根。
從那上面,傳來伊亞索熟悉的氣息。
轟隆隆的爆炸聲在周圍響起,但對這兩個人來說都已經(jīng)不存在了。
剩下的,只有順著那對接的那兩支煙上傳來的彼此的心意。
「這,是對我們兩人來說,最後的……深吻吧。」里奇突然說到。
伊亞索將里奇最後一次擁入懷中。
永遠……不用再分離。
殘喘了幾個世紀(jì)的革命中心DANABAHN在一瞬間發(fā)出巨大的爆炸聲。
反抗,征服,愛,恨。
剎那間灰飛煙滅。
朱庇特發(fā)出尖利的嘯聲,而萊爾斯則望著窗外。
他的嘴唇無聲地念出一個名字。
「伊亞索。」
卡崔回到家中,疲憊地倒在椅子裡。
他伸手去拿煙,卻發(fā)現(xiàn)煙盒連同那兩支毒煙都已經(jīng)給了里奇。
重新拿出一包,點上。
突然,
如同被火燒到一樣,卡崔發(fā)現(xiàn)淚珠已經(jīng)滑下了臉頰。
煙掉在了地上。
卡崔捂住了嘴,一個人在黑暗的房間裡無聲地哭泣。
「人,總要在相互支撐中活下去的,誰會是誰的支柱呢?我並不太清楚,但是,有時,彼此不斷的抗?fàn)幹粫㈦p方越拉越近。就像被楔子連在了一起,或許這就是命運。作一個寵物可能是你所痛恨的,但有些愛情,只能以這樣的結(jié)局來實現(xiàn)吧……,我要好好想一想。失去了左手的人,思考的時間一下子多出了許多呢……」
凱恩鬆開手,DANABAHN的灰燼從掌中漸漸流盡。
「里奇。」
風(fēng)停了。
空氣安靜得近乎透明。
亙古不變的恒星在夜空中閃爍。
凝視著這個世界。
凝視著所有的世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