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來到水溝邊。我們開始將水裝入塑膠容器裡。
「這些水能喝嗎?」李思敏像貓一樣把手伸進水面。「好冰。」
「從妳被我?guī)磉@裡之後,喝的水全都是從這裡裝來的。妳根本沒有拉過肚子,大便的形狀每天都很健康。」
她的臉漸漸發(fā)紅,相當(dāng)不悅地瞪我一眼。我故意忽視。
「梟先生,我不要再使用便盆了。以後可以同意我到貨櫃屋外面的草地上廁所嗎?」
「可以,但我必須跟著妳去,免得讓妳逃跑。」
「我不會逃跑的。」
「監(jiān)獄裡的囚犯都是這麼說的。」
「至少弄出一個隔間,好讓我安心上廁所。這樣可以吧?」
「可以,但是妳要幫忙蓋。」
「沒問題。」
我一邊替塑膠容器裝水,一邊在心裡策劃廁所隔間的製作。沒過多久,塑膠容器全裝滿水。不過當(dāng)我準(zhǔn)備啟程返回小屋時,李思敏突然叫住我。
「我們可以沿著這條水溝到上游去嗎?」
「為什麼?」
「我想洗澡。」
這是不錯的主意。為了看守李思敏,我不能離小屋太遠(yuǎn),甚至裝水或清洗器皿都讓我覺得冒險,所以我囚禁李思敏的這些日子,正好與我們沒洗澡的天數(shù)相等。可能是嗅覺習(xí)慣了,並沒有聞到身體的臭味,但是我們都很清楚自己有多麼的髒——頭髮油到不行,纏在一起亂七八糟的。手掌沾有沙子、灰塵、油脂的混合汙漬。衣物褪色。臉上還留著不知道是幾天前的眼屎和口水漬。我們正在回歸原始。
「我可不敢保證上游有適合洗澡的地方。」
「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們把塑膠容器留在原地,順著水溝朝上游出發(fā)。李思敏仍然以幼鴨的姿態(tài)跟在我後面。越往前進,水溝越寬越深。隨後我們來到這條水溝的起點——不知名的一條溪。水深及腰,大約十公尺寬。較高的地帶有一處斷層基底,溪水像瀑布似地沖出水花。這樣美麗的山溪景觀,讓我有了釣魚的念頭。可惜釣竿放在小屋裡。
我開始脫衣服。李思敏發(fā)出一聲尖叫,用雙手遮住眼睛。
「你幹嘛!」
「洗澡。」
我一腳踏進溪裡,水冰到立刻讓我起了雞皮疙瘩,睪丸也縮了起來。我蹲下身體,把水潑到身上。李思敏背對著我,只稍微側(cè)臉,但並未真正看著我。
「妳不洗嗎?」
「除非你把眼睛遮起來,否則我不敢洗。」
「我不會對妳怎麼樣。」
「男人都是這樣騙女孩子上床的。」
「這種觀念是誰教妳的?」
「我媽。」
「如果我想對妳做什麼,我早就做了,不會等到現(xiàn)在。」
我走進溪水之中。
「順帶一提,我可不會留下妳一個人在這邊洗澡。妳最好考慮清楚。現(xiàn)在就立刻洗乾淨(jìng),或者帶著這副又髒又臭的身體,回到又髒又臭的貨櫃屋裡,繼續(xù)過著又髒又臭的生活。」
對於她的羞澀,我絲毫沒有責(zé)怪的意思,畢竟李思敏還只是17歲的年輕少女。我只希望她儘快下定決心——洗澡,或者不洗,在兩個選項之中挑出一個。我們離開小屋越久,越讓我感到不安。即時只是心理因素。
李思敏終於做出抉擇。她開始褪去身上的衣物。為了顧及她的心情,我把臉轉(zhuǎn)到其他地方,雖然這有點危險,至少我的耳朵可以代替眼睛——只要聽得見衣服與皮膚的摩擦聲,我就安心了。
隨後她走進溪裡,被溪水的冰涼嚇得輕叫一聲。沒多久又習(xí)慣了,開始擦洗自己的手臂。
水很清澈,完全的透明,可以看見溪基,並未受到任何人為污染。這在視覺上不僅使人渾身舒暢,而且李思敏沒辦法潛入水裡,然後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游到其他地方。只是這反而讓李思敏變得更加畏畏縮縮。我們能夠清楚地看見對方的裸體。她一邊洗澡,一邊注意我是否偷窺她,還要同時掩飾自己的身體,非常忙碌。
我洗完之後,坐在溪基較高的地方,以泡澡的姿勢欣賞李思敏洗澡。說真的,那真是一副美麗的景象。從頭頂直到腰部的滑順曲線,以及沾有水珠的潔白軀體,稍微稚氣又不失成熟,儼然是女神的化身。尤其是她羞澀護住胸部,整張臉發(fā)紅,抿起嘴唇瞪著我,那個時候特別可愛。
我突然有一種「這世界真不公平」的感覺。漂亮的臉蛋,細(xì)緻的身材,聰明的頭腦,無論哪一項都是現(xiàn)今年輕女生所羨慕的條件。沒想到全集中在同一位少女身上。
或許這世界本來就不公平。命運這種東西,是努力與天份所無法改變的。以我為例——要不是父親過世留下一筆龐大的遺產(chǎn),我也不可能辭掉固定收入的工作,像現(xiàn)在這樣囚禁一位高中女生,只為了滿足個人的興趣。恐怕沒有多少人能夠像我一樣幸運。
李思敏洗完澡,仍然畏畏縮縮地從溪底走上岸,然後迅速換上衣物。
「你應(yīng)該沒有看到吧?」
當(dāng)我也在穿衣服時,李思敏突然這麼問我。
「看到什麼?」
「我的……算了,沒什麼事。」
其實我都看到了,而且相當(dāng)寶貴地珍藏在我腦袋裡的私人相簿。
接下來的幾天,李思敏都很安份。
她所表現(xiàn)出來的態(tài)度,簡直就像任人宰割的小綿羊,一切按照我的命令行事。這當(dāng)然在我的預(yù)期之內(nèi)。我知道,她那顆小小的腦袋裡,正藏著一張縝密的未來藍(lán)圖,並且以理想中的模式,配上她那高明的演技,將她最乖巧的一面展示在我面前,只為了等待欣喜結(jié)局的到來。
深知這一點的我,理所當(dāng)然並未受到她的矇騙,繼續(xù)裝出鬆懈的樣子。甚至當(dāng)她想要上廁所,徵詢我的意見時,偶爾我會故意嫌麻煩,讓她自己去。彷彿我們之間的緊張關(guān)係已經(jīng)解除了。
今天,我決定大膽一點。
「上次不是說要幫妳蓋一間廁所隔間嗎?現(xiàn)在手邊沒有材料,必須下山去買。但我不能把妳獨自留在這裡,所以妳要跟我一起去。」
「你不怕我逃走嗎?」
「妳會嗎?」
「不會!」她露出微笑。
拿黑布條蒙住李思敏的雙眼之後,我牽著她走入小徑。花了兩個小時,我們走出茂密的叢林。我替她卸下布條。接著,來到停車場。
「原來梟先生就是用這輛車子把我載上山的呀。」李思敏坐進副駕駛座。
「有什麼意見嗎?」
她搖搖頭。「這輛車型好像是不久之前才發(fā)售的,而且很貴,在愛車人士之間很有名。我猜梟先生應(yīng)該很有錢吧?」
「還好。」我關(guān)上車門。「妳懂車子?」
「我爸爸會看汽車雜誌,不知不覺就被傳染到那方面的知識了。」
我們驅(qū)車朝山腳前進。由於今天是禮拜四,路上沒有遇到其他車輛。抵達(dá)半山腰的村子口,我停下車子,再次將李思敏的雙眼蒙上,並且拿繩索綁住她的雙手之後,我們繼續(xù)前進。
李思敏並不曉得,購買木材只是一個順便的藉口,實際上,我打算揪出她心裡的逃脫慾望。
不管怎麼說,只要是除我之外的人,對於李思敏而言,都等同於一個救星或希望。進入人口集中地,也就大大增加李思敏獲救的機會。身為受囚者的她,怎麼可能放過這次機會?而且她手腕上的繩索,我故意綁得很鬆。她絕對會嘗試逃脫。如此一來,我便能摧毀李思敏一手製造的假象,讓她陷入失敗與絕望的深淵當(dāng)中。
這對我來說很冒險,但我也不是毫無防備。
我將車子停妥在木材行前。位在我們隔壁的車子,就是阿輝的銀色轎車。他正躺在傾倒的駕駛座上,裝作打盹的樣子。
昨天我已經(jīng)聯(lián)繫阿輝,請他幫忙監(jiān)視李思敏。當(dāng)李思敏發(fā)現(xiàn)隔壁的車上有人,肯定會大聲呼救。到時候,就換我收網(wǎng)了。
我下車,走進木材行,跟正在裡頭喝酒的原住民老闆打招呼。過程中,我一眼也沒有看向店外的情況。我相信阿輝的辦事能力,腦袋裡只有木板的規(guī)格和尺寸等等事宜。商量完畢之後,原住民老闆說要幫我把那些木板扛到車上,遭到我的婉拒。除了阿輝,我不能讓李思敏接近其他人。
我?guī)е景遄叱瞿静男校胚M車子後座。由於長度的關(guān)係,必須打開一面窗戶,讓木板露出車外。完成這些動作之後,我回到駕駛座。
然而,我發(fā)現(xiàn)無論是布條或是繩索,依然完整地留在李思敏身上。
「要回去囉。」
「嗯。」
我拉起手煞車,打檔讓車身倒退。腦筋一片混亂。
回到根據(jù)地,我叫李思敏幫忙把木板搬進小屋。
「這不是男生應(yīng)該做的事情嗎?我是女生耶,又這麼瘦弱……」
「少囉嗦,妳吃的飯還不是我煮給妳的,至少付出一點勞力吧。我現(xiàn)在要打電話。」
「哦?要叫比薩來吃嗎?」
「不關(guān)妳的事。」
李思敏不滿地嘟起嘴唇,一臉心不甘情不願,不過還是乖乖地動手將成堆的木板拖進小屋。我拿出手機,撥打阿輝的電話號碼。
電話立刻接通。
「李思敏沒有出現(xiàn)什麼異狀嗎?」
「沒有。」
「你是說真的?」
「我很確定。像一尊木偶似的,完全沒有動靜。」
「這不可能。」
「我也明白你的疑惑,但是我敢保證,你可以相信我的眼睛。畢竟付我酬勞的人是你,不是那個女孩子。」
我說不出話來。這件事實讓人難以相信。可是阿輝沒有說謊的理由。也就是說,李思敏真的不打算逃走?放棄了?願意從此以受囚者的身分度過一生?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是出生於新世代的孩子,擁有強烈的自由意識,遭到完全限制的拘束生活,對她來說,那是地獄無法比擬的痛苦。
但是,李思敏的無動於衷,又該如何解釋?
「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是我必須提醒你——那個女孩子,要不是已經(jīng)全然接受自己的命運,就是正在執(zhí)行一樁世上最狡猾的詭計。老闆,你最好小心一點。」
說完,阿輝便掛上電話。
毛骨悚然的不適感使我麻痺。彷彿有一千萬隻毛蟲爬在我身上。
我以為我是無懼的,但我確實感受到來自李思敏的恐懼。我像是墜入一個深邃幽暗的黑洞。
李思敏,妳究竟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