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對你來說算久嗎?」
相隔十年再度見到這個人,剎那間,沉積我在心底深處的濃濃恨意如狂風暴雨徹底席捲我的身心,我覺得此刻的自己好像被深深的黑色染上,一點不留的、浸染。
十年前我曾經看過那麼一眼,就那麼一眼,這渾身散發妖異氣息的鬼族成為我每晚醒也醒不過來的噩夢!
姐姐帶著我逃跑,我回頭一望,擦身而過的族人到了這個人面前,全都變成一具具毫無生息的屍體……那地獄般的場景我永遠也忘不了。
「是不久……可對於等待來講,夠久了。」語末帶點輕嘆。
「你的等待就是追殺我十年?哼。」我舉槍轟開右手邊試圖靠近的鬼族,又說:「用『他』來引我出現,安地爾,你在自掘墳墓。」
安地爾抬手制止附近想要攻擊我的鬼族,在鬼族不解的目光下揚起從容的淺笑。
「我以為我做得很成功。」
對於安地爾不讓他人打擾我們談話的紳士舉動,我感到無比噁心。
「是很成功──」我就因此而出現了,「但『他』你動不起。」
用為數不多的理智壓抑想要與這人了結的衝動,我往不遠處那美麗的銀色看一眼後,收起米納斯往石壁走去。
「這是怎麼回事?那不是你們冰牙的人嗎!」休狄不悅地瞇起眼,問著在場唯一敢在自己攻擊範圍內的人。
雖然只有見過一面,但是那個讓阿斯利安開口維護的人類、褚冥漾,不是冰牙的人嗎!
對於戰場上的突如其來的變化,夏碎自認為無法瞭解個透徹,可以得知的只有──漾漾跟那個鬼族、安地爾認識。
無法回答休狄的疑問,夏碎隱藏在面具後的紫眸稍嫌不安的往冰炎的方向看去,作為冰炎的好友,他很了解現在的冰炎跟自己所認知的……有些偏離,至少在那雙狂燒赤焰的雙眸中,他看見了前所未有的怒意。
『對不起,我只是不想讓鬼族逃掉…』
『我的父母是被鬼族殺死的……在我眼前,見識鬼族能殘忍殺死毫不相識的人們,所以那時我才會出來阻擋。』
『在這廣大的世界裡,我不知道是否還有存有與我血脈相連的親人…』
『我只是想如果鬼族一直往南邊去的話,不就會到那個消失的國家、妖國嗎?』
他感受到他對於鬼族的異常執著,不是錯覺。
冰炎一語不發凝視那抹堅定的墨色,心中反覆的猜想、推敲,到最後的確定。除卻所有已成形的事實,他還留有一點想問的──褚冥漾是為了什麼來到他身邊?
被黑線緊緊纏繞的石壁不斷發出悲傷的哀鳴,抵抗的光芒忽明忽暗,在時間的流逝下已快失卻最後那道防線,濃稠的黑暗漸漸穿透石壁散步在空氣中,跟眾人所知的黑暗不同,這種好似會把一切吞噬、毀滅,比黑暗更深一層的『黑色』,打從本能的讓人畏懼。
眾人屏息看著褚冥漾走近石壁,而那染上空氣的黑色居然讓出一條通道讓他通過!通道的最底,褚冥漾停了步伐,伸出手去碰了石壁上的黑線,然後是圖騰、紋路──
「對不起,讓你變成這樣,對不起,過了這麼久才回來──」清潤的嗓音低低說著一遍又一遍的道歉,在那之中甚至帶有快哭的哽咽,「真的對不起。」
等到所有黑色都聚集到了褚冥漾身邊,他才從無盡歉意裡回神,收起悲傷,黑潤的眼換上堅定,雙手放到了石壁上,口中緩緩誦念著。
七種顏色的陣式從交疊的手心出現,愈變愈大,直衝天際,絢爛的七色光芒簡直把所有人的視力奪去,壯麗的景像震撼心神!
七彩緩緩消逝,眾人發現剛剛一直環繞在耳邊的哀鳴消失了,下一秒,又發現石壁上頭的黑線也消失了,只留無數複雜的陣式在運轉,而正在主導這一切的就是褚冥漾。
「說的不錯,我果然碰不起。」看見自己的黑線如此容易被消除,安地爾很乾脆承認褚冥漾的話,接著興致很好的閒話家常起來:「在場來自於冰牙的人,你們知道站在那裡的人是誰嗎?」
沒有人回應,除了一些還被剛剛畫面震得無法回神的人,面對這曾率領鬼族攻打自己家園的仇人,沒有人會有談天的好興致。
「石壁是他們一族的『封印』,如果裡面的東西跑出來了,我想這世上只會剩下他們一族。」停頓一下,安地爾在眾人厭惡中帶有好奇的目光中,道出褚冥漾的真實身分──
「他是『妖守』,妖師一族的守護者。」
◇◇◇
我也是第一次接觸這遠古的封印,手下的陣式組成遠比我想像的複雜,如果體內沒有那份繼承而來的先天之力,單憑我身為妖師的本身力量,我可能無法修復被破壞的封印。
血液好像在沸騰,高頻率的能量轉換以及精神力的急速耗損反應在全身,筋骨承受巨大的壓力,尖銳的痛楚藉由神經傳遞,不停歇地刺激著我的感官。
我是守護者,封印是我們一族降臨在這世界神所賦予的使命,所以不管今日我將付出什麼,我都會盡一切能力來回復封印,這是身為遺孤的義務。
把最後一道陣式修復,我稍稍喘了一口氣,將自己的力量從石壁上一點點收回。
「看來今日要帶你回去,可能會費點力氣呢…」噩夢般的聲音在距離我不遠處響起:「明明十年前還只是個什麼也抵抗不了的小鬼。」
重新睜開眼,我放開交疊的手、轉過身。
「拜你所賜,追殺一個什麼也做不了的小鬼,我躲了又躲、逃了又逃,你不知道我為了活下去都付出了些什麼,安地爾,這全都拜你所賜!」直接把米納斯轉成二檔,我發狠地射擊那道詭異的身影。
空氣傳來的波動讓我得知剛剛的射擊都沒有擊中目標物,但心裡早明瞭這人是什麼樣的角色,一點的不順利並不會讓我灰心,我現在唯一的念頭只有──殺掉他,殺了這個讓我們一族滅亡的鬼族!
「米納斯,天雷之技!」
往空中開了一槍,我用左手在半空畫了一個三角形,在中間加上雷極元素,又用米納斯將整個咒填加到子彈上,幾乎是看到沙塵中的藍髮,我就將之擊了出去。
雷聲驟響,從天上落下三道紫色的雷電,兇猛的向到現在嘴邊都還掛著笑意的安地爾砸去。
「呵呵呵,褚冥漾你不覺得應該感謝我嗎?如果不是我派去追殺你的人馬,你也不會達到今日的強盛。」瞬間就從雷電的夾擊中脫出,安地爾悠然問道。
我冷笑一聲。
「十年,你有很多機會可以抓我,可是你沒有這麼做,因為你抽不開身。」看到安地爾驟變的神色,我心中報仇的快意更盛,又說:「是『那個人』快撐不下去了吧,所以你才不得不親自出馬。」
強風颳起,安地爾瞬移到我面前,冷凝著一張臉居高臨下的望著我。
「你逃不掉──」
「我也不打算逃。」
截斷他的話,我往前了一步,唇邊揚起我從踏入故鄉第一次的微笑。
「我不確定自己殺得殺不死你……但同歸於盡似乎不難。」
手中的米納斯爆出刺眼的光芒,在感受到手中的槍出現了變化,我輕輕躍到半空,空著的手伸到米納斯的光芒之中抽出一個東西,第三型態的雙劍在我手中成型。
──絕對要殺了他!
◇◇◇
解決完瀨琳和另一隻不知什麼鬼的生物,冰炎毫不猶豫就往戰況最慘烈的方向過去,從褚冥漾出現開始沒有消逝的怒火,在看到他跟安地爾這麼接近後又更上一層,甚至化為實質的烈焰狠狠焚燒周圍的一切。
他才不管褚冥漾是誰,是人是妖師是鬼族都沒關係,反正人是屬於他的!
冰炎緊握長槍,揮開迎面而來殺機無限的攻擊,想到褚冥漾身在這環境中,想到他可能會因此受傷,冰炎就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狠狠劃上一刀!
「我不確定自己殺得殺不死你……但同歸於盡似乎不難。」
冰炎愕然抬頭!同歸於盡!?
『我的過去並不是三言兩語能交代完的,剛剛那些也只是一部分,但我發誓總有一天你會知道一切。』
千冬歲分神想著至今為止好友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加上剛剛發生他所能得到的資訊──漾漾是妖師!所以他的過去沉重到無法對自己說出口,他無法對身為冰牙一份子的自己完全坦白,因為冰牙與妖師有一段……無法明言的仇恨。
一股巨大的哀傷充斥在千冬歲的心頭,他遠遠看著好友與安地爾的戰鬥,對褚冥漾毫不掩飾身周的肅殺之息,拉起了破界弓,以無比複雜的神情射穿了意圖趁機攻擊褚冥漾的鬼族。
◇◇◇
「我很訝異,身為妖師的你竟然會藏身在冰牙。」安地爾摸了被我劃破的袖口,「難道是因為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被我激怒的那瞬好似過眼雲煙,安地爾又恢復那副從容的樣子。
揮開有毒的黑針,我腳一蹬快速縮短距離,雙劍的劍尖出現兩個小小的法陣,直指眼前那人的腦門。
「砰!!」
抵在我雙劍上的是一把黑到極致的黑刀,我一眼就看出那上面有著濃厚的黑暗氣息,只要被這東西劃過,不管是誰都很難抵擋轉變為鬼族的命運。
使力從上空翻過,我來到安地爾身後,同時腳下浮現我準備已久的束縛陣,他身形一頓,我立即補上雙劍的攻擊。
手中傳來刺穿實物的感覺,我看見自己的利刃沒入安地爾的後腹,不夠,還不夠!
咬牙,我準備收回雙劍,卻看見一隻手握住我的武器,抬頭一望,落入我眼中的是那人冰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