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與絕望〉
自那次事件後，已經過了八年……
一名年約七十，身形有點駝背的老先生，花了一天一夜來到了虛城王殿門口前。
他露出疲憊的神情站在王殿門口，低頭看著鋪在地上積了不少灰塵的紅地毯，兩旁還有一些零散的人類骨骸堆，令人看了覺得有幾分陰森感。
接著老先生看往王殿深處臺階上的皇位座椅前的一個身影，他看見後感到有點害怕的吞了一口口水。
而那身影正是聲名遠播的絕望騎士；路克?萊特。
不過這個稱呼只是他自稱，外界都稱呼他為路克大魔王。
他擁有一半人類一半魔族的血統，頂著一頭鮮明的白色短髮，頭頂還有一對黑色彎刀型的小角。
有張面容俊俏，有雙黑色眼白、金色瞳孔的詭異雙眼。
在右邊脖子上還有個黑色星芒胎記，身上穿了一套黑到會發亮的鎧甲，胸甲上還有個金色龍頭的龍紋金線條。
就在這整個幾乎空蕩的王殿內，路克?萊特以頭下腳上的姿勢躺在地上，雙腳交叉托放在那張皇椅上，雙手交錯在胸前，閉著雙眼看似熟睡得一動也不動。
老先生愣在原地仔細看著他的面容，發現與傳聞中高大身軀、撕牙裂嘴的模樣有很大的出入，唯一相同的特徵就是頭上有對惡魔的角。
而這樣的特徵老先生仍會害怕，不過他還是鼓起了勇氣踏進了王殿內。
「這個世界只有幸運活著的人和死人，你來到這裡想當哪一種？」路克?萊特一聽見老先生步伐移動的聲音，馬上睜開雙眼，用著不疾不徐的語氣開口問。
這一開口，幾乎空蕩王殿，令他的聲音顯得更佳響亮，老先生也因而嚇了一跳駐足。
「今天是幾月幾號？」路克?萊特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回答，也不想多問，只想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好知道自己躺了多久。
「皇曆─二零一九年五月一日。」老先生見他睡相雖怪異，但說話的感覺不太像傳聞中是個恐怖又無情的魔王，便如實回答。
「原來我躺了快一個月了。」路克?萊特聽見後，一邊開口低語，一邊把雙腳從椅子上移下來，然後緩緩地轉身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身上的盔甲也因為這些動作，發出了金屬摩擦的喀喀聲響。
接著，當他站起來後，老先生瞧見路克?萊特那雙擁有黑色眼白、金色瞳孔，異於常人又詭異的一雙眼睛後，露出驚恐無比的表情驚愣住。
「別……」路克?萊特見他那驚恐神情後，想走下臺階叫他別怕的時候，卻因為身體太久沒動雙腳不聽使喚，整個人突然『啪啦』一聲往前摔了個狗吃屎──
「……」看見這一幕的老先生又嚇了一跳，不過也因是為這一摔讓他忘記剛才的恐懼，而這樣的狀況也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不該上前關心路克?萊特。
「你為什麼暗算我？」趴在地面上的路克?萊特，覺得丟臉不敢起來，還為了給自己臺階下趴著開口說。
「我是個麻瓜怎麼暗算你？」不會任何魔法的老先生，覺得很莫名其妙的回道。
「算了！就當作是本騎士原諒你好了。」聽到老先生這麼說後，路克?萊特覺得自己更沒臺階下，但仍然為了給自己一個圓場，站起來繼續硬凹道。
老先生很錯愕，完全無法理解他在做什麼，覺得他根本是個怪人。
「話說，你到底是為了什麼敢一個人來到這裡？」接著路克?萊特為了讓他忘記剛才的事，轉移話題的問道。
「像我這種麻瓜，當然不可能是來討伐大魔王你。我是來請你幫我解脫的。」老先生聽見這問題後，露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一面看著地上，一面回答。
「什麼大魔王！叫本騎士；絕望騎士。」
來到這裡的人，不管是自稱勇者、挑戰者，還是像老天生想自殺卻不敢自己動手來找路克?萊特的，幾乎都以傳聞來叫他大魔王。路克?萊特很討厭那稱呼，總是必須先強調一次自己的名號。
「我知道了，絕望騎士大人。」老先生瞧他突然這樣強調，嚇得趕緊回應。
「說吧，為何你想結束自己的生命？」路克?萊特聽到這稱呼後，露出滿意的表情並問道。
路克?萊特雖然不太喜歡殺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但喜歡先聽他們說自己的故事來了解外面的世界，然後再依他們的故事決定要不要動手。
「這……有點難以啟齒。」老先生感到為難的說道。
「其實我也沒義務要幫你，不說沒關係，我什麼都沒有就時間最多。」路特?萊特走到回臺階上的皇椅坐了下來，然後翹起了二郎腿說。
「那個……騎士大人，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老先生面對這種情況一方面開始猶豫著要不要說，另一方面看著路克?萊特的年紀大約十七、八歲就背負魔王的稱號，應該也經歷過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令他忍不住想問。
「你好像搞錯立場了。」路克?萊特以為他準備開始說，沒想到卻是反問起了自己。
「抱歉，好奇心作祟，你可以當作我沒問過。」老先生怕他生氣的開口。
「哼！何必怕我生氣？你都有決心來到這裡了，應該沒什麼好怕了吧？」路克?萊特看見老先生的反應後，放下了翹起的二郎腿冷笑道。
「是有決心沒錯，但我想怕死依然是人的本能吧。」老先生回答。
「隨你便！我也不想聽你的故事了。」路克?萊特忽然覺得這種氣氛好悶，不想再跟他扯下去的說。
「當人真的很不容易，常常以為自己已經朝向目標前進了，卻總是會出現一些莫名的阻礙，打破了原有的希望。」老先生聽見這話後，露出幾分沮喪的神情的開口。
路克?萊特沒想到突然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來，還以為他突然想說了。
「太常失敗的人生讓我變成一個膽小鬼，不敢去追求想要的，活了大半輩子總是錯過能把握的東西。」而老先生還繼續自顧自的感嘆道。
路克?萊特本來想叫他不想說就快離開，但在聽到這句話後，不禁回想起過去的自己也曾有過夢想，直到變成這樣後整個人生陷入了絕望，不知道自己生存的意義。
路克?萊特的眼神也因此露出了幾分哀傷感。
「抱歉……我好像太多話了。」老先生說到這裡才回過神，發覺自己似乎多話了。
「沒關係，依你剛才的話意，對你人生而言唯一能選擇的只剩一條路了吧？」路克?萊特覺得無所謂的說。
「是阿。我已經這把年紀了，再活也沒多久了。」老先生露出一副像是有所覺悟的表情，開口回答。
「那你想死無全屍，還是保留屍體？」路克?萊特見他似乎確認了，便開口問。
「還有這種選擇！是開玩笑嗎？」老先生感到訝異的想知道。
「這種事我不會開玩笑，你還可以選擇不受到任何痛苦的死去。」路克?萊特語氣平淡的回答。
「還能這樣阿！」老先生聽了感到更是訝異。
「好了，你想要哪種死法？死前還有什麼話想說？」
路克?萊特一面說，一面回想；面對老先生這種人，當初也不懂為什麼他們會來尋死，但當回想起自己的人生和經過那件事，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令他想幫他們解脫。
老先生露出傷悲神情回想自己的人生，許多的後悔與遺憾湧上了心頭，儘管了解失去就不會再回來的道裡，心中還是很不甘願。
「人不會苦一輩子，只是必須苦一段日子去追求想要的日子，自會苦盡甘來。雖然不知道這是誰說的，但對我來說似乎沒什麼作用，也可能是我總是逃避現實的關係吧。」
還在這種心境下，老先生忽然開口說。
「雖然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但這世界本來就不是公平的，有些事不管怎麼努力，都不會有結果。」路克?萊特聽到他那番話後，不自覺得開口回應。
同時也回想起自己那一出生就無法改變的私生子的命，還有已經變成魔人的血統。
「絕望騎士大人！你知道在西方聖德倫斯大陸的奧美拉肯王國嗎？」老先生看著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想告訴他的問。
「知道，怎麼？」路克?萊特還以為他已經能夠豁達面對，沒料到還突然把話扯到別的地方去。
「現在想到挺有趣的；那個王國的國王，大約在十一年前說找回了自己遺失的女兒，找回來的時候還發現她擁有罕見的治癒魔法，也因此把她稱為希望公主。而你卻是絕望騎士，這冥冥之中似乎注定了什麼。」
老先生突然面帶微笑的說。
「──來到這裡的人幾乎都沒活著回去，難怪我的名號傳不出去。」第一次聽見這傳聞的路克?萊特，心生好奇之餘，突然想通為何總是沒人記得自己名號的呢喃。
「或許是我雞婆，我看你年紀還輕、還有很多可能，不應該把自己困在這裡，別像我一樣成為一個失敗案例，到老百嘆難回頭。」
老先生瞧路克?萊特還這麼年輕，忍不住開口勸說。
「感謝你的好意，但世人是不會接受我這種人的。這是一個矛盾的世界；人性本惡的人類，喜歡把自己歸於善類，儘管自己做錯事情，還是認為錯的永遠都是別人。」
路克?萊特第二次聽到有人對自己說過這類似的話，令他不禁想說。
同時也令他回想起兩年前來勸說自己出去的女人，那次是他第一次走出去虛城，也是第一次受到欺騙，一個不是很愉快的經驗。
「有這種想法的人很正常，但糾結餘這種想法的人，總是把自己困在原地。我或許沒資格這麼說，也或許人就是矛盾的；但我還是希望你能踏出去這裡，很多事都是做了才會知道結果，不做永遠只有遺憾和後悔的痛。」
老先生聽了那番話後感同身受之餘，更想說。
「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真的去做就可以了？」
路克?萊特看他這麼多話，本來想生氣、想叫他別囉嗦，但一想起他大老遠來送死，說這些可能真的是出自好意，令他不自覺得放軟了態度並想問。
「應該有吧。就像你剛才說出了沒人知道子自己名號的原因，何不就出去外面闖一番讓自己的名號傳出去？」老先生開口提議道。
「這倒是可以考慮、考慮。」路克?萊特聽到這話覺得有趣，嘴角不禁揚起微笑說。
「還有，聽說那個希望公主因為她那罕見的魔法能力，被軟禁在城堡內，從來都沒有出去過。而且有傳聞說奧美拉肯的國王因為覬覦希望公主的能力，才騙她和世人說她是公主利用她的能力。如果這傳聞是真的，那還挺令人同情的。」
老先生突然想到關於希望公主的其他傳言。
雖然路克?萊特聽到這些雖然表面沉默不語，但心底更是好奇是否真有其事，也更想見見那希望公主本人。
「說了這麼多真是不好意思，你的人生、你的選擇權還是在你的手上。」老先生想想說到這裡應該足夠了，於是開口說出最後想說的話。
路克?萊特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話題會兜到自己身上，但這麼多年一個人的生活的確不好受，整天渾渾噩噩的活著，總希望自己睡醒會回到什麼事都沒發生的那天，但每次醒過來都會再度回想起那天的惡夢。
「騎士大人，我準備好了。」老先生見他沉默著，自己也應該面對接下來的事了。
「說好，就不能反悔了。」路克?萊特從皇椅上站了起來問。
老先生點了點頭。
路克?萊特瞧見他以點頭做為回應後，一步一步向他邁進。老先生臉上的表情隨著他的前進的步伐，從擔憂的模樣漸漸露出了微笑。
看著老先生那笑容，路克?萊特從那眼神之中看到了喜悅，猶如看見希望一般的眼神。這是路克?萊特一直很不解的事情，但也是那種眼神令他覺得自己不像是在壞事。
“我雖然沒辦法決定自己的出生，但能夠決定結束的方式，這樣應該就夠了。”而在這微笑的背後，老先生在心底想著。
接著，路克?萊特走到老先生面前約兩步距離左右，只見他舉起了右手對著老先生的臉，手掌心隨即出現一個黑色的半透明圓球壟罩住他的頭部，老先生隨即斷氣閉上了雙眼，身體往前癱靠往路克?萊特身上。
「希望你下輩子會有個美好的人生。」路克?萊特收起那圓球，開口呢喃。然後，彎下腰一把扛起老先生的遺體，走到了那張皇椅前把他放在了椅子上讓他靠著椅背坐好。
路克，萊特看著他安詳的表情片晌後，準備要離開虛城，在心底誓言要把絕望騎士這名號讓世人知道，然後順道去見希望公主。
他雖然不知道這決定會帶來些什麼，在心中也有點不安心，但他還是轉身走下階梯，然後在一眨眼之間消失在王殿，出現在虛城的城門口前。
路克?萊特望著城門與外面的黃土地面片刻後，轉頭過去看著空無一人荒涼的虛城，看著它從古都?皇炎城的歷史變成虛城的過程，成敗都跟魔人雷克西霍有關係。
他也因為這份歉疚感，幾乎沒好好睡過的守著空城這麼多年。如今他回想起來，覺得既然這裡不是屬於自己的地方，又何必留戀。
路克?萊特在心中感嘆過後，把頭轉了回去，扭腰轉頭活動了一下身體，深呼吸了一口氣，正要往前踏出第一步的時候……
「路克大魔王，誰說你可以離開這裡的？」一個渾厚的男聲叫住了他。
創作內容
殤魘系列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