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蟬鳴唧唧,那年,夏一如往常的到來,那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次,也是最無法忘卻的夏日。
依然如此炎熱的八月午後,微風無力穿透僅僅一層的紗窗,溫度無法降下的室內宛如烤箱,床上,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的汗水在襯衫與肌膚之間流竄,床邊,守護在旁的電風扇正使盡全力想替我帶來舒爽的氣流,不過那濕熱的風只讓我更覺得自己身處於三溫暖之中,早已溼透的襯衫變的透明,我上下擺動著如抹布般的衣服想為自己帶來一點涼意,「可以洗澡了!」從樓上傳來姐姐的呼喚,看看手錶已經是晚上七點了,「終於換我洗了嗎...」我小聲的嘀咕著,踏著沉重的腳步走上樓梯。
熱水澡洗去身上的汗水與髒污,終於不用被像嬰兒般黏人的汗騷擾真是大快人心,走向開著冷氣的客廳,坐上柔軟的沙發,面帶微笑插起桌面上盤中一塊塊淡黃色的小玉西瓜,一邊吹著溼漉的頭髮,一邊轉頭看像身旁的行李箱,難以掩蓋的興奮就在心中湧現,腦中盡是外婆家的景象,「外婆家阿!好久沒去了,不知道這次去又會看到什麼呢?」我低聲地嘀咕著,再然後在次落下手中銀亮的水果叉。
這晚不安分的情緒在腦內演奏,演奏著激昂的蟲鳴、演奏著輕快的蛙鳴、演奏著低聲耳語的鳥鳴,那跳動音符排列出的樂譜是對明日所寫的序曲!
阿波羅停下手中撥動著的里拉琴,慢慢從深海中乘著馬車步上天空,車身發出的光芒灑落大地,當我睜開雙眼,大地的色彩早已被塗上,窗外是海是山,遼闊無窮的海在遠方與天連成一線,巍然屹立的山連綿不絕,我們行駛在碧藍與翠綠蜿蜒的夾縫中前進,山河山,溪流在山與山之間切割,切出一道道河谷,陡峭如太魯閣,在嶺腳堆出一把把攤開的摺扇,山崖海,海毫不畏懼的拍上斷崖然後化為碎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曾停下的海在陡峭的崖壁刻出一道道歲月;然而也在平緩的岸邊,慢慢地將落下的年輕堆積成沙灘,讓人們能構築起童年中的沙堡。
穿過了無數的山洞,爬上無數個橋樑,才到達這次路途的終點站,這裡的海岸線上有座小島,傳說中三位仙人曾在其上休憩並留下三雙足跡,與之連接的拱橋則像是海龍般守護在旁,每當海霧繚繞,他才會將深藏在乾涸死皮之下的鱗,沐浴在陽光之下,那是屬於阿美族人的最東之地,三仙臺。津津依偎著的中央山脈受到經連累月的擠壓創造了獨特的地質,也孕育出屬於當地的知本溫泉,這裡生活恬淡自然,這裡風光明媚,這裡是千山萬水之地,臺東。
外婆家坐落在山坡上,只靠著一條蜿蜒的產業道路與外界連接,人煙稀少的路上沒有車聲隆隆,也不會有觀光景點的人山人海,放眼望去一覽無遺的美景盡收眼底,早已藏在山身後的夕陽,也準備進入夢鄉,漸漸黯淡的天空,使得星星迫不及待想超越夜晚的腳步,然而他們依然不厭其煩的等到夕陽擦去最後一抹雲彩,才開始展現自己無垠的光輝。
夜空中恆河沙數的星星流淌著,成為閃爍不定的銀河,天鵝座的尾羽;天津四,天鷹座的身軀與天琴座的琴身是在銀河兩岸對望的牛郎與織女,三顆鶴立雞群的恆星在星空上畫出唯美的夏季大三角,抬頭仰望這烏黑的世界,觸手可及的星星,彷彿正從銀河落下,我遙望著天際,手指在銀河上飄移不定,閃耀的星群,在雙眼倒映出相同的光輝,直到我閉上雙眼陷入深沉睡夢中的那一刻。
隔天,艷陽高照,山林蟬鳴四起,鳥鳴啼啼,中午吃完外婆所煮的山珍海味後就向她道別,並做了來年若有時間會再次來訪的諾言,我們再次坐上車準備踏上歸路,然而這次的旅程尚未結束,我們開往成功漁港,在那等待著的,是將為這趟旅程帶來完美結束的宴會。
盛夏的海風刮過遊艇,船艏切割著一波波迎面而來的浪潮,破碎的水花灑落在船身與甲板上,天空高掛著熱情如火的太陽,遊艇在碧藍的海面劃下一道軌跡,軌跡如彗星後頭拖曳著的離子尾般自然而美麗,剎那間,耳邊傳來遊客的驚呼,數道灰白相間的身影在海中現身,不遠處的海面噴發著陣陣白霧,那聲響宣告著舞會的開始。
它們灰白相間的身軀在海面下互相交錯,在空中,海中,旋轉,跳躍,此起彼落的水花伴隨著此起彼落的歡呼,我手中相機的快門不曾停下,一張張照片記錄下的身影不盡相同,雙雙躍起,雙雙落下,亦或是一支獨秀,遠方粗曠激起水花的偽虎鯨,是那狂野的弗朗明哥舞者,波浪上不拖泥帶水的跳躍,是宛如芭蕾舞者般細膩的瓶鼻海豚,而在船上的我們是觀眾,欣賞著,讚嘆著這看似永遠不會結束的舞會,然而下一秒,快門按下的瞬間,水花,四濺,濺出舞會的休止符。
在銀河與織女牛郎相會,牽起海面鯨豚的雙手與之共舞,在臺東留下的,拍下的,回憶與畫面,是如此難忘,直到秋楓繽紛,冬雪純潔,夏日依然在身旁壟罩,這是在記憶中深深刻畫的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