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變』的每一天
從開學到現在，我已經度過了無數悠閒的日子。在這其中，我也理所當然的翹掉了不少課程。
其偷懶不好好去上課的結果──我收到了學校的警告訊息。
『至杰克?艾迪克同學。由於您上課的時數未滿校規之標準，如您在之後還未補足最低標準的時數，則需將在課後時間進行學習輔導。』
我無言地看著手機上這簡短的幾個字。
儘管上課內容有多麼無趣，和課後補習比起來，上課說不定還會比較輕鬆。補習這種事情，想必就是獨自一人被監禁在教室內，然後由數名老師從頭到尾，不留任何空隙的監視我──
所以，今天我不能繼續像往常一樣翹課……這堂課我必須要去！
****
「很好，全班都到齊！這種情況可說是非常難得一見呢！」老師的喜悅表露無遺。
習慣於薇拉式魔鬼訓練的我。上普通的體育課程只會覺得像是小孩子的兒戲。況且平常上薇拉的課時，偶爾也會有類似體育的課程。我認為自己根本沒必要再多去修習其他的體育相關科目。所以我這門課從來沒有來過。
但是，今天這門課卻不一樣。第一天來上這門課的我這時才發現──其他的課程怎麼樣都不重要。但唯獨這堂課……我早該在第一堂課就來上才對！
在充斥著大量男性賀爾蒙的躲避球場上，居然還存在著一位『天使』淨化了這汙穢的土地。同時也帶起了我想來上這堂課程的意願──
那個人就是艾兒?諾芙琳──也是這堂課唯一的女孩子。
「今天也和平常一樣，大家就自己打的痛快吧！哈哈哈──」
體育老師豪爽的笑了出來，從壯碩的外表和充滿活力的聲音就能感覺得出是個非常熱血開朗的人。
學生們似乎也很習慣了這種放任式的上課方式。老師說完之後，所有的人開始紛紛去尋找同隊的隊友──
「那麼，小艾兒今天要去紅隊還是藍隊？不管是哪裡，我都會去和妳同一組！」
「哼，真沒志氣的傢伙！當然是要有挑戰性一點才會刺激。我可不想和她分配在同一組！」
「別這麼說嘛！說不定除了你以外的人都想站在小艾兒這裡。」
「我……我只要能接到球就好了……」
真是的！一群發了情的雄性動物不要臉似的圍聚在艾兒的身邊──難不成是把她當成了吉祥物？
我豈能看著我的天使被這種場面困擾下去──我決定上前去拯救她。
然而就在我跨出第一步時，有個人從後方拍了我的肩膀──
我轉過身子看看對方──
「唉，你可終於來啦？杰克˙『矮』迪克！」
「居然又是你這傢伙……」
真是冤家路窄……
沒想到又遇上了這位飛機頭混混──他應該是經由這堂課的關係才知道我的名子。且從他的語調聽來，想必他是故意念錯我的名子。
「我還得去拯救我的天使，就請你先放過我吧。」
「喔？……是嗎？那好吧！」
「真是難得的乾脆。」
「嘿嘿！既然在球場上碰面了──那麼我也就不需要私下處理恩怨……我們就在球場上直接對決吧！」
「說什麼『恩怨』？其實根本就只是你單方面的找我碴……」
我能感受的到他高昂的興致。對我來說不管怎麼樣都好，只希望在接下來的躲避球比賽中，艾兒不要受到傷害就好。
我前去推開那群把艾兒包圍住的男同學，接著把艾兒從那群雄性屏障當中帶了出來。
誰都別想傷害我的天使！
所以我決定在此地宣戰──
「你們通通給我聽好！要是你們接下來誰敢傷害她──我將會……對你們降下惡魔的鐵拳！」我大聲向其他男性宣佈。
「……」全班這時卻鴉雀無聲。
可能是被我的話給震驚到。全部人都一致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
「經過多次的比賽，判斷自身受到傷害的次數為『零』。」艾兒突然開口說話。
「哎？是、是嗎……？那就好。」
艾兒告訴我這件事情。聽到她這麼說我也就放心了──看來這裡的人也會因為她是個孩子就手下留情。
「新來的同學很好！我欣賞你的氣勢。不過我想──還是讓你自己親身感受一下這堂課的『樂趣』吧！」
從老師口中所說的『樂趣』，我總覺得還有別的意思。可是我還猜測不到究竟是什麼──
這些只有開始打球之後才能感受的到。
「好──既然分好組別的話，那我們就開始吧！」
就像是開幕式一樣，老師『嗶──』的一聲吹哨子──
這堂課也正式開始。
****
我人現在就站在球場上。
「哼哼！那個黑眼鏡的傢伙可是我的獵物，記得留給我知道嗎？」
「收到。」
很不巧，本來是為了能夠隨時保護好艾兒而主動邀她──結果她卻說自己的隊伍人數已達上限。為了平均分配人數，所以我只能加入不同的隊伍。
那些和艾兒同一組的人們，似乎都是自己先主動邀約她──她也可以說是對面組合出整支隊伍的核心。
剩下來的則是被遺棄、或是動作太慢的人們……其中當然也包括我。
「那麼，由紅隊先開球！」
嗶嗶──
老師吹了一聲哨子。
「就由我先開球！」我先是拿起了求。
躲避球的規則並沒有很複雜──重點只需要把對方場內的所有人都打到外場就好。
一開始先選幾位擔任外場的人，而剩下的都進入內場。自己隊伍的外場必須要包圍住敵人的內場，同理對面也一樣。
其於的規則──如果外場的人擊中了敵方內場的人，那麼外場的人就能自己選擇是否回到內場。
先是擊倒對面所有內場的人時就算獲勝。或是在時間限制內，內場存在較多的人也算勝利。
由於各人喜好不同，有些人喜歡安靜的待在外場觀看場內的比賽，偶爾接到球時傳給內場隊友；有些人則喜歡體驗刺激，待在內場享受被敵人包圍，且一路擊倒對面敵人的成就感。
我理所當然的自願擔任內場的球員。這對於善於投擲運動的我來說可說是如魚得水──
我一定會把對面所有人──艾兒天使除外──通通擊倒。和我同隊的這群烏合之眾我才不打算依靠！
「放馬過來吧！」
飛機頭混混這樣挑釁我──但是我們互相都有個認知，絕對不要在第一時間就把對方打出場。
所以，當然是要先把周圍的嘍囉給清掉。
「好──去吧！」
秒準好目標之後，我丟出了第一球。
「好、好快！……唔啊啊！」
對方還來不及反應，就這樣如我預期的被擊中。
球在敵陣落地，接著立刻被對方撿起來──
看過我丟出的第一球之後，他們應該也體認到我的威脅性；相反的，他們應該也都有了認知，只要把我解決了，就能提高不少勝率。
然而擁有良好眼力的我，其動態視力同樣也是超出普通人許多。他們所投出的球，對我來說就像是斷了機翼的紙飛機一樣毫無力氣，輕鬆的被我給接下來──
就這樣持續了好一段時間。他們最後體認到，只是攻擊我的話是不可能會獲勝。因為我甚至連閃球的動作都不需要，每一球都是直接接下，並且回送他們一擊。
「那、那個新同學該不會也強的像是個怪物吧……？」
「可惡！還以為我們已經勝券在握……難得這個班的兩位王牌都在這個隊伍裡！」
他們說的兩位王牌，其中一個應該就是那個飛機頭混混。
但是另外一位又是誰呢？從對面每一位同學散發出來的氣勢和自信看來，我依然無法得知是哪一位。
不過不管對方是誰，我照樣會把對方打飛！
這時，對面開始改變戰術──本來是打算將我們全部擊潰的他們，了解到我的實力之後，打算使用拖延時間的戰術。
只要在下課前，他們在場內的人數比我們多的話，就能獲得勝利。
他們開始改變攻擊的目標，改集中在我們隊伍的其他人──
而我也不甘勢弱，憑藉著一己之力擊倒了十三個人──
比賽差不多過了幾十分鐘……到最後，在場上終於只剩下最後的四人。
「哎唷？不錯嘛！不過要是你就這樣體力不支而變弱的話，可就沒有贏你的價值了。」
「哼！和薇拉的操練比起來，這只不過算是暖身運動罷了。」我扭了扭右邊的手臂。
「那麼，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求之不得！」
現在還在場上──敵方隊伍裡所剩下的是我刻意不瞄準的飛機頭混混和艾兒。而我的隊伍裡則剩下我和一名看起來存在感非常低落，且理著一頭西瓜皮髮型的同學。
到了這個情況，我想對面應該是無意理會那個西瓜皮──
「杰、杰克同學……拜託你了……千萬要小心……」西瓜皮畏畏縮縮的提醒我。
「放心吧，我會帶領隊伍走向勝利！」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要一副擔心緊張的模樣──那個飛機頭混混自然不用說。只要擊倒他的話，接下來就是等時間結束，然後就是我們的勝利。
飛機頭混混蓄勢待發的看著我。想必他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這可是回報你找我碴的謝禮──」我將球舉起。
接著，我使勁的丟出這一球──
「來吧、來吧、來吧！」
發出『碰！』的一聲──我的球硬是被他接住。
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樣，在接下我這球後，他居然還能保持從容的態度──
「太慢了、太慢了！這種三流的投球技巧，我輕輕鬆鬆就能接下！」
「嘖……居然跟那傢伙說一樣的話──這下可真的惱火我了。」
接下來換他回擊。
「老子就趁現在把帳算一算吧！」
他將球筆直的丟了過來。由於路徑過於單純，我可以輕鬆的接住這一球。
碰！
不用一秒的時間，我的雙手就抱住了他丟過來的球……但是卻不能很順利。球的路徑雖然單純，但球速卻不是這樣──力量之大，使的我後退了好幾步的距離。
「怎麼樣啊？見識到老子的實力了吧？」
「唉……唉……真是不錯……只可惜這球和你的腦袋一樣單純──」
「什、什麼──？」
我再度把球丟了過去，同樣是瞄準飛機頭混混。
經過上次和諾克帝打棒球，我居然在不自覺得情況之下練就了一身拿到球之後就立即使出全力丟回去的反射動作。
飛機頭混混還沒能完全反應過來……不過還是勉強的接住我的這一球。
「……唉……反應還挺快的啊？接下來……再吃我這一球──！」
在接下來的時間內，我們不停的對著對方投出強力的直球。這是力量與力量之間的對決──
這樣下去，體力先透支的那一方可能就會輸。
然而在這之前就已經擊倒許多人的我，和從頭到尾幾乎沒移動過腳步的飛機頭混混相比。絕對會是我占下風。
就算我們是處於相同的條件，論體格來看，他天生的體能可能就已經高出我許多。
力量與力量相比，我可能贏不了──這麼一來我就必須以智取勝才行。
我們連續互丟了好幾個回合……我感覺自己的反應力正開始漸漸衰弱──
「怎麼啦？你的球越來越無力囉──該不會準備要放棄了吧？」
「嘿嘿……你還真會幻想！」
我靜下心來。這並不是為了把握時間休息。而是為了集中精神，思考著能擊倒他的方法──
「要比力氣和體力的話，我是不會輸的！你就乖乖的服從在我的『支配』下！」
「別搶我的臺詞，大猩猩！」
「噗唔！」聽到我一氣之下順口說的形容詞，在一旁觀戰的西瓜皮突然笑了出來。
「唔唔……臭小鬼，笑什麼？」
「對、對不起！」
如果只是正面對決，我實在是想不出能夠擊倒他的方法。
但那也只限定於『硬碰硬』的情況──
沒錯……只是硬碰硬、比力氣的話，我們之間有著天生性的差距。所以我不能繼續和他硬碰硬──
我突然靈機一動──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哼哼哈哈哈哈──」我挑釁般的笑出來。
「你是在笑什麼？」
「那還要說嗎──當然是在笑輸掉勝負的你呀！」
「你這傢伙……」
「喂！西瓜皮，下一球輪到你來丟。」
「我……是在叫我嗎？」
聽到我叫他自己在心裡給他取的綽號之後，在外場看戲的一些人笑了出來。
「喂喂！我想單挑的人可是你。不要隨便讓其他人加入！」
「這是團隊比賽，讓自己隊上的人幫忙也沒有什麼錯？西瓜皮，接下來就讓你來當英雄吧！」
「什、什麼？我不可能的啦！」
我把手上的球交給他。
拿到球之後，他還有一些膽怯。
「快點！」
「是、是！」
「不管是什麼球，我都會接下──更不用說這樣軟弱的傢伙！」
「真是的……誰要你『接球』了啊？」
「嘿咻！」西瓜皮使勁的丟了一球。
「……什麼！」
由於他不是一個擅長運動的學生，理所當然的控球技巧也非常差勁。但是那些都在我的預料之中──
「……為什麼？明明丟的是直球，可是卻變成高飛球……？」
由於沒辦法好好控球，負責接球的那方當然也無法預判好球路。一心一意相信對方會丟直球過來的飛機頭混混，這時只能對著高過自己的球目瞪口呆──
下一秒，因為西瓜皮丟出的球沒什麼力氣，我方的外場輕鬆的接下這一球。接著在我用手比出暗示之後，他們從後方丟出了球──
「不好了！難道要從後面……？」飛機頭混混及時轉過頭，打算盲目接下。
只可惜──
「我可沒忘了當初說好的──由我親手打倒你！」
「糟、糟了！」
重新拿回球的我，完全不讓對方有任何反應的時間，在一瞬間就把球丟了出去──
我很擅於瞄準，所以這方面不需要花上多少時間。甚至連思考都不用，憑藉著丟球的感覺就能將球順利擊中對手。
「結──束──了！」
「唔啊啊！」
伴隨著我的宣言，球也正好擊中了飛機頭混混的胸口。
在他被擊中之後，全場氣氛瞬間安靜了下來……
下一秒──
「「嗚喔喔喔喔喔喔──」」在一陣安靜之後，這時我方同學開始歡呼。
能夠有機會享受到人生第一次的歡呼，我還真應該要感謝那個飛機頭混混。
「黑眼鏡，幹的不錯嘛！」
「居然有人第一次擊倒了『雪之霸虎』。」
「西瓜皮的假動作也超猛的！連我都看不出來呢！」
「就這樣一股作氣得勝吧！」
降到冰點的氣氛瞬間沸騰了起來。雖然同樣被眾人所注視著，但是這次我卻感受不到任何異樣的眼光──
『感覺真爽快！』
我心裡此時只有這種想法。
那麼，接下來只要等待時間……
砰咚！
砰咚！
「啊哩……？」
然而在我沐浴於即將勝利的歡呼聲之時……我的右臉突然傳來了一陣被球體擊中的疼痛感──
「一人胸部、另外一人面部。判斷擊球有效，兩位出局。」
……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了？
「「嗚喔喔喔喔喔喔──」」這次換成敵方同學歡呼。
過了數秒之後我才會過神來──我和西瓜皮似乎都因為被球打中而被判定出局。
但是那一瞬間丟出的那兩球，究竟是誰丟的，我不得不去相信──
只見唯一還在場上的艾兒依然無表情的面對著我。
「搞什麼啊？居然在最後的時候大意！」
「都已經使詐了還輸！早知道就繼續硬碰硬還比較有風度！」
「應該要換我進內場打才對！為什麼偏偏只留下西瓜皮？」
原本讚美的話語，在我被擊中之後全部轉為負面的評價。
艾兒似乎是靠著反彈制在只丟一球的情況下擊倒兩個人。不過更令我訝異的是……被球打到時感受到的力道，簡直就和接下那個飛機頭混混的球差不多。
直到最後，我還是無法查明原因。
嗶嗶──
「紅隊全部被擊倒──由藍隊獲得勝利！」老師這時吹出了結束的哨音。
本來應該擔任英雄的我，因為在最後使詐失敗而重新得到了負面的評價。
總而言之……我的風評又回到了原點。
****
「唉……這就是人生啊。」
我一邊嘆氣，一邊走向一旁的洗臉臺準備洗臉。
「你在那裡嘆什麼氣？該嘆氣的是我才對吧！」飛機頭混混也正好在旁邊。
「沒想到居然會親自被我的天使給審判。這對我的打擊可真大呀！」
「天使？我可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像你這種沒有戀愛過的野蠻人是不會懂的。」
「如果你是在說諾芙琳的話──我想你現在的反應可就誇張了。」
「咦？」
他說出這種話，給我的感覺像是我低估艾兒。
「那無表情的傢伙，一開始所說的『零傷』可不是指從來沒有人對她丟過球──我們一開始也看她是個孩子所以就放水。結果到目前為止，只要是和她不同隊的人全部都沒贏過。就連我有時和她分配在不同隊時也只能以平手結束！」
「哎？真的假的……？」
「以那樣的年紀卻有那樣驚人的運動能力──我才不想管你有什麼變態興趣。不過還是得提醒你一下那孩子的深不可測。這可是作為『宿敵』的我給你的忠告！」
「我可不想承認你這傢伙是我的宿敵……」
「從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開始，我們之間的對立就已經產生了！」他像是在模仿某種卡通的臺詞般說著。
「都說了明明就是你先來找我碴……唉、算了。」
他居然會好心的提醒我……該不會這就是一般人所說的：『這場比賽結束後，我們就不再是敵人了』這種說法？和諾克帝關係變好似乎也是在競爭過後……我就姑且相信這句話吧。
不過，不管艾兒被他形容的有多厲害，她是『拯救我的天使』的這一點絕對不會改變──
「那麼，就希望我們不要在見面。我要出發去找我的小公主！」說完，我立刻跑離這裡。
「你剛才不是才叫她天使……唉？跑掉啦……」
****
結果到頭來，我還是沒有找到艾兒……她應該是一下課就立刻到其他教室。
仔細想過之後，我果然還是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所以我決定翹掉接下來的課程。
這個時間要是選擇在學校附近徘徊的話，說不定還會被巡視老師發現。可是我也不能在非休息時間回到自己的宿舍──
經過思考以後，我決定到一個最為安全的地點去偷懶──也就是新校舍的屋頂上。
我走上樓梯，接著打開頂樓的大門。
「唔嗯嗯──嗯！來這個地方果然是對的！」我伸了一個懶腰。
清朗的天空、涼爽的微風、壯觀且閑靜的風景……有了這些陪伴，肯定能變成最棒的翹課休息地點──
「嗯……？」
不過出乎我的預料的……陪伴我的似乎並不只是那些──
「嗨……是妳呀？」我先是打了聲招呼。
雪里這時也正好在屋頂上，欣賞著從上方看下去的風景。
「……」
她發現我也來到這裡之後，並沒有出現驚訝的表情──反而是用像是有什麼心事般的表情看著我，一句話也沒說，之後卻又再度轉過身子。
我沒有多想，很自然的走到她旁邊。
「現在應該是上課時間吧。該不會妳也翹課了？還真看不出來妳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
「……」
她沒有回答我。
「居然不說話……我說妳，該不會其實是忘了我是誰吧？」
「……嗯。」
就像是猜謎遊戲被猜中了一樣，她這時點點頭──我只是開玩笑說的事情，居然就是答案……
「我是杰克啦！杰克?艾迪克──居然還有人不認識我，妳可以說是最後一個吧……雖然我們是在同一個班上，不過妳這樣的反應還真是傷人。」
「……杰、克？」
「是、是！可別再忘記了。」
「……」她再度沒回應我。
從開學以來，我就覺得她是一個話不多的女孩。該說是性格內向嗎？可是似乎也不能這樣解釋。跟沒有表情的艾兒比起來，她給我的感覺反而有著更多的神秘感。
「這麼說來，妳上次似乎跟希莉絲一起打過球對吧？」
「……」她繼續看著外頭的風景。
自己一直被無視，讓我心中開始有些不悅。
「那個，我說啊──」
「那邊……是第幾次出現了？」她把手指向在遠處的一個地方。
她突然搶在我之前說話──我下意識的將視線轉到她手指向的地方。
我猜測她大概是在說位於市中心的一棟紀念大樓。那棟大樓似乎是在十三年前左右完工。然而那棟大樓主要是在做些詛咒相關的研究，且一般非相關人員不能進入。
為了紀念並且哀悼五十年前的悲劇。這座大樓建好之後，就會在每年的春天，在頂樓插上代表性的紀念旗。
雪里向我提出的問題應該就是指那支旗子。
「喔，那個呀？從我三歲的時候就開始算的話……現在應該是第十三次掛上那裡吧。」
「是嗎……？」
「我問的問題妳都沒回答我，而我卻要回答妳！那麼也該換我提問了吧？──妳為什麼要突然問我這個？」
我其實對她提出的問題並沒有興趣。只是想趁機讓她和我對話而已。
「……因為，我是第一次看到。」
「哈？……不過妳是外國人，第一次看到也是很合理……咦？好像又有點怪怪──」
我事後才恍然大悟。雪里應該是在出生前就已經定居於在那瓦堤──考慮到安全以及可能傳染的問題，那瓦提在更早之前就已經限制其他國外的人進入國內。
如果十六年前，她在那瓦堤出生，那她就不可能會是第一次見到那枝紀念旗──
「難道說……雖然不是很好聽──該不會，妳在這之前都是臥病在床？」
「……臥病嗎？這樣解釋或許也可以。」
「是這樣的話，那妳現在還能夠好端端的站在這裡，表示妳的病情有好轉了吧？那樣也算是好事吧！」
「呵呵，妳真是一個樂觀的人。」她對我示出微笑。
「可別那麼詮釋我……我在遇上我的天使之前，每天可是不斷地臭罵這個世界呢！」
她終於肯和我普通的說話。所以剛才其實是我多心……她其實只是有些怕生而已？
「那麼回到剛才的話題──妳居然也和我一樣翹課到這裡。還真沒想到妳也是屬於不愛讀書的學生呢！」
「學習這種事情……我認為不需要。」
「對吧、對吧！看來我們的見解相同。對我們這些人來說，去學習那些普通人的課程還真是浪費時間！」
「不、不是這樣的！我不是這個意思。」
「……哎？抱歉！大概是我講的太主觀。」
「沒關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她還幫我打了圓場，真是個容易說話的人。
「唉──想不到妳給人的第一印象感覺很內向。實際聊起來感覺也不是這樣嘛！」
「因為……可能是剛開始對你還不太熟悉的關係！」
「這樣的話，之後相處起來就會輕鬆許多！」
「嗯，是這樣吧……」
從剛剛到現在，雖然都只是閒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心裡有些無法釋懷。
……該怎麼說呢？雖然我說的事情她都有好好地回覆我……也沒有出現若有所思的表情──
「吶、杰克……你知道『詛咒』嗎？」
「當然！妳難道不知道，在這所校舍裡面的所有人都是染上詛咒的學生？妳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來這裡的不是？」
「……是嗎？原來是這樣。」
「妳、妳該不會是現在才知道的吧？」
「嗯……」她微微的點了頭。
「……唉──居然還有人比希莉絲還傻……不、我沒有在嘲笑妳的意思！」
「沒關係，我知道。」
就算被我虧了一句，她依舊保持微笑的和我對話。從這點來看，她的脾氣還真好！最起碼跟希莉絲做比較的話……
但是，一直持續這樣對話的我卻感覺……這些對話就像是『臺詞』一般。
就像所謂的禮貌、習慣那樣──一切經由經驗而自然說出的話語。
「原來……不是只有我──」她這句話並不是面對著我說。
「咦？」
「雖然有點突然，不過我想先離開了。謝謝你陪我聊天。」她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這沒什麼。那再見囉！」
「嗯，杰克……『再見了』。」
說完，她接著打開了大門，並走下樓梯。
「……」
她最後的那句道別總覺得不太一樣。
並不是因為語氣上或表情、態度上的變化──
從過去開始就不斷觀察他人『真心』的我，有種直覺──
最後那句……或許才是她發自內心說出的話語。
****
「五號，雪里！……嗯？她又沒來上課？」
雪里她今天並沒有來上課。
到目前下來，她大概可以算是遲到、早退最多的人──關於這一點，班上同學都還不清楚原因。
但是就算不清楚，大家也都還是有個共識……這一定也和她的詛咒有關。所以並沒有去懷疑她的人格。
但究竟是個怎麼樣的詛咒，她自己或是薇拉卻從來沒有向我們透露──
和我或是諾克帝完全不相同。在班上和其他同學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後，我們都在會無意識之間慢慢地接受，並嘗試去了解其他的同學。就算不能說是熟悉，最少也都有一定的認識。
然而雪里卻不一樣。她並不排斥與我們有所接觸。只是……我卻感覺，有一道莫名的『牆』阻擋著她與班上的同學。
好不容易拉進的距離，又會突然地再次疏遠。
昨天和她對談過之後我才確定──那道『牆』或許並不是她刻意架起。而是因為某種原因……
「真是的……杰克?艾迪克！」
「有！」
「不是在點名啦，笨蛋！我問你，你知道雪里跑去哪裡了嗎？」
「我怎麼可能會知道？──為什麼要來問我？」
「你昨天不是和她在屋頂上說話？學校的監視器可是拍得一清二楚。」
屋頂上居然也要裝監視器……看來以後翹課要慎選其他地點。
就算是這樣，我也還是不知道雪里的行蹤。
所以我據事實告訴薇拉。
「是嗎……？那麼，現在給你一個任務──去把她給找回來！」
「哈？為什麼是我？」
「反正你也不會想聽課。這個工作再適合你不過！」老師理直氣壯的對我說。
「這樣否定自己學生的行為是一個老師該說的話嗎……？」
就算我繼續提出抗議也沒有用。所以我只好動身去尋找雪里的下落──
****
走出教室後，我便開始留意所有所經之處……但是卻都沒發現任何人。
「我想想……說不定會在那裡！」
雖然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我卻認為她有很高的機率會去那個地方──
我爬上樓梯，並且打開大門……
到了頂樓之後，我開始四處環顧──
「不在……」
我的直覺出現失誤──只好去尋找五樓以下的地點。
如果她在非休息的時間待在宿舍裡，應該會有巡視的老師通報……所以她應該不會在那裡。
我接著跑到三樓──一樣沒找到人。
最後，我來到了二樓走廊上。
這時我卻發現有一個人站在保健室門外──
「唉──唉──搞什麼……？」
「唷？你怎麼會在這？現在應該是上課時間才對不是嗎？」
「這句話應該是我要對你說的才對。」
沒想到又在保健室前遇到這位飛機頭混混──這到底是什麼孽緣？
「我在找一個人，不想跟你在這裡浪費時間。」
「你在找人？是嗎……我知道了。」
「唔嗯？」
還以為他又會說些找我麻煩的話──沒想到這次卻挺乾脆。
「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進來吧。」他的態度難得的正經。
就像是早就知道我的意圖般。他指示我進到保健室裡。
我沒有多加懷疑，接著打開了保健室的門──
結果卻如那同飛機頭混混所猜測的……我要找的人──雪里就躺在保健室的病床上。
……但是他為什麼會知道？
「我先聲明，可別發出太大的聲音而吵到她了。」
「……你為什麼會和雪里在這裡？」
我果斷的直接提出我的疑問。
他也似乎不想隱瞞，很乾脆的回答我的問題──
「真是的……做『哥哥』的來關心『妹妹』有什麼好疑問的？」他刻意強調出那些詞。
「喂？警察局嗎──？」我趕緊拿起手機。
「笨蛋！別開這種玩笑了──！」
「……唔唔……」躺在床上睡覺的雪里出現難受的模樣。
「嘖！我們到外面去──」
我被他拉到保健室外。關上門之後，我們又遠離保健室前好幾步的距離──
「你這傢伙，說謊也該有個限度吧？」
「笨蛋！我這頭金髮是染的、染的！我本來也是黑色的頭髮！」
「喔──？」我繼續露出懷疑的表情。
「我的名子是雪忍，和雪里是同姓，你該不會到現在還不知道？」
「不好意思。在這之前我都在心中給你取名為『飛機頭混混』。誰管你叫什麼名子。」
「你這傢伙……算了。」他忍耐著吞下這口氣。
看來他說的應該是真的──由於雪里還在裡面的關係，他並不想和我真的吵起來。
話說回來，也難怪在打躲避球的時候會聽到有人稱他為『雪之霸虎』，看來和他的名子也有些關連。
「我是因為妹妹染上詛咒，所以才能用特殊的身分進來這裡。這下你懂了吧？」
「唉──我才在想為什麼總是甩不掉你……」
「總而言之，目前就暫時休戰。」
「同意。」
我們達成了停戰協議。
不過關於雪里的問題，其時我還有些疑問──
「關於雪里她……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吧？」
「嘛，告訴你也無彷──那個孩子呀……她不會記得任何事情。」
「你的意思是……失憶癥？」
「可以這麼說。但是，這並不是她天生的疾病……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的關係……」
雪忍緊握著拳頭。感覺的出來，他正在壓抑自己的情緒。
而他指出的『那個』──很明顯的指的就是詛咒。
「每天只要經過午夜十二點，她當天的記憶就會全部消失。不過，她唯一還記得的就是自己染上詛咒的這件事情──每當她醒來的時候，腦中只會有『自己感染了詛咒』的這個事實……這、這肯定是種折磨……」他更加握緊自己的拳頭。
對於自己的親人染上詛咒這件事情……感覺他壓抑了許久。
她不想再看到雪里如此痛苦的模樣。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在過去，我每天都必須要重新告訴她自己是哥哥的這個事實。並且告訴她『我會保護妳』、『不用擔心』、『我不會離開妳』……這些令她安心的話。不過啊，不知道從多久以前，我就沒有再告訴她這些事了……」他語氣感嘆，消沉的繼續說著。
這是我第一次聽普通人對我述說心事。
向討厭的人說這些事情，想必他應該也已經快到達極限。
「現在要是讓她看到我這個樣子，肯定會很失望吧……」
身為雪里親人的雪忍，為了照顧染上詛咒的雪里，自己也承受著極大的壓力。
究竟是持續了多久了呢？一年、兩年……還是更久的時間？每日不斷地重複對她說著相同的話，害怕她會覺得孤單，所以選在第一時間出現在她的面前──
這樣的日子，久而久之卻變成了一種無形的壓力──
『她醒了，我人就在她旁邊』
『她醒了，我要快點到她身邊』
『她醒了，我等一下馬上過去』
『她醒了……等我有空就會過去』
『她醒了，如果她有覺得不舒服的話我再過去』
『她醒了……反正明天又會忘記』
這樣『不變』的日子，不斷地重複下去……直到完全失去情感為止。
雪忍也快要到達極限，究竟什麼時候會放棄雪里也不奇怪──
但是……為什麼就一定要放任這種事情發生？
明明就沒有任何人做錯。
「……哼哼，剛才那些就當作是宿敵發發牢騷就好。」
「那還真是太好了，我還怕你會突然哭喪著臉投向我的懷抱呢！」
「開玩笑就到這裡。既然身為同學的你來到這裡，那麼也就沒我的事了。」
他準備轉身離去。
「……說什麼傻話？給我站住！是自己的親人給我顧好。我才不想幫你收拾爛攤子！」
聽到我這句話之後，他因為惱羞成怒，進而轉身抓住我的領口──
「你這傢伙……你又懂什麼了？」
「不要想給我就這樣逃避──給我繼續痛苦下去！不然……你為她所做的一切就沒意義了！」
「意義？那種東西又能做什麼，反正結果都是一樣！」
「既然結果都是一樣，那就給我好好的面對！要是你妹妹知道了你因為這樣而放棄她的話，就會……」
「……你說會怎麼樣？」
「就……就會變成跟我一樣的不良啦！你這個笨蛋哥哥──！」
情緒太過激動，腦袋反而不能普通地思考……結果說出這種奇怪的回答。
但是當他聽見我這樣說時，他卻給了我一張驚訝的表情──
「笨、笨蛋哥哥……？」
他發愣了幾秒的時間，然後鬆開本來抓住我的領口。
「……你說的對。或許是吧……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變成不良？再也沒有比這個更有說服力的回答啦！啊哈哈哈──」
彷彿緊繃已久的情緒不小心露出了破綻，令他無法止住笑意──
「要是你沒有抓著我，讓我冷靜思考的話，我也不會講出這種可笑的話……」
「不──這個回答就足夠了！哈哈哈──」他仍然止不住笑意。
等他嘲笑完似乎還要一些時間……
我無奈的站在一旁等候──他最後終於勉強止住了笑意。
在他停止嘲笑的那一刻，沒經過幾秒的時間，他又立刻回到先前那樣嚴肅的態度，看得出來他對待這件事情的認真。
「……唔嗯，我想，我大概已經能瞭解你的意思。」
「所以，你是打算──」
「不。」
「嗯？」
「我想，還是給我些時間做好心理準備吧。就這樣直接衝進去認親，可能會嚇到她。」
還以為他會決定進去。看來事情果然沒有這麼簡單──
「你有這樣的認知是不錯。不過可別給我食言。」
「不，我已經想通了……就姑且相信我吧。」
「給我用肯定句回答！」
「我可不希望自己的親妹妹變得跟你這傢伙一樣。所以做哥哥的我一定會保護好她！」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接著轉過身子。
在夕陽光芒的包圍之下，逐步跨出步伐。寬厚的背影在我的視線內顯得越來越渺小──
「耍什麼酷嘛。真是……」
因為同樣感染了詛咒所以能理解。我並不希望雪里就這麼失去一個親人──
認真想過後，那些話……或許也只是在為自己的不滿而抱怨吧？
……我自己是很清楚的。
第四章 完
創作內容
【第四章】Curse!詛咒之日─ 『不變』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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