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甜與苦混在一塊，沒有元靈的低語，也沒有辨清世間的光火，那時的眾神沒有生死、沒有特質、沒有未來。」
《混沌壁拓》．哞尼頓譯，出處及年代不明
——
叩、叩、叩。
眾神之座上，一道規律的敲擊聲重複地響起。
金碧輝煌的永熾太晶燈下，映照著不斷泛出觸目紅點的總輿圖。
彷彿泣血、彷彿哀鳴，寬大的無憂宮正廳裡，氣氛異常的壓抑，連呼吸的鼻息都格外的分明。
「風家……天方山脊那呢？」若有所思的陛下終於開了口。
「啟稟陛下，西碁城淪陷前，董侯被轄下的兩位大騎士帶著突圍，退守山脊最深處的神獄，目前毫無音訊。」
「另外，欽天塔那也傳來消息：」
「冰后入魔，斷了您的長兄後路，並自劃極光聖域以北為永夜精靈帝國，驅殺除了精靈以外的污穢生人。」
「而內鬨中的王盟也猝手不及，分崩離析，老獅心王失蹤，政變的長老團與深淵魔物聯手，誓命要殺光至邪至惡的偽神入侵者。」
「瀚海大陸與玄武之環前線的遠征軍都完了，七環去之二，已盡成一片亡域。」
「目前大陸內外所有的入世魔物都在往天方山脊與永夜冰宮這兩大前進基地集結中，等候下一期的重合。」
「聖地烏托呢？」
「如陛下所料，依舊紋風不動，一如以往地發了紙永久中立的無用宣言。」
「別擋路，滾！」突來一聲叱喝，兩位胸甲盡碎的宮廷騎士暴退撞開了無憂宮門，癱倒在地，夾帶著鹹味與濕氣的暴風隨即颳入，此時的深夜廷議，愕然間被一名不速之客的質問打斷。
「小波羅！都什麼時候了，這是吾輩婆娑諸神與深淵死物之間的永恆戰爭——是該討論如何救出日神，抑或請回十二神天述職之帝波斯主力回師增援的議題。不是管那些下等長毛在搞毛的時候了。」
「波賽東親王，容喬巴蘭糾正您的失禮。」
滿頭白髮鶴立雞群，在肅殺中仍以徐徐之姿陳報局勢的華袍老創者，一改方才的敦厚溫然，絲毫不懼波塞東刻意夾帶的狂風怒潮，厲聲回望：
「這並非家事！」
「在波炅副帥失聯，及父神尚未回歸的前提下，波羅陛下將是婆娑諸天亞利安天方神國與現存所有奧林波斯軍團的最高以及唯一之統帥，包括您的遠征艦隊亦如是。」
「聖帝陛下的一切裁量都將以大局為重。」
——
忽焉在前忽焉在後，宛如四面八方都湧來衝擊破碎又不停補上的潮汐。
聲之花、浪之光，一朵接一朵，所有的元靈都在鼓譟，今夜的樹海之心，很不平靜。
沒有和諧的共鳴、也不見成調的旋律，一道金燄般的人形，狂暴地卓立於歲月之森參天巨柱前的正中央呼嘯。
「嗚……親愛的荻尚，一定得用這種方法喚醒缺乏睡眠保養的長者嗎？真是一點都不敬老尊賢啊——」
眼前這一望無盡的巨大存在，打了聲哈欠，伸了個懶腰，半邊樹海都傳來了祂喀喀作響的地動山搖，曾被某怒眉長老「讚譽」為粗俗低劣沒水準，根本就是沒睡醒來亂的亙古低嗓，依舊吐著那與其實際年齡全然不搭尬的輕挑字眼：
「就不能學學你家小拉裴的療癒系歌聲嗎？」
「尊貴的歲栳，第二波的
「真不可愛。」
「第二波的攻……」
「你小時候比較可愛。」
「第二波的攻擊已如您的……」
「呵呵呵，想當年，還記得那年那位倔強裝酷的小光光，總是一定得把前一句唱完，才要唱下一句啊。」
「第二波的攻擊已如您的預境但裡面依然有許多光景是荻尚所看不清的。」
「小光光。」
「荻尚小光光真固執。」
看不出情緒的撲克面孔終於出現了扭曲，身上金燄忽明忽暗，樹心間所有的韻律波動嘎然驟止，其周身內外一個退縮崩塌，所有的半智元靈逃了個精光。
「老不死的，事有奚翹。」半空中，兩位絕塵般的雙生之子從風旋中化出。其中銀髮的伊卡洛斯身上所穿之蔓銀靈甲，上頭盡是坑坑疤疤密密麻麻的小黑洞。
「第二期的重合，竟多了撲天蓋地的莣之食魂蝗一族。在吾之風靈的傳承裡，這不是本應出沒於中後期的魔物嗎？要不是我與麗率先迎上，這次聖域的傷亡就不單單只是如此了。或許我在這些魔蝗身上所感受到的希勒氣息，並非是錯覺……」
「看來，制裁老頑固在七曜陽面永世禁錮疑似希勒魂體所轉生之共鳴天才的計畫，是徹底失敗了。真遺憾這些年來被他糟蹋殆盡的美才。」
「伊，若希勒的事為真……那冰后她……」藍髮的麗卡洛斯她那如星辰般璀璨的銀色眼珠，泛起了一層氳氣。
「大概可以猜到她的決定。不過，縱然局勢險峻，還是有好消息，尚還是你自己跟歲栳以及樹海的守護們報喜吧。」
「呵呵呵，吾家有子初長成，老頭知道啊，小光光終於變成大光光了。」歲栳難得笑聲如此誠懇而和藹可親。
「大光光……」眼前突然一黑，啪的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斷掉了！最完美的高等精靈，盧米埃的千年驕傲．傳說中的光之子，最高精靈評議會議長，也是神國唯一尊號為「寧」——被譽為千年不遇之天才，荻尚他那原本與光同塵，跨入至境，成為聖域第六位守護元靈的滿腔喜悅，就這樣化為烏有。就連原本要準備欣然接受樹海神木恭賀，帶點閃耀有點明顯又不會太驕傲的無暇微笑，也只剩下了左半臉。
血路不通，金燄飄搖，淒然欲熄。
不過寧歌接連的打擊還不只如此！
「這下看誰還敢欺負我家心愛的——」麗卡洛斯，被精靈們頌讚為春之母的慈愛長者，猙獰地搖著拳頭。
「我就說嘛，那隻老番癲打著希勒的名兒，假公濟私！還不是為了他家的多納爾呆太蠢。現在一二三加一棵樹不能動，算三個半打一個好了，看他裁雷多厲害！」
「嗯，斐兒寄人籬下，搞那些什麼楓衛騎士的玩意很花錢的。」伊卡若斯，幾乎一夫當關，縱橫飄逸，七進七出駭人食魂蝗，人稱風之殺神的傳奇守護，摸著下巴的短鬚不停地點著頭。
「呵呵，老頭從夢裡偷看時，那小子的確都在夢中滿天抓金條！」
「荻尚晉階，這樣盧米埃之長的位子也空出來了。麗等這天很久了。這樣雙子塔跟盧米埃秘庫就能過戶給想當然爾的新任族長了。」
「等等，歲老頭，你說你能『夢』到斐兒的夢？」聽到關鍵字，麗著急地直接打斷伊卡洛斯的話語。
「呵呵呵，老頭不良餘行，行將就木，唯一的娛樂就是出一張嘴跟偷窺啦！」
「拿來！」
「什麼？」
「別裝傻！」雙子守護異口同聲。
「呵呵呵，別急，統統有，這夜最精彩！你們倆一人一顆，不僅有小拉裴視角還有小法蒂的！」
完全忽略了臉歪掉的「前任族長」，也忘了冥皇希勒可能已在深淵重生的驚人跡兆。初戰過後，兩位天空聖域裡的至極存在，肩並肩一手攬下絕大多數食魂魔蝗的風雨雙子，就這樣額頭貼著歲栳私藏的菲林絲靆，被不斷增長茂密枝葉所包圍，從中傳出三老戰後舒壓般的大笑聲。
另類的含飴弄孫的歡笑中，世界之樹的參天枝枒不斷地巨震，三位不滅者守護元靈，這般已非正常範疇所能形容的無匹共鳴，搖落了許多葉片。
不過，這與普通風吹落葉截然不同，歲栳身上的每一葉非落，而是結。七曜更替，生長枯落，一個週圓，一片片皆是實質的生命之靈所聚化。
每一張落葉代表的都是，一具具精靈軀體的滿溢重啟。一時之間，整個樹海中心大放光芒，宛如整片螢光幻境。就連被漏網的食魂蝗所咬傷，傷及魂體，無法經由一般方法被治癒的高等精靈戰士，也捧著生命之葉，沐浴在光華中，和聲頌讚不已。
空谷靈韻，宛若天籟。
但半空中的寧歌恍然未覺，仍在石化狀態的天才荻尚，數百年以來在眾精靈面前保持完人形象的完美議長，但同樣也是歲栳知音的小光光，跨入不滅至境的祂，在僵硬中回想……
是否也曾在夢中有什麼失控的不堪……
——
隨著無涯燄光一道又一道的接受與噴發，由上而下，整個欽天塔警報聲持續大作。
高塔中的每個研究樓層裡，此時也竄出了許多還搞不清楚狀況，根本處於夢遊狀況的瞎慌神官，有的以為失火，尖叫逃命；有的又以為是哪個獸人英雄直直殺進帝都，進行無差別的恐怖攻擊，人人陷入了無頭蒼蠅的亂竄當中。
畢竟，縱然七曜連星是少見的天體異象，七環大陸彼此之間也會在此時達到最接近的距離，但大多每隔十餘年就會來上一次，並不是什麼千年不遇的奇景。
但此時此刻，美麗而飽滿的月曜正中央突兀地開了張漆黑巨口，卻是連天道總署的觀測紀錄上也不曾發生過的異像。
在聖地烏托的教典裡，只有隱晦地提過一次，稱之為鬼門大開。
高等精靈的傳承裡則稱之為深淵魔潮，在歲栳的脈輪裡有著更能被詳細解讀的記載：
第一夜，月黯淡，冥物現蹤。
第二夜，魔潮初湧，生死越界，亡域洞開。
……
第六夜，群魔亂舞，七環歸一，冥皇本體入世，混沌將臨。
歲栳脈輪裡，不曾記載過尚未發生的第七夜。每夜每夜當中的間隔距離也不是標準曆上的時間單位，而是變動與不固定的。
第一夜的跡象，常在七曜連星的那年，在極少數地方意外重合發生。就像頭兒大先生他們的到來那樣。
在哞尼頓未能出版的研究裡，他大膽假設這便是混沌將臨——此現象必定是雙向而近趨於頻繁的。一個存在的死去/消失，將是另一邊生命的誕生/現世。
當生與死的界線逐漸模糊，越是接近混沌臨界點，就越能容許強大而完整的靈魂個體現世。
於是乎末日將臨。
當然！這也一樣被聖地列入他各式各樣滿天褻瀆的悖論罪行中。
因此這位大狂人所遺留下的所有猜想，便隨著他的鋃鐺下獄，永世隔絕，而全部消逝在歷史的文本裡。
直到——
突然間，「咚！」的一聲，整座樓層發出劇烈的搖晃，欽天塔頂南側端噴出了劇烈的火光。
「司大人！司大人！萬里加急啊——大人，大人，您還好嗎？回個聲啊！」
南側便是那欽天總監司酈的所在。
這突來的爆炸，讓奉命來傳訊的年輕神官更著急了。
「小傢伙，聲聲切切，你是想把本座的魂給勾去哪兒呀？」雕飾著七環天體的華麗木門突然間被拉開，那張讓人忘不掉的瞇瞇笑紅唇白臉，輕勾手指搔著這位慌張神官的下巴，依舊吐著那不知令人如何回應的露骨話語。
腿軟的小菜鳥滿臉通紅，坐倒在地，被嚇得連老長官命令都忘了，牙關不斷地打顫。
「真是無趣。」王白白懶懶地揮了揮手。
「我那美麗的小酈兒剛走呢，叫您家懷百竇老頭別那麼著急，哪怕是天塌下來，上頭都還有會飛的大傢伙跟波羅陛下頂著呢！科科——就在那！看清楚點，不是嗎？」
風聲咻咻，頂層整面牆都被破開了，桃紅色暖旎的挑高寢間被颳得一片狼藉，當中只餘一具空蕩蕩的全開華麗金緣巨箱。
欽天塔外，王白白口中會飛的大傢伙。
「司燿。」
「是，厲大人。請看左眼的第一道鏡像。這是方才由無憂宮所發出的加密晶訊——波羅陛下希望大人能在大軍開拔之前，搶在皇盟騎士的前頭進入天方山脊。神獄那，有陛下以往的故事，不希望被閻魔那傢伙得知。」
「唷呵呵，笑死我！所以只好有求於不就參考了閻魔的實驗改了點動力設計，就被喬巴蘭排出聖堂編制外的厲？？？」殊異於先前叫喚司燿男聲的穩重，一道尖銳又過度起伏的刺耳嗓音突然插入，高聲驕笑著。
「是的，司酈總神官，您真是一如冰雪般聰明，同星焰般絢麗。」宛如鐘擺般平穩而規律的語氣，當用來拍起馬屁，還真有那麼一回事。
「喔齁齁齁，厲，你家木頭天使小燿兒越來越會說話了。」
「妳快滾，別妨礙我跟司燿的同步。王白白不在，就不是妳該出現的時段。」
半空中，一具大約六制呎高，鑲滿了燄紅血鑽卻散發著森森寒氣的桃紅色八爪戰鬥人形，傳出了一名大騎士的怒喝。
《真魂武裝．霜燄蛛羅》
這是前聖堂大騎士No. 12 司厲，也是現任天道總署總神官．司酈的另一個身份。
因異變而出現雙面人格的厲與酈，各具騎士與神官的身份，是紫荊天島上眾神族中極為特殊的存在。
「喵喵請問，拿鞭子的壞壞阿姨走了嗎？」突然間從侍天使司燿的座艙內傳來一聲讓懷特耐尋覓已久的熟悉話語。
「是的，傻喵兒，根據燿的計算，如果妳問的是司酈總神官，死人妖不在，根據她與厲大人的協議，在出任務的這幾天，有百分之九十九機會不會再出現了。」
「侍天使哥哥，那還有百分之一喵？」
「酈是瘋的，她的行為無法測度，能在生死關頭剛好碰到我，是妳的幸運。」大騎士司厲冷冷的說道。
「嗯，不過，妳的通用語說得很好，還知道侍天使，是妳的父母教妳算術跟這些的？」
「不是喵，算術跟說話是大師傅教的，大師傅的劍術很厲害的，咻咻咻，他一定會來救喵喵的。還有莎夏老師的巴掌、硬梆梆的鐵蛋跟嫩嫩——」
「很好！大人最愛強者了，燿會安排機會讓這些強者們來救妳的。」
「還有還有！喵喵的二師傅也是騎士呦，二師傅他，剛進楓衛就打敗了佛萊迪大人，還被寧咕唧葛葛說是，一百萬年難遇，比他自己還天才還帥的帥天才。」
「寧咕唧是？」
「就是很有錢很大方耳朵長長不穿衣服唱歌的精靈哥哥。」
「被寧不羈譽為天才？」
「對啊，喵喵的拉奇哥哥說他一發過去，對面就喊投降輸一半了！」
「天才騎士中的霸主……佛萊迪喊投降輸一半……很好，非常好，這讓我戰血沸騰！燿，更改戰略排序，不去白白堡了，晚點再去天方山脊，吾要先與那位非凡的拉奇閣下切磋一番。」
「是，目標騎士拉奇搜尋，侍天使小法蒂已感應，定位中。」
「如大人所願，我們即將更改優先目的地為神龍島上，天龍寺。」
「果真是遇虎逢龍啊！更多的高手！」不同於了酈的瘋癲，大騎士司厲的語氣，誠懇而認真，透出了深深的嚮往。
「小喵兒，抓緊燿了。」
「動力源轉換，戰鬥型能量太晶退出，靈魂結晶導入，命輪天賦切換【流體計算】，永動飛行模式啟用。」
夜空中，燄紅的流影飛馳，拖著長長的一道白色尾巴飛向了神龍島。
切磋！！？這下代誌大條了！拉奇的牛皮真的吹爆了……
——
「死人妖別嚇我的笨助手！司酈大人的急性子不用你提醒！我是要跟你說——」
老神官再度注入魔力，一幅全景圖從晶鏡中投射而出。
「是你家失火啦！」
只見原本應在月華下映襯著瑰麗銀芒的白堡山水，如今已付之於熊熊烈焰中。
＊ ＊
奇幻輕連載：天方世界大冒險
http://www.myfreshnet.com/BIG5/literature/indextext.asp?free=100274654
http://www.facebook.com/doglala9527
創作內容
天方世界大冒險：卷二，幕四之十、混沌七夜
小說：天方世界大冒險 (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