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緣分吧。
這對我來說，是得來不易的運氣啊。
在Ａ市的Ｓ高中，雖然是平日，卻沒見到半個學生。學校東方有一棟辦公暨專門教室大樓，總層樓有十樓，在沒什麼大樓的Ａ市特別顯眼。數輛警車正停在校園內、這棟大樓的前方空地。
鏡頭用環視的手法，環顧了整個現場。從警察對屍體發現者－警衛阿當的盤問、警察抬頭看向頂樓、有一定年紀的女校長和警察慌張地說著某事，到一名綠色短髮、表情認真，穿著淡藍色女警制服和深藍色警帽的女性，蹲在地上仔細看著屍體。屍體是名男性，穿著乾淨整潔的襯衫和西裝褲，腳上則是有一點不搭調的運動鞋，手上穿著手套，已經被鑑識人員給脫下。他帶著眼鏡，但沒有破裂的痕跡。
「……咲，」在一旁，一名表情嚴肅、三十來歲，留著粗曠黑短髮的男警，手上拿著筆記本和筆，看了被稱為咲的女警一眼。「報告。」
「是、是的！謝警官！」咲急忙站起立正行禮。「死、死者確認是該校教職員王俊人！左手手背有瘀痕，中指戴了枚戒指，右手手掌有嚴重瘀、擦痕。全身看起來沒有外傷，初步研判並非墜樓身亡！」
「嗯。」被稱為謝警官的男子看了一眼年過五十、有地中海禿的警衛阿當。「這跟你說的不一樣呢，你再描述一次案發情形。」
阿當的額頭直冒汗，不斷拿手帕擦拭。
「昨天晚上我走在校園內巡邏時，我到了辦公大樓底下，覺得好像有什麼聲音，抬頭一看，就、就看到王老師從頂樓跳了下來，眼看就要砸中我……說來慚愧，我就嚇得昏過去了。醒來之後，王、王老師就躺在我身上昏迷，我不管怎麼叫他都沒反應，我、我就報了警還叫了救護車……」
「但王俊人並不是摔死的，這跟你看到的不一樣。」謝警官用懷疑的眼光看著阿當。「而且，剛剛校長告訴我們，保險庫內價值千萬的美術品被偷走了……」
阿當愣了一下，似乎不太明白謝警官的意有所指。
「我想，偷的人應該就是死者王俊人。」謝警官說著，拿起一份文件，看著上頭的資料和照片。「在頂樓上圍欄旁邊有綁過繩索的擦痕，校長室內也有他的指紋，監視器也有目擊到他到頂樓。」
畫面快速切換，切過樓頂圍欄、校長室窗口的指紋痕跡、監視器的畫面，再回到謝警官盤問阿當的畫面。
「如果他是墜樓或跳樓，你早就已經被壓死了。」
「是、是沒錯，但他的確有掉下來才對啊。」阿當苦惱地說著。
這時，謝警官看向其他地方。在不遠處，警察們正在盤問一名黑色長髮、神情哀傷的女性。她是死者王俊人的女朋友，同時也是這所學校的食品加工科老師，這點可以從她身上的名牌看出。
「洪曉菲女士，」謝警官走了過去，表情嚴肅的盤問。「昨天晚上妳留在學校，並沒有回家對吧？」
「是的。」曉菲用黯淡的表情點了點頭。「我正在攻讀博士，昨晚在辦公室處理我的論文。」
「哦。你們科的專門教室似乎離校長室不遠啊，就在同一棟大樓。」
「是、是的，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謝警官冷冷地說著，在一旁旁聽的咲嚥了嚥口水。「藝術品是一座純金的雕塑品，高五十公分左右，但是，到處都找不到。表示，應該是有人拿走的，而昨天晚上深夜仍在學校的你們最有嫌疑。」
「這樣啊。」曉菲的表情看起來很平靜，依然帶著哀傷的表情，沒什麼變化。
「我、我怎麼會做這種事？」阿當不安地說著。
「你說不定是發現了王俊人偷了藝術品後，想辦法騙他，拿到手，殺了他之後再裝成被害者的樣子。」謝警官冷冷地說著。
「怎麼可能……！」
「我覺得不是這樣唷，謝警官。」
在一旁的咲，眨著眼睛說著。其他人都略為驚訝地看著她。
「如果是警衛先生發現死者正在竊盜，只要等死者要離開學校時，再攔截下來盤查就可以了，即便死者開車逃走，也有足夠的理由叫保全公司來，真的想要錢的話，也是等對方出來之後再威脅利誘比較實際。」咲眨著眼睛說著，這時的鏡頭隨著咲的話語，帶出假想畫面。「根本不需要這麼麻煩，何必到現場殺人，還製造有漏洞的證詞呢？」
「……！」謝警官細細咀嚼咲的話，擺出不高興的臉。「菜鳥，不要隨便插嘴。」
「啊……是、是的，很抱歉！」
「反正，請你們配合來警局一趟。」謝警官說完，指著咲。「喂，妳！去參與第一線的搜查，順便找找關鍵物證。」
「關、關鍵物證？」咲一臉疑惑。
「繩索和被竊物啦。」謝警官不耐煩地說著。
「噢好，我知道了！」
「死者是一個小偷，自然很小心的沒留下指紋和腳印，剛剛獲得消息，校長室在大家五點下班之後便會進行清掃的工作，所以自然沒有腳印，也沒留下可疑的指紋。」謝警官向咲解釋了一下狀況。「在我們對他們詢問的時間，妳就想辦法，看能不能找到物品。」
「我、我知道了！」
＊
咲來到了校長室。這裡跟一般學校的校長室無異，擺放著歷屆的重要資料、塞得滿滿的公文櫃、擺放各式獎盃的玻璃櫃、一些盆栽。不同的是，窗戶有破裂的痕跡。
鑑識人員幾乎已經忙完了，開始從這裡退出，其他警官又大多還在詢問相關證人，咲只好一個人硬著頭皮來搜查。
「哎呀，警察小姐。」
面目慈祥、有些年紀的灰髮校長，坐在校長座椅上，微笑和咲打招呼。
「真是辛苦了，還要一個人來看情形呢。」校長微笑。「不過呢，鑑識人員幾乎都看過了，沒什麼大礙，警察小姐也不用這麼辛苦了。」
「不、不行！」咲充滿幹勁的說著。「警官交給我的工作，我一定要做好！不能偷懶！」
「這樣呀，那就加油嘍。」
咲在房間內到處走走看看，在書櫃後發現了保險櫃，離窗戶意外的近。保險箱是敞開的，看來是鑑識人員檢查過後的痕跡。她看著敞開、邊常大概七十公分左右、鑲在牆上的保險箱，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將頭伸進去，用手到處敲敲摸摸。
「怎麼了嗎？」校長前來查看。
「我在想，這裡是不是有雙層構造。有些保險櫃會有雙層構造來蒙騙小偷呢……啊！有了！」
在保險櫃的下方，只要依序按四個角落的話，會出現『喀』的一聲，再按一下中間，便會整個彈起來，下面是另一個保險櫃，有著輪轉式密碼鎖。
「這是……？」咲試著去轉動密碼鎖。
突然，她的手被校長給按住。校長一瞬間面露有些慌張的表情，接著轉回平穩和藹的笑容。
「這可能是不知道哪一任校長做的機關吧，連我都不知道密碼呢，所以還是別試著打開吧。」校長微笑說道。
咲點了點頭。
「嗯，我知道了。」
咲走到校長室外，打電話給謝警官。
『謝警官，我覺得校長有點可疑的樣子……是不是也讓她作筆錄，順便派一個人監視一下校長室呢？我怕她會湮滅證據什麼的。』
『這樣嗎？』謝警官沉默了一段時間。『好，我知道了。順便告訴妳一點消息，目前稍微檢查了一下，確定王俊人是被毒殺的，初步判斷是毒氣沙林。』
『這樣啊。』咲不怎麼意外，畢竟毫無外傷的死法也只有幾種。
『還有，這傢伙是一個狠角色啊。』謝警官喃喃說道。『他是十幾年前的強盜殺人通緝犯，殺了一戶人家的雙親，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逮到他。雖然是死了啦。』
『強盜殺人……？』咲覺得靈光一閃。『謝警官，能查一下他殺的是誰嗎？』
『可以。』謝警官乾脆的答應。『看來你一下子就上軌道了，還有點斤兩嘛。』
『謝、謝謝誇獎！』
『我等等就派人過去把校長帶到警局，你先去食品加工科的教室找找線索。』
＊
咲來到了食品加工科的教室，就在校長室的下三樓。這裡很乾淨整潔，放著各式器具和烹煮用品，以及咲不太懂的機械。她注意到，食品加工科的教室和化學教室是相連的，化學物品也是共用的。
咲想起毒氣沙林的成分是隨手可得的化學藥品，便來到了化學用品的櫃子。旁邊有一本本子，詳細記載了哪個教職員或學生拿走了多少份量。咲發現，沙林的成份，上一個拿的人剛好都是食品加工科老師洪曉菲。
這時，咲感覺到一股異樣感。
咲仔細地搜索了這個地方，在講臺下發現了有磨損痕跡的繩索。這讓咲感覺到的異樣感又更深了。
如果，曉菲老師是兇手，而校長室沒有任何她的痕跡，表示她用了某種手法，讓自己不用到案發現場也能讓王俊人死去，倒在大樓前的空地。但這樣就很奇怪了，她明明就是老師，可以竄改本子，為什麼要特意寫上自己的名字，還大費周章的回收繩索，讓人懷疑呢？
咲感覺到很不安，打電話跟謝警官報告一下之後，便回到了警局。
＊
在警局之中，謝警官正在盤問三人。
其中比較值得注意的證詞就是，『王俊人從何得知藝術品的存在』，畢竟，不管他是多麼強悍的小偷，應該也不可能猜到學校會放著數百萬的藝術品。
校長的證詞：『因為王老師有鑑賞藝術品的眼光，所以我有跟他說這件事，想邀請他觀賞這件藝術品，恐怕就是那時候起了貪心吧。除了他以外，我沒跟任何人提過藝術品的事，邀請的事情也是私下說的。』
曉菲的證詞：『因為校長跟我提過有一件藝術品，所以我有跟俊人說這件事，恐怕那時候他就在盤算要偷竊了吧……』
「比起這個，我聽說曉菲老師妳有一種稀有疾病，需要花錢動手術，這是真的嗎？」謝警官冷淡地說著。
曉菲淡淡一笑。
「你們查一下就知道了吧。」
「也對。所以你有從王俊人那裏搶走藝術品的動機，而且當天也在，還有拿走化學品的紀錄……」
曉菲露出不安的表情，冒著汗。但是在咲的眼裡，卻是十分怪異的。
「請問，」咲開口打岔。「有人知道第二層的保險櫃裡，裝著什麼嗎？」
校長渾身一震。曉菲看了校長的反應之後，馬上輕輕舉起手。
「這、我是知道的。」大家驚訝的看著她。「我曾經不小心打開過。裡面其實什麼都沒有，但是我知道怎麼開。」
「這樣啊。」謝警官瞇起眼睛。「盤問先到這裡，你們先去吃飯什麼的吧，不過我會派人監視你們。」
「知道了。」曉菲不疾不徐地起身。「咲小姐，陪我去買個咖啡吧。從昨天晚上就幾乎沒什麼睡呢。」
「好啊，」咲露出僵硬的笑容。「可以。」
＊
在警察局外，咲和曉菲一起走著。
「咲小姐……還是，應該叫妳咲警官？」曉菲笑著說。「從妳的表情和提的問題，似乎已經猜到一二了吧？」
「嗯。」咲用哀傷的表情點了點頭。「謝警官已經跟我說了，王俊人過去殺的是妳的父母吧？只有妳活了下來。」
「沒錯。」曉菲聳聳肩。
「但是，這樣我就不明白了。」咲不解的說著。「殺了王俊人的……是校長吧？」
「……沒錯。」
鏡頭開始帶了整個事件發生的過程。
校長跟王俊人訴說了藝術品的事情。晚上，王俊人從頂樓降下繩索，用熟練的技巧破窗進入了校長室中，再用小偷的技能打開了保險箱，接著又發現了二重保險箱。
「而毒氣……就在二重保險箱中吧？別說是不是校長，要弄到那些化學品，一般人都弄得到，但能製造機關，又能在大家下班後不留痕跡的，就只有在那間校長室辦公的校長了。」咲喃喃說著。「在保險箱那種密閉空間中，只要一點點的沙林就能致死。校長之所以不讓我試著打開二重保險箱，就是怕毒氣洩漏，讓我吸入。」
接著，王俊人吸入了毒氣，在恍惚之間，跌落了窗戶。他下意識用右手握住繩索，想減少滑落的力道，所以右手才會有嚴重的擦痕。也因為如此，阿當確確實實看到他摔落了，但因為減少了力道，所以王俊人才沒有將他壓傷。當他來到了地面，他便毒發身亡。
「……至於左手的傷痕，是因為要保護戒指吧？」咲傷心的說著。「你們訂婚了？」
「沒錯。」曉菲坦率的說著。
「那……為什麼……」
「為什麼要故佈疑陣，替校長頂罪嗎？」曉菲微笑。「因為，她是我奶奶。我想她是為了替我媽和我爸報仇吧，她恐怕也不知道我是她僅存下來的孫女。聽到俊人跟我提到藝術品的事情，以及我有一次發現化學品被校長拿走一些之後，我就大概想的到校長想做什麼了，只是我沒想到竟然是昨晚發生，不然我應該要阻止的。」
在王俊人毒發身亡後，離開大樓的曉菲發現了倒在地上的阿當和俊人的屍體。便另外戴上手套，把繩索收了起來，並把俊人懷中的藝術品拿了起來，原因都是要讓自己更有嫌疑。
「……」咲皺著眉頭。「為什麼要告訴我？」
「因為，我看妳都大概知道了，告訴妳也無彷。只是，我希望妳好好思考。」
曉菲的眼睛直盯著咲，眼神堅毅而毫不動搖。
「告訴我，我們要受到法律的審判嗎？」
「這、這是當然！」
「但是，憑什麼？」曉菲輕聲問道。「校長她，想為了自己的孩子報仇，這是愛。俊人他，之所以要偷藝術品，是因為我的手術需要錢，這是愛。我為了奶奶她，打算頂罪，這也是愛。請問，法律要用什麼名義制裁我們？」
咲一時之間，什麼都答不出來。
曉菲輕笑。
「雖然他是殺了我的父母的渾蛋，但他真的很愛我。他大概也不知道我就是那戶人家僅存的人吧。我本來也很恨他的，但俊人他啊，真的是一個很棒的人，也金盆洗手不幹了，讓我很心動呢。我還有一個很愛自己孩子的奶奶，甚至願意為了自己的孩子痛下殺手。我覺得我很幸運了，畢竟這些是得來不易的緣分啊。」
曉菲聳聳肩。
「告訴我，妳要怎麼做，咲警官？」
＊＊＊
場景回到了現實世界。現在是在燒肉店裡，咲和攝影組、演員組的人們一起喝酒、吃燒肉。
「殺青啦！」
導演是一名大四的應屆畢業生，同時也飾演王俊人的角色，帶著黑框眼鏡高舉啤酒杯大喊。大家紛紛舉杯致敬。
這部《擦印》是Ｓ大學的大眾傳播系的畢業作品，所以主角請了像咲這種還沒有什麼知名度的藝人。咲縮在角落，微笑喝著飲料，跟大家聊著天，不過似乎看起來沒有很高興的樣子，跟大家興高采烈的表情呈現對比。
「說起來，咲小姐，妳怎麼看起來不太盡興啊。這家店不合妳的胃口嗎？」愛湊熱鬧的導演湊了過來，推了推眼鏡問道。
「沒有啦，只是……電影倒數幾幕，不是有被曉菲質問的戲嗎？」咲苦笑。「老實說，我覺得就像自己被質問一樣呢。雖然最後電影中的我，用曉以大義的方式，勸他們自首，但是，如果是我自己遇到這種事，我還真的答不上來呢。」
咲用黯淡的表情看著酒杯。
「審判別人……好可怕啊。」
聽到這席話，她周遭的人都安靜了下來，不約而同的在思考。
這時，導演放下酒杯，鼓掌。
「咲小姐，妳說的真好。」導演開朗的笑著說。「的確，為了迎合大眾，我們的確得給一個法治社會該有的結局。但是，這種思考，才是這部電影真正應該交給別人的。身為導演，妳能看到這個核心價值，我感到很榮幸。」
「我也是。」身為編劇又是飾演曉菲的大四女學生點頭，也跟著鼓掌。「沒錯，電影不是膚淺的東西。就算一萬人中只有一個人願意思考這樣的課題，那就夠了。謝謝妳，咲小姐。」
其他人紛紛表示贊同，一起為了咲鼓掌。
「大、大家別這樣，我會很不好意思的！」咲吐了吐舌頭，苦笑說著。
這種事情，是沒有正確答案的吧？咲心想。但是，人可不能就因為這樣而放棄思考啊！
咲高舉酒杯。
「我、我敬大家！祝《擦印》播映順利！」
創作內容
【SC】《擦印》審判的恐懼
【噬錢者】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