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的小說：第三週】夢境(中)

作者：的路人甲│2013-10-06 20:11:46│巴幣：32│人氣：222

記得那時是我換到第三份工作了。

從南部輟學後就北上找工作，年輕的時候只想著薪水高就好，根本不懂的還要去衡量開銷的問題，三個工作合計做了快十年，但身上的存款卻少得只夠付下半年的房租，更別提要是一但失業(yè)，存款頂多只能撐四個月，這還是一天只吃兩餐，其中一餐是泡麵的情況下。

後來第三份工作做到最後，也辭職了。「被迫」自願離職。

之前有些前輩就有偷偷警告我，說這份工作不能久作，做久的最後就會被老闆「殺頭」，結(jié)果是真的……

那天陳管找我去辦公室聊聊的時候，我還沒想太多，但旁邊的同事卻紛紛露出了同情跟可憐的眼神，我不以為意，誰知道，一進入辦公室後，陳管只是問我一些平常工作上的事，就是那種應該要出現(xiàn)在新進員工才會被詢問的內(nèi)容，但我明明是老員工了，心裡雖然疑惑，卻還是照實說了，但接下來，陳管就開始數(shù)落我的不是，挑我工作上的問題，找不到問題就用栽贓的，最後他就說，以我這樣的工作心態(tài)跟效率，他可以向所有的相關(guān)產(chǎn)業(yè)封殺我！

這對一個十年來都做類似工作的人來說，無疑是一種非常大的傷害！雖然知道那些指控有些是子虛烏有的，但為了能繼續(xù)生存下去，也只能半推半就的認了。

所以最後的下場就是，我提出自願離職，帶著不到一個紙箱的東西離開這棟外表高潔氣派，內(nèi)在卻腐敗而瘋狂的公司。

總的來說我算不上是個好人，更不是個孝子。老爸過世的時候，我還在公司裡加班，直到現(xiàn)在也還沒回老家上過香……但至少我不偷不搶不說謊，認真的工作，但卻得到的是這樣的難堪下場。

失業(yè)的那幾個月，我很瘋、很狂。像是把過去十年來壓抑住的某種東西渲洩出來，毫無保留的。好幾次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街角或巷尾的垃圾堆裡，渾身惡臭。分不清是嘔吐物還是其他的穢物，我只在乎手上還有沒有酒。

那陣子什麼都去玩過。抽煙、打架、吸毒、蓄酒、飆車，什麼都好！只要能讓內(nèi)心的那股失落感暫時不見，我什麼都願意做！

直到手邊連房租都沒有、欠了三個月的房債被房東趕出來為止，一個人孑然一身的躺在人行道上，路過的人都用一種嫌惡或驚恐的表情繞過你，有些人則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看著房東將我那些破家當一件一件的丟出來－－

蓋的泛黃發(fā)黑的破棉被、中心已經(jīng)凹陷發(fā)霉的枕頭，本來我還蠻珍惜著使用它們，但到後來那幾個月，它們基本上是嘔吐物的拘留所，房東邊丟邊罵。再來就是那幾個大賣場買的組合櫃，也是用到貼皮都掀了起來，中間還有幾個隔板搖搖欲墜。接著幾個不鏽鋼碗筷、杯子、電器，一個一個被丟出來，其中不知道是哪一個還打到我的頭，聽的到周圍發(fā)出了一聲大叫，但那時我還沒反應過來，直到有癢癢的東西滑過鼻骨，低頭一下，才發(fā)現(xiàn)是流血了。

－－啊，流血了。

當下真的只有這樣的想法。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好像在看一場鬧劇一般，沒有人阻止，也沒有關(guān)心，更不用說打電話叫救護車。什麼也沒有，只有剩下的其他東西繼續(xù)被丟出來，像是在人行道上突然出現(xiàn)一個大型垃圾聚集地一樣－－裡面就包含了我。

當最後一件物品跟那句「垃圾！」同時砸在我身上時，我腦子好像有什麼開始清醒了。

－－十年了。在這個地方住了十年。這十年來我一直是優(yōu)良住戶，但短短半年的自暴自棄，我就只是個垃圾……

－－我讓自己變成了垃圾。

在圍觀的人群中，我發(fā)現(xiàn)了前同事，他不小心跟我的眼神對上，便急著烙跑，想當作不認識我……呵，也好，也好……

在眾人帶著厭惡跟害怕的抽氣聲中，我站了起來，身體雖然搖晃著，但我的眼神已經(jīng)醒了。真正的清醒了。

房東看我看著他，有些底氣不足的不自在，但仍惡聲惡氣的說：「幹嘛！！不付房租還搞壞我房子的評價，你有什麼好不爽的！」

但我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就只是這樣看著，其實我倒沒有想對他幹嘛的念頭，只是太多沒有被消化的情緒讓我不知道要怎麼開這個口。

最後，我終於想到要怎麼說了，我緩緩的對他低下頭來，這個動作牽動傷口，讓原本就在流的血流的更多更快。

我對他說聲謝謝。還有抱歉給他添了這麼多麻煩，欠他的房租，我以後會還的……一定。

然後我就一個人默默的收拾還堪用的家當，放在一邊，剩下的東西就打包打包，拿到社區(qū)的垃圾集中場去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