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選自系列極短篇故事《馬路疾走劇》的第十二篇,主旨圍繞在被忽略的記憶上。
----------
奔跑吧,穿越著日的墓碑!
他佇立在一片荒煙蔓草中,眼睛讓紫紅色的朝陽刺的無法睜開。那是早上六點左右的事,理論上他已經死了。
記憶回到十二小時之前,在無雲的近晚,他帶著一隻剛買的黑色雨傘走在回家的路上。就連此刻的他也不停的問著自己,為什麼要在降雨率零的當下買下一支雨傘?不過深思之後,他想,也是許為了跟剛買的藍色雨衣做搭配吧?那段記憶太混亂了,搞不好他手上拿的根本不是雨傘,而是一支球棒,又大又硬的特製炭纖維球棒--這下慘了,記憶中的他把球棒持在胸口,那男人不知道這種時候裝做準備跟某人開打的混混算不算的上是合理的狀況。
改回傘吧。他找了一塊乾燥且柔軟的雜草坐下,接著回想下面發生的事情。
回到雨傘。就方向來看,他似乎不在回家的路上,不過有些東西非常相似,好比那間雜貨店,傍晚的時候總會有個女孩子冒冒失失地從裡頭跑出來,那頭長髮......或者是短髮,飄逸著香料與洗髮精的氣味,手上還牽著一隻貓。遛貓,這是何等詭異的畫面,就連那天也一樣,那男人看見了女孩與貓咪從身旁經過,不過背景卻是公園。忽然,他恍然大悟,原來似曾相識的原因就在於他所走的方向正好與住所錯開,那男人從另一個方向經過了熟悉的地方。
然後他死掉了,被人桶了一刀。那男人對著漸漸攀升的太陽發愣,在完全不明白過程的情況下接到了死亡那部份。算了。他放棄探索關於過程的種種,直接進入死亡現場的回想。怎麼死的,這個問題已經得到了解答,接下來他該問:死在哪?
別忘了,他手上還拿著一支傘,看起來頗為高級的十八肋傘雨傘,還有一包放在紙袋裡的新雨衣。假如那是個強盜殺人事件,那些東西是不是應該被搶走?不過才這麼想著,他摸摸口袋,發現皮夾還在,這個可能性就化為了塵埃。況且他所在的地方一點也不像是個會有強盜出沒的地帶。那地方,一個百貨公司頂樓的露天咖啡廳,從那能看見城市的一小角,那時週遭雖然人少,但總歸是一個半開放的公共場合。真的是這樣嗎?他不禁頭痛了起來,因為一般人會在頂樓咖啡廳點燒烤嗎?而且他們還真的有燒烤可以點,這家店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
冷靜。那男人告誡自己,別讓已經死掉的腦袋在死一次。假如把燒烤當作是一種簡餐,這似乎也說的過去,況且他自己也點了一碗什錦麵。那家店到底是不是咖啡廳?他們菜單上唯一缺的其實就是咖啡對吧?
不過接下來肯定不會有錯了,他想起自己和某個人有約,那個人有著長長的臉與寬瘦的骨架,他從斜對面走過來,上的衣著像是才從事務所下班一樣。那個人還有著赤紅色的短髮,從口氣與對話看來,應該與即將死的他相當熟識。
「嘿,你怎麼點到這種東西的?他們菜單上可沒這玩意兒啊!」紅髮的口氣十分困惑,尤其是他一探頭就注意到附近那群高中生點的燒烤時,他的樣貌變的十分複雜。
這次將死的男人把那桌客人的樣貌回憶的更仔細了,可以想像,那群學生也壓根沒想到這項隱藏菜色真的存在「我不知道,隨便試試罷了。」
「好傢伙,我也來試試好了。」隨後紅髮點了沙拉與梅子蘇打水。
「你點了沙拉。」
「我不喜歡冒險,不行嗎?」
他們倆是朋友,生意上的。紅髮從事批發業、將死的他則從是進口業,不過大多時候他們只是喜歡聚在一起聊天打屁,彼此流通些適當的資訊。那晚也不例外,他們一談就是一個多小時,不過大多是些瑣事的話題,比如說市長的都市開發計劃、即將到來的流星雨群、還有午夜的伊卡洛斯等等,盡是些沒內容的東西--這些都不是那男人回憶的重點,現在他要知道,他們相約在此地是為了什麼?只是一場友誼之夜嗎?他把身子攤在地上,懶洋洋地思索這一連串事件的關聯性。
忽然,一陣冷光閃過。那就是重點了。中刀的他慌忙地搜索威脅的來源,然而太過混亂,那男人過了數秒才在餘光中找到那道可恨的身影。一個身穿大衣的陌生人逃離了現場,狼狽、但有計劃性地消失在樓層的轉角處。為什麼?他作了什麼惹人厭的事了嗎?男子問紅髮,為什麼他會被攻擊,但那時的紅髮看起來也驚魂未定,他甚至沒能反應的過來,只能愣在座位上瞪大了眼。
「糟糕,傷到電路板了嗎?」紅髮說。
他的聲音彷彿原音再現,那位死人有些惱怒,一直覺得那位友人有沒盡一個朋友該盡的義務,至少他也得在自己將死之前握著自己的手,然後說上幾句感人肺腑的話才對。比如說”聽我的聲音,朋友,我在這裡!”或者”別闔上眼,一切都會沒事的......”--諸如此類的鼓舞與安慰,然而他卻只說了一句”糟糕,傷到電路板了嗎?”。
「天殺的電路板。」死人喃喃自語著。
話才說完,他記憶中的紅髮立刻出現了回應「我可以提供免費升級,不如趁現在整修一下吧。」
「太過分了,我身上可沒有任何需要整修的地方......」一回頭,死人看見一位五官深邃的黑髮男站在那,他身上穿的套裝跟紅髮一模一樣,同時手上還掛著一隻黑傘與一個紙袋,假如沒有意外,紙袋裡的東西應該是雨衣「你是誰?你怎麼拿著我的東西?」
「下次不要在被刺殺的時候吃液態物體,這只會讓你的狀況更糟。」
「你原本長的不是這樣啊!」死人很清楚那聲音是來自紅髮,不管音質或音色都沒有半點錯誤「你變矮了,而且小小一隻,還拿著我的東西!」
「嘿,這是我買的,老兄,」黑髮伸手幫助死人從地上站起來「我買的傘、我買的雨衣,老天爺,我根本不該放任你把我挾持到這裡的。」
「藍色雨衣?」
「黑色。」
死人搖搖頭,他的世界正面臨重組「所以?......電路板?」
他處碰著後頸的傷口,那裡留下了一道短而深的溝槽,雖然有感覺,但不算是痛,只是些許不適罷了。等死人把手抽回來時,發現手上夾雜著幾根紅色的毛髮,頓時他恍然大悟,笑聲隆隆地自人造聲帶中發出。剛才那些都是黑髮告訴他的,不管是路上的經歷或那些商品,所有的回憶都是不屬於他的主觀經驗,也難怪死人什麼也想不起來了,因為他根本沒有觀察過黑髮的生活模式,剛才的一切不過只是從片段的言談中拼裝出來的偽造品。
他是個機器人。死人大笑著,像個人類一樣歇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