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站在懸崖邊,探頭俯瞰深邃的星空。在那之上也是蒼穹,被黑暗物質(zhì)所覆蓋,而之下則是宇宙,閃耀核焰與電漿的碎片。
那祂所站懸崖是什麼?而祂擁有的形貌又是什麼?全一者張開惰性氣體所創(chuàng)造的羽光,閉上金塑的目光、開啟氫構(gòu)的視野,讓意識轉(zhuǎn)入祂所觀察的星空,並將己存懸置不談。只要看著就夠了,我就是宇宙,看著宇宙就是看著我。祂思著、念著,然後高舉權(quán)杖,再次進(jìn)入祂那無限大的小世界,從鷹星雲(yún)至大奇點,對時空運(yùn)動流覽又流覽,百看不膩。此時一位僕從到來,祂的百手千眼是托著軀體,四張嘴巴輪著開口,對全一者訴說自己的疑惑:雖然您看著世界,但您有看見那組天體系統(tǒng)嗎?您多久沒看著它了?
「我不想看它,討厭的地方。」雖然大神如此說道,但一轉(zhuǎn)動權(quán)杖,崖下的畫面就來到了一片巨大的漩渦星系面前。
四首僕從問「如果您不看著它,它會變成怎樣?」
「別想挑戰(zhàn)我,要我上當(dāng)沒那麼容易。」
「就因為我不知道,所以才想問您。」僕從的其中一個臉透露了無奈。
祂是故意不看著它的,假如現(xiàn)在真的隨僕從的所念起舞,祂就必須去想、去知道,如此就會自己的意念發(fā)生衝突。但祂有辦法不稱了對方的意。全一者用二氧化硅捏造了一個實體,命名作『嗡』,是一個宇宙之內(nèi)的客觀物、祂的物質(zhì)替身,如此一來,全一者就不算在觀察,而是看著它物所投射的虛無。不過『嗡』的樣貌是有著怎樣的形象?它必須有個實存形體,否則就無法被建構(gòu)--那就一個方、或者一個圓、再不以三角或無定向性平面,什麼都好;可是全一者沒料想到,自己所懸置的意識選擇了那片天體系裡的知性居民為藍(lán)本。二氧化矽的形象基礎(chǔ)是"人類",全一者已經(jīng)觀察到了關(guān)於"人類"的存在。
「唉,你不該提起這件事情的。」嗡的手扶著額頭。
四首僕從大概在忍著笑「那是件好事,至少您還記得您討厭的東西,這樣下次您就不會再讓牠演化出來了。」
「一搓渺小的碳基生命體,不值得我有任何情緒。」
「可是你"討厭"。」
「我討厭的事情很多,比如說"某個存在"在我投射某個形象於某個物質(zhì)知性體群體面前時加上無謂了效果,那時我就非常地討厭那"某個存在"。」
「既然牠們喜歡,這又有什麼關(guān)係?您不也非常欣賞紅巨星爆炸時的光輝?」
嗡雙手抱胸,那名形體有著兩面,只要轉(zhuǎn)一周就會變化形貌,必須再轉(zhuǎn)上一周才會回到上一個模樣「但放射狀光輝與圓環(huán)是怎麼回事?我可沒打算在那唱歌跳舞。」
「也許來上一曲也不差。聽過猶太祭司嗎?」
「既然你硬要提起了牠們的特定次文化......我比較喜歡佛洛伊德。」嗡傳達(dá)著,懸崖的景象也隨之出現(xiàn)了變化。一無所有是真實、滿物充盈也是真實,但既然要談?wù)撊祟悾k決定選擇比較有情調(diào)的畫面:一點蓬鬆潔白的雲(yún)景,一張有些修補(bǔ)的褐色亞麻布舊沙發(fā),再加上一個以聚酸甲酯作檯面的圓茶幾與一片柔和光芒。
僕從擺動了一下他的眼手,並問「沒有我的座位?」
嗡躺在沙發(fā)上反問「你有可以坐著的物質(zhì)軀殼嗎?」
「我可以有。」
「但我不想讓你有。」祂的一隻石手扺在扶手上,好讓祂疲憊的腦袋有所支撐。
「那就算了。」僕從來到主人的對面「所以,您能解答我的困惑嗎?」
「既然你這麼思念著那,何不親自拜訪?」嗡攤開一本書,那是屬於物質(zhì)知性體特有訊息保存方式「我能幫你查查下班船的啟航時間,然後你過去並能待在那,直到回歸後再過來跟我談?wù)勀愕乃!?/font>
「您一點也不在意嗎?張開您的量子之眼,看看那,我打賭你一定非常在意沒有您觀察的所在變成了什麼樣子!」
祂的額眼一瞧「我不喜歡博弈,因為我老是選錯邊。」
「可是您都對人類觀察了--」僕從用雲(yún)捏出了一個骨骼模型「那原本不在的東西又存在囉,這不是很有趣嗎?」
「有趣是什麼?你對那群碳基生命的想法就是有趣嗎?」
僕從的兩面感覺像是表現(xiàn)了躊躇與不解「也不是這麼說,畢竟我是您借牠們的概念創(chuàng)造的,要我完全脫離人類實在有點為難,但有興趣也是真的,兩者順?biāo)浦郏前桑堪。@種困頓的時候來點龐克樂最好了。」
嗡說「可是你才離開他們"一會兒",再過"一點時間",他們的歷史也該化為烏有了。」
「您這話太不負(fù)責(zé)任了,在那"一會兒間",他們根本連歷史都不存在!」祂按下了撥放器。
「要我看那些無聊的玩意兒,我不如觀察類星體要花多久"時間"才能把的黑洞吞下的東西給吐光。」
僕從的四顆頭同時嘆了一口氣,接著祂從後面的雲(yún)中抽出了一道門,那個通道的能銜接嗡重新確認(rèn)人類存在的一刻,是僕從為了滿足己存所要做的最後選擇。它是個平滑的絕對黑體,用夸克雲(yún)打造的概念,接著祂還擅自替它接上了一些虛幻的錶針與齒軸,讓那個概念看起來更符合後頭應(yīng)有的"當(dāng)代"。最後,祂站在門的某個位置前對嗡說「那我真的要過去囉。」
「願上帝保佑。」
「啊不就好好笑。」語畢,僕從又想了一會兒,然後說「您可別把門給堵了,我不想在那待到太陽暴漲期啊。」
「但我看你不是挺喜歡那個所在?」
「只是好奇罷了,那就是您賦予我的原罪。不過好奇這種東西也是有新鮮度的。」祂攤著自個兒的百隻手臂,表示無奈。
「從有到無、再到有,我還怕你會不想回來了呢。」嗡的傳意暗藏玄機(jī),因為在幾個宇宙前,祂已經(jīng)觀察到了此所此存的一切。
「好吧,那,主人,晚點見,」僕從似乎還有些逞強(qiáng)地嘲諷著嗡「到時您可別羨慕我喔。」
嗡問「羨慕?那是什麼?」
祂聳聳肩,接著溜進(jìn)了那道門。門前門後,那是兩個相同的地方,畢竟一光年、或一百三十七億光年,對祂來說又有什麼差別?可是在古典世界模型中,他們的差異異常巨大,光是偏了半點電子雲(yún)就是一個截然不同的存在,況且是內(nèi)外之間?僕從要說,那才是真正的有趣。
離開無所不在之處,祂接觸、並滯留在一顆隕石上,僕從的百手大張,一副欣然歡喜的表現(xiàn)--直到祂發(fā)現(xiàn),那個場所什麼都沒有,那四顆頭頓了半餉,接連才露出了哀怨的情緒。其實那並非什麼都沒有,實際上空無之所是不存在物質(zhì)宇宙的。那為什麼此處卻是空無?僕從知道,是因為全一者不觀察它,那在個場域,一切所見都是不可探、不可知的,所以說了沒有,實際上只是僕從受限於全一者之下,無法揭示這個天體系的模樣。
不過祂知道,身下這塊無機(jī)複合物會帶自己到那個場所。於是僕從坐在那,哼著死者能舞樂團(tuán)的音符,等待又等待,等著不久後與人類的認(rèn)知場接觸的那一刻。僕從能認(rèn)識萬物,可是卻無法揭示它們的特性,但人類雖不能認(rèn)識萬物,卻能察知性質(zhì)的意義;因此,當(dāng)?shù)k與人類觸碰的當(dāng)下,人類的歷史會自虛空中重新復(fù)甦,他們會察覺自己存在於小小的容器裡,因器皿外的未知而恐懼、為器皿內(nèi)的束縛而焦慮。僕從要說,那才是真正的樂趣。
突然,隕石加速了。速度的意義祂還明白,那是時間的重量,快者越重、慢者越輕。沒錯,祂就要接觸人類了,感知牠們的思考、接收飄浮於環(huán)境的概念,然後--祂被地球的重力所牽引,朝著那群小小的火光過去。
「我來囉,小人兒!」
一顆火球降臨大地,雖然人們依舊無力察覺,但有天牠們會知道,那是顆名為『全知』的天堂贈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