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回來了，我們踏著不安的步伐遠離星環(huán)的光芒。難得澄沒有嘮叨碎念，心靜的我回憶起好幾世前在邊緣流連的日子。不確定是地球上的哪段歷史，可能還是讓我快活的恐龍時代吧，在那樣熱氣氤氳通體舒暢的時光，返回星世的我依然滿足。
只是一抬頭，發(fā)現(xiàn)彼方有強烈的光束，熱愛豔陽的我忍不住一探究竟。慢慢地挪動。在思緒駑鈍地連思考都說不上的初始，無論在凡世或星世，單純的我只是被那耀眼迷惑了。
不知不覺成長到這地步，真正能夠轉(zhuǎn)動腦袋做主權的我，卻停住了前進的腳步。不為什麼，只是看到那麼多靈魂朝聖似的聚集，就突然不想和所有人一樣，笨笨地做連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麼的事情。這樣就很好啦。我坐下來，不再因為趕路而鬆了一大口氣。單純地坐在路中間，什麼也不想，看大家散發(fā)各自的光采追逐著，不免替他們感到可憐，那感覺好累啊。
於是星環(huán)和中央的光束泉就在那個距離外，定格在我的靈魂生命裡好久好久。直到一位路過的高階靈體站到我面前，說了一堆過於誇耀的話語，才激起我?guī)缀踹z忘的好奇心。後來事實證明我果然太衝動了。下輩子我已決定繼續(xù)去當爬蟲類……希望那之前地球上除了人以外的物種，不會先被滅絕掉。
也許澄和我一樣，沒有追求進化的思想是少數(shù)怪胎靈魂會做的事情，還是他受到神的特別指示？這念頭挺有趣的，可我一點也不想見到神，免得一時衝動做出傻事。
澄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帶我左拐右繞，算起來要走好幾年的路程迅速縮短，令我這失去力量的星世管理者甚為驚嘆，他真是個可靠的小幫手。「難怪不管我亂跑到哪裡，你都能立刻出現(xiàn)找到我。」
「因為有些秘密通道只有我才知道啊。」他得意地對我眨眼。現(xiàn)在的澄化身成安庭的好朋友陳雅琪，長髮小女孩擺著手輕盈跳走，連笑容也複製得一模一樣。
我不再去計較他總是迎合我的要求。和澄在一起就是得坦承面對心中的渴望，該說他太單純，不知道太多人與人相處的道理。也因此，和澄相處就是在照鏡子，你需要什麼他都會表現(xiàn)出來，你對他發(fā)脾氣，他的無限關愛就更讓你確認自己是個大渾蛋。如果要考驗自己的耐性，我百分百推薦超級跟屁蟲澄，他在我心目中已經(jīng)凌駕韻，而我卻很糟糕地，太習慣而擺脫不掉這段友誼。
抵達星世邊緣約莫臺灣的深夜時分，時間尚充裕，有前次不快經(jīng)驗的我更是黏在澄身邊東張西望。
星環(huán)在很遠的地方，光柱細得拉成一線幾乎無法明辨。巨樹沒有規(guī)則地排列，浮游比上次更多。若非旁邊有個「閃亮亮」幫忙蒸散討人厭的小東西，就怕我會立刻窒息或被徹底掩埋。
遙久前的記憶又回到腦海，我想起樹型的自己在這兒瀏覽的景致。那時候，光束亮得讓遙遠的森林都拉出好長的影子……如今，由於浮游的氾濫，光影都模糊成難辨認的灰色地帶。難掩的懷舊之感令我感嘆：「原來星世也會變遷。」
澄卻沉下臉。「這些碎片太多了。是我們上次來的好幾倍。為什麼會成長得那麼快速？」
我們共有默契地互望，攜手更深入森林。此時，灰色調(diào)的浮游已經(jīng)稠密地覆滿四週，別說星世中央的光柱，唯一可見的只有澄溫柔的粉亮光，其餘一片黑暗。巨樹總是要我們快撞到時才赫然出現(xiàn)面前，像堵大牆。
「會迷路嗎？」我已經(jīng)緊張地全身發(fā)抖了。
「不會。」那位平時被我嫌東嫌西的澄，這時候看起來多麼從容，散發(fā)強烈自適的安全感。可能是他不懂害怕而已。「夏，你仔細看看它。」高階靈體指著巨樹，憂慮地說：「光皆被隔離，它們無法呼吸。」
我驚愕地瞪著那棵樹——再過十年或百年，就能化為新生靈魂，成為星世家庭的一員，在如此近距離的注視下，樹皮斑駁黯沉如火灼燒過，幾乎厭厭一息。
「怎麼變成這樣？」澄不安地帶著我四處闖蕩，他幾乎能透視黑暗毫無障礙地大步走，我則跌跌撞撞地跟著跑。我們不願放棄地執(zhí)著奔波整晚，令人心底寒顫的是，沒有一株樹健康茂盛。
就算沒大作為、大眼見或任何豐功偉業(yè)的我也知道事情棘手了。假如再置之不理，星世就會斷了後，再也不會有新生的靈魂出世。可謂星世的滅亡即將到來。
「為什麼要選在我任內(nèi)出現(xiàn)這種災禍！？」
甫出迷霧我就放聲尖叫。驚嚇到的澄忙安慰我：「你該回去凡世了，夏。我會返回星環(huán)向神報告，等你回來我們再更詳細地討論問題……」
「不，澄，這時候你還在意我凡世不必要的小活動嗎？」我怒氣沖沖地指著他的鼻頭喊著：「這可是會毀了我夏名聲的重大事件！假如我繼續(xù)過平常日子，往後繼承這職位的公務員會用什麼鄙視眼神對待我？告訴你，如果是我處理那麼大的爛攤子，我肯定會衝到當事人面前賞他個痛快！」
「冷靜、冷靜……」
我氣急敗壞地大吼大叫：「冷靜個屁！我莫名奇妙擔任這職務，假如每件事情都要靠你或任何人作中間人傳話，管理員交給你們當不就得了？你說啊，我除了到處偷聽的能耐還能做什麼？別再捧我了，這根本就是糟糕的天神不管世事隨便找個人當替死鬼的作法！」
被我唬得一呆一愣的澄眼睛一亮。
「你說的好像沒錯喔？」
「對啊對啊！」稍微被推舉就得意忘形的我繼續(xù)大放厥詞：
「那麼大的星世為什麼只選上太陽系地球上的六歲小鬼頭當管理員？我連國字都認不得幾個，還要和外星來的打交道！豈非強人所難？我強烈抗議天神獨裁的任命方式！應該要由公民票選提拔更有能力的人才，抗議專政、推倒腐敗！才是愛星世啦！」
胡扯到最後，我連安庭家附近播放的選舉宣傳車內(nèi)容都放進去。而澄聽得猛點頭贊成，一把抓住我的手。
「夏你說得沒錯！我們現(xiàn)在就去見神吧。」
「沒問題……等，等等，你說什麼？見神？」義憤填膺的我頓時像消了氣的汽球縮成一團，吶吶地辯解：「我可沒有——」
「我真的好感動，夏，你真的很為星世的大家著想。」
澄抹著眼角幾乎痛哭流涕，還很努力克制不讓自己的浮游跑出來造成污染。一點都不感動的我成了受驚嚇的小貓，驚懼地竄到樹幹後猛搖頭，試圖挽救。「不對，澄，我是說偶爾回凡世透透氣放輕鬆也不錯……」
「別謙虛，夏你最好了。來，我會處理安庭的問題，現(xiàn)在一起到中央光柱晉見神吧。」
他的力道自然不是脆弱養(yǎng)傷的我能夠抵抗的。眼看熟悉的星環(huán)光芒再度閃耀於眼角，遭拖行的我已找不到任何能緊抱攀住的對象。
明明打定主意一輩子都不要接觸星環(huán)內(nèi)的雜事……
這次，我竟然，天，我居然自掘墳墓了。
創(chuàng)作內(nèi)容
魔獸世界 (4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