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萬物存在著一些絕對的定理,是的,那即是絕對性的差異。
差異讓我們相互認知,彼此確認,自己的存在與他人的存在是什麼樣的一個概念。
這是從我懂事以來就一直知道的事情。
「到底是誰生下你這個廢物的啊!?」隨著男子的聲音與無數的木柴落地的雜音,男孩輕觸著嘴邊腫起來的打痕,開始把原本背的原木柴堆積起來。
「連這麼簡單的工作都做不好、你還是別活算了。」
「啊啊、所以說為什麼要讓他這個小雜種住下來啦、」
「有什麼辦法、他還是有一半血脈是這的子民啊、按照教條非得收留?!?/font>
「非常抱歉、都是我不好、馬上、就將這些收拾好。」少年勉強著露出了微笑,儘管臉頰牽動著面部肌肉會讓疼痛擴大,他還是保持著笑容,幾個大人見自討沒趣扔了柴擊中少年的頭殼後離去。
微笑吧,只要面帶微笑,保持善意,總是會等到他人能理解自己接納自己的那一天,即使還不能也能將傷痛減到最低,至少自己不會無法工作下去。
所以,儘管面帶微笑吧。
男孩摀住流血處,等待傷口止血後,用沾著氧化黑血的雙手繼續(xù)將原木堆起來,並將那堆不符合自己體型運載的貨品搬運到指定的地點,雖然趕去幼蟻食堂時,管理者早已不放人,認定男孩是偷懶因此遲到,無奈之下,男孩輕輕嚙咬著藏在口袋裡的一些原木柴,果腹充飢。
趁四下無人時,偷溜到神聖的祈禱室,跪在以白蟻后為原型的神像面前,虔誠的祈禱。
「求求您,請務必讓我,多多少少也好,成為這真正的一份子吧、」
緊握雙手,小小顫抖的背影透露著如此堅定著又如此渴望的強烈心情,神像並沒有回答少年的話,在那人造的慈愛笑容下,是否真的聽見那迫不急待的願望也不得而知。
編號654200號,通稱『菲爾德森』,意思是污穢的血統(tǒng),身為兩種不同白蟻的少年,在社會性強烈的蟲族子民中是不被認可的存在,這個社會系統(tǒng)如此龐大,為了便於管理早在好幾十年前就已用宗教信仰來鞏固子民的價值觀與概念,自身的誕生與努力都是為了族群,為了蟻后,為了他們的神,當然不完全擁有此血統(tǒng)的少年,相對的也就被認為不具備百分之百的忠誠度,雖然如此,依然祈求著,盼望著自己有朝一日能夠被認同,因此全面倒戈向著這族。
「啊、找到了、自閉兒菲爾、」一陣甜美銀鈴般的聲音響起,隨著藥味的紗布覆上自己的臉,少年轉頭望向聲音處,吃驚之餘又馬上帶著羞澀轉頭。
「少多管閒事,芙蘿拉,小心連妳都會被排擠的?!?/font>
「菲爾還是一樣呢、這樣永遠交不到朋友的唷、」
被說重了在意的點,菲爾只是縮著身子咕噥了幾聲,原本就不可能的事情,並不想因為自己連累身邊的人。
「吶,只有我們兩人的時候、可不可以不要叫我菲爾....、」
其實頗在意自己在這被賦予的名字,尤其是被眼前的少女稱呼著就更加介意。
「那要叫你什麼呢?」少女歪頭問道。
「白葵.......叫我白葵....」
「白葵嗎....好奇怪的名字唷、不過你這麼希望的話,對了、這個月底的教會兒童合唱團,我是主唱唷?!?/font>
「真的嗎?那我可能得偷偷去聽了、」苦笑了一下望著從急救箱拿出繃帶的少女,替自己頭的傷處纏上繃帶。
「唔、太勉強就不要來了啦、菲....白、白葵?!管教}拉心疼的固定好繃帶後,將東西收好,對對方的話語回已微笑。
「我也會為你祈禱的唷、祈禱白葵能早日被接受、有一天絕對可以的、因為神的愛是無私的嘛?!股倥男θ萆钌罾佑≡谧约耗X海裡,真名為白葵的少年,將眼神移開離去的背影。
白葵 傑歐斐洛,是長大懂事後只聽過一次的自己的名字,母親所賦予的名字與父親的姓氏,自己的父親被稱為叛徒與異教徒,跟族群不完全相同的女子相識,相愛而誕生了自己,父母卻早已為戰(zhàn)爭傷亡,還是嬰兒得自己就跟著這族群來,被嚴格的對待著,被當成邊境份子管理處置,因此只能透著偷雞摸狗的方式接受教育,勉強著自己不落人後外還要應付龐大額量的工作。
若是虔誠的祈禱,若是有那一絲絲的希望,也期望著自己被接納的那一天,懷抱著這樣的期望,跟強忍著痛苦的笑容的話,一定能迎接美夢實現的那天來臨吧。
少年深信著這份信仰就像少女所提及的無私的愛一樣。
月底之時,白葵小小的身影閃過教會的後門,避開了所有擁有乳白色頭髮的人們,將自己頭頂明顯的棕髮用帽子蓋著,想先躲藏到多半人注意不到的角落,好讓自己能安穩(wěn)的聽著芙蘿拉主唱的歌聲。
沒想到還是被一眼抓住了,大人的蠻力將少年一把抓起,用力摔在地上,原本的帽子也飄落在地,被人群踩爛。
「你這小雜種是來搗亂的嗎!?」
「想跟你父親一樣搞破壞嗎!休想得逞」
茫茫憤怒的人群裡,似乎眼角撇到了一個驚恐的臉孔,好像是芙蘿拉強忍著驚呼的聲音的模樣,在一陣扭打糾纏中,只聽見自己的叫喊聲。
「不是的、我只是想看、我什麼都、....!!」
語還未結,突然發(fā)現了一陣死寂的沉默,才勉強張眼觀望狀況。
「芽翅、.....那特徵.....」
「不會吧....怎麼會選上這混種...」
「為什麼會是叛徒的孩子......」
帶著警戒跟疑惑的神色,白葵這時才發(fā)現再剛剛的一陣扭打中,上衣被扯開後露出了背脊,小小的翅膀像是雨後大地上冒出的小芽般,此時的他還不知道這在蟻群中所代表的含意。
人群似乎不可置信,不過絕對遵守教義的他們依然遵循規(guī)矩,將未來可能成長成大翅繁殖蟻的白葵重新定位。
是的,被神選中擁有巨大翅膀能展翅高飛的意義,即是在婚飛儀式後,與同樣的大翅型女性在新的地方健巢,擴展領土,若是成功,意味著同族又能再興起一國度,另個方式來說就是蟻王的候選人。
對於在蟲族地位低下的白蟻族來說,子民的數量跟領土的擴張是他們的優(yōu)勢,多半為了躲避其他強大的敵人,因此居住於地底,能尋找新的殖民地的人選是非常難能可貴的,白葵就這麼以實習繁殖蟻的身分開始學習,雖然還是遭受到小小的欺壓跟不平等,但是這跟之前仿如苦勞奴役的待遇比起來已經好太多,此時不禁開始感謝神的恩賜,卻也不知道這只是個開始。
時光飛逝,少年成長了,翅膀也變巨大了,體內另一半血統(tǒng)的能力也漸漸成熟了。
--------------------------------------------------------------------------------------------------
時空跳轉在某不知名的角落,兩位男子因為競爭性鬥毆,漸漸鬧大,人群圍觀,竊竊私語,突然兩人都被從土中竄出的巨大菌絲纏住,倒在地上掙扎。
「唔、這能力是、」
「菲爾德森先生、!」
人群朝兩邊退開,緩緩走出一名身穿深色套裝、髮色跟其他居民相異的青年,巨大的薄翅帶點半捲的樣子飄盪在背後,仿如披風。
「你們在這裡爭執(zhí)什麼呢,在神的眼下請務必遵守教誨,維持族內的和平?!?/font>
青年開口解除兩人身上的菌絲,自己另一部分的血統(tǒng)擁有培養(yǎng)真菌的能力,勤加修練演化已經到能控制菌絲的地步,在族裡被居民暗地裡害怕著,因為那是誰都沒有的能力。
「是!很抱歉?!埂赶麓尾粫俜?!」兩男子慌張的道歉,在白葵的眼神下,馬上匆匆離去,其他的居民也在管理下各自回去自己的工作崗位。
世間萬物存在著一些絕對的定理,那即是絕對性的差異。
差異讓我們相互感受,彼此斷定,自己的存在與他人的存在擁有著什麼樣的距離。
自從勝任這職位後,白葵跟同樣身為繁殖蟻的青年接受實習訓練跟戰(zhàn)鬥訓練,從管理人民,分配工作,宣揚信仰的重要等等,都變成他們的工作,畢竟誰也不能保證他們能活到最後真的建立起新王國。
在接下一堆公文跟教會文件並且處理完的白葵,鬆口氣了避開了人群,從一條隱密的通道離去,沐浴在陽光下,深呼吸舒緩下自己從堆積如山的工作跟責任中的神經。
「找到了、自閉兒白葵、還是該叫您菲爾德森大人?」熟悉的女聲響起,從旁探出了少女俏皮的容顏。
「芙蘿拉.....就別開我的玩笑了、饒了我吧?!箍嘈ν倥哪橗?,很難得的從地表下的世界上來,連陽光都覺得格外耀眼。
「咦、可是人家說的是事實呀、白葵是被選中的人、不過也因此得到認同了呢、」回以微笑。
「是阿....有些時候...自己也難以相信..」
「我很替你感到高興唷、白葵的夢想終於實現了呢、」
「謝...謝謝....」羞澀的低頭,一直以來都有著眼前少女的支持,自己才能走到現在,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那個....白葵....父親大人...已經安排了我的婚事...」
「咦......」停頓,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耳裡聽到的。
「畢竟....我沒有翅膀呀...不像白葵...能高飛出巢的對象....不可能幫上你的忙的....」
「唔.....這....」低頭咬牙,有點不想認同自己眼前的事實。
「白葵一定.....要加油喔...繼續(xù)下去你的路....這是神的旨意?!顾敉舻难劬?,透露著一絲不忍與不捨?!肝蚁然厝ノ业膷徫涣?、很抱歉、」
看著提裙遠奔的女子,心中一絲抽痛,從未想過這樣的發(fā)展,讓自己待遇改變的契機,竟然也促成距離的形成。
當前的驚愕與面對殘酷現實的錯愕下,怎麼也無法想像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的交談。
差異,逐漸變形了,形成了寬大的鴻溝,將我們分散,那份距離也隨之拉長。
在以形式上的身分參加了女子的婚禮後,白葵工作的有些心不在焉,總覺得有些什麼在啃咬著自己,雖然嘴上繼續(xù)宣揚信仰,但是內心深處卻有股難已形容的中空感。
那份感情到底應該是什麼,從未在教育上學過,自小到大除了以信仰為名的忠誠與各種現實情況的應對外,從不知曉其他事情。
「編號654200號,識別名為菲爾德森,在此向女王報告,這週的東區(qū)跟西區(qū)也一樣和平?!箮е粋€自己也陌生的聲音,書面式的跟隔著一扇門板的女王通報著近況,一般來說除非大事件,要不然一般市民很難見到終年不見天日的白蟻后,也因雙腿不便行動的關係,因此幾乎是永遠囚禁在這國度。
「菲爾德森.....嗎?」房裡響起了一個沉穩(wěn)的女聲。
「是的、女王陛下?」恭敬的回應,沒想到女王會回應。
「你看過外面的天空嗎?」沉默了一陣,這個問題讓白葵訝異,稍微吞了吞口水緊張的回道?!甘堑?、女王陛下。」
「本宮、已有將近百年未見過真正的天空了、」女王回應,那措辭讓人感到有股哀傷,儘管聲音完全聽不出來有這語氣。
「。。。。。。。?!勾瓜卵?,不知如何做出反應。
「這是一段很長的時間,菲爾德森,長到可以看出一段歷史的改變,儘管那外面的天空恆久不變的存在?!古蹙o接著說道,平平淡淡,輕描淡寫,但是如果真的日復一日的那樣子生存下來,或許誰都會如此吧。
「女王陛下....您的意思是?」
「對於現有的安逸,過度信任這份忠誠能永遠純粹是不明智的,你怎麼看呢?會懷疑對吧....?」
「唔.....嗯.....」
對於不全然乳白蟻的他,曾早內心深處多次質疑這個制度跟傳統(tǒng),但是為了表示自己是忠誠的公民,從未有過懷疑此舉的表現,有些時候甚至跟自己的理性背道而馳,難道女王也發(fā)現了這之中的脆弱處。
「希望本宮的眼光不會錯,菲爾德森,從今起便任命你為蟻卵室守門人?!?/font>
「這.....是的、女王陛下!」
雖然吃驚女王會做出如此重大的決定,畢竟新一批的子民將是殖民地的重要人口,如此重要的工作將會由自己掌管,這是怎麼也想不到的,當然周遭大臣也私下反對這個調動,但是女王陛下的話是絕對的。
看著位於地下王國中央的卵室,個個新生命在這醞釀著,懷著親情的父母親過來看著他們的孩子在此處沉睡成長,準備接獲女王的魔力孵化。
啊啊,這就是新時代的開始吧,此時此刻空虛的我,便把這任務視為生命般重要,守護這些生命邁向一個新的紀元,如此一來,也能顛覆原有破舊不勘的傳統(tǒng),營造出更美好的社會吧,握緊手中的軍刀,下定了決心,認定這份信念比任何信仰都還要龐大。
或許當時的我是愚昧,魯莽的,把失去愛情的傷口用工作掩飾著,拼命著強調著這份責任的重要性,反而變質了。
雖然本身有兵蟻階層抵擋外敵,但是不時有寄生性的敵人需要防備,所幸每次都能將傷害壓到最低,我對這份工作的執(zhí)著也越來越重,從而忽略了一些比我還要更加變化的人們,導致了無法挽回的局面,幾位大臣因懼怕自己的決定將改寫這一切,從而私下決定將跟危險行軍蟻族結盟,並且由我方付出的較多,這其中的代價包含新一批的幼兒與他們的家人要納為那方的子民。
當聽到這消息的我,憤怒的火焰瞬間炸開來,馬上將這些否決掉,卻遭到大臣們的剝削,被冠上偽軍官跟異教徒之首的頭銜,並且以我的血統(tǒng)不純正,叛變的機會比誰都大為由,讓民眾心慌,擁有力量既衝動的我做了第一件不明智的行動,抽出了軍刀,憤怒的砍向了這些偽君子,從以前就一直質疑我的存在的這些人,直到他們倒在地上不動,大氣不吭。
「菲爾德森大將、殺...殺人了啊!!!」
「果然是偽軍官!!!叛徒的孩子終究是叛徒啊!!!」
隨著刀抽出的瞬間,血花伴隨著此起彼落的吶喊聲與尖叫聲,我才回過神來,原來我已經殺了人,這雙應該保護新生命的手,奪去了其他的生命。
就這麼爆發(fā)開來的事件,因為內部接應的人都被我誅殺掉的關係,行軍蟻族未得到原本期望的回應,憤怒的發(fā)動進攻。
雖然佔有絕大多的地利,但是面對兇狠殘暴的行軍蟻族,我族在戰(zhàn)鬥上處於劣勢,足以讓我方完全敗北,為此,白蟻后最後的決策是動用力量將國度的地理位置改變,但是這麼做勢必會有部分的邊境居民得被遺棄,得犧牲掉,無法容忍此舉的我便任意妄為的動用能力牽制各個入口,爭取邊境居民的逃脫時間,菌絲土牆外的敵人拼命的攻擊,一絲一絲的深入,而我也只能盡最大的努力守著最後的防線。
終於等視線內最後一輪家庭逃入了女王的保護範圍後,正要回頭便發(fā)現幾位女子逃向了蟻卵室的建築,看著鬆動的土層,大軍在地表上踐踏跟轟擊的關係,很快就會崩塌,連忙回去支援並且抱出了蟻后的孩子,發(fā)現芙蘿拉也連忙抱著自己未孵化的卵,臉色慘白的打算飛奔出來,以我的魔力無法在繼續(xù)支撐土牆,菌絲消逝後,看著對我伸出手的女人身影,也伸出了一隻手,頂上的土石塊隨之倒塌,原本就要牽上的手就這麼被土石碾壓翻滾失去了蹤影。
隨著轟隆巨響,蟻卵室跟全部的蟻卵都抨然擊碎宛如脆弱的小花,轉眼間就掩蓋了一切,沉默了下來,留下驚愕的我與舉在空中的手。
這是...騙人的吧....誰來告訴我....
這一切都是騙人的.....拜託...誰都好
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如果我沒有答應這個職位,今天就不會發(fā)生這個戰(zhàn)爭了,如果我當初更明智一點,這些孩子就不會死了,如果我當初更加勇敢一點,也不會害死芙蘿拉了,如果我當初沒有許下那個願望,大家的生活就都安穩(wěn)了,如果我當認命一點不抱希望的話,這份生活也不會有這麼大的轉變了。
如果....如果....各個記憶的片段在腦中奔騰,但是說了再多的如果也無法挽回了。
如果我一開始不存在的話,這一切就都不會發(fā)生了....
最後等著我的,是憤怒的民眾與死刑的吶喊聲,其中包含我拖延時間讓他們安全逃離的部分人民。已經頹然的我在情緒失控下殺了幾名蟻卵室犧牲者的家屬,隨後手中的蟻后卵被奪走後,被憤怒的民眾拿下,壓在泥土地上,原本想想就這麼被砍穿,一了白了也好,但是一個喝令讓子民們安靜了下來。
「肅靜!!」
是白蟻后,行動不便的女王陛下搭著幾位男子抬起的王位,看上去動用了大量的魔力,而顯憔悴,但是批紗卻掩蓋著這一切。
自己的雙手被反上了木枷鎖,就這麼下跪著在眾人與女王面前,滿頭土臉的望著土地上的死寂。
「本宮宣佈開庭審判,編號654200號,名『菲爾德森』的男子,其罪名有虐殺族人、擅自失職、引發(fā)戰(zhàn)爭與涉嫌叛國。」
腦中冷冷的閃過即將面臨的處罰,不知為何一股無名的憤怒油然而生,對於那個單純期望獲得溫暖的小男孩虔誠的祈禱,所換來的局面,內心瞬間被憎恨堆積,對於兩旁民眾鬧哄的唾棄聲與大喊死刑的叫喚聲不屑一顧。
「菲爾德森,你對此有什麼話要說?」
「不要叫我.....」
信仰、祈禱什麼的一點用都沒有,只會換來更大的絕望。
「菲爾德森,請回答問題?!?/font>
「不要叫我那個名字!??!」
「我叫白葵、!白葵?傑歐斐洛??!」
不是編號654200,不是菲爾德森,不是乳白蟻族的繁殖蟻,我就是我。
民眾與女王被如此的吶喊聲給震住,判決現場一片鴉雀無聲。
她,笑了,我至今還無法確認那是否是我眼花還是女王陛下的嘴角露出了完美的弧線,民眾隨著反應回歸的開始叫囂著?!负么蟮哪懽?敢否定族裡賜予的名字!」「叛徒!死罪!女王陛下!給他應有的懲罰!」「下地獄去吧!惡魔!」
在女王的一個手勢下,她開口了。
「本宮正式宣布,重刑犯:白葵?傑歐斐洛,將永遠不隸屬於我族,驅逐出境!」權杖咚了一聲,表示她的判決已定,不容更改。
兩名男子立即揮刀將自己的翅膀斬斷,留下了十字的血痕,下翅隨之脫落後只留了一部分的上翅,就這麼在民眾的喊聲與熱血流淌的痛楚中,被帶離至死寂的地表上,臨走前,我彷彿聽到了白蟻后對我說道。
『去吧,你不屬於這裡,去尋找這片廣大天空下你真正的歸處。謝謝你,保護了本宮的孩子。』
儘管度過了這麼多的時光,人們總是會從歷史中學會慘痛的教訓,在這君臨地下王國的女子眼裡,白葵或許不過是個歷史洪流的受害者之一吧,有了他的犧牲,才會知道這國度必須該航向哪個方向,才會更加美好。
慘劇過後,我一心也只想離開這個地方,因此邁開步伐,像是喪家犬的逃了,遠離女王所帶來的社會性蟲族詛咒也如影隨形的跟著我,那時而揪著自己脖頸的窒息感,也時時的折磨著我,但是卻因為我沒有完整的血脈也因此沒有到致死的地步。
真是諷刺啊,因為這個血統(tǒng)因而墜落,卻也承蒙相同的理由因此獲救,如此諷刺的人生啊。
對一切感到仿如鬧劇的我就這麼癱倒在路旁,自暴自棄的閉上了眼。
黑暗中,我繼續(xù)走著,覺得越來越沉重之時,低頭一看,發(fā)現自己腳踩破了一粒又一粒的卵,那些喪生的白蟻卵,我像發(fā)了瘋似的想要逃離,卻感覺越來越難行動,衣服下擺被我殺死的人們緊抓不放要我一起陷下去,雖然直覺這就是地獄,就算沒有資格掙扎,我依然伸出一隻手吶喊著,直到驚醒,才發(fā)現手的前方是木製的天花板,我身在一個全然陌生的房間。
「醒了嗎?做噩夢了?」
將一只沾濕了的毛巾敷在我的額頭上,擁有著螢光色眼眸的女子說道,身著了明顯守喪的衣服,卻面帶微笑的詢問著自己。
「........」
不久才能做出反應的我,看見她已盛了一碗藥粥,要餵食半躺的自己,下意識的用僅存的力氣回揮,打飛了女子手裡的湯匙。
「不要靠近我.....妳有什麼企圖.....」
咬緊著牙關想要坐起來,發(fā)現背上的刀傷已經包紮完全,因為敷上了藥草,先前的痛楚並沒有如此強烈了。
「你倒在路邊,還受了重傷,不要亂動....」
女子握著被打擊到的地方,隨手去撿起湯匙擦拭著,手上的佛珠發(fā)出了些微的響聲,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晃動的火光,伴隨著微弱的劈啪聲,緩和了我的情緒,此時也才能注意到,她微隆起的腹部。
「小女名叫螢香,閣下呢、?」
「妳、幫助異族的我、這樣好嗎....?」半躺著,眼睛打量著狹小的屋子,簡陋的家具跟插在房間一角的菖蒲花。
「重要的不是您是什麼,而是您是誰。」傳入耳中的這句話,把像是還在剛剛夢魘中如遊魂般的我敲醒般,讓我正視著她。
「白葵......」
「好的...白葵閣下...趕緊用餐完畢後好好歇息療傷吧、」說完拿著乾淨的湯匙重新餵食。
螢火蟲族的女子,丈夫死後不久,白日採摘種植的小小的田地,夜晚藉著火光跟螢光的陪伴縫補女工維持家計。
她從未問過我的身世,我從哪裡來以及為何會流浪至此,在她無微不至的照顧下,連詛咒的窒息反應也漸漸消退下去,我也開始分擔工作,跟她生活的那段日子,學到了許多以前從未知曉的事物。
「白葵是個好名字呢,能夠守護無暇的純白。」
她告訴了我那從未能從母親那得知的祝福。
「....是嗎....?那我真的不配擁有這個名字呢....」
已經沒有動力微笑的我,也沒有理由維持笑臉的板著臉孔回應。
「重要的不是過去,而是未來,這雙手能夠帶給多少人幸福?!?/font>
她那纏著佛珠的手緊緊握著自己的手,那份溫暖漸漸牽動了我的嘴角,對她回以微笑。
除了名字的意義,她也教會了我農業(yè)的知識跟她所擁有的信仰,人會因為脆弱需要借助外在之力讓自己得以走下去,但是並非一定是我們一無所有,或許有時信仰只是幫助我們找回自己原有的那份堅強,但是盲目的追隨著也會迷失了方向,因此記得自己是誰,才是比任何事情都還要重要的。很開心這份際遇,讓我心中重新燃起希望之火,她雖然溫柔,卻也從不越界,總是拿捏得很好她自己的定位,看著她漸漸鼓脹的腹部,我也了然於心的將這份思念隱藏於心。
那個夏日,小螢的女兒誕生了。隨著卵的出生,水棲型的她將卵製於墜有花的水盆。
「燈花、我可愛的女兒、歡迎妳來到這個世界?!顾龓е鴳z愛的眼神,看著水盆中的卵,時而觸動著,看起來像是個活潑健康的小孩。
當時的我,彷彿也像他們的家人似的,在一旁分享這份喜悅,儘管我心裡一直有著訪客的自覺,但是這並不代表我不奢望擁有一個家。
自燈花出生後,不敢讓小螢太過勞累,因此我自己挑起了家計的工作,儘管如此,她的身體狀況卻每每逾下。
直到在同個夏季的尾聲,小螢的身體虛弱的如同屋外螢火蟲的燈光,我也知道她的時辰已不多,壽命跟其他蟲族比起來甚短的螢火蟲族的她,此時躺在床褥上半睡半醒著,直至有一天夜晚,她招手要我坐在旁邊。
「白葵閣下、您知道嗎、能與您相遇是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
「螢火蟲的一生短暫,不求漫長,但是卻求催燦耀眼,若是小女的人生有點亮您心中的明燈,那便已足夠?!?/font>
「....嗯、」強忍著淚水,猛地點頭,她看見這副窘樣只是會心一笑的伸起佛珠的一手撫摸自己的臉頰。
那一碰觸讓我無法停止流淚的緊握她的手,將那份體溫當作最後的依靠似的不願放開。
「對不起、到這就得分離了呢、你一定要加油繼續(xù)走...下...去...」
話還未說完,就闔上那螢光色的雙眼,一縷淚珠滑落,男子只是死抓著手隔空對死者無聲吶喊著。
『不要走.....』
『快點張開眼睛....』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燈火滅去,讓死者的臉色更加蒼白,這名隨著夏日而閃爍的女子,其生命之光也隨著季節(jié)的結束而告終。男子只是握著手,直到逐漸感受到對方的體溫仿如佛珠一樣冰冷之時才放手,空洞的望著女子的逝容,解下那佛珠纏在自己手上。
被徒留的痛楚與分開的心酸,下意識的讓白葵手拿起繩索,熟練的綁了個死結圈,打算將其圈索套入勃頸,畢竟一開始不管是在白蟻族被判死刑,還是出來因為排斥反應,也都會因此窒息死,那還不如將這罪惡的生命,再此作個了斷。
如果我一開始不存在的話,這一切就都不會發(fā)生了...這麼想著正要追隨女子的腳步跟紅塵告別之時,一陣嬰兒的哭喊聲劃破了靜寂的夜,白葵連忙前去查看,原來燈花已孵化出來,帶著稚嫩的臉哇哇大哭,這才認知到自己差點就也丟下她離去而感到萬分自責。
抱著號哭的女娃安撫著,不知從哪萌生出了勇氣,絕對要讓這孩子健康長大,那名女子,那名教會自己愛的真諦與信仰的女子,所遺留下來的最後的燈火與光芒,絕對不能再此就被抹滅掉。
翌日清晨,白葵便去拜訪了鄰居的家門,左鄰右舍紛紛予以協助,辦了喪事,準備萬全的他便帶著情況安穩(wěn)的燈花離去,藉由同樣理念的同志們的幫助在山中建立了寺院,收養(yǎng)著其他被徒留下的生命。
多少個春夏秋冬降臨此寺,不管是哪個時節(jié),總是會有迎接新生命的可能,比如在接獲附近有襲擊人的幼小妖怪,差點被村民放火燒死的蜘蛛雙子,在白蟻男子咬牙忍痛下,帶著兩隻因為蛻皮痛楚無人照顧的小傢伙手臂被咬著將近麻痺回寺院予以治療與照顧。
也曾發(fā)生過燈花的蛹化時期,遭寄生螨感染,日夜不眠的照顧與守護,在他人都看壞的情況下,燈花奇蹟似的存活了下來。
其他也有遭受過肉食蟲族的襲擊,在男子的強力執(zhí)著下擊退,也曾受過多次倒地不起的傷。
各個不同種族的孩子,不同的成長情況,都讓白葵苦惱不已,再三的遭遇挫折,也有過全體著喪裝送別回天乏術的小生命,酸甜苦辣陳雜的這份生活,就這麼在這片土地上上演著。
只要自己還有一口氣的一天,就絕對不會讓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降臨在視線內的地方。
只是這麼深信著,懷著愛長大的這些小生命,能創(chuàng)造出更加美好的家園。
這麼深信的....直到有一天.....
『院長大人....』
能夠...
『院長大人......』
張眼望去,看到熟悉的面容,那是自己家人的臉龐,原來自己在寺院的老樹樹蔭下睡著了。
「哎、貧僧睡著了嗎!?」
「唔、不好意思打擾您休息、可是燈花怎麼樣都不肯停止哭鬧?!?/font>
「又來了嗎?真是傷腦筋啊、」無奈的笑笑,看著眼前的実奈,點點頭起身。
看著寺院內一些鬧成一團的孩子,有些專注研讀書籍,有些又一起畫起圖來的小孩,只是平凡的幸福,這份安謐就足以讓自己臉上堆滿笑容。
找到哭泣不已的小燈花,男子一把抱起像是讓不會飛的小女孩在空中飛舞一樣,燈花破涕為笑的抓著一個手指娃娃,那個娃娃彷彿記憶中那個夏季夜晚的光芒女子般。
「燈花最喜歡院長叔叔了唷!」嘻笑著爬上白葵的肩膀,緊抱不放,穿著木屐的小腳輕碰著男子。
「実奈也、」抓著一邊的衣角。
「実果也、」抓著另一邊的衣角。
「啊啊、好狡猾、不要獨佔院長叔叔啦、」
「就是啊、之前才學過要懂的分享呀、」
其他的小孩子便集體圍聚過來,邊喊著,邊一起走著,各自說各自的讓男子難以應付,一陣苦笑後便大聲說著。
「院長我呀、也最喜歡大家了??!」
蟬鳴變弱了呢....是呀
天氣也轉涼了呢....是呢
農作物不久後也要收成了呢...是唷
夏天已經要結束了吧,隨後是秋季,然後冬日,最後再迎接紛華燦爛的春天。
究竟在生命的盡頭,是否能贖罪完世,亦或是墜入奈落深淵,這些我都不介意,當下這些笑容就是我的全部,之後的道路上一定還會有許多困難與挫折吧,一定也很可能會再度沾滿血腥,但是我已經決定了不再回頭。
話又說回來,多久沒有想起這些陳年往事呢,啊啊、一定是因為那個胡蜂男子的關係吧,真像以前的自己吶,雖然這可能只是貧僧自己一點的多愁善感與自我意識的偏見吧。
最重要的不是我們是什麼,而是我們是誰呀。
差異讓我們相互否定,彼此傷害,自己的存在與他人的存在會造成什麼樣的悲傷。
同樣的差異也讓我們知曉,那份可能會失去的價值與生命的可貴,從而變得更加堅強。
這只是一個平凡男人的故事,只願在最後的最後。
你能找到那份真正屬於自己的歸所與那朵含有真實意義的生命之花。
----------------罪人之夢 -完- ----------------------
為了這段劇情 還查了好幾夜的白蟻資料 看的我都頭痛了 才盡量以最接近白蟻的社會行為擬人話後貼近我原本預設的院長構成 可能還是有些不甚完美的地方就請各位多多包涵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