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洲。
向來,我對中國就有種神秘的嚮往。從小,我就不斷浸染其中,日日夜夜,無數的詩詞文章懸浮於心識裡,暈散一片斑斕異色。不論是恩師們溫柔敦厚的教誨,抑或是閒時最為熱衷的布袋戲,都一而再、再而三地明示暗示我一個令人發思古幽情的中國。
我曾往到過中國五回三地,無不深深著迷。香港似是一處慾望的淵藪,信眼望去,無非華服紈素、瓊漿美饌,三次前往香港的旅途。我遠宗楊朱放逸之道,縱情歡愉,金樽常滿,形神暢快。可惜好景短暫,如幻如夢,如焰如響,在可愛的短短數天結束後,我就只能望彼岸而空嘆了。
當時,我曾填一首浪淘沙。
桂魄已凋殘,我欲何歡?蕪園無處拈流丹。一夢黃粱三日醒,金縷闌珊。
只可幻中觀,彼岸山川,紛塵之月不揚帆。塵世繁華終泡影,尋道飛仙。
哎呀,斯亦王勃興盡悲來之痛,只遺憾我沒有子安「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這般文采,徒讓人見笑罷了。來日若有機緣,我願遷居於香港,在那度過無度的生活。
又,我曾去過遊觀一絕的桂林,所謂「桂林山水甲天下,陽朔山水甲桂林」。噫!實非虛言。迄今若要我在追憶內挑出一地至美的勝景,我猶原會說桂林。畢竟,世上哪個忘得了碧綠透徹的柔波下,水草輕拂著舟子。又有誰忘得了子夜燈華映照的飛瀉,聳然墮落在眼前的震撼呢?李白有句「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我是真正體會到了。
或者,我在迂迴綿延的地穴中,飽覽奇石怪巖,尚未來得及哀嘆可遠觀不可褻玩之間,就乘上了一葉輕舟,浮游於幽深無垠,見得水下波光燭微。細細品味,才知是一尾一尾的魚兒,搖曳著君子般內斂的輝光,悠游著。莊子曾於濠上大歎說:「是魚樂也。」莊子之言,聖人之言也。
不過那是久遠之前的事了。對於桂林的記憶,在春節滿地紅紙,不時被調皮孩子燃起的星火,或說在新年一刻滿城上空慶賀的耀光中,灰化為銘刻著時間的墓牌。
近來,就在幾個月前,我去了繁盛的京華,也就是中國的三朝故都,北京。這次出遊,可謂是我最成熟的一次,至於感悟有無增益,則不是我所敢議論。總之,一如往常,它又開闢了我另一波嶄新的視野,格言云行千里路,讀萬卷書,這總是好的。
北京給我的,偶爾是一種強烈的既視感,亦即,許多影像,我皆曾在從前看過。但那不一定是視覺上的,而可能是從書中幻化到意識上的。就一目了然地來說,北京的天空朦朧玄虛,和臺北的夜空相得益彰,子夜的玄虛,相應白晝的玄虛,雖有人不以為善,但敝人卻從中見到一種薄紗似的美感。
此處的美食,亦和香港殊別。重鹹、重麻、重口味,野蠻的勁道撞擊我的舌根,我的唇齒浸滿了汗水,與強烈的滋味摔角著。痛苦免不了,可真是無與倫比的過癮。
自然,我也遊歷了非去不可的名勝。秉持我始終如一的迷路精神,我在偌大,或者該說天下最大的宮宇紫禁城中迷失了方向。遊走於白玉與金磚間,恢弘的梯級層層疊疊。忽爾隨著黑壓壓的人群,妄圖窺視黑壓壓的殿內。忽爾來到不再森嚴的園囿,不注意那幾多奇花異草,亦或是假山云云,反記得一隻肥貓,從一扇偏僻的門下進進出出。忽爾,我脫離了千迴迷境,回到你與我所呼息的現象世界。
撥了一天,我登上了萬里長城。當時雲霧飄渺,搖搖墜墜於纜車上,令人想作詩詠懷,加一把琵琶更佳,遺憾我學藝未成,就因總總因素而和老師不再往來了。我為此境擬了首獨行詩,即以纜車為名:「虛空之中,法界不可得,不可得,飄泊之妙有」。
而臨到城下的時刻,我卻遲疑了。因為我為那斜陡的高坡所驚懼,顫慄俄頃,我就抱著發抖的身軀,決意下城而去了,正是「行百里者半九十」。由這次經驗,我也領會《王安石.遊褒禪山記》中「非有志者,不能至也」的深意,想當時初讀此文,我還狂妄地以為怎可能有人於壯闊前無志,想若長城有靈,必會為我愚癡,獻上一抹莞爾。
哎呀,諸如以上種種的歡欣,都加深我對中國的渴望。我渴望能生活在那個所在,在香港買棟房子,桂林蓋間草蘆,不切實際之前,先到北京唸個書。這是我所願,而我願在學習之餘,繼續遊山玩水,得志於山水,結合於所學,人生必然有更充沛的靈感。啊!我欲步上袁中郎的足跡,親眼目睹「西湖之勝,為春為月」的廬山真面。亦欲在那湘水邊濯足,據傳,屈原死後靈魂不滅,「其神遊於天河,精靈時降湘浦」。更欲在東坡感懷「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赤壁泛波江湖。我明白在那裡,子瞻就在我的身邊。
啊!我已忍不住幻想那時的物我兩忘,那時的心凝形釋,骨肉都融——那是何等美妙快意的境界!若能得此,哪怕是須臾也罷,在那須臾之間,我堅信,我已成就了人生的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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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投稿的短文,若入選可到中國旅遊,但沒有成功。
文中多違心之論,尤其是最後一段,不過我是真的很想去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