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1】
又是被雨點打在鐵皮上的啪達聲吵醒的一天。
順手摸向枕邊的手機看了看,預設的鬧鈴時間還沒到。
也就是說……今天起的比平常還早呢……
還有兩個小時才到鬧鐘響起的時間,好像早得有點過份了?
窗外黑漆漆的,大概才正要破曉吧。
雖然陰雨綿綿,但十八樓的公寓室內,濕氣沒有想像中的重。
時序雖然剛入冬,但室內的溫度還算涼爽,沒有冷到讓人想睡回籠覺的程度。
好吧,起床。
反正多睡無益。
這是我在這座城市的落腳處。
坐落於城市邊陲的,十八樓高的公寓。
我與認識好一陣子的朋友,還有這位朋友的朋友們,一同合租這戶樓中樓的兩層小公寓。
最慢搬進來的我,在一樓客廳旁的一間小和室打起了地鋪。
平日,客廳會有很多人聚在唯一的電視前打電動。
一旦入夜,這一層就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的房間並不大,大概剛好兩張雙人床的大小。
簡單地在木質地板上鋪了床墊,然後在剩下不多的角落擺上電腦桌。
床墊旁一個窗戶,窗戶上一個窗簾,這就是我的小小世界。
拉起窗簾,打開窗戶,遠處的地平線開始漸漸由黑轉白。
雨水仍舊淅瀝淅瀝地下著,在別戶人家窗邊冷氣機的遮雨鐵皮上敲出凌亂的節奏。
空氣中的水汽,彷彿有重量似的在肺臟沈澱。
天氣逐漸轉涼,像這樣綿綿細雨的天氣越來越常出現。
已經連續下了一個禮拜的陰雨,每次打開窗,眼前的視線總是一片灰濛濛。
好像所有的顏色,都被沖刷殆盡似的。
三三兩兩的雨滴從敞開的窗間噴到棉被上了。
吸了一下外頭冷冰冰的空氣,我關上了窗。
破曉前夕的氣溫最低,這時候的雨勢通常會變大。
……實在不太想出門,就這樣緊閉窗戶出去的話,回來之後會難以適應那鬱積整天的濕氣。
想是這樣想,但總是得出門的。
要在那傢伙到之前打點好才行……這樣想的我前去盥洗。
即將入冬之際,在有些許寒意的清晨用冰冷的自來水洗臉,真是微妙的感覺。
很冷,卻又有瞬間清醒的暢快,暢快之後卻又不想再度回味這種滋味。
「今天也沒有做夢啊……」我盯著鏡子中的瞳孔在心中這樣想。
已經七年沒有做過任何夢的我,這樣算是幸福還是不幸?
……是的,沒有做過夢。
美夢也好、惡夢也罷,無論用什麼姿勢、在什麼情況下睡著,從來沒有任何夢境的記憶。
也許有人會說「這只是忘記做過夢而已吧?不是很多人醒來都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夢嗎?」
不,即使忘記了夢的內容,人還是會知道自己做過夢。
會去試著「回想」的這個動作,表示自己清楚知道自己「做過」,所以才會去回憶。
但是,我很清楚自己並沒有做夢。
每次睡著與醒來之間,有一個很清晰的鴻溝、很深刻的斷層,橫跨在時間之中。
……好像每次睡著,就是經歷一次死去……常常有這樣的感覺。
這樣算一算,我好像死了兩千五百多次了呢……
雖然說得誇張了點,但偶爾做夢本來應該是人的權利吧?
像這樣完全沒有夢,只有單純地失去意識的日子,一旦意識到之後,就會發覺異常吧。
就好像眼睛閉上跟張開之間沒有間隔,單純感覺只是眨了個眼,時空卻從黑夜跳到白天。
身體的疲勞恢復了、時間也確實地經過了,但是意識完全沒有跟上。
每天都有一段時間完全不受自己掌握,好像某個東西從生命中完全被抽離。
話說回來,搞不好這就是壽終正寢的感覺?真是如此的話我也許其實是個幸福的人?
就在我盥洗結束,坐在沙發上胡思亂想的時候,門鈴響了。
有時候,聽人按門鈴就可以知道這個人的個性。
性子急的人,常常會在門鈴聲還沒消失前就跟著按第二下、第三下。
不喜歡打擾別人的人,會在門鈴聲消失之後隔個幾秒,確認沒人聽到之後再按。
現在按門鈴的這個人,是我很熟悉的傢伙。
她按門鈴的習慣是,在門鈴聲結束的之後,隔一段不長不短的時間再按一下。
那間隔很微妙,太短會讓人覺得急促、太長會讓人覺得溫吞。
總之,就是讓人覺得雖然外放、但是又會替別人著想的微妙間隔。
我聽這個門鈴聲聽了好幾年,所以馬上就知道門外的人是誰。
我拎起早已準備好的筆記型電腦還有背包,走向玄關開門。
「早安!咦?東西都準備好啦?今天好早啊!難道是特別早起嗎?今天是什麼特殊日子嗎?看起來至少早起一個多小時吧?沒睡好嗎?」
一開門,就聽到她用充滿朝氣的聲音,問了一連串不給人回答機會的問題。
不過,我也不是能當下就逐一回答問題的人,所以這種對話反而相當適合我。
要是等我回答完才能問下一個問題,等到對話結束大概就天黑了吧。
她是我的助理,從三年前就在我的事務所裡工作,幫了我很多可能下輩子都報答不完的忙。
今天的她看起來有些不太一樣,原本的直髮稍微燙了點波浪捲,也挑染了淡淡的茶色。
那副有些破舊的眼鏡也換了,配了一副新的長方鏡框的眼鏡。
打開門的瞬間,雖然聲音還是原本的聲音,但說話的人本身外型卻有了變化,讓我一時之間適應不過來。
我楞了一下,指著她的頭髮、又指了指眼鏡。
「啊?這個嗎?想說換一下心情,如何?有沒有七百二十度的改變啊?」
回答問題時的她看起來有些興奮,還配合說話內容真正轉了個圈。
雖然有點想吐槽她轉了七百二十度還是等於完全沒轉,不過我還是給了她一個大拇指。
畢竟,比三百六十度多轉了一圈啊。
也許五年前的她看起來還是個小女孩,但突然換了個造型的今天,讓我發現她其實成熟了不少,這個造型其實還滿適合她的。
她叫做小羽,是個在知道我的過去之後的某天,突然跑過來對我說:「我們來合夥吧!」的一個奇怪、卻又貼心的二十二歲少女。
「本來買了早餐要在等你準備的時候吃的……」小羽拎了拎手上提著的塑膠袋,裡頭放著三明治跟奶茶,然後露出有點戲謔的笑容說:「為了懲罰你太早起床,幫我拿著吧!」
喂喂,太早起床也要處罰嗎?
話又說回來,妳是篤定我一定會賴床就是了,還準備好打發時間的手段了?
不過念在她每天早上都來接我出門的苦勞上,我還是乖乖地替她提早餐。
「啊!既然如此,這個也順便吧!」
她展示了一下另一隻手提著的東西,那是她放事務所相關資料的包包……還真順便啊……不過好人做到底吧,反正她的東西也不重。
就這樣,我左手提著自己的筆記型電腦、右手拎著她的包包和早餐。
而兩手空空的她,就這樣推著我離開,並且笑著說:「走吧走吧!今天的case很重要,是睽違兩個月的客人唷!」
啊……難怪她會換造型啊……想順便改改運嗎?
或許也真的剛好接到case,所以她覺得換造型是有用的吧?
如她所說,我們事務所已經兩個月沒有接到任何委託了。
雖說是只有兩個人的事務所,但平日並沒有太多的積蓄,兩個月幾乎是極限。
本來還在發愁這個月可能會發不出薪水,看樣子暫時不用煩惱了。
以前也曾經發生過這類的事件,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委託,然後就突然一口氣竄出來。
就好像原本一片荒蕪的土地,在春雨過後一口氣長滿花草,這樣的感覺?
電梯裡,小羽開始跟我說起這次委託的相關資料。
「嗯……這次的委託人是個菜市場隨便都能看到的歐巴桑……可能會有點麻煩喔,她似乎是不知道從哪裡輾轉知道我們的事務所,原本還以為我們是幫忙收驚的神壇咧……跟她仔細解釋之後還是不太能理解的樣子,總之我要她務必親自過來一趟就是了,有問題嗎?這種媽媽級的人物通常都很難搞,要有心理準備喔!」
我說小羽啊……我很感激妳替我打點好這麼多資料,但妳明明就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表情嘛!
那張鬼靈精的臉,還有眼角帶著的笑意,我知道妳等著看我怎麼應付歐巴桑,因為我最不會和這種婆婆媽媽應對,搞不好遇到怪物家長級的還會當場槓上。
我看著小羽正在偷笑的臉。
好歹我也是妳名義上的老闆,這樣推老闆入火坑對嗎……
大概是看穿我的想法,小羽搖了搖手指,笑說:「這可是我最大的樂趣喔!」
說是這樣說 ,畢竟也是她替我接的案子,至少要懷有感恩的心。
如果不是她,我可能連出門搭個公車都會有問題……
喔,提到這個,公車剛好來了。
我們兩個一起在公寓大樓門口的公車站牌上了車。
司機是個看起來有點山地血統的黑皮大叔,這裡的黑皮有兩種解釋,一個是皮真的很黑,另一個則是Happy。對,這個司機看起來真的很Happy,胖胖的臉配上瞇瞇眼,只要嘴角稍微一彎就是看起來笑得很開心的樣子。
小羽用她一樣歡樂的陽光笑容跟司機大叔喊了聲:「司機大哥早安!」,然後掏出感應式的公車磁卡朝零錢箱旁的感應器刷了一下,嗶的一聲扣了一次點數。
跟著我也拿出放有磁卡的皮夾刷過感應器,嗶嗶嗶,連響了三聲。
「喔喔喔!這個小哥看起來很健康啊,怎麼會拿愛心卡咧?」大叔歪了歪頭這樣問我。
從大叔刻意放低的嗓門,還有一貫的笑容,我知道他沒有惡意。
只是現在的我不太方便回答,當我正打算比手畫腳的時候,小羽替我打了圓場:
「大叔!是這樣啦,他喉嚨受過傷,不能說話,這邊是他的殘障手冊……」
小羽很熟練地從包包中拿出我的殘障手冊……等等,原來在妳那邊啊?
總之,司機大叔一邊關上車門繼續開車,一邊用眼角餘光瞄了一下手冊。
手冊裡頭貼著我很久以前拍的大頭照,雖然看起來呆了點但還看的出來是我。
「喔……年紀輕輕的真可惜,不過你很幸運啊!有這樣漂亮的女朋友陪你啊哈哈哈!」
「唉呀呀!我不是他的女朋友喔!只是工作的助手而已!大叔別亂說話,好好開車!」
小羽維持她天真的笑容唸了司機一下,然後推著我到車子後方的座位坐下。
嗯,總之,就是這樣,我沒辦法說話,簡單來說……我是個啞巴。
七年前,從那場夢醒來之後,我就發現自己再也無法說話了。
喉嚨沒有任何異常,身體也沒有任何不適,就只是完全忘記怎麼說話,如此而已。
聲帶好像自己切斷了與腦和神經的連結,根本沒辦法操縱。
為了這件事,父母還帶我在各地的大醫院東奔西走,甚至連民俗療法,例如算命、神壇、教會等等都嘗試過不少,一直這樣試了兩年才終於接受了我註定要成為啞巴的事實。
然而說實話,對於這樣的自己,我並沒有什麼不滿。
……或者說,也許我的內心深處,反而期待這樣的殘缺也說不定呢。
人有很多種感官,最重要的,大概就是聽、看、還有說吧。
還記得很久以前,忘了是跟誰聊天的時候,曾被問過一個問題:
「如果要你選擇成為一種殘障,你比較能接受哪一種?」
嗯……當下我的回答是:啞巴。
其實啊,也不是什麼多麼了不起的理由,甚至一點冠冕堂皇的成份都沒有。
如果是某些多愁善感的年輕人,可能會這樣說吧:「因為人用語言來溝通,卻也因語言而產生誤解,所以不說話就可以避免傷害到人……」諸如此類好像很有意境的理由。
我的理由就很簡單明瞭了。
當瞎子的話,就不能看電影看小說看漫畫了。
當聾子的話,就聽不到美妙的音樂了。
身為一個偶爾還是會運動的人,缺了手腳會很麻煩吧。
當然,因為腦袋有問題被判定為精神障礙,這對自認為是個正常人的我更是難以想像。
簡單來說,啞巴是經過消去法之後剩下的最佳解。
不過,不說話的話,對我而言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其實真要說起來,大概也跟所謂「多愁善感年輕人的理由」相去不遠吧。
只是我並沒有那麼偉大,為了不想傷害人所以拒絕語言。
對任何一句話脫口而出之前,總是會在腦袋轉個三遍,最後只說出半分、甚至說不出口的我而言,說話就是這麼傷腦筋的東西。
也不是說有語言障礙,其實一般的會話還是沒問題。
寒暄也好、打招呼也好,象徵性意義的、不會接觸到內心世界的對話,那是可以很自然的。
然而只要情緒一有了波動,開始有想要「說出真心話」的衝動的時候,我腦海中的文字就會很快地糊成一團。
好像所有的句子原本都好好的收在腦內的皺摺中,但是因為用力思考的關係,皺摺就收縮而把所有的想法都給碾個粉碎似的。
對父母、對朋友、對親人……甚至對喜歡的女孩子,我都是這樣。
所以每當遇到重要關頭的時候,我都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我該說些話,我知道我不該沉默,但是我沒辦法。
想要傳達的東西,總是在最後關頭蒙上一層紗,連自己也沒辦法看清。
於是,我常常被人說「冷漠」。
於是偶爾我會想,如果我一開始就不能說話,那麼沉默也就是很順理成章的了。
這樣的話,是不是反而比較能被諒解呢?
雖然很羨慕那些能夠有話直說的、率直的人,但我知道我沒辦法變成那樣。
某種先天性的東西卡在腦內,形成如此彆扭的我的一部分,甩脫不掉。
所以,我其實還滿享受現在這樣的生活。
雖然有點不便,但就某種程度而言,也算是一種實現了的願望吧?
而且,因為這件事,我得到了某種「能力」。
藉著這個能力,我開設了事務所,並且在小羽的幫忙下步上軌道。
喔,剛好,快到事務所了。
我和小羽在一個看起來有點偏僻的郊區下了公車。
沒有市區那些高聳嚇人的水泥叢林,只有稀疏的幾間平房、小公寓,不然就是大門深鎖的幽靜社區大樓,每天除了少數的幾班公車還有偶爾行經的車輛外,沒有其他人煙。
總之,相當安靜的地方,正合乎我的需要。
我們穿過小小的幾條巷弄,來到一間很狹小的水泥平房。
喔,看起來真是狹小,不光是第一次來的客人,連我跟小羽都這麼覺得。
這間外牆看來斑駁的房子,剛好被兩戶人家的圍牆給夾在中間。整體寬度大約僅僅兩個人並肩張開雙手而已吧,算是一間狹長型獨棟單層小屋。
剛開始租下這間屋子的時候,我和小羽足足花了一個禮拜才打掃乾淨。在那之後又花了一個月才裝修完成。我們用極為土砲的方式,跟各自找來的幾個死黨聚在一起,七手八腳地自己調水泥抹牆整地然後把油漆刷完。
雖然過程曾想過,為什麼這樣狹小又好像廢墟一樣的房子竟然還能有水電,不過看在房東人還不錯,租金又極為便宜的份上,就姑且不提了。
總之,這個兩側屋牆與鄰居圍牆緊緊相連的小房子,就是我現在生活的起點。
小羽從包包掏出鑰匙,率先開門走了進去。
打開門會先看到小小的玄關,還有一旁的矮鞋櫃。
再更進去一點就是狹長的走廊,旁邊放著給顧客等候用的長板凳,大概可以坐七個人吧。
長板凳的對面有一扇黃木門,進去之後左轉是廁所、右轉是雜物間。
偶爾,客人會多到要排到外頭去,但我相信更多人是寧可在外面排也不願意在裡面等。
只是因為屋子兩側的窗戶都被別的建築擋住,所以其實光線很昏暗。
雖然象徵性地裝了兩盞燈,但是昏黃的燈泡只會給予人更強的壓迫與不安。
……而這,正是我所希望的。
走廊的盡頭,是一扇黑色的木門,那是我工作的所在。
我跟著小羽走進「工作室」,一間看來相當簡陋的房間。
房間的角落有一個雙層的文件櫃,那是小羽存放工作相關文件的地方。
一張乾淨簡單的木桌,上面擺著一個小小的沙漏,還有一個大概才十五吋的液晶螢幕。
液晶螢幕上用海綿雙面膠粘著一個液晶鬧鐘,輕按一下按鈕還會有淡紫色的背光。
桌子前、後跟旁邊各放著一張木製圓長凳,分別讓我、小羽還有客人坐。
桌子正後方是一扇罩著窗簾的玻璃窗,陽光正稀疏地從間隙中漏下。
房間的正上方,吊著與走廊相同的小型吊燈,光線微弱、而且通電的話還會不停閃爍。
這麼一間簡陋的、讓人不安的房間,就是我的小小世界。
或許是被周圍的氣氛影響到,小羽的表情也認真起來。
不同於在外頭時的開朗活潑,現在的她多了一點沉穩與睿智。
一起做事這麼久了,我們之間多少有點默契。我指著液晶鬧鐘看向小羽,沒有其他動作。
小羽馬上就知道我是在問她今天委託的客人幾點會到。
「電話中約的是九點半,所以大概還有十五分鐘吧……不過歐巴桑通常都不會太準時,所以應該還有一點時間準備……」小羽一邊把文件放入櫃子一邊說。
我點了點頭,拿出筆記型電腦。
插上電源,用連接線將筆記型電腦和桌上的液晶螢幕連接起來,開機。
雖然機種是相當普通的低階電腦,但是開機速度相當順暢。
當然,這是請朋友將一堆用不到的程式與作業系統全部換掉的關係。
開機完成的電腦畫面相當樸素,整個螢幕上只有一個名為Notebook的程式LOGO。
打開程式,開啟中文輸入法,就是一個很簡便的筆談工具了。
會把這東西帶在身上,除了工作時用之外,另外就是偶爾會遇到需要解釋一些手腳難以比畫的複雜事情,又不能一直依靠小羽解決,所以用這個方法可以某種程度解決問題,為了節省時間,小羽還要我把一些可能常常被問到的問題回答打成範本文件,必要的時候電腦打開文件打開就可以直接給對方看了。
「那麼……要先從哪些東西開始打起?」
當時,接受了小羽的提議的我,在打開電腦後,把問題打在螢幕上這樣問她。
因為是第一次,所以也不知道該從何處著手。
「嗯……就先從遺書開始吧?」
我永遠忘不了當時小羽用陽光笑容回我的殘酷答案。
總之,為了應付等一下可能有的種種質問,我先把電腦接上螢幕了。
這樣我可以不用打完字就把整臺筆電轉過去給人家看,雖然我懷疑一個歐巴桑有沒有耐心跟我這樣筆談,也許等一下還是小羽出面的情況居多吧,一起工作了這段時間,大部分的問題她已經可以代替我回答,不,甚至回答得比我還好。
好,不用多想了,該進行前置作業了。
我將桌上那不到一個巴掌大的沙漏拿起來,輕輕喀地一聲翻轉過來。
紫紅色的細沙潺潺流下,我感覺自己的意識隨之落入無盡的深淵。
「那麼,我出去等客人。」
察覺到我身上微妙的氣氛變化,小羽知道我開始進入工作前的準備了。
我需要一段時間讓自己的精神集中,所以小羽沒有說太多,就逕自退出房間。
深吸一口氣……要準備開始了。
無法做夢的我,想要取回曾經錯過並失去的東西。
一切,都是為了再見到七年前夢中的那個女孩。
……我需要,足以改變我人生的「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