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天空】海奴諾亞
原先,在寫「巴哈姆特活動短篇」時候並沒有刻意讓故事之間有所連接,所以並沒有做出嚴謹?shù)脑O定。
【初戀】延續(xù)了【雪人】的故事觀,但有些許出入。我在這裡做些整理:
【初戀】中,村人並不排斥村外的人。【雪人】裡面則是排斥。最後決定是村人並不會排斥其他外人。合理解釋薩菲拉從村外救回旅人,和果莉安奴的茶色髮。
另一個重大的問題是珠子。
兩顆珠子分別代表了職位和熟悉程度:
醫(yī)療所的綠色珠子。
進入森林探險和與狼奮鬥的紅色。
掌管木材和建築的棕色。
有關水的藍色。(在【雪人】中寫成小販。)
負責買賣的黃色。
編織布料的白色珠子。
其他的則在日後、假如還寫到「雪人村」這一主題時候再進行增設。
階級則從入門的白色、進階的黃色、熟練的橙色、菁英的紅色、傳奇的黑色,這樣分類。
(醫(yī)療所老者提克威在【雪人】中是綠黃,在此修改為綠紅。)
增設「雪人村」的子分類。
1
村莊唯有在夏季時候才會融化冰雪。
春雪漸溶,雪人坡上的雪人像是流汗一樣不斷滲出水來,雪水讓河水上升了不少,卵石灘淹沒,廣場中央的水井就是為了應付這時候設置的。
通往雪人坡的路不只有通過河谷而已,一旁搭建的窄小吊橋也是方法之一,只是吊橋總讓人覺得不安全,能從河谷通過的季節(jié),沒人會想冒險渡過吊橋。
村裡的雪人是為了弔念死去的村人,待雪人完全消失無蹤,也就意味著亡者正式離開了世界,到達另一個國度去了。
溶化的雪人和水有關連,撿拾遺物順理成章的成為了藍珠人的工作。
天還沒亮,藍珠人中較為年長的艾菲奶奶率領著我們通過吊橋,來到雪人坡。雪人坡一直讓人覺得是個莊嚴的地方,這裡的雪人都是由上藍下紅或上藍下黑的村人所堆疊。
提著簍子,我們很快的散了開來,果莉安奴很自然的開始手邊的工作。我則為了不讓人察覺到我和果莉安奴之間的關係,一路往雪人坡最裡層走去。
雪人坡裡比例最多的便是紅珠,其餘顏色的村人很少在工作中發(fā)生意外,絕大多數(shù)是病死或老死。
這是我在成為藍珠人後第一次參與回收遺物的工作,難免緊張。
眼前一座雪人的眼睛是左紅右白,擺在它腳邊的長矛還很新穎,整齊折好的雪袍上有著駭人的紅色血跡和幾道大口子,我猜想他是太過深入森林、被狼群攻擊了。
低下頭、閉上眼,我放空自己,感受雪人坡上吹來陣陣的風,弔念眼前沒有姓名的雪人。
我小心翼翼的取下雪人臉上的兩顆珠子,放進雪袍的口袋裡。接著將雪袍捧起,放進竹簍中。一手提著長矛,我對著素白的雪人鞠了躬,沿著吊橋離開雪人坡。
為了表示對死者的尊敬,無論遺物多少都必須直接回到村子這邊,將回收的物品交給長老。絕不可以收集兩、三個人之後再回到村莊。
長老詠唱古語後收下了雪袍和長矛,轉交給一旁的村人,收集在廣場中央。
這樣的流程維持了一整天的時間,所有往返於兩邊的藍珠人全都沒有出聲,就是平時聒噪的大嬸板著一張嚴肅的表情。
我撇見果莉安奴認真工作的神情,看不出一絲情感。
接近尾聲的時候,我回收了薩菲拉的遺物。
2
節(jié)日──「夏往」。
在一年中最炎熱的這天,村人脫下雪袍,一身輕便衣服。村裡長年的積雪也溶化了,石板鋪製的走道和木頭搭建的房屋難得的露出全貌。
河谷的溪水漲到最高點,緊貼著吊橋底部。
雪人坡變換成一片綠色草原。只有兩指節(jié)高的小草隨風搖曳。
「夏往」這天夜晚,所有村人來到雪人坡,圍著熊熊燃燒的溝火舞蹈、歡唱。以歡樂的慶典儀式送走寄宿在雪人坡上一整年來的所有死者的靈魂,讓他們前往充滿夏季溫暖的死亡世界。
或許因為工作後留下的疲憊,慶典時候我只是坐在離篝火遙遠的外側靜靜的看著大家歡樂的模樣。黃珠的父親和母親手牽著手跳舞,棕珠的哥哥則和一個我不認識的女孩子在一旁聊天。
「哎!幹嘛在這裡耍自閉?」迎面走來的是瓦圖,他兩手各拿著木杯。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點累。『夏往』前的回收工作時在是太忙了。」
瓦圖將一杯遞給我,是紫紅色的莓果酒。
「等『夏往』後所有東西都會分配給村子裡需要的人吧?雖然說寄宿物品上的靈魂會在『夏往』這天前往另一個世界,不過我還是覺得怪怪的。」瓦圖說。
「物品就是物品,靈魂寄宿在上面什麼的怎麼想才是不可思議。」我說。
「會嗎?我每次看到薩菲拉的房間,就覺得她的靈魂還在我們家裡。」
「那是你想太多了。」
我喝了一口莓果酒,甜中帶酸,酒的味道反而不這麼強烈。但我也知道喝得太多的話肯定會醉。瓦圖就是常以為莓果酒和普通果汁沒兩樣,時常醉酒喧嘩的其中一人。
「不知道死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我看著搖曳的火焰想了一會:「母親說過是個和這裡不同,一個夏天多過冬天的世界。」
「她看過那個世界?」瓦圖平淡的問。
「我想沒有。」我說,「肯定是一輩又一輩流傳下來的說法而已。」
「或許喔。」
瓦圖喝光了杯中酒,站起身子往熱鬧的人群走去。他並不想整晚都和我呆坐在外圍喝悶酒吧。
我自己知道,除了「夏往」前的回收工作讓我疲憊之外,和果莉安奴的關係一直沒有進一步的進展也讓我煩心。
雖然和果莉安奴正是成為戀人關係也有兩個月了,她夢幻的氣質(zhì)反而讓我很難有去牽她的手或摟抱她。這讓我十分困擾。
我也想過直接開口詢問她的想法,但這樣一來不就顯得我很沒用了嗎?
或許果莉安奴很滿足現(xiàn)在我們兩之間的關係,又或者她一直期待我突然做些舉動……我不知道。躊躇了這麼久,我還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好。而我又不能詢問其他人的意見,那會使得我和果莉安奴的關係曝光,招來不必要的流言蜚語。
這麼說起來,「夏往」的夜晚慶典中我一直沒看見果莉安奴。她是不是還待在村裡?
一邊想著,我站起身,看一眼熱鬧的慶典,喝光杯中的莓果酒。
「夏往」這天同時也是月亮最大最圓的一天。映著月光,我走過吊橋,途中不斷注意著腳邊時常激起的河水,然後回到村子。
慶典會持續(xù)到早上,村裡十分安靜,剩下幾名紅珠人把守著村莊入口。
我經(jīng)過了自己家,來到果莉安奴家門口。和預期的一樣,果莉安奴的家裡十分昏暗,沒有點亮蠟燭。
「是誰?」
果莉安奴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我受驚嚇的後退幾步,抬頭看著天空,只有星夜。
「果莉安奴?」我小聲的呼喚。
「是海奴諾亞嗎?」她叫了我的名字。
「嗯,是我。果莉安奴妳在哪裡?」
「我在屋頂上。」她說。
「屋頂阿……」
我左顧右盼,沒看見任何通往屋頂?shù)哪咎荨9虬才窃觞N上到屋頂上面的?
「嗯,從家裡樓梯走上來就可以了。」
「可是……」雖然果莉安奴這麼說,但冒然進入女孩子家畢竟不太恰當,要是有誰看見了,怎麼樣也解釋不清楚。
「別擔心,母親和其他村人一樣都到雪人坡去了。」
「……如果有人提早回來的話會被看見的。」
「這樣阿。」果莉安奴懊惱,但她似乎還不想下來。
「妳在屋頂做什麼?就算今天是『夏往』,待在屋頂還是會著涼阿。」
「海奴諾亞你知道嗎?『夏往』這天的星星是最美麗的哦。」
「星星?」
我抬起頭,起先只看見一片黑鴉鴉的夜空。或許是月亮太過亮眼,我轉個方向,避開月亮,才看見繁星點點,又和寒冷夜裡的星空不同,耀眼奪目,十分美麗。
「很漂亮吧。」果莉安奴說。
「嗯,很漂亮。」我索性沿著果莉安奴家的牆邊坐了下來,「果莉安奴也不想?yún)⒓討c典嗎?」
她沒回答我,只是靜靜的仰望著夜空。
我沒多話,反而覺得自己問了個不必要的問題;果莉安奴本來就不適合慶典。要是她手足舞蹈、熱情奔放的話,那就不是果莉安奴了。
3
慶典後的早晨,許多人跳累了、喝醉了,大字攤在雪人坡上呼呼大睡。還醒著的人聚集在村子這邊的廣場中,由長老靜靜的發(fā)放狀況良好的遺物。破損的雪袍統(tǒng)一交給了果莉安奴的母親做修補,染血的血袍則先由艾菲奶奶洗滌。各色珠子重新回到長老的長條木盒子裡,長矛或小刀分給現(xiàn)役的紅珠人,多餘的武器會堆放在紅珠人專用的倉庫裡。
「夏往」正式結束,節(jié)日後三天是村人們休息的日子。家家戶戶早有準備足夠的糧食度過這幾天。
以前,我還以為「夏往」後的休假日是為了讓村人從慶典的歡樂氣氛中收心,重新工作時才不會分神。
成為藍珠人後我才發(fā)現(xiàn),「夏往」後的這幾天,河水一直緊貼著吊橋底部。光靠村裡的一口水井根本沒辦法洗滌全村的衣物。也難怪在「夏往」前,艾菲奶奶就不斷叮嚀我們要把衣服和雪袍都洗乾淨。
直到中午,瓦圖才從吊橋那邊搖搖晃晃的走回村子。
「喂!海奴諾亞!」
「幹嘛?」
我正從井裡提出一桶水來,洗臉。雖然沒參與慶典,昨晚和果莉安奴看星星也差不多待到天亮時候才回家休息。還沒熟睡又被回到家裡的哥哥打擾,到頭來也是睡到中午時候。
「平常我就覺得你很奇怪了,昨天竟然連慶典都沒有參加。老實說,你是不是哪裡出問題了?要不要給提克威爺爺看看?」
「你才有病。」
「唉,不是我要說,你身為藍珠就已經(jīng)夠傷心了,偏偏又和果莉安奴一起工作……你該不會還在妄想果莉安奴會和你在一起吧?」
我的確已經(jīng)和她在交往了。我自然沒這麼回答。
「我怎麼想都不關你的事。」我冷冷的回答。
「喂喂,你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冷淡了?」瓦圖靠了過來,不讓他說的話被別人聽見,「我瓦圖從來不亂說話,像是你喜歡果莉安奴的事情我也沒讓誰知道阿。」
「可是我真的沒有什麼問題。沒參加慶典純粹是我很累罷了。」
「是嗎?」他狐疑的瞇起眼睛,盯著我一會,最後放棄似的搶過我腳邊的水桶,洗把臉。
「哈!昨晚我喝了一整年份的莓果酒,真是太好喝了!」
「瓦圖,你和我一樣才剛過成年禮還沒滿一年。怎麼碰到慶典就像是四、五十歲的大伯了?」我調(diào)侃的說。
「莓果酒的美好你是不知道的啦。你說我像大伯,我才覺得你還是成年禮之前的小男孩咧。要是真喜歡果莉安奴的話還不趕快採取行動?別看她總是不理人的樣子,要是有誰真的去追求果莉安奴的話,說不定一下子就在一起了吶。」
「噓、噓。」
水井附近也不是只有我們兩人,我連忙要他禁聲。幾個村人也還半睡半醒的在附近遊蕩,似乎是聽到了我們兩在討論果莉安奴。
不過果莉安奴本來就是氣質(zhì)出眾且夢幻的人,任何人都會談論果莉安奴。這很正常。
「不說了,我想先回去睡覺。海奴諾亞你就自己加油吧。」
瓦圖揮揮手,不穩(wěn)的走回家去。
4
果莉安奴非常喜歡觀星。
她說,村子外的大都市有著專門觀看星星的人,還有許多紀錄星空的書籍。天上的繁星是有規(guī)律的,最淺顯易懂的,是月亮旁的那顆亮眼的星星。果莉安奴說她自己觀察了一整年,那顆星星從不會跑到別的地方。
我靜靜的在一旁觀察果莉安奴的舉手投足,她毫不在意草地上的泥土或小蟲子,大辣辣的躺在地上。茶色的長髮一口氣散開來。
我傻笑兩聲,坐在果莉安奴身邊。
「海奴諾亞,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會喜歡我?」
「阿?我才想問妳吧?不是妳先和我、和我……告白的嗎?」
果莉安奴的睫毛又長又翹。
「只是因為我說我喜歡你,所以才喜歡我的?」她問。
「不是!不是這樣的。在妳告白之前我就一直喜歡妳……只是不敢和妳告白……」
「為什麼?如果是真的喜歡的人,如果不說出來的話,對方也不會知道你的心意呢。」
「嗚,總而言之,果莉安奴搶先一步跟我告白了不是嗎?」我緊張的想快點結束這個話題。不料果莉安奴竟然這樣回答。
「那是因為我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你喜歡我的關係……只是我很納悶,為什麼不讓我知道呢?」
「妳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我驚訝,「但村子裡暗戀著果莉安奴的人不只有我一個人阿。」
「是嗎?」她並不驚訝的說,「不過我只感覺到你喜歡我而已。可能其他人的『喜歡』不夠強烈吧。」
「我的『喜歡』……很強烈?」我苦笑。
「嗯。像是不想注意都不行。不過我也不討厭海奴諾亞,應該說,比起其他人,我更喜歡和海奴諾亞在一起的感覺。」
「和我在一起是什麼樣的感覺?」
「覺得很輕鬆。在海奴諾亞面前完全不用掩飾自己的想法。」說完,她看著我想了一會,果莉安奴的眼睛很透徹、很明亮,「雖然我還不習慣在別人面前露出真正的自己……不過相信有一天,海奴諾亞就會認識到真正的我。」
「真正的果莉安奴?」
「嗯。真正的果莉安奴。」她重複了我的話,像是說給自己聽。
「真正的果莉安奴是什麼樣的果莉安奴?」
「我也不知道。」她反問我,「那海奴諾亞呢?」
「嗚。」
被人這麼一問,我也答不上來。
父親和母親都忙於工作,吃飯時候會要求我和哥哥不許在餐桌上聊天。成為藍珠人的我有了新的生活重心。身為棕珠人的哥哥總是板著一張臉,幾次問了瓦圖哥哥工作時候是什麼樣子,瓦圖給我的回答總在我意料之內(nèi);是個沉默寡言且無趣的人。除此之外,我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該說什麼才是果莉安奴想聽見的答案?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苦笑著說。
「是吧。」她以微笑回應我,「但我知道現(xiàn)在大家眼裡看見的果莉安奴不是真正的果莉安
奴。」
她小聲的補充:「真正的果莉安奴,是很怕寂寞、又愛幻想的人。」
風吹過雪人坡,讓人萌生想緊抱住果莉安奴的衝動。
「能和我說說星星的事情嗎?」我換了話題,想破除兩人之間尷尬的氛圍。
果莉安奴愣了一下,手指著天上的星星,開始說起故事。
故事開頭,是一個從小生長在不斷下雪的村莊裡的一個小女孩,替星星們編出許許多多的故事。
那些故事,和書籍上的不同,意外的平易近人。
像是名字叫做薩菲拉的暗紅星點,有著英雄般壯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