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提摩鼓起勇氣,動動他短而矯健的小腿時,才發(fā)現(xiàn)結(jié)果其實沒有那麼可怕。他不必在輪椅上度過餘生,也沒有節(jié)肢的必要,除了臉被打成豬頭以外,一切尚可接受。
提摩在屋裡思考了很久,天花板上的那盞燈開開關(guān)關(guān),他整個人也起起坐坐的,不停踱步,最後是肚子裡的一聲長嚎替他拿定主意。他決定出外用餐,因為……真的很餓。每分每秒,當(dāng)他絞盡腦汁思考去路時,整個胃都在灼燒著。比起可怕的玄鐵琴姬索三娘,飢餓帶來的痛苦似乎更為迫切。
他試過口罩,但效果慘烈。真要描述的話……有點像是讓希維爾穿上少女內(nèi)衣的那種感覺(先不論這件事是否發(fā)生過!),整個樣子都歪了。特別是細(xì)繩緊勒在瘀傷處,實在痛苦難當(dāng),比起保護自己這作法更像是虐待自己。
進到餐廳後,到餐桌的這段路意外順?biāo)臁?/div>
對於他一身奇裝異服,侍者只是愣了幾秒便回復(fù)正常,接著引他入座、點菜、上茶水,過程輕鬆寫意。提摩點了今日特餐 - 史前蛇頸龍,坐在椅子上,安分的低著頭,那頂山寨版的墨西哥帽仍然沒有拿下來。
順利踏入餐廳對他來說是一大成功,他心想,也許這一切並沒有自己所想得那麼悲慘。
是的,是的。他當(dāng)然記得,今天下午他面臨生死關(guān)頭,差點被一個輔助單殺了,而且三天之內(nèi)要是沒把這事兒擺平,很可能就要跟香菇說再見了。但那又怎樣?他不是正在這坐得好好的嗎?那女人搞不好只是氣瘋了才會說出那些話,女人都這樣的。她才沒有那麼大的神通可以威脅他。
啊?妳以為妳是女版萌多嗎?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雖然索三娘力氣真的大得可以,這點他已「親身體驗」)
他輕嘆一口氣,緩慢但確實地細(xì)想逃脫的可能性,不料,方才哭喊半天的肚子卻在此時開始作怪。嗯,是那些壓力……
提摩朝廚房看了一眼。心裡估計這蛇頸龍?zhí)撞鸵粫r半刻間應(yīng)該還不會端上桌來,所以他跳下椅子,決定先去廁所解決一下。
※※
高級餐廳的廁所自然也是高級廁所,洗手臺乾淨(jìng)奪目不用說,連隔間都特別寬闊。雖然想塞下一個科加斯還稍嫌困難,但只要把門拆掉,換成波比就沒問題了。
他關(guān)上門,蹲起馬桶,手肘抵著大腿模仿起「沉思者」的姿態(tài)。一張憂鬱的面孔撐在細(xì)瘦手臂上,兩顆眼珠小如黑豆,深埋在瘀痕當(dāng)中。昔日(其實到昨天為止都還是)那個嘲諷提摩已經(jīng)不在了,現(xiàn)在把他叫做貢丸提摩可能比較合適。
如果事情真的朝最壞的方向發(fā)展……如果他沒能把那些照片一張不漏的找回,然後在索三娘面前燒得灰都不剩,那唯一的下場便是隱姓埋名,離開班德爾城了。
思及此處,提摩不禁悲從中來。
當(dāng)然他沒忘記還有兩個人會跟他一起身敗名裂,只不過一個是職業(yè)騙徒,一個是靠路燈幫人詐領(lǐng)保險金的傢伙,這種人再敗也是那樣,付出的代價根本不能比啦!他可是堂堂航母斥侯團的王牌吶!四鬼換巴龍都沒他虧好嗎!
正當(dāng)提摩氣得咬起指甲時,左方隔間突然爆出一聲巨響,把他嚇得抬起頭來,差點脫口便是一句靠北喔!幸好他神經(jīng)依然緊繃,深知自己未脫險境,麻煩少惹一個便是一個。但不待他理清是怎麼回事,那劈啪脆裂的聲響再度響起,這次更近了!然後他懂了,那是門板碎裂的聲音。
當(dāng)下他心裡只有一個火紅紅的ㄍ……
我不說,你們懂。
那一腳踹到門上時,整扇門跟牆沒兩樣,直往提摩身上撞,刺人的碎片撒了滿身。提摩早嚇得縮在馬桶上,分毫都不敢動。
紅髮的女人嚼著口香糖,露出笑容。究竟是因為找到他而笑,還是被這拙樣給逗笑了,提摩已經(jīng)不想思考分辨了。
「帶走。」她彈了一下手指。
之後便應(yīng)聲走出一個黑衣人,粗魯?shù)貙⑺麖拈T板殘骸裡跩了出來,提到卡特蓮娜面前。
「小不點,有什麼話想對我說的嗎?」她問。
提摩愣了一陣,只覺得很餓、很餓。幾秒過後他開口。
「……這裡是男廁。」
「我知道。」
※※
「先生,這是你點的史前蛇頸龍?zhí)撞汀S屑t酒醬跟……咦。」
……
「先生?」
人呢?
像舉重員一樣用兩手撐著巨無霸白盤的服務(wù)生,無奈地環(huán)顧四周。
※※
提摩被帶出餐廳。在經(jīng)過後門時,他忽然有種穿越世界的錯覺,屋子裡外的冷暖差異實在太大了。他被黑衣男像貼海報一樣壓在冰冷的水泥上,頭上有盞白燈,卡特蓮娜那張白得像鬼的面孔近在眼前。
訊問開始了。很慶幸他不需要用到「拷問」這個字。
「你知道我為什麼大老遠(yuǎn)跑來找你嗎?」
「知道。」
「喔,我以為你會裝蒜的。所以你的臉……」
「對,我們可以別談臉嗎?」
「腫得像豬頭。」卡特蓮娜笑了起來。
「噢、拜託。」
「我要是你的話就絕對不敢走出門外半步。」還在笑。
「關(guān)妳屁事。我很餓,剛剛還點了菜,所以我們都別浪費時間了好嗎?」
「不好。」
「妳想怎樣啦!」
卡特蓮娜沒有立刻答覆,而是微微低下頭,湊近提摩。這時,頂上白燈巧妙地幫她上了妝,層層陰影令這張面容變得駭人。提摩都快尿出來了。
「我要你趕快把事情搞定,越快越好……最慢也要比我父親還快。」
「我在快了!在快了啦!人家都拿鐵琴殺上門了我能不快嗎!?」
「喔,你那時是挺快的沒錯。」
「F**k!」
「我建議你這次也給我全力以赴。我死都不能讓我的家人看見那些照片,尤其是我妹妹,自從她被男人耍了變成蛇之後,我不小心說了太多她的壞話。那心胸跟尾巴一樣狹窄的女人一定恨死我了,這把柄不能落到她手上。」
「妳"不小心",說了"太多",她的壞話。嗯哼?」提摩瞇起眼,嘴角下撇。他有時會露出這種表情,好比聽見波比說自己是溫柔女人家的時候。呵呵,呵。科加斯食量最少,古格拉斯最苗條,塔里克最愛女人,Xpeke最不愛BD。再來啊?
卡特蓮娜頓了一下,下一秒手上已經(jīng)握著一把刀。刀光凜然,是真的,不是後製。
「對,怎樣?想讓我用刀幫你消腫嗎?」
「心領(lǐng)了。所以……對,大家都別浪費時間。妳的要求我收到了,現(xiàn)在放我一馬,讓我回去吃飯好嗎?」
「你能保證?」
「能。」提摩隨口應(yīng)道,他開始覺得眼前這把刀也許味道不錯。
「能保證不讓我妹妹拿到照片?她一定會笑我,然後用她那張充滿毒液酸味的嘴問我:嘿,小騷貨,那傢伙是不是真的那麼會轉(zhuǎn)啊?說嘛,親愛的姊姊。你知道那根本就是——」
「我知道!我懂!我完全理解!Totally UnderStand!」
「……那就好,走吧。」卡特蓮娜像是提包包一樣,抓起提摩的後領(lǐng)後,直接走回餐廳內(nèi)。
風(fēng)繼續(xù)在這條窄巷內(nèi)鑽動,黑衣男佇立其中,沒有跟上卡特蓮娜的腳步。這時,無數(shù)的紫色碎芒從黑衣男的領(lǐng)口與袖口中飛散而出,在空中悠轉(zhuǎn)幾圈後,便一同飄往夜空。
風(fēng)吹,他帽子掉了。風(fēng)再吹,那木製的假頭顱滾落在地,發(fā)出脆響。
※※
當(dāng)提摩踩著疲憊不堪的步伐返抵家門時,已是十點整了。
他的眼皮沈重,雙手垂在身前猶如行屍走肉,以至於進到客廳時也沒發(fā)覺有個人正坐在桌上等他。
「嘿,幸運兒。」是個女孩的聲音。很不巧的他今天已經(jīng)聽得夠多了,雞皮疙瘩立刻竄滿全身。
「誰?」
「愚人節(jié)小天使啊,呵呵。」
他打開燈,桌上坐著一隻黑貓,突然想到今日整天都沒見著牠的蹤影。
「……你?」
對。那貓竟然開口回答了。提摩搖了幾下頭,抬起手便要揉眼,這時那黑貓突然發(fā)光,全身化成像是黏土又像濃煙的不明物體,兩道黑霧竄上天花板,拉出墨如夜空的帽尖,修長的鞋尖輕輕點地,霧氣散去,紫色的面容從中浮現(xiàn)。小巧鼻子,邪黃眼睛。
提摩傻住了。
「今天玩得開心嗎?」女孩問。
他不動。
「知道是什麼節(jié)日嗎?」女孩再問。
手指顫動了一下。
「臉——沒事吧?」
「欸。沒反應(yīng),那說個你有興趣的好了。你知道——這一整天下來都是我扮的嗎?嘻嘻。」
啪。提摩陡然跳起!雙手張猛如爪!直要掐這(已消音)的脖子!
「Fuzzy!」但露璐長杖一掃,提摩只覺全身乏力,咚的一聲便跌在地上,變成了一隻貓。
噢。他當(dāng)然記得這把戲,也認(rèn)得這個老妖婆,提摩痛苦地閉起眼,得知一切皆夢的解脫與被耍著玩的暴怒在他腦海裡不停翻攪。他試著發(fā)出聲音,聽見得卻全是喵喵聲。老天,超娘的。
「哈哈,這反應(yīng)我很滿意。不過我還有約,得去探望另一個可憐蟲,所以就先不陪你了。後會有期,傻蛋。呵呵呵。」
露璐跳下桌子,還踩了一下提摩的尾巴,儘管那部位根本不是提摩的……東西,但仍痛得讓他豎起整身的毛。
「對了對了!」到了門邊,這外表看似女孩的千年紫髮老妖婆突然回頭。「愚人節(jié)快樂!今天的一切都不必當(dāng)真!都是我演的唷,你知道嗎?拿琴打人感覺真的很新鮮哩。啊——還有——」
有屁快放。提摩貓翻過身來瞪著她。
「你藏的那份照片,我寄給崔斯塔娜囉!是不是很、期、待呢?嘻嘻。掰啦~」
砰的一聲,門被關(guān)上,接著又砰的冒起一陣煙,咒語解除。
提摩目瞪口呆,目光黏在空無一物的門板上。
Oh,Shit...!
(全文完)
=====================================================================
發(fā)瘋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