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某師徒的初次相遇
「你聽說了嗎？克洛斯收到預告函了。」
「預告函？」露出了不解的表情，「什麼預告函？」
「當然是雷本的行竊預告啊！」
「你說……雷本？」有些懷疑地問道，「那個聞名全大陸的怪盜？」
「沒錯，就是怪盜雷本。」得意的神色溢於言表，「這次終於輪到那貴族了，想到就覺得很暢快。」
「……你就這麼確定雷本會得手嗎？」
「沒有怪盜雷本偷不到的東西。」肯定的語氣，「每個聽過他的人都會這麼認為。」
「那你覺得……這次他的目標是什麼？」
「那還用說，當然是……」
這裡是泛古大陸上最大的貿易城鎮，其位置十分鄰近耶雷弗。城裡唯一的貴族──克洛斯，據說是耶雷弗皇室授予身份的，同時還經營著這個城鎮最大的商業公會，幾乎是壟斷了當地的貿易路線，在商人間的風評不太好。
這種人經常成為雷本打劫的對象。
「倒是沒想到……消息會傳的這麼快。」雷本待在廣場上，拉低了連身斗篷的帽沿，此時的樣子看來與一般旅人無異。
他看著周圍紛亂的人群，他昨天才發了給那個貴族預告函，今天鎮上每條街的人都在談論著這件事，連剛來此地的幾個旅行者都知道了這件事。
依這種情況看來，應該是那貴族刻意將消息放出的。
若是將事情鬧大，一般的盜賊的確不敢輕易行動，甚至會放棄對目標的偷竊計畫……這是貴族通常認為的定律。
當然，這定則對雷本完全不適用。
他寫預告函的目的本來就是想把事情鬧大。
「熱鬧一點才比較有趣啊……」低聲說道，往街道的另一個方向走去，蹤跡隱匿在人群當中。
我將取走府上最有價值的東西。
怪盜雷本
克洛斯看著桌上的預告函，眉頭又皺緊了些。
最有價值的東西，他用膝蓋想都知道雷本的目標是什麼。
沉金色短髮的孩子趴在桌旁看著預告函，紫色的眼中透露著期盼，「雷本要來我們家嗎？」
「對，他要來我們家偷東西。」他板著臉說道，嚴肅的神情看向孩子，「學習都完成了？」
孩子的表情變得有些落寞，心虛地低下頭，喃喃說著：「還沒……」
「那就別在這裡玩，大人有很多事要忙。」他冷淡地說道：「身為一個貴族，你還有很多事要學。更何況，你還是這個家的繼承人。」
「可是……」孩子還想辯白些什麼，但在看見克洛斯嚴厲的表情時，卻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艾德羅爾，知道了沒有？」
孩子看著眼前的男人，對方明顯不想多搭理自己。他低著頭，幽幽地吐出了一句話。
「……是的，父親。」
然而，愛玩總是小孩子的天性。
「誰會乖乖待在屋子裡啊……」一雙小手攀著窗臺，整個身子幾乎是掛在空中，調整了一下要落地的方向，雙手倏地放開，他平穩地站在草地上。
安全落地，接下來該去哪？孩子側頭想了一會兒，臉上有著笑意。
「去街上！」下了這個決定，沿著屋子附近的陰暗處，以熟練的動作翻過圍牆，其過程毫無停頓。
當然，這不是他第一次偷溜了。
孩子的臉上漾著自信的笑，「晚飯前回來就好了。」
這段期間不會被發現的……或許吧。
這句話剛閃過腦海不久，他就撞上了一個人影，往後跌倒在地。
雷本感到有些苦惱，他原本是只打算在大宅的附近勘察環境的。
不過人們常說的，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
有哪個小偷會在目標的住處外被小孩子撞見？
「還好嗎？」畢竟對方是個孩子，而且看起來應該還沒超過十歲，關心一下總是好的。伸手想拉孩子起來，但對方無視自己善意的舉動，自己站起並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沒事。」孩子的語氣有些冷淡。
「真是，一點也不可愛……」雷本無奈地笑著，長年的習慣讓他打量起眼前的孩子。
從身上的衣服材質看來……這孩子是有錢人家的？
難道……雷本看向旁邊的大宅，又看著面前的孩子。莫非這孩子是克洛斯家的人？
「你……」雷本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從背後傳來的動靜立刻讓他進入警戒狀態。
「少爺──」
被後方傳來的叫喚聲攫住注意力，雷本猛然回頭，一個看起來像是傭人的女子跑了過來。
孩子不滿地看著雷本，隨後便移開了眼神，低語著：「怎麼這麼快就被發現……」
雷本感到疑惑，這孩子到底……
「少爺，原來您在這裡。」女子走到那個孩子的身旁，「快回屋子裡吧，老爺很擔心您呢。」
會擔心才有鬼。
雷本似乎聽見他這麼自言自語著，有些訝異的看著孩子，但後者沒再多說半句話。
那名傭人牽起孩子的手，緩緩走向大宅的門口。
孩子低下了頭，紫色的雙瞳透露出不耐。
「請問我能去你家拜訪嗎？」他看向那個孩子，問了這麼一句。
小小的身影轉過身，有些驚愕地看著他，紫瞳閃爍著。
雷本只是笑了笑。
越靠近大宅時，孩子的神情越顯得落寞。
在這個屋子的主人面前時更是如此。
「艾德羅爾，又偷跑出去了？」這家的主人──克洛斯看著孩子，嚴厲的神情。
艾德羅爾似乎是想往傭人的後面縮，但後者早已離開了現場，顯得有點手足無措。看見身旁的雷本，稍微想了一下後，躲到他的身後。
雷本無奈地笑了笑，蹲下身，揉了揉那頭沉金色的髮，「小孩子愛玩，別太苛責了。」
「剛剛聽傭人說有平民要來拜訪……」克洛斯打量著雷本，「就是你吧？」
「很抱歉沒事先通知您就來叨擾。」雷本看向他，「方便的話，我想和您的孩子聊聊。」
那雙紫瞳訝異地望向雷本。
「和艾德羅爾？」克洛斯冷哼了一聲，「你和他有什麼好聊的？」
「他應該不常出門吧？」雷本回了個笑，「想和他說說外面的事情。」
……貴族都是些頭腦簡單的傢伙嗎？雷本不禁這麼感嘆。
「剛才的理由真的很爛。」一旁的孩子說著。
連小孩子都這麼認為了……雷本苦笑著，「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不過父親居然真的讓你進來，我也無話可說了。」艾德羅爾回了這麼一句，「好了，你在我家外面做什麼？老頭。」
「……我沒記錯的話，我看起來應該比你爸爸還年輕吧？」
「別趁機轉移話題。」紫色的雙眼看向雷本，「一般人沒事不會在那裡吧？」
比想像中還精明的小鬼……雷本看向他，「我對你們家的一樣物品很有興趣。」
「……什麼東西？」艾德羅爾的話中帶著一絲警戒。
「流光。」
「……你說什麼？」
「我想看一下『流光』。」絲毫不改臉上的表情，笑著：「可以帶我去看嗎？」
雷本看見孩子的臉上一瞬間露出了慌亂的神情，但後者隨即便恢復了鎮定，一雙紫瞳直盯著他。
「何必那麼緊張呢？」他走過去蹲下身，揉了揉那孩子的金髮，「只是看一眼而已，不會做什麼事的。」
艾德羅爾低著頭，思考了一會兒，「……真的只是看看？」
「就這一次。」雷本回給他一個笑容，「我就只看這一次。」
那對紫瞳看著他，過了許久之後，那個金色的小腦袋才緩緩點了頭。
「流光」，是顆黃晶石的稱呼，因其在光線下所反射的光輝有如夜空中流洩的月光而得名。雷本聽說，這顆寶石是克洛斯經由特殊管道才拿到手的。
是經由什麼管道，雷本完全沒有興趣，那是貴族的手段，他一點也不想理解。
平時除了打劫富豪的錢財外，雷本還有一樣興趣──收集珍貴的寶石。
在燈光的照耀下，「流光」映出的影子透著淡淡的金色，有如湖水一般在白布上盪漾。
果然是很美的寶石，雷本的面頰上透出一抹微笑。
「欸、看夠了吧？」艾德羅爾站在一旁，神色有些不耐煩，「一顆寶石也能看那麼久……」
「是看夠了。」雷本笑著，緩緩地走過孩子的身邊。
接下來……就是把它偷到手。
孩子的紫瞳望向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雷本走出房間。
兩人走過長廊時，完全沒說任何一句話。
啪──
熱辣的痛感從臉頰上傳來，讓他不自覺捂住臉。
「為什麼要帶外人去放著『流光』的房間？」克洛斯嚴厲地盯著他，「艾德羅爾，你最好解釋清楚。」
「只是突然想看。」艾德羅爾低著頭，「是那個人自己跟過來的。」
「你覺得我會相信這理由嗎？」冷哼了一聲，「而且你白天偷跑，這件事還沒對你處置……」
紫瞳透出驚恐，孩子反射性的打算縮到那人的背後……
突然回過神來，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怎麼會想依賴一個認識不久的陌生人？
「艾德羅爾，回自己的房間好好反省。」克洛斯轉過頭，沒再看他任何一眼，「這幾天別讓我看見你出房門。」
「……是。」
艾德羅爾並未多看他一眼，旋身離開了氣氛有些僵硬的書房。
小心翼翼地拉開窗戶，將腳步放輕躍到地板上，不讓自己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很安靜，安靜到很詭異。
雷本依循著白天的記憶，往「流光」所在的房間裡走去。腦海裡突然浮現出，白天與自己一起的那名孩子……雷本搖了搖頭，把那孩子的身影逐出腦海。
撬開白天那間房的門鎖，從門縫中窺視著情況。空無一人，什麼狀況也沒有……不對！
猛然拉開房門，衝到放置「流光」的檯子前，上頭空無一物，連灰塵都沒有。
「怎麼可能……」難以置信地脫口而出，明明東西是在這的？
感覺到後方多了一個氣息，雷本警戒地轉過身。
出乎意料的，眼前是那個孩子，白天一直跟著他的孩子。
艾德羅爾靠在門上，狡黠的紫瞳看向雷本，臉上仍有著與一般孩子無異的天真笑容。小小的手掌上拿著一塊石頭外型的物品，在窗外透進來的月光照耀下，金色的影子躍在地板上。
「在找這東西嗎？」拿著流光的那隻小手揮了揮，「果然不可能只是看看呢……你說是吧？怪盜雷本。」
這孩子可真有趣……雷本輕笑著，拉了下頭上的鳥形帽飾，「什麼時候發現的？」
「你走路沒有腳步聲。」艾德羅爾說著：「而且一開始就提到流光……想不起疑都難吧？你太小看我了。」
「的確，對付小孩子我沒想這麼多。」雷本看著眼前的這名孩子，「我是低估你了。」
流光在那孩子的手上，憑自己的身手應該拿的到。
「想要這東西對吧？」艾德羅爾晃了晃手上的黃晶石，「這是你來的目的，對吧？雷本。」
「果然不簡單啊。」雷本笑著，雙瞳變得深沉，「想必你是不會給我的吧？」
金髮的孩子搖了搖頭，把流光向雷本的方向一丟。
雷本反射性地接住，看著手中的寶石，心中滿是不解。
「……為什麼？」
雷本記得，白天見到的艾德羅爾，在克洛斯的面前總是一副畏縮的模樣。
這孩子怎麼可能敢違抗他的親生父親？
艾德羅爾臉上的笑意消散，「我受夠貴族了。」
「……什麼？」身為貴族居然說出這種話？雷本愣在原地，孩子沒等他反應過來，又繼續說了下去。
「因為是貴族，同年齡的朋友一個都沒有，連父親都不準我出去玩。」
「為了繼承家業，我或許會一輩子被關在這間屋子裡。」
「看過有些人對上層貴族的嘴臉嗎？那噁心到讓我想吐。我父親對待其他地位較高的人時，就是那種表情。」
「每偷跑到街上一次，我就再一次見識到貧富差距有多大，父親卻從來沒有幫助過他們！」
「我討厭貴族、討厭這個家、討厭那個男人……就算那人是我的親生父親！」
孩子的神情嚴肅，到最後幾乎是用吼的。
雷本臉色沉了下來，是怎樣的貴族才能把一個孩子逼到這種程度？
雙方陷入了一段沉默的時間。
「……雷本，我可以跟著你嗎？」艾德羅爾問著，臉上回復了小孩應有的笑，「我想當俠盜。」
雷本震驚的看著他，一個貴族……想要當俠盜？
「你確定？」雷本半開玩笑地說：「這一行可是高風險職業。」
「打從三年前知道你開始活動的消息時，我就決定要走這條路了。」艾德羅爾的臉上有著得意的笑，「我每次出門可都是翻牆出去的，而且從沒被發現過……今天例外。」
說著最後一句話時，孩子瞪了雷本一眼。
是因為撞到自己才被發現嗎？雷本無辜地笑了笑，又招來紫瞳的一記狠瞪。
「我要離開這個城鎮了。」雷本說著，一個跨步躍上了窗臺，「有決心的話，就在日落前過來找我。」
語畢，怪盜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之中。
「……日落前，是嗎？」艾德羅爾低語著，臉上有著一抹微笑。
他走向剛才男子脫逃時使用的窗口，將窗戶關上，上鎖。
站在離開城鎮的道路邊，雷本望著夕陽落下的景色，不時看著鎮裡鬧區的方向。逐漸散去的人群中，就是沒見到那個金色的嬌小身影。
果然，不該抱著期待。
「畢竟只是個孩子啊……而且還是個貴族小孩。」雷本無奈地笑著，「果然下不了決定吧？」
要拋棄貴族的身分，行走在黑暗當中……那孩子怎麼可能會了解這有多辛苦？
這條路太黑暗了，根本不適合他。
「再說，收徒弟什麼的……根本沒想過。」自嘲地笑了笑，「不會再見面了吧？」
希望那孩子找到自己的路時，能順利走下去。
雷本背起行囊，往街道的另一方離去。
沒什麼好留戀的。
這個城鎮，不過是他的中繼站。
「居然都沒發現，原來怪盜也就這種程度啊？」
……雷本停下了腳步，往聲音的來源看去。
金髮的孩子站在街旁的樹上，紫瞳中的得意神色淺而易見。
「艾德羅爾？」雷本驚訝地看著他，這孩子居然真的跑過來了……欸？他有說要在哪裡等嗎？
「別用那名字叫我了。」孩子從樹上躍下，動作熟練得令人驚嘆，「我把它丟了。」
「……丟了？」
「對啊，這次為了下定決心，我可是丟了一堆東西。」孩子扳起手指數著，「身分丟了、名字為了避免麻煩所以也丟了……啊，不過家裡的財產沒有丟。」
雷本疑惑地皺眉，「財產？」那種東西應該是最需要丟的吧？
「你昨天只拿了流光，其他錢財什麼的都沒拿，只好幫你搬過來了。」孩子打開背包，從裡面拿出一個沉甸甸的袋子，「沒這個你是要怎麼劫富濟貧？」
……這還真的忘了，雷本徹底無言。
「接著……克洛斯他說這幾天不想看到我，所以應該還沒發現我不在。」孩子聳了聳肩，「等到他發現，應該也找不到我們了。」
「哈哈哈……」雷本忍不住笑了出來，「真是……有沒有人說過你、你不像個小孩……哈哈……」
「以前沒有。」孩子說著：「現在可以讓我跟吧？」
「那得先從跟班開始了。」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雷本回著：「先說清楚，我沒收過徒弟，教得不好可別怪我。」
「沒關係，請多指教了。」孩子笑著，背起了背包，「接下來該去哪呢？雷本。」
「……好歹叫聲師父吧？」
「有什麼關係？我喜歡這樣叫。」
「……不跟你計較了。」雷本一瞬間感到無奈，「先去隔壁鎮休息個幾天。」
「……雷本，離這裡最近的城鎮有十公里。」
「我知道。」
夕陽下一大一小的人影，畫面看起來紛外溫馨。
「對了……艾德羅爾？」
「……就說我把那名字丟了。」孩子不滿地回道。
「我就是想問該怎麼叫你。」雷本笑著：「有個稱呼總是好的，雷本也不是我的本名。」
「那就叫佩特吧。」一秒立刻回答。
「……這名字你想了多久？」
「去年想好的。」
「……」
雷本突然有種想法。
他未來的日子肯定不輕鬆。
創作內容
番外 某師徒的初次相遇
楓之谷 Klepht Phantom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