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終都自認自己是一個還算不錯的住戶，雖然跟附近住戶還沒有熟到會一起聊

天的地步，至少每次我看到鄰居的時候還是會打聲招呼。

我想，我不是那麼糟糕的人吧。


今年我已經二十八歲，現在一個人租公寓在外面住。這是一棟蓋了十年左右的公

寓，外表看起來有點老舊，外加一架移動也有點緩慢的電梯，除此之外，這裡一

切都很好。

那天和平常一樣，在我換好衣服然後整理好今天公司會議所要討論的事項文件之

後，我提著自己的公事包走出家門。整棟公寓共有六層樓，我住在三樓的地方，

現在電梯正從六樓的頂樓緩緩降下，我輕輕地咳嗽幾聲，等著電梯來到三樓。

「叮」地一聲，電梯門打開了。當我走進電梯的同時，電梯裡面已經有一個年約

中學一年級的小孩站在裡面。

「嗨。」

我試著對他打招呼。那個小孩提著書包，用堆著滿臉不快的表情瞪了我一眼。現

在的小孩都這樣子的嗎？我看著樓層顯示螢幕上的數字，決定不再說話。

最近肯定是感冒了，今天早上起床開始就一直不停咳嗽，下班之後還是去附近的

診所診斷一下好了。我用力地咳了一聲，卡在喉嚨裡面的痰則應聲咳出。

雖然我用手摀住嘴巴，不過還是有幾滴口水噴出去。其中的幾滴口水，不小心地

噴到了那個中學男生的臉上。

「啊，對不起……」

我從口袋裡面掏出一包面紙，想要幫那個中學男生擦掉他臉頰上的口水，結果他

反而一把將我的手用力推開。

「噁心死了，噴什麼口水啊！！」中學男生臉上的表情從不快轉為憤怒：「垃圾，

趕快去死一死吧！！別來煩我啦！！」

電梯門一開，他只拋下一個像看到蟑螂般嫌惡的眼神，就急忙地衝了出去。

這什麼沒禮貌的孩子啊。

我用面紙把手掌擦乾淨，心想道。六樓的住戶我還沒有見過，不過沒想到竟然會

是這麼沒禮貌的小孩。不過現在快遲到了，現在還是先去上班再說，過幾天有空

再去六樓找他家的爸媽談談。


今天對公司高層的報告還算順利，身邊正好也沒有什麼多餘的事務，跟同事一起

喝了幾杯之後晚上七點多就回到家。真舒爽，剛成交一筆生意之後咳嗽也好多

了，今天的狀況整體來說還算不錯。

我走出電梯門，準備拿出鑰匙開門。空氣中隱約地傳來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有

什麼動物尿尿的味道，該不會是樓下鄰居的狗狗從樓梯間跑上來撒尿？不，重點

是這味道究竟是從哪裡來的，要是狗狗真的在樓梯間撒尿，不清理的話會變得更

臭的！該不會是……

我大叫了一聲，一時間實在沒辦法料想到這種事。

一灘尿很明顯地淋在我家的鐵門上，但是不只如此，門口還有一坨看起來不像狗

屎的排泄物，十幾隻蒼蠅就在上面盤旋飛舞。

「是誰搞的啊！！」

我大吼了一聲，看著不知道是什麼人在門口拉的那坨屎還有那灘尿，這種東西到

底要怎麼清理啊……

我小心地跨過那坨屎，接著把門打開。這種情況應該要先拿砂子把那坨屎蓋住再

拿掃把掃掉吧？我努力回想自己在小學打掃人行道的時候老師教的方法，帶著惡

劣的心情再次走出門口。


隔天早上，那個中學男生又再次出現在電梯裡面。他的表情依舊帶著極厭惡的情

感，而他的旁邊這回則站了個中年婦女。

「妳好。」

我走進電梯，那個把頭髮編成一條長辮的婦女用斜眼瞄了我一眼，眼神同樣讓人

不舒服。

「這位是妳的兒子嗎？」我試著跟中年婦人對話：「昨天我跟妳的兒子在電梯裡

見過面……」

「聽說你在我兒子臉上吐痰啊？」婦人的口氣就像在質問似的。

「不，不是吐痰……只是不小心把口水噴出來……」

「我兒子明明就說是吐痰，你連這種謊話也敢說？」婦人直接把我的話打斷：「真

不要臉啊？這可是我的兒子親口告訴我的話呀，我兒子人就在這裡還敢說『只是』

吐口水這種鬼扯話？沒叫你下跪向我兒子道歉就已經夠好了！！」

「太太，請聽我解釋……」我試著解釋，那個中學男生用更厭煩瞪了我一眼。

「你叫誰太太，神經病！！你的意思是我已經老得跟個老太太一樣了是不是？我

在法院有認識的朋友，小心我控告你譭謗！」

對方咄咄逼人。

「我已經說了，我不是那樣的意思！！請不要隨便扭曲我的話好嗎？」

「瞧不起人是不是？好，你不道歉是吧……我會要你好看的，我們走著瞧！！」

電梯門一開，中年婦女便立刻拉著自己的兒子走出電梯，動作像是要把孩子從可

疑人士身邊拉走似的。

為什麼這棟樓會住著這麼難以溝通的鄰居啊……我先前從來沒有見過六樓的住

戶，但是第一次見面竟然就鬧得這麼不愉快，這棟公寓的住戶難道沒有人有反應

過他們的事？

我決定不想再理會這對瘋瘋癲癲的母子，自己一個人朝著巴士候車站的方向走

去。


結果這天晚上回來，門口又多了更恐怖的東西。

昨天出現在門口的那坨屎，跟現在潑在我家鐵門上的那些臭氣薰天的噁心東西相

比根本就不算什麼。那些像是嘔吐物還有排泄物混合在一起的青棕色物體還不停

從鐵門上滴下來，現在想要用鑰匙開門然後進去的話，我的手就非得碰到那些臭

得叫人想吐的東西。

我發火了。

這個除了六樓的那群瘋子之外，還會有人做這種事嗎？我氣得直接從樓梯間跑上

去，然後來到六樓，用力地按了一戶門口放有幾雙小孩球鞋的門鈴好幾下。

門開了，那個中年婦女用充滿敵意的眼神探出頭來，一見到我站在門口便隨即作

勢關上門。

「給我等等，」我用沾上糞便的手，阻止對方把門關上：「把那些噁心的東西潑

到我家門口的是你們對吧？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別把我家的門弄髒了！！」婦人像貴族傲慢地驅趕賤民般把我的手打掉：「你

家死了人也跟我們沒關係，能不能請你滾回去？」

「我叫妳等一下……」我用手撐開門縫，婦人竟然用鐵門用力地夾了我的手指好

幾次，最後門關上了，留下手指被鐵門夾到紅腫的我坐在地板上。

混帳東西！！我大罵道。一定要報警才行，然後把這群神經病全部抓進警局才

行……

「外面到底在吵些什麼？」

這回開門的不是那個婦人，也不是那個同樣叫人討厭的中學生，而是一個看起來

長相還算斯文的中年男子。

「叫你的老婆還有兒子出來！！」我怒不可遏：「他們竟然因為我不小心把口水

噴到你兒子臉上，就把那些噁心的東西潑在我家門口！」

「潑了噁心的東西在你家門口？」中年男子的表情像是在沉思：「嗯，這麼說來

的確是內人的不對，先生，我們進來談談如何？」

出乎意料地，這個看來應該是中學男生父親的中年男子表現相當地有禮貌，跟他

的妻子還有那不懂禮貌的兒子相差太多了。

雖然很不想見到那個瘋子般的婦人，但是我還是決定先進去跟對方進行談判。

我跟著中年人走進客廳，六樓鄰居的客廳佈置得相當華麗，天花板上裝著一盞水

晶吊燈，一組真皮沙發就放在大螢幕電視前方，只是我現在根本沒有心情去想那

種事。

「你說我的太太還有我的兒子，在昨天還有今天的時候，在電梯裡面發生了點爭

執對吧？」他端來了兩杯紅茶，接著坐下：「所以，你要內人還有小犬道歉？」

「如果可以好好談談的話，請先把我家門口清理乾淨，」我說道：「請拿出誠意

來解決這件事，不然請別怪我報警處理了。」

「真是如此？」中年人開始剝花生來吃：「嗯，聽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內人的個性

 

呢……」

 

「請到我家門口來看看那裡變成什麼樣子了，」我冷冷地說道：「請你們拿出誠

 

意來面對這件事……」

 

「會不會是搞錯人了？內人明明很溫柔的，怎麼可能會做出拿那種髒東西潑在你

 

家門口的事？你有證據能說那是內人做的嗎？」

 

「……」

 

中年人走進廚房，大概是想要再拿一些點心出來。我看著放在我面前的那杯紅

 

茶，一想到那個中學男生還有那個婦人過分的行為，就生氣得連茶都喝不下去。

 

但是客廳裡面竟然連一個人也沒有，這點也感覺很不自然。

 

這裡明明就是那個中學男生的家，但是從那個中學男生的爸爸走進廚房之後，竟

 

然也沒有看到其他人再走出來？

 

有點不對勁──不，是非常地不對勁，都已經過了五分鐘了，竟然連一個人也沒

 

有出現。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我忍不住從沙發上站起身來，然後環顧了一下周遭。什麼人也沒有，那個中年人

 

也遲遲沒有從廚房裡面出來，就像客廳裡除了我以外的人都蒸發了……

 

「喂……」

 

我一回頭，那個婦人早已舉起手中的水管，用力地朝著我的頭頂敲下去。

 

 

 

「敢在我的兒子臉上吐痰，膽子不小嘛……」

 

我的耳邊好像傳來那個中年男子說話的聲音。然後，我又隱約地聽到那個中學小

 

男生的說話聲。

 

「把他幹掉，爸爸快上啊！！」

 

「這個男的簡直就是神經病！昨天不只在電梯裡對著宗育吐痰，剛才竟然還跑到

 

門口來大吵大鬧的，這種社會敗類還是趕快做掉比較好！」那個婦人也在我的耳

 

邊大叫道。

 

「別急，親愛的。」中年人的聲音帶著笑意：「我們先把他的頭塞進馬桶裡面，

 

讓這個神經病後悔在我們寶貝兒子臉上吐痰！」

 

我的頭被用力地抓了起來，然後塞進了水裡……我醒來了，恐怖的窒息感讓我覺

 

得自己的肺快要氣爆了，雖然我死命地掙扎，但是那個中年人硬是把我的頭塞進

 

充滿穢物的馬桶水……

 

不行……一片空白……好臭……

 

我只覺得自己越來越沒力，沒辦法再掙扎下去了。

 

 

※

 

 

「老公，這個人死了嗎？」

 

「我看是死了……鼻子都被大便堵住了啊。」

 

「太好了，爸爸，這個討厭的人死了！」

 

「當然啦，只要是敢欺負我的兒子的人，就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才行！」

 

「爸爸好棒！！」中學男生原本堆滿了不滿的表情，現在顯得開心一些：「終

 

於報了被吐痰的仇了！」

 

穿著襯衫的男子的屍體倒在廁所的地板上，而一家人就在他被大便堵住鼻孔窒息

 

死的屍體旁邊大聲地歡呼。

 

因為被人欺負了，就應當以三倍或更多倍奉還對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