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恩信步走出胡佛大廈。
剛才在偵訊室裡所見的所有資料，全部都是『僅供觀閱』的機密文件。
因此，他得記下放在桌上的所有文件，甚至圖片的重點、目標的長相、車牌或住址；相關編號，序號，公司行號等等琳瑯滿目的線索也得記在腦海裡─因為沒有一份影印本是他可以帶離那個房間的。
在此之後，尚恩才能用暗碼的方式記錄下他所記得的資訊；如此一來，即便有人獲取他的紀錄，也只是一堆看不懂的句子、符號或是圖形。
即便如此，也只是暫時性的；暗碼是建立在邏輯上的資訊傳達─跟所有文字和語言交流行為都是一樣的。
也就是說，如果他人瞭（破）解你設定這些暗碼的思考邏輯，他們就有辦法知道你的暗碼在表達什麼。
這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不管你有多小心，只要經過，都會留下蹤跡。
正如局長所述地一樣。
只視時間上的長短，來發現謎題裡的答案。
尚恩現在只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讓他能坐下來，迅速且不受干擾的寫下他剛才所得知的資訊；當然，用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方式來記錄。
走過兩條街後，順手招了輛計程車，他指示司機開往華盛頓?杜勒斯國際機場（WashingtonDulles International Airport）。
一個小時後，尚恩已經坐在機場最高的樓層裡─免稅店區域中間咖啡廳的一張椅凳上。
眼前的小桌擺著一瓶礦泉水，尚恩則是不疾不徐的專注在手上振筆疾書的動作。
他只花了十分鐘，已經在腦海裡歸納出所記資訊的重點，重新轉換成只有他看得懂的暗碼，寫回不比手掌大的筆記本上。
儘管注意力集中，當有人走近時，尚恩還是有所察覺─他順勢把握著筆的左手覆蓋在筆記本上，目光迎向來人，一切的動作從容且不誇大。
是一名航空公司的職員小姐，說得更精確一點─他訂機票的航空公司職員小姐。
「李先生，您好，我這裡有一封給您的信。」職員小姐親切的說著，帶著燦爛的微笑。
「謝謝。我能請問，是誰託這封信給我的嗎？」尚恩說，眼神同時迅速掃視了一下四周。
「抱歉，這封信是我的經理交給我的；若您需要，我可以馬上請經理過來跟您詳細說明。」
「是嗎，那不必了。再次感謝。」
尚恩看著信，有條理的拆開信封；一張折得一絲不茍的信紙躺在裡頭。
他不太喜歡現在的狀況─尤其是在接到如此高規格的任務後，這個敏感的節骨眼上。
從走出聯邦調查局總部的那一刻，就已經是任務開始；這樣的任務最忌諱節外生枝；不是因為可能無法應付，而是他的行蹤已經被人發現了。
尚恩之所以能以個人身份擁有龐大的資源，最大的原因就是他『隱匿』的作業模式。這一部份的原則與情報局海外的活動大體上是一致的；因為，除了定期向本部匯報進度外，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哪裡。
然而現在有人想交封信給他。
行蹤不論如何，都已經暴露了。
他攤開信紙。
『C2登機口，從那裡開始有人會指引你。』
有點沒頭沒腦的內容；但也很清楚的指示。
『C2登機口』就是下一站。
他收起筆記本，跟職員小姐再次微笑，接著一肩背著黑色的旅行袋朝移動人行道的方向走去。
C2登機口距離最近的登機時間還有兩個小時；最早抵達這一個登機口待機的民眾大約還要四十五分鐘後才會出現─整個候機大廳空蕩蕩的。
但是，有一個人安靜的佇立在登機口旁邊。
看到了尚恩，那個人也沒朝他走來，只是看著他─尚恩只好自己迎上前了。
那個人在他走近時也沒說什麼，只是打開了登機口的門。尚恩知道跟這個人攀談也只是唱獨角戲，便逕自進了門內。
登機口後方是一段連接通道；短短五、六十公尺的通道上，尚恩經過另外三個人，他們都只是站在走道一旁，眼神甚至都沒跟尚恩對上。
從第一個人開始，尚恩已經注意到這些人除了面容不一樣外，其他所有特徵都一樣：黑色西裝，而且耳裡塞著白色的通訊耳機。
有趣，姑且就當這些人是政府人員好了；只有政府幹員會大刺刺的顯露通訊裝置。
他走到通道盡頭─沒有飛機在那；尚恩其實根本也不驚訝，若有飛機的話，他可能還會不知所措；一個動靜在他眼角閃動，他轉頭一看：連接通道側邊的作業員入口門的門窗外有動靜；是一個人。
那人打開了門，並開口說話了，讓尚恩受寵若驚。
「李探員，很抱歉，但是從這裡開始，我們得暫時當你的眼睛。」
說著，那人拿出一個黑色的眼罩。
那個人還要說些什麼，但是尚恩接過眼罩，自己戴上。
黑暗中他穿過了門，感覺到外頭冬末有點寒冷的微風；自己扶著把手，走下了兩層樓高的階梯；從鞋子跟金屬階梯碰撞出來的腳步聲，他知道他前面跟後方都有人跟著。
腳才剛踏到機場的水泥地，尚恩就聽到前方兩公尺外傳來車門打開的聲音。
「這邊走，李探員。」
一個聲音自他右前方一個手臂的距離外傳來，然後他感覺到一個有力但不粗魯的手掌搭住他的右手肘，導引著他前進。
走到一公尺半的距離時，尚恩已經伸出一手，朝前在頭的高度摸索著；幾乎同時，他輕拍到車子的車頂邊緣─是休旅車沒錯，而且比他的身高還要高一點；這種高度的車身，通常都是政府休旅SUV車的標準，不是道奇（Dodge)就是雪佛蘭的SUV車種。
他坐好後，感覺左右兩邊都有人坐了進來。接著聽到副駕駛的位置有人說話，但是聲音低調─應該是在對著通訊器講話。
「包裹到手，我們在路上了。」
哼，標準的政府術語官腔，尚恩想著。
隨著車子的開動，不用四處移動的這個空檔，尚恩才知道自己多麼不喜歡盲目的感覺；儘管他的雙手和雙腳都是自由的，但是視覺上的阻斷讓他多少感到…脆弱。
幾乎才剛過一盞茶的時間，車子就停了。
五分鐘？不，應該更短。尚恩想著。
這樣的車程，難道下一站還是在機場裡？
「李探員，請下車。」一個聲音說。
他摸索的下了車，探耳一聽──好吧，他知道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可能有點遠，遠到若搭乘車子的話會花太多時間，因為，他正前方不遠處，有一架直升機正高速轉動螺旋槳，激起時速快一百哩的強風，和噪音。
如他所料，他搭上了直升機，但是搭乘的時間卻沒有他預期的久；十五分鐘後，他感覺機身緩緩降落了。
尚恩又被請出了直升機，搭上了某種開放式的小型載具，應該是高爾夫球車。
若搭乘這種不是油料傳動的電源驅動車，那目地絕對不會超過一公里以外。
車子停駛，他又再度被指示下車，被帶領上了一道樓梯。
從樓梯的欄桿跟踐踏起來的感覺：對一般建築物的金屬階梯來說，太單薄了點，而欄桿又太厚實、健全了。
豎耳鈴聽周遭人員安靜作業的聲響與不遠處一些機器的小噪音，他走不過四個階梯便斷定；他接下來要搭乘的交通工具一定是飛機，而且還不小。
離開階梯後，再一次地不出所料，尚恩確定自己走在一架飛機內部。
這一次，他只走了約幾十公尺，就被安頓在一張舒適的椅子上。
「李探員，請再忍耐一下；等我們起飛後，您就可以脫下眼罩了。」那一個當初給他眼罩的人的聲音響起。
「沒問題。喔，但是等一下若我們要搭乘的交通工具是潛水艇的話，請麻煩幫我準備一些頭痛藥─我會暈船。」
對方沒有回應，不管是他們有沒有理會尚恩話語間的諷刺，或是真的跑去準備阿斯匹靈或是普拿疼，尚恩都不管了；他闔上雙眼，假寐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尚恩稍為查覺到他所在的這個空間裡，有一點氣流的異動：有人還在房內。
是剛才那個人從來沒離開過還是其他理由；他也不在乎了。
但是，尚恩多少會注意自己周遭的環境；他雖然還沒親眼看過這架飛機內部，卻已經記住他走過的途徑，萬一真出了什麼差錯，他還有週旋的餘地。
機身開始移動，但不是靠引擎的噴射推力；那就是靠拖曳車，也就是說，這架飛機現在多半停在停機坪裡─若在停機坪裡開動噴射引擎，停機坪裡的景象會跟攪拌機中的蔬果下場一樣。
機身移動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
尚恩都仔細的在算時間：他已決定，若再十分鐘後還是乾坐在這，他會開始採取一些行動。
他從一開始到現在都乖乖就範的最大理由是：若對方是敵人，那有什麼比深入虎穴更直接的方法？
若對方是自己人，或是中立…那他們最好對自己的行為有個很好的解釋。
飛機又開始動了起來；從那沉悶的龐大噪音來看，這一次的移動是靠飛機本身的噴射引擎。
五分鐘後，尚恩的耳膜還有些許壓力推擠，不太舒服；然而那不是他當下需要操心的，他知道飛機已經在高空，機身傾斜的角度也慢慢拉回水平。
那傢伙自己說起飛後就可取下眼罩；飛機現在不只起飛，而且已經進入巡航模式，他對於遵從這遊戲規則的態度算是仁至義盡了。
手正要動作，他卻聽見房間艙門打開的聲音，隨即一個人開口說話──
「喔，李探員，別拘謹，我確定馬克不會介意如果你一上飛機就拿下眼罩的。」
這個聲音…喔不，你一定是在開我玩笑；尚恩想著。
他不只聽過這聲音，而且很多人都聽過這個人的聲音。
太多人了。
（待續）
創作內容
死亡傀儡 第19回
死亡傀儡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