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下午兩點二十五分,地點是捷運板南線西門站六號出口。
高樓大廈劃過了天際,建築物上的百褶窗廣告放滿新的電影海報。
最近似乎很風行好萊塢的特效電影和新感覺國片,旁邊的巨幅廣告看版則貼著羅志祥的新專輯封面,豐富的色彩和街道的景色交融成鬧區特有的視界。
而現在的我佇立在人群之中。來回的人潮在我身邊熙來攘往,幾乎是永不止息,其密度足以淹沒這個地方。如果將攝影機擺在廣場的中央,連續拍攝二十四小時,可能也無法拍到這個地方無人通過的瞬間。
「好想離開。」我喃喃自語。
我向來不喜歡人群,雜沓的腳步聲只會讓我感到焦躁,而太多的人會有太多陌生的元素,顯得自己好像格格不入。
人群只會使面前的一切變得更趨複雜,他們是世界的流動,你無法面對它,也難以否定它,能做的就只有去變化,或者去適應它。
本來就無法去習慣。
我走近巨大的誠品116商場,這是位在西門町的入口,像地標一樣的大型商場建築物,在這裡可以稍微遠離徘徊的人群。
接著,我打開了手機,明亮的螢幕上停留著一條QR Code,特別的是這條QR Code的有別於一般的QR Code,整個的構成看起來像是一隻「眼」。
如果利用手機讀取它,就只會得到一串「25.042643°N 121.507539°E」看似很可疑的座標。
如果將這串座標輸入進網路地圖裡面,就會將之定位在西門町的中心。儘管不清楚裡由,但那裡或許就是我必須前往的地方──
在半個月前,東區發生了一場沒有訴求的恐怖攻擊事件,空中走廊坍陷,許多道路也因此交通癱瘓,當時身處現場的我也受到波及,從那之後有些事情也有了改變。
那起事件之後的創傷和精神障礙,導致了讓我失去了大多數的記憶。
我反覆地看著自己的身分證,想找出一點關於自己記憶的部分,卻連自己的名字也沒有任何的印象。恐怖事件的過程也像是在聽取別人的故事一樣。
關於自己,沒有任何記憶殘留在腦海中,連曖昧不明的部分都沒有,都像是調至死頻的雪花畫面,盡是一些毫無意義的雜訊。
然而在不久之後,我的手機收到了一封不具名的簡訊。
「這是什麼?」
當時我還在醫院接受檢查。
簡訊的內容就只有一個看似眼睛的QR Code,卻沒有任何文字說明。
我不以為意地將之刪除,但之後每隔一天就有相同內容的簡訊傳進來,這種手法看起來像是惡質的廣告推銷。
然而當我打開了簡訊內容,讀取QR Code的內容的同時,我的手機就此被鎖定住了,手機螢幕就這樣停留在「眼」的部分,能使用的功能就只是讀取它,就算強迫關機也只會回到QR Code的畫面。
我從來沒聽說過這種簡訊病毒,這似乎是有意要我反覆看見這串簡訊的內容,要我記住這串座標。
過去的自己會怎麼去理解這封簡訊?有太多的部分令人費解。
我不自覺的想著,這封簡訊有意提醒我一些事。
我開始認為這有可能關係著我的過去,以及在這一切改變之前而發生的情況……
我也意識似乎這則訊息可能是有意地指示自己要去行動。
於是,當我查出了「25.042643°N 121.507539°E」的座標,我就知道了這裡是我必須前往的地方──
所以現在的我來到這裡,像是一個徘徊在入口的幽靈一樣,除了這條線索沒有任何明確的目標。
我把手機放進了皮夾。
現在的我將視線無意地看向他處,一位穿著嘻哈的嘻哈歌手向圍觀者表演即興RAP,一群滑板族矯健地穿越人群,還有一名揹著栗色側背包的少女似乎想向旁人銷售著塑膠包包。
然後,我注意到了,在誠品116商場上面的電視牆上,出現了一些變化。
電視牆播放的不是以往的電影預告和廣告,變成在放送著近日的新聞資訊,而不出所料的是關於東區恐怖攻擊事件的後續,警方的調查似乎因為某些緣故受阻,遲遲無法有所進展。
然而,這並不是我察覺到它的主因,電視牆的內容似乎正在異動,像是受到某些干擾一樣──
突然電視牆被瞬間的刷白,而且從那之中出現了和簡訊內容一模一樣的特殊QR Code──「眼」。
凝視電視牆的這個時候,我開始感覺自己很難受,像是被打開某種開關,我腦海的意識變成接收器正在「讀取」它。
現在,包括我的視線所及一切都像是被洗淨,面前的人群消失了,吵雜的聲音被淡出,心跳瀕臨停止,像是進入了另一個空間。代之而來是無法了解意義且連續不斷的──「畫面」。
重疊、
重疊、
重疊、
重疊、
再重疊。
這些「畫面」宛如有幾百臺電視畫面在同時開啟相同的頻道,持續快速的壓縮和變換,毫不間斷的資訊不斷的衝擊著我的思考能力。
「噫──呀。」
我不禁發出嘶啞的聲音,我感覺我的眼前恍惚而且破碎
然後,我終於聽見了,在那被不斷讀取的「畫面」之中,有一道聲音從深遠之中傳了出來,企圖想要述說些什麼。
「────、────────、──」
「───────、──」
「──、───、───────」
「─、─────、──、────────」
「─────、──、────」
我覺得那些聲音似乎在呼喚我的名字,但這些聲音終究只像是流過的雜訊,無法理解,只是在不斷的遠去。
──你到底想要告訴我什麼呀?
然而,最後幢幢的「畫面」和聲音都消退了,像是被硬收進腦海中,最後恢復成常態的現實,回到原本習以為常的六號出口。
但我感到身體一陣脫力,像是從壓抑中解放出來,我雙眼也被黑暗所佔據,緊接著我倒下了。
在意識還能思考之時,我只是想著,那聲音到底是誰的聲音?為什麼這聲音會那麼的熟悉?但我想不出答案,我的意識就這樣關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