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其五之 上篇.

---- 雖然很微小，但不是不可期待，你要相信我的眼光 ----




過往的記憶，有點模糊，在遇到他之前。

我到底，花了多少年去尋找一個合格者？

我對許多人彎腰，接受他們的雇用。
卻沒有人可以讓我跪下。

對於我無法認同的人，我有所保留的協助他們。
在尋找的過程中，我也曾遇過，逼近完美的人選。
但是，我最終還是離開。

那時，我這樣懷疑自己。

難道，就是因為我不肯付出忠誠心，所以那些人也不願意給予我信任？

一個軍師最需要的，就是上位者最完全的信賴，才能讓我肆意發揮。
而我也決定，我一輩子只會對一個人付出我的忠誠，甚至延續到他的子孫，直到我無法再思考。

但是得到絕對的信任之前，我不會付出。

我這樣的想法，難道不可以？

畏懼我的背叛，懷疑我的背叛，我最後得到的，都是這樣的眼神。

沒人有可以了解嗎？

我若付出忠誠，是一輩子啊！




從學院畢業之後的數年間，在軍團間遊走尋找人選，我並沒有白費時間。
我一點一點的借用得到的資源，建立的只屬於我的情報隊伍。
發展，完善，這個隊伍跟隨我流浪於軍團之間，有如蜘蛛網，慢慢而密集的在這個大陸展開。
我可以自豪地說，藉由這個隊伍，在這個大陸上，我通行無阻。

最初離開那個軍團也是。

只要讓我逃到會合地點，或是遇上任何一個暗探，我就會有數個替身協助我離開。

就是沒有料到，對方會衝動到要當場殺我，沒有完全掌握對方性格，是我的失誤。

然而，那一天，散佈在城鎮的暗探們，一個都遇不到，偏偏就是遇到了他。
這，是他常常說的，緣分嗎？

我不相信命運。
但是跟他相處越久，又讓我不得不承認。


命運……嗎？






「我很感謝你救了我，此時還在他們的領地中，還是不要跟我牽扯太多。」

「為時已晚喔？」 他輕輕笑著，雙手堅定地扶著我。

溫婉的腔調，少見的方言，我一時判斷不出他來自何地。

「你只需要在這裡放開我，我之後會回報你的。」
冷硬的語氣，恩怨分明的話語。
這樣這個人，就會生氣地丟下他吧？

我查覺到他在一瞬間微微蹙眉，很快恢復初見時溫和微笑。

「我知道了，等你的回報，好～酒館終於到了，走吧。」

怎麼會有完全不顧他人意願的人！？
還是說，他知道我的身分，想要網羅我？
不可能，明明是用無知的眼神看著我……

被攙扶著進入酒館，我注意到酒館老闆強制鎮定的表情。
果然是消息流通的酒館，已經知道我在市集上發生的事情了嗎？
不過同時，我也注意到一個安排在酒館的暗探，隱密的用特殊手勢向我致敬。

很好，一切又將回到我的掌握中。


「隊長回來了！」 「隊長，你怎麼這麼狼狽？！」 「啊這個人是誰？」
「隊長，你突然叫我拿餅乾先回來，就是為了他？」

「呵呵，諸位冷靜。」

他語調輕快地說，扶著我走進那群傭兵的包圍圈。

一名紅髮妖族男子起身上前，協助他扶著我落座。

「謝謝，路西斯。」
他的話語幾乎淹埋在傭兵們的吵鬧聲中。

「各位！」
嚴肅的冷喝，出自於一個金髮白精靈，他冷漠的掃視圍在周邊的傭兵。

「你們的紀律，你們的理性，忘了嗎？」 他快步走來，蹲下身檢視我的傷口。
「給傷者讓出空間，然後去拿藥膏過來，你們也有看到隊長臉上的劍傷吧？」

傭兵紛紛抱怨或是應答，卻動作十分迅速的退開，在附近的桌子繼續喝酒打鬧。
我卻敏感的注意到，傭兵們錯落有致的坐成圓弧狀，刀劍擺在最順手的位置，將靠牆而坐的我們圍在中間，隱約形成一個保護圈。

一個有軍隊紀律的傭兵隊伍？ 那這他們又怎麼維持傭兵團特有的魯莽的氣質？
我視線落在精靈和妖族男子身上。
嗯？那位妖族我不確定，但是那精靈的確是……

「放輕鬆，查爾斯，今天畢竟是慶功酒會啊。」 他也低頭看我的傷勢。

「放輕鬆到您消失嗎？」
查爾斯嚴厲地瞪他一眼，接過隊員送來的藥膏，就打算脫下我的軍靴。

「等等，我自己來。」我不自在的阻止。

「傷患請別亂動，你的扭傷很嚴重。」
查爾斯一手就壓住我的腳。

明明是外貌纖細的精靈，卻有難以想像的力道，顯然力量是他所擅長的。
果然是聖族的聖潔將軍兼任帕西堤學院的教官，查爾斯，他的力量與他的相貌一樣出名。

「呵呵，不要反抗生氣中的查爾斯，等你掙扎到全身無力，他還可以扛著你走上好幾公里喔？」 他輕笑地看著我。

「隊長！」精靈顯然是個不喜歡被開玩笑的人。

「好的好的，別兇我，我會好好處理自己的傷勢。」 他依然不變的微笑。

紅髮男子沉默地坐在旁邊，半張臉在面具下，靜靜旁觀我們的舉動。
他雙手交疊放在桌上，目光在周遭游移，最後緩緩的落在我身上。

他在警戒我。



入夜，他讓出自己的單人房給我，去了其他團員的房間，我猜想應該是精靈或是紅髮妖族的房間。
早上那場賭博，他拿到我真正的契約，並且燒毀，我已經自由，暫時不會有被偽造文書的顧慮。
但是他以我傷勢為由，強勢把我帶回來又塞到房間裡，我猜不透他想要做什麼……


房門被敲響兩聲，一個細微的鈴響，又被敲了兩下。
暗號。

「您好～請問是不是這間房要求服務？」

「對，進來。」
我坐在椅子上看著服務生開門走進，一邊說：「你們的床鋪不乾淨，上面有污漬，我要求替換。」

「真的非常的抱歉，我馬上更換。」
服務生關上門，迅速的貼上靜音符文，藍色的法陣在門上展開。
外面的人將暫時聽不到房內的聲音。

「大人。」 服務生在我面前單膝跪下。

我淡淡點頭：「我要今天救我的隊伍所有相關資料，另外，我原本待的軍團……」

待了一年的軍團，竟然在今天走上了完全敵對的路。

而這小小的傭兵隊伍，恐怕也上了他們私底下的通緝榜。

估計錯誤嗎？
不過，憑我的能力，完全可以將之修正。

思考只是一瞬，我還是開口。
「軍團……那方面的資料，也開始收集整理吧，準許販賣給其他軍團。」

「了解。」

「他們領隊住的房，有刻印嗎？」

「有的，契文在這。」 屬下將一個水晶耳夾交到我手中。

「很好，給你兩天時間，我要先拿基本的報告。」

「了解。」

服務生從櫥櫃拿出一份床單，撕下門上符文。

他彎腰退出房間，揚聲道：「若還有需要請到櫃臺通知，隨時為您服務。」

屬下離開後，我審視手中的水晶耳夾。
水晶是竊聽法陣傳送媒介，耳夾是為了讓聲音直接傳入耳中，不至於洩漏。
偽裝成普通耳飾，是正常的選擇……
在心中嘆口氣，我頗有心理障礙的將耳飾夾在耳朵上，感覺不適的用頭髮勉強蓋住。
這個法陣另一端被刻在他們所在房間的牆裡，覆蓋一層薄板，不易發現。

輸入一些魔力啟動法陣，我聽到輕微的聲響。

似乎是翻書聲，但是太過輕微，聽得不是很真切。
空間非常的安靜，讓我懷疑是不是只有一個人在場。

這時突然響起水聲，好像有誰斟滿一杯水。

「感謝。」 低沉的男聲，我沒聽過，也許是那名紅髮妖族。
「不客氣。」 柔和語調帶著絲絲笑意，我很快聽出就是他，那溫婉腔調十分特殊。

空間再次陷入寂靜，只餘下沙沙翻書聲。
蠟燭短了一小截，許久都沒有人再開口。

難道他們都是這樣相處的？
幾乎要讓我產生耳鳴的寧靜空間，細微動作的沙沙聲響，卻給我氣氛安逸的錯覺。
這樣的氣氛……
我只有在師長和他的主上相處時候，感受過。
羨慕。

為自己閃過的情緒訝異，我自嘲的輕笑。
的確……羨慕。
那代表互相信任的氛圍。


空間外，由遠而近的腳步聲，房門被打開。
「巡視辛苦了，查爾斯。」 他溫和的開口。
「不會，應該的。」 精靈清冷的回應，然後向另一個人招呼：「路西斯。」
「嗯。」 路西斯簡短應聲。

桌椅與地板摩擦聲，又是一個水杯斟滿的聲響。
查爾斯似乎坐下來，淡然道：「謝謝。」
回應他的是輕輕的笑聲。

書本被闔上，他笑語：「到齊了，就進入正題吧，雖然我大概猜得出你們要說什麼。」

「今天你帶回來的人。」先開口是一直沉默的路西斯。

「嘛，果然。」 他早就料到的語氣摻雜無奈。

「他叫賽凡提斯，一名軍師，劍術不錯，據我所知，他在各大軍團任職過，卻都只待一年。」
路西斯不帶感情的描述：「他在各軍團遊走的速度相當出名。」

「據傳聞，他在各軍團都到達相當高階的職位，為什麼可以輕易地脫離，又這麼快的被其他軍團雇用？」查爾斯顯然不能理解。

「也許是能力出眾的關係，也許是他有我們所不知道的背後勢力，但是他換過太多軍團，其心可議。」 路西斯冷聲道。

「我認同。」 查爾斯也冷淡的附和。

「唔……」 他發出思考的單音。

「我稍微打聽到，隊長你好像是把他從原本的軍團長手下救出的，詳細情況呢？」

面對精靈的疑問，他有點尷尬的說：「我不是很清楚，那時候我怎麼看，都覺得有問題的是那個軍團長。」
他停頓了一下：「但是詳細的情況，你在幫他療傷的時候，他不是都說清楚了嗎？」

「我沒打算相信。」查爾斯冷聲道。
路西斯默然無聲。

「啊……我就知道，可是他說的每一句話，我都相信。」

為什麼？！
聽到這，我感到吃驚。
我給予人的氛圍影響也罷，我長久的傳聞也罷。
我知道我不容易取得別人的認同。
已經習慣了……別人對我的懷疑。
就像我對別人的懷疑一樣。

他的話……我，不信。


「為什麼？」 耳中傳來路西斯發出相同的疑問。

「因為……眼神吧？他的眼神堅定，無畏。」
他困擾的敲擊桌面。

「好吧……我知道你們不信，我也有從那軍團領導的眼神判斷，因為他在看到我的臉的時候，眼神就變得……唉。」
他非常無奈地嘆氣：「你們相信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隊長，你又忘記偽裝了！」 查爾斯也很無奈的回應。
「嗯。」 路西斯發出短短音節表示相信。

「我說，你們都有看到，我出去時候，遮頭蓋臉的，就像個可疑人士。」
他強調著他的「偽裝」。

「隊長今日行為，已經和這裏的軍團敵對了。」 路西斯將話題拉回。

「啊……嗯，抱歉。」 他的聲音倏然低落。

「避免萬一，我們必須盡早離開……」
查爾斯似乎起身，在房間來回走動，聲音忽遠忽近。
「幸好出城手續已經辦好，不然也許會被刁難……」

「隊長今天帶他進來的時候，關注的視線……不要……牽扯……比較……」
「我知道……起碼……我想……拜託。」

聲音突然失真，歪扭的雜音讓我耳朵一陣疼痛，好像木板的撕裂聲。

「找到了。」
清冷的男音突然響起，彷彿有人在耳邊說話，我一驚將水晶耳飾拿下。
水晶這時傳出的聲音非常的清晰。

「隊長，有竊聽法陣。」 是查爾斯的聲音。
「我以為這微弱的魔法波動是來自路西斯的面具，但是感覺不對，就探查了一下。」

原來剛剛是被精靈的元素力干擾。
「我反追蹤看看。」

我皺眉，正馬上施力要破壞耳飾。

「不用了。」他溫和的聲音靠近。
耳飾發出被摩擦的聲音，好像是有人在觸碰法陣。

「這家店本來就不乾淨，大概每個房間都有，我們也沒說什麼奇怪的事情，倒是你破壞人家的牆壁，我比較怕的是這黑店的索賠啊～」

「……木元素啊，請協助我。」
劈哩的木頭摩擦聲作響。

「哇～修復的真好。」他發出感嘆聲。
「感覺很不自在，還是破壞比較好。」 查爾斯雖這樣說，但是聲音卻遠去了。
「嘛，隨你吧？今天給我守夜，我上屋頂了。」喀搭，好像誰打開窗戶。
「你不在意，是因為沒打算睡吧。」
「因為今天天空很漂亮，如果你們有要上來，記得帶點心。」
他的聲音逐漸遠去，慢慢消失無聲。

「路西斯，你先跟上，我怕他亂跑，等等找不到人。」
「嗯。」
一陣風響，空間只餘查爾斯走動的腳步聲。
「點心就這個，他今天買的，替路西斯帶酒……」
翻找聲。
「他今天可能也想喝酒，還是帶水果酒上去吧……」
隨後是有人躍出窗臺的聲響。



我等了一會，確定沒人回來，慢慢從水晶上收回魔力。


心臟鼓動著，有點痛，有點沉。
我意識到。
他們擁有我所追求的氛圍。
羨慕。
我僅在師長身上感受過的，信賴安詳的氛圍。
憧憬著，尋找著。
真好。
他相信我，是不是也會給予我這樣的氛圍？

我緊抓著自己的黑披風，努力平息湧上的情緒。

不，我不會因為一時情緒，而決定我的一生。
他們根本不信任我。
冷靜下來。
等待他們的情報。
也許……把他們列入觀察範圍。


啊。

真的，羨慕。







早晨，他敲響房門，溫和的聲音穿過門板而來。

「早安，賽凡提斯先生，你醒了嗎？」

「早安，門沒鎖，請進。」

進來的人依然披著褐色斗篷，淺金色長髮在脖子附近簡單束起。
跟在他後面的是路西斯，面無表情地盯著我。

「我行動不便，請見諒。」 我坐在椅上向他們輕輕點頭。

「沒關係，我們馬上就要出門，想來問問你有什麼需要？」
他有禮的點頭回應，路西斯則默然而立。

「沒有，非常感謝。」

「這樣啊，我們計畫三天後出城，畢竟我們剛到這裡，雖然發生這件事，還是有些要辦的雜事，到時候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出城？」

「好的，麻煩你們了。」

「查爾斯，就是昨天幫你包紮的精靈，他等等會來看你的腳傷，扭傷隔天後的處理好像不一樣。」

「我知道了，謝謝。」

「腳的情況如何？」

「多謝關心，情況很好，查爾斯先生的藥很有效。」

客套的交談停下，他的微笑卻依然自然柔和。
方才他雖然看著我，但我感覺地到他的視線漫不經心。
現在，他的注意力突然地集中在我身上。

我有些不安。
昨天晚上之前，一直想著要盡快脫身
現在反而想要留下觀察幾天，
我一時拿捏不住對應的態度。

他輕聲笑著，將視線移開，他身後的路西斯慢慢在房內走動。

「感覺賽凡提斯先生今天心情不錯？ 比起昨天溫和許多。」

「……不介意的話，你可以直接稱呼我賽凡提斯，先生這稱呼，承擔不起。」

「好，賽凡提斯，那我們這就出門，你呢？」

「這三日我會在房間好好養傷。」

路西斯突然停下，動作自然地伸手貼在牆上。

「唔，真的不需要幫些甚麼？」

「如果你堅持，就請幫我多帶幾本書回來吧。」
我輕晃手中用來打發時間的書。

「沒問題，請放心休息，我的兄弟們都在附近，很安全。」
他向路西斯看去，對方微微點頭，重新回到他身後。


目送他們離去，我看向剛才路西斯停留的牆上。
那是竊聽法陣所在地方。
他們，是在確認每間房間都被刻印嗎？
遲疑了一會，我還是起身，將手覆上探測裡面的情況。

法陣被破壞了。
他們應該不知道法陣是出自我的部下，而是認為是黑店的作法。
是想讓店家警戒我？
不，我早就是可疑的人，肯定已被通緝。

難道，只是單純的，不讓我所在的房間傳出任何聲音，保護我？
會是這樣嗎？
有可能嗎？

我一時間腦中空白，就這樣呆立在牆邊。

不就是……只有這種可能嗎？
一定是他的指示吧？
明明那個妖族男子對我如此戒備。

不曾有過的感覺，不討厭，但是很奇怪。
莫名其妙的人。




這兩天，精靈和妖族男子對我依然冷淡，只有他很喜歡與我聊天。
下午，帶著茶點敲我房門，一直聊到晚上，邀請我和隊員共進晚餐，繼續聊到半夜，然後他會直接從窗戶離開，據我所知，他離開後都是待在屋頂，接近凌晨才回房休息。

與他的談話內容五花八門，旅遊見聞上我比不過他，而歷史文獻上他也相當有耐心傾聽，偶爾穿插一些疑問和感想。
這是個很愉快地聊天，有時他跟不上我的思路，就會直接開口詢問，還是不懂也會反覆再問，對於他這樣行為，我很贊同。
比以往不懂裝懂的上司們好。

我與他們其他隊員接觸不多，似乎被領隊們影響，對我的態度生疏有禮。



第二天晚上，我收到部下準時送來的報告書。

他們的名號，「無色」。
我有些訝異這個名號我曾有聽聞。
因為他們的隊員包含各種種族，比起一般偏重同一種族的隊伍不同，同時這個隊伍的良好風評在平民之間廣為流傳。


隊伍領導者部分。

他在申請隊伍成立的時候，留下的姓名發音很古怪，我反覆唸了幾次也不確定正確寫法，我的部下在報告中也用「無色的隊長」，替代他的姓名。

不錯，我確實有告訴他們不明確的事物，不要隨意地寫上去。

無色的隊長，出身不明，金髮紅眼在大陸間十分常見，但其五官與平常人略有不同，疑似屬於人族的罕見部落群。原本是獨行的流浪劍士，而後加入的隊伍推舉他為隊長，才在這三年間逐漸出名。
性情溫和，行事優雅有禮，也許接受過相當程度的教育，其人受到隊員崇拜，和民眾歡迎的程度，在傭兵團間也相當少見。

但是卻沒有甚麼著名事跡。
我看著相對於另外兩個領隊，顯得相當薄弱的介紹。
最近這三年才有紀錄……之前的呢？

輕敲報告上「出身不明」的字跡，我暫時放下。
再給部下多一些時間收集吧。


查爾斯，聖潔將軍，我之前就略有所聞，無論是他帶領軍隊時自律嚴謹的風格，或是其與眾人相異的修練方向。
快速的讀過已知的情報，我看到最為在意的地方。

在兩年前，無色的隊長執行護送任務到帕西堤學院，與任職教官的查爾斯偶遇，據說兩人當時只有簡短的談話，就在學院開放的練武場開始比試，當時的結果是平手，但是查爾斯表情相當不悅，後來聽說兩人又私下比武多次，沒人見過。
後來查爾斯突然辭職，不顧學院挽留，隨著無色的隊伍離去。
他給予的理由是，找到修行的新道路。
行為違規，但因為聖王的特別寬容，最後他的將軍身分保留停權，被默許加入傭兵隊伍。
無色隊伍也因為他的加入，變得更加有紀律。


曾聽聞查爾斯在槍術修行上非常執著，難道無色隊長的劍術，有什麼吸引他的部分？
竟然就這樣放棄原本的尊貴身分，加入一個小小的傭兵隊伍？
我帶著不可思議的心情翻開另一人的報告。


路西斯，蓋亞公爵旗下貴族騎士，在未婚妻故亡之後，許久未在公爵聚會中露面，也未擔任任何職務，傳聞擅長訓練騎獸，能與野獸溝通。
不知何時與無色的隊長相遇，兩人在加入隊伍之前，似乎就一起旅行好一段時間，為人沉默少言，凡事皆聽從隊長，其臉上面具帶有抑制魔法波動，不知緣由。
奇怪的是，目前隊伍的任務中，沒有此人參與戰鬥的紀錄。


沒有查到跟隨的理由，原本是舊識嗎？
但是看他的行為舉止，明顯就是跟隨主人的護衛模樣。


我莫名回想起他們相處的氣氛。
也許，那個就是理由？
……怎麼可能。

為自己想法感到好笑，我簡約地翻閱其他隊員的資料。


隊員大多在三十五至四十人之間，時有增減。
我部下在旁註明，這個隊伍對於眾人去留相當自由，沒有任何的限制。
明明只要五十人就可以申請為小型傭兵團，可以接取的任務範圍就會更廣。
而且擁有兩個出身不凡的領隊……

燭火被夜風吹的光影不定，我微微瞇起眼，將燭臺拉近。

跳過其他介紹，直接翻到他們任務評價部分。

尋找失物，走失人口，夜間巡邏，驅趕野獸，協助修建蒐集物資等等……
都是一些村落的尋常任務。
稍稍估計一下，這些任務的酬勞就僅夠維持隊伍的開銷。
偶爾的大型任務，都是村長或是當地領主直接請求，護送貴重物品，未知野地的偵查或是協助防禦妖魔入侵。

戰鬥相關的任務很少，也許是因為小型隊伍的關係，不排除隊長的帶領風格。
腦海閃過那個人硬是將他拉出小巷的神情。
善良的人。
總是。
……哼。


所有任務得到的評價讓我相當在意，好像是顧慮著最優等的評價太過顯眼似的，他們得到分數都是優良以上。
分數都是由委託者決定，時常會摻雜個人情緒問題使評價產生偏差。
這表示，所有委託者都相當滿意。
真是優秀的……像是造假的評價表。
但是這是真的，因為沒有哪個機構可以瞞過我的情報網。


他是怎麼做得到？
我很感興趣。
他們相處時的特殊氛圍，是怎麼形成的？
而且，這潛力無限的隊伍，如果他願意讓我協助的話……可以發展到甚麼程度呢？








隔天，順便接了運送任務的他們，額外買了一架簡易的布板車，用來堆放行李，並且留出空位讓行動不便的我乘坐，其他人包含領隊們皆是步行跟隨，讓我感到很不自在。

「別在意，我們有騎獸的，在城外。」  
他腳步輕快地跟在右邊，路西斯跟在後面。

在城門農村寄放嗎？ 可是，這個方向的城門外有農村……？

我觀察四周，跟在我左手邊的是一臉冷漠的查爾斯。
其他隊員們除了在貨車旁邊比較密集之外，其他的三兩為一組的吵吵鬧鬧地散落在周遭。
和在酒館一樣的感覺，隨意鬆散的模樣，但確實地形成將貨物和領隊們為中心的包圍圈。

傭兵們之間的距離固定，明顯是軍隊特色，但這樣的陣型和態度，不像查爾斯的帶領風格，是和那個人協調結果嗎？
這樣的確比較容易被傭兵接受。

不過，他又是怎麼說服查爾斯的……？

注意到我的視線，他微笑地靠過來。
「怎麼了，賽凡提斯？」

「不……沒事。」 他名字古怪的發音在我喉嚨轉了一圈，我還是沒有說出來。

他疑惑的微微歪頭，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這樣啊，等等出城之後，你有甚麼打算？如果有要去的地方，運完貨物，我們就送你過去，如果沒有的話，要不要跟著我們到處走走，直到你腳傷好了再說？」

「我的確有所打算，不過，等我們順利出城再說吧。」

「嘛，會很順利的吧？查爾斯？」

另一邊的查爾斯沒好氣地隔著我瞪了他一眼，冷聲道：「沒特殊意外的話。」

當然沒有特殊意外。
我看著城門口士兵，在發現我的時候羞愧躲閃的眼神。
因為我將「發生的事實」添加一些誇大的謠言，藉由我的屬下在這城鎮散佈。
現在的我在他們眼中，是一個表現優異卻被忌妒，因此想要離開軍團反被惡意追殺的人。

當帶領的隊員將通行文書交給他們的時候，根本沒被盤查就通過了。

「不虧是查爾斯，看來文件很完善喔。」 他神情悠哉地看著前面通行的情況。
而我感覺到另外兩人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一瞬，又各自移開。

如果他們沒有注意到的話，反而有愧他們的名聲。
我低頭看著放在腳邊的書籍。
第一天早晨，他答應替我帶幾本書回來。
我都不知道他是甚麼時候觀察到我閱讀的愛好，難道只憑我當時手中拿著的書嗎？
當天，他帶回來的書都是符合我喜好的種類。

這樣觀察細膩的人，會不知道是我出手的關係？
是一開始就知道。
還是，單純的不懷疑我？
我對他，越來越好奇。




出了城門，果然沒有看到能寄放騎獸的農村，但是他們神色自然地繼續步行。

雖然感到奇怪，但我沒有詢問。

「出城了，這個距離也差不多。」
他回頭看看遠離的城門，然後對我微笑：「你想說什麼？」

有被看破心思的錯覺。
我輕咳幾聲。

「我叫賽凡提斯，是一名軍師，依照各軍團最後給予的職位，我想我能力是不錯的，你們需要的話，我可以整理一份報告給你們。」

我看著他，仔細觀察他的反應。

「我希望你可以雇用我。」

他的微笑沒有改變，倒是查爾斯嚴厲地看過來，路西斯則是皺眉。

「這三天的與你的相處很愉快，我也調查過你的隊伍，是一個深具發展潛力的團隊，只要有恰當規劃和準確的目標，絕對能在一年間進入前五十大的軍團，我這有寫一份針對你隊伍的半年計畫。」

我將夾在書中的計畫書給他，他露出好奇的表情接過。

「無論你會不會雇用我，這份計劃都送給你當作幫助我的回報，只要按照上面的階段去實行，半年內，你的「軍團」可以實力增強三倍以上。」

就在我說話的期間，他沒有維持笑容，而是抿唇垂眸翻看報告。
但是在我說完之前，他就已經翻完近十頁的計畫，並將計畫書轉給身後的路西斯。
我忍不住皺眉。
他有真的有要看的打算嗎？ 還是只是敷衍我？

「你不需要這種表情。」 路西斯看了我一眼，接過計劃書直接交給另一邊的查爾斯。
「速讀是隊長的特殊能力，不信便罷。」

查爾斯接過計劃書，掃視第一頁之後，就跳上木板車在邊緣坐下，一臉認真的閱讀。

對於我的懷疑，他只是微微一笑。

「非常感謝你的計劃，當初知道你是軍師之後，我就猜想的你回報大概類似這種，只是這麼的詳盡有點讓我驚訝。」

他手腕靠在劍柄上，姿態輕鬆的走著。

「其實你不用這麼正式的，你想要加入我們一點問題也沒有。」

明明反對和我有所牽扯，但是對於他的發言，另外兩人都保持沉默。

「我想做的不是一般的傭兵，而是軍師，負責輔佐你和你的團隊。」

查爾斯不悅的看過來，冷聲道：「你是想要什麼功績都沒有，一開始就成為領導層？」

「我是軍師，軍師的功績來自計畫的成功，而計畫需要藉由你們去執行。」
我不為所動的和他對視。

「你知道你自己的傳聞，我們不信任你，你原本軍團對你的追殺，除了我們所知道的理由，一定還有其他的原因。」查爾斯冷漠地說。

但是他閱讀我計畫的認真態度，讓我知道，他是個是非分明的人，無法對他產生厭惡。

不，應該說，這種程度。
不會動搖我的情緒。

「啊啊～查爾斯～」 他在旁發出困擾的叫聲。

「我願意簽訂一年的魔法契約，在這一年，你們不需要懷疑我的忠誠。順帶一提，以往的軍團我也是簽訂魔法契約，其中背叛代價包含我的生命，而我現在依然活著。」

「我該相信嗎？」

「我陳述事實。」

「好～」 他語氣無奈地插入對話：「該停了。」

查爾斯嚥下本來要說的話，冷瞪了他一眼，繼續低頭看我的計畫。

「你的計畫完善，我也打算實行，雖然在增加名聲的方式上，我要考慮一下。」

他指的是討伐流寇的部份？

「我一直都是任由隊伍自由發展，沒有考慮過成立軍團的事情，不過這是一個能讓他們生活更加富裕的好事吧？」
他溫和地看著周遭的隊員，然後轉頭看向查爾斯和路西斯。
兩人各自沉默的點頭。

「不過，無論怎麼發展，我想要的宗旨永遠不變，笑容和信任。」
他轉向我，豔紅色的眼眸直直盯著我。
光彩奪目。

「這些，是我從他們身上得到的，未來我也想要繼續得到，只要你保證你的計畫不會破壞他們的笑容，他們給予的信賴，我就僱用你。」

他向我伸出手。
微笑。

「想清楚喔？ 最難的就是笑容了，只要一點偏差，就會失去……」

笑容？
那種容易變化的情緒表現，只要有點不順心就……
我想到他們那彷彿假造的優良評分表。
他做到了，這是他們的風格。
那我，自然要維持住。
這吸引我的風格。

「我會做到。」

我握住他的手。
比我小一點，帶著練武特有的薄繭。

「我將會讓你成為人上之人，一年的時間內，我會讓你看到。」

「我期待著。」

雖然他握著我的手，一邊要跟著車行走的模樣有點有趣。
但是他的笑容完全奪走我的注意力。
純然愉悅地笑容。
這世上除了孩子，還有誰能笑的這麼純粹？

如果是這樣的笑容，我的確會像他所說的一樣。
想要一直得到。


「差不多了。」 路西斯突然出聲。

「喔？」 他應了一聲，然後上下搖動我的手，笑嘻嘻地說：「以後請多指教了，軍師。」

我才注意到，我們一行人已走到看不到城門的地方，現在正在草原的大道上，在不遠處是森林的邊界。

路西斯伸出兩指壓在唇上，猛然發出長長的嘯笛聲。
森林發出陣陣悶響，聲音漸漸增強。
我不由得看向森林，感覺到地面似乎也開始震動。
這種感覺，難道。

只見森林處，一隻深黑色厚麟亞龍騎獸迅速竄出，在牠後面接二連三的奔出同樣種族，色澤深淺不一的騎獸。
偶爾穿插身型較小迅龍騎獸，和深棗色的駿馬。
以最先竄出的騎獸為領頭，呈現尖錐狀，氣勢兇猛的向我們直衝而來。
然而在奔跑間，卻沒有任何一隻騎獸發出回應的吼叫聲，只有轟隆隆的聲響沉悶的漫開。
只有經過訓練的騎獸才會如此沉靜。

隊員們發出喜悅的笑聲，紛紛上前，一時間，各種長短不一的口笛聲不停響起。
我看到有些騎獸聽到笛聲，微微仰頭看向聲響來處，流暢的轉換方向奔去。

這是他們的騎獸？
他們竟然把騎獸野放在森林裡？
明明森林就是克制騎獸的地形。

路西斯面無表情地放下手，淡然地看著獸群奔來。

「賽凡提斯，計畫的第一步，就是先擁有五十個隊員，申請軍團對吧？」
他微笑安撫著奔來撒嬌的騎獸，微微偏頭看我。

「……是的。」

我有點反應不過來的看著四周。
隊員們亂中有序的和騎獸會合，替騎獸套上貨車的拉繩。
連我所在推放行李的木板車也增加兩隻騎獸。
我注意到車輪是加強耐磨穩固的，貨物是用混合粗麻繩緊緊綁住的。
我也大概知道他們留給我這卡的剛剛好的位子是怎麼回事了。

「好，我知道了，你要抓好喔。」
他指了指我手附近一些刻意留出的繩索縫隙。

然後朝我一笑，俐落翻身躍上騎獸，發出一聲短嘯，連人帶騎的衝到前頭。
路西斯沉默躍上方才領頭的黑麟騎獸，緊隨在後。
原本坐在我後方行李上的查爾斯，他將計畫書仔細的收入懷中，拿出繩索將我繞了幾圈。

「軍師。」 查爾斯冷冷地喊我一聲，然後將繩索尾部交給我。
「把自己綁在行李上比較安全，你自己決定吧。」

他頭也不回的翻身跨上靜立在他身側的深紅駿馬，策馬向前離去。

我默默將自己綁緊。


「各位～～～」
前頭傳來那溫婉的特殊腔調，愉快的長聲喊著，尾音隨著騎獸動作起伏。

「喔～～」  「什麼～～～？」
「隊長～～～」  「呦喔～～～」
隊員們彼此起落的歡聲回應。

「還記得勒德嗎～？ 慘白色的膚色喔，最愛吃烤牛肉，最擅長的料理也是那香嫩多汁秘傳醬汁烤牛肉，我到現在都還在想念呢～」

隊員們紛紛發出善意的哄笑聲。

「勒德幾個月前帶著我們的夥伴們到處拈花惹草去了，可惜我現在要成立軍團人數不夠，只好勉強找他們湊數了～」

隊員發出更加鼓譟的笑聲，他們只能湊數啊好可憐之類的笑鬧聲摻雜其中。
而對於要成立軍團這句話，好像被忽視一樣沒有特別的反應。


他身姿挺拔的坐在騎獸上，面帶微笑的看著隊員們。
路西斯沉靜的撫著座下騎獸的頸部，微微閉眼的模樣顯得溫和。
查爾斯驅使馬匹在他身邊緩緩停下，神色淡然地看著眾人的反應。


啊，原來是。
「他說的話是絕對。」
這樣程度的信任嗎？

他所得到的信任。
我想得到的信任。



「聽說～他們就在我運送目標所在的村落～我們就順便去找他們吧～」
他拉動韁繩，使騎獸面向前方，側身向眾人揮手。

「各位～～貨物在一個禮拜內送到酬勞加倍喔～接下來你們知道的～先走了～」

短嘯一聲，他駕著座騎連著他的笑聲快速的遠去。
路西斯望向他的背影，以指壓唇發出輕嘯，座下騎獸不需控制，自行轉身跟隨在後。


「各隊聽令，十秒整隊。」
查爾斯一聲大喝，拉回所有的注意力。

「是！！！」
眾人齊聲應和。

查爾斯滿意的一點頭，轉頭看向前方。

「目標，隊長，急行軍！」

「是！！！」










這樣的，隊伍。

我緊抓繩索，心臟劇烈跳動。
不是害怕。
而是興奮。

超乎想像。
他所擁有的光芒。
一定能在我手中，綻放最燦爛無比的光彩。

有如太陽。







---- 你確實有成為一個君主的資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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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好～ 這次為賽凡和團長真正的初遇篇。

目標是為了寫出，賽凡是如何決定要「暫時」跟隨團長，並且觀察他。
因為在我心中，賽凡對於忠誠的態度。
就像在一開頭所提，一生一人。
所以他很小心，不願意輕易付出。
而我的挑戰目標就是，寫出賽凡願意付出那一瞬間的感動！

下一篇為續集，目標寫出賽凡和團員們之間的磨合和配合，和最後的那一瞬。

思考過多的後果，要花上好多時間打文啊……
我為什麼要寫出時間長度一年的大鋼………(光是大綱就打的一小時半)
重點以上一萬多字，實際上只過了三天。XD
我要瘋了我。


接下來，為自己吐槽自己的文，或是自嗨？

是說，查爾斯是不是精靈我不肯定，因為很像加上對精靈這個名詞的喜好，我就這樣決定了！ XD

是說，路西斯被我寫的好忠犬是怎麼回事？ 可是這個設定我好喜歡怎麼辦？！ 就繼續寫吧？ (吐血


有沒有發現～查爾斯在團長跳窗戶(啥，只剩下他在拿東西的時候～很管家很保母很有新好男人的感覺～XD

在和團長相遇的時候，查爾斯是一個冷淡嚴肅的人，主修力量 (依照官方設定上，沒錯吧？)，但是在我妄想中，他應該有個無意間照顧人的特質，不然在學院也不會如此受歡迎！

之後，在幼兒化的耶魯小蛇純粹無邪影響下，漸漸產生溫柔的氣質，所以在開篇，他就只是一個正經嚴肅的查爾斯，感覺不到冷漠。

注意～一切都是我腦中妄想，絕對與官方無關。


最後團長的性情突然變成比較跳脫，是我在設定他在領軍的時候，表現上會比較歡快，畢竟持續聲音動作溫柔的話，這樣戰鬥有無力感吧……
單人比武就算了，戰爭的感覺還是豪放點比較對。

最後，希望這個賽凡，大家可以滿意。


最最後，跪求評語。  

(小聲呼喊～之前說我寫得太短的大大～這次一萬兩千字可不可以～ X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