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四篇短篇串連而成的故事。
1──深埋於心中的想念
櫥窗林立,瀰漫聖誕氣氛的商店街充滿溫馨熱鬧的氣氛,許多情侶牽手、摟腰的走在布置了七彩霓虹的街樹下。
櫥窗玻璃上以白色泡沫噴漆裝飾了聖誕樹、禮物盒的圖樣,開了空調的店內在衣竿上掛了各種款式、花色的衣物。看得出是間專賣高檔服飾的店家。
女子神采奕奕的在店裡穿梭,不時挑幾件露肩或露背那種與外頭冷冽截然不符的衣著並一一試穿。
男子沒說什麼,故作鎮定的坐在店內一張圓形沙發上,腳邊堆了不少紙提袋,是女子的戰利品。
見她又進了更衣間,男子垮下笑容,以呆滯的神態對櫥窗外的行人發呆,回憶去年這時候的景象……
去年聖誕節,男子還沒和她分手,那個「她」自然和現在一同逛街的這位不同,行為舉止高貴優雅、不至於傲慢,是那種男人幻想中的對象。
和她認識是在大學時期,下著大雨的校門口。
「妳……妳沒帶傘?」
就算回憶變得曖昧不清,男子還是記得那時候愚蠢的自己。廢話,兩人並肩站在簷下超過五分鐘了,有帶傘還會在這蹉跎?
「嗯。」
她只是禮貌性的微笑回應,這平凡的舉動在男子眼中,不,在任何男性眼中都充滿了魅力。微笑之外,她勾成月牙灣的眼和身上飄來淡淡的香氣都像是某種暗示、無法言語的魅力。尤其長至肩胛骨的烏黑秀髮正是他心中理想對象該有的特徵。
或許是方才簡短的對話讓兩人之間原本陌生的氣氛變得尷尬,她沉思一會開始丟出話題,像是系所年級、專長興趣……這時候想起,第一次見面便讓男子投入其中,她社交談吐的能力或許在年紀很小的時候就因為某些需求建立起來了。
話雖然此,那時候的男子壓根沒想到她是那樣的不同,只覺得自己有幸能和人人稱羨的她交往是一件相當幸福的事情。在一起之後的兩人時常相約一同出遊,節日也會互相送禮,唯有一件事例外,便是談論她的家庭。
去年,兩人交往滿五年時間,她沒多說什麼的消失在男子的生活裡。
男子傷心許久,但日子還是得過下去。服完兵役,靠著在學時所學專長進到一家還算不錯的大公司裡當起職員,面試他的老闆和前女友有著相同的姓;這在臺灣社會並不稀奇。
「鳴?怎麼了?眼神這麼難看,累了?」
她挑好衣服、結了帳,一手在男子渙散的眼前來回揮舞。
「不累。挑好了?」
男子陪笑。
「嗯,沒幾件我喜歡的款,我們到下一家吧。阿,不過鳴,可以……可以和你借點錢嗎?」
她低聲撒嬌,可男子一點感覺也沒有,比起前女友,眼前的她太過稚嫩、太過做作、太過……庸俗。
「好、好。」
但他還是答應了。
不為什麼,今年聖誕節不在乎花上多少錢,只想避免自己一人悶在家惆悵。當然,這樣的想法潼並不知道。
「就知道鳴對我最好了。」
穿著白色羊毛長板外套的潼走出店門,開心的轉了幾圈,留下雙手提滿紙袋的鳴。
此刻鳴的心中上映著和那女人的回憶,對眼前的潼一點感覺也沒有。
2──躊躇在街口的她
萱從出生開始便充滿了追求者,但她可不是隨便的人。
懂事之後的萱並不覺得自己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直到學生時期結束之後才驚覺自己的父親是某大企業的重要幹部。也就是說,自己其實一直生長在人人稱羨的富裕家庭中。
會這樣後知後覺不是沒有道理。
萱的父親是個務實且古板的人,他相信唯有存下來的積蓄才稱得上財富;簡單的說,父親是個懂得投資理財、努力工作卻不懂得花錢的人。萱和她父親自小生活在公寓中的某一層裡,家裡也沒有聘請幫傭或管家,而讓萱遲遲沒有這層認知的主要原因還是父親對工作方面絕口不提的關係。
父親還是發現了她維持五年的男女戀情,強硬的支離了她的生活,同時,也向萱說明為何不能和身世平凡的鳴在一起的原因;他近乎平淡的說起萱早有婚約的事實。
萱不諒解,也在這同時感覺到自己是多麼的軟弱無力。
夜晚,在豪宅區的巷內,萱穿了卡奇色大風衣和棒球帽,兩手插腰的等一位連絡好的友人。友人是萱高中時期的同學,他是個早熟、少數對萱不感興趣的男性。
「等人嗎?」
巷子口轉角一名男子打扮得相當低調,甚至沒有回過頭來。萱知道是他。
男子盯著對街的透天別墅群,那是他一輩子都買不起的房子,無所謂,男子也沒住在這種地方的需求,孤身一人,房間太大也是徒生孤寂。
「想不到你會有需要我的時候阿,萱。要委託我調查什麼?」
男子是報社記者,寫寫社論,工作量不大。私底下也當像狗仔或徵信社之類的私家偵探,因為只是興趣,男子從未公開自己這層面的身分,只有少數知道的人能委託他,價格也是隨便拿取。說穿了,錢不是問題,他只是想扮演這樣的一個角色而已。
「我想請你幫我調查一個人的近況。」萱說著,遞過一份牛皮紙信封:「裡面有他的相片和我知道的個人資料……」
「男朋友?」男子接過信封,並不急著打開,收進風衣暗袋裡。
萱沒回答他的問題:「……我們再連絡。」
萱手插口袋走回家去,玄關,父親平淡的問萱到哪去,萱只是找個理由搪塞,回到房間裡去。
3──獸
旺董是上市企業大老闆,嚴格來說,是權高事少的幹部階級。
儘管如此,旺董每天還是和職員一樣打卡上下班,根據他的說法,是以自己為榜樣,要員工嚴以律己。
剛面試了這月份來的幾位社會新鮮人,令他在意的是一位相當有能力的男子??上У?,是那男的和女兒萱曾有一段關係,那是那男的一輩子也不會明白的、被刷掉資格的真正原因。
旺董離開會議室,轉進茶水間裡,茶水間許多基層員工在狹小空間聊天,見到旺董隨即打聲招呼,端著杯子離開。窄小空間剩下微禿、精瘦的旺董。
鵝黃拼木的地板和牆面讓人感到溫馨,除了基本的飲水機外,茶水間還有各式零食和價格昂貴的咖啡機。
旺董看四下無人,整理了自己的衣著,彎身拾起垃圾桶內留有口紅印的紙杯……
4──無解的臆測
人究竟有沒有辦法讀取他人內心的思緒?這是羽長年以來一直困惑卻沒能得到解答。
或許全世界的人都能選擇性的讀取路上行人的內心思考,唯獨羽是例外,他就像先天失明或聾啞那樣擁有缺陷,無法得知他人的思緒。
在這前提下,羽的思緒會不會被他人讀取到?像是下流、骯髒的異想。
假如可以。那些和他擦肩而過的路人又是如何?假裝沒能聽見他的思緒、同時又在腦中唾棄著羽?
年紀還很小的羽因為這樣刻意的脫離班級群體,在角落默默觀察人與人之間的一舉一動。有時候就像小小腦袋推論的,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有那麼一點默契是不需言語……這是不是也代表只有自己無法讀取他人內心?是個異類?
出了社會的羽在這問題上變得比較不這麼在乎了;正確的說,是沒有人能明確告訴他答案,而問題本身無論問誰都會讓人覺得奇怪吧?答案不管贊同與否,要是在唯獨自己無法讀取他人內心的前提下都顯得無法信任……
羽一度因為這問題將自己逼到了極限。
在生活中,他找到了平衡,盡量讓自己腦中的思緒純淨無邪。
萱是個美女。在學生時期,有許多人想接近萱,就算是沒有讀取心靈能力的羽都看得出他們表露無遺的醜陋模樣。而萱,在羽意料之外的和他成為了朋友。對羽來說,萱無論能否看穿他的心思並不重要,萱是那種就算能看穿也不會在意、不會對羽嗤之以鼻的那種人。
他們成為了朋友,另一方面,羽不斷警惕自己,兩人只是朋友。他怕要是萌生多餘的想法,會破壞了兩人的友誼。
??飘厴I,羽順利進入地方報社工作,私底下,他扮演起私家偵探的角色。不知道是否和他長年擔心的事情有關,羽的存在感相當薄弱,就是在報社裡工作,也鮮少和同事聊天、或下班應酬。他永遠在名單外,工作能力卻強得讓羽不用擔心被報社踢出門外。
接下萱的委託,這是畢業多年以來,萱第一次打電話給他。
跟蹤目標來到大企業門口,羽調整了胸口的相機讓自己看起來十分專業。
「先生你好,有什麼需要為你服務的?」
櫃檯小姐燦爛笑了開來,羽故作鎮定:
「我和貴公司的XXX有約?!箼櫯_小姐熟練的拿起內線聽筒,羽連忙說:「我和他是老朋友,不用麻煩了,我自己上去就好。況且現在午休時間,打內線應該也沒人接聽吧?」
櫃檯小姐想了想就請羽在訪客名單上簽名,並交給他一張掛牌。
羽按了電梯,印象中,今天在這裡有場面試會。從先前收集的情報看來,目標不可能是這公司的員工,比較可能是來面試的。
會議廳的門打開了,較為年長的幾位西裝筆挺的走了出來,羽認出其中一位是萱的父親;和萱同班時期的家長日所留下的印象。
羽若無其事的經過茶水間,胸口的相機關了閃光燈,以口袋裡的無線快門照下萱的父親拾起紙杯的畫面。
在那之後過了幾天,聖誕節。
羽跟蹤目標來到熱鬧的大街上,平時就擠滿人潮的商圈在今天夜裡更添幾分熱鬧。
目標和一位明顯小他幾算的女性同行,女的勾著男子的手,在旁人眼裡,就和街上許多對情侶一樣自然。羽連拍了幾張照片,轉身離開。
「拿去,這是你要的東西?!?/font>
隔天夜裡,羽拿了裝有洗好相片的紙袋在同個街角交給萱。
萱的手碰到了紙袋,但羽在指間施了力,不讓她抽走:「……萱,相片只是畫面,要怎麼解讀是你的自由。有許多人因為這些畫面萌生了誤會,我在這勸你,別把這些相片看的太重要?!?/font>
「……我知道了?!?/font>
聽語氣,萱只想看看相片裡的那男人。
「對了。我意外拍到關於你爸……旺董的事情。要怎麼處理也是你的自由?!褂鹫f:「我已經把所有備份刪除了,事情變得怎麼樣,我都不會承認這些照片是由我拍攝的?!?/font>
「知道了。」
萱離開。
在他離開後,羽留在街角站了好一會。猶豫過後,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按下預設好的快速撥號。
「喂。潼嗎?我想和你談談我們兩之間的一些事……對,現在。我想問你今年聖誕節人在哪裡……」
潼,羽交往了兩年半的女友。
.........................end.
本次短篇主要以:「第三人稱描寫第一人稱」、「被掩蓋的真實」為出發點。是否符合【秘密】這一主題就交由讀者評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