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的規則


1.將自己的手掌心對準物體，並且大喊一聲「球！」該物體就會立刻變成球形。

任何物體皆沒有限制，包括人在內的各種生物也不例外。

2.兩人相對面，同時將手掌對準對方並同時大喊「球！」，雙方力量將抵消。

3.該現象使用人不限年齡、性別、出生地皆可使用。該現象發生地僅限於S市中，

市民至外地則無法引發該現象。

4.從初次使用「球！」開始，流下眼淚的人將無法引發該現象。


※


據說所有事情的開端，是從我們這一座城市，一個住在普通公寓的小家庭之中開

始的。

這座城市是一座讓人覺得相當地熱情的城市。雖然沒有特別出名的特產或觀點景

點，但是可以相信的一點是，當你在這座城市中遇上困難時，肯定會有人對你伸

出援手。

回歸正題。到底是什麼時候有人開始發現「球」現象？時間是幾個月前，發現者

不明，這個說法可能也只是都市傳說般的謠言。

住在某棟公寓裡面的家庭，成員總共有一個爸爸、一個媽媽，還有一個剛上幼稚

園的小孩。在一天晴朗的午後，穿著一身標準家庭主婦裝扮的媽媽一如往常地，

來到幼稚園把小孩接了回去。

「球球、球球──」

這個小孩的口中，不停地說著「球球」這個詞，手裡還抓著一團像是泥土球的東

西。這個媽媽看著自己的孩子，當初只是單純地以為自己的孩子只是學習了新詞

彙罷了，沒有多在意。於是，媽媽便抱著自己的孩子，開心地回去了。

沒想到從這時候開始，公寓裡面開始出現了怪異的現象。

首先是盆栽的泥土。

每天，當爸爸起床為自己種的花澆水時，總會在盆栽的旁邊，發現好幾顆像是用

黑色泥土捏成的球，而盆栽裡面的土，也明顯地減少許多。雖然這個爸爸曾經以

為是自己的兒子把盆栽中的土抓出來玩，但是放置盆栽的陽臺高度，現在仍在就

讀幼稚園的兒子根本不可能搆得到，況且附近並沒有能夠讓兒子攀爬上去的器

具，像是梯子或墊腳用的物品。

接著，是家中放置的各種物品。

媽媽開始發現，家裡面放在角落的舊報紙，被揉成了一顆巨大的紙球。如果只是

一兩張的話還好，但是累積了一個月份並捆好的報紙，整疊全部變成了巨大的紙

球，情況就有點奇怪了。

「球球、球球──」

兒子還是繼續地叫著這個詞，而夫婦兩人也開始發現，事情有些蹊蹺了。

不只是舊報紙，就連放在床頭的鬧鐘，也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力量扭曲變成球

形。終於，爸爸決定在家中的客廳裝設一臺監視器，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在作怪。

結果，家裡出現了更不得了的球形物體。而就讀幼稚園的兒子則是開心地玩著。

爸爸決定調閱監視錄影器畫面，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在作怪。

畫面上出現了驚人的東西。

一開始，是自己的兒子一個人在客廳裡面蹦蹦跳跳地玩耍著。接著，兒子爬到了

牆邊，然後伸出了他的手掌，像是想要抓住什麼似的。

「球球──」

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

爸爸看到牆邊，有細小的黑點在牆隙邊移動。接著，這些畫面上也看得到的小黑

點開始凝聚在一起，然後慢慢地變大……

爸爸再回過頭，看著那顆用垃圾袋裝起來，有著棒球大小的黑色球形物體。

那是無數用螞蟻的屍體，緊緊地「黏」在一起的螞蟻球。表面全部都是看了讓人

怵目驚心的螞蟻屍體，很難令人想像，有著一顆棒球體積的螞蟻死屍球，到底是

怎麼形成的。


※


這是王俐文所說的故事。

兩人在水泥堤防的上面，以穩定的速度進行慢跑。帶著一點暖意的風從兩人的背

後吹過來，並夾帶著一點從後方攤販傳來的烤香腸味道。

「妳說的事是真的嗎？」

跑步的短髮少年停了下來，輕輕地用掛在自己脖子上的毛巾擦掉額頭上的汗水。

兩人都穿著同樣的運動短褲，以及同樣的白色吸汗衣。帶著一點溫度的暖風從兩

人的身後吹來，夾帶著從後方攤販方向傳來的烤香腸味道。

「講得好像是鬼故事似的。」

說話的少年，他的名字是李健洋。兩人已經在堤防上慢跑了一段時間，健洋與俐

文兩人在堤防的步道樓梯上坐了下來，健洋用力地深呼吸一口氣。

「好涼、好舒服的感覺。」

王俐文從自己的口袋裡面掏出了一包面紙，擦拭著自己臉上流下來的汗水。

「每次跑步完坐在這裡休息，我都會聞到像是烤魷魚的味道。」

「烤魷魚的味道？我都沒有聞到。這裡雜草的草味比較濃吧。」

順著堤防步道梯走下去，在下方還有一條用水泥鋪成的健走步道。而再靠過去一

些則是河岸與泥灘。在步道與河岸的中間，則是一座規模適中的小公園，簡單地

設置著幾項如溜滑梯或者搖搖木馬之類的簡單遊樂器材，幾個小孩與老人正在公

園中追逐嬉戲或者是散步著。

「對了，妳剛才說的那個傳聞是真的嗎？聽起來好像鬼故事，妳講到螞蟻球那段

的時候，害我覺得好噁心！」

俐文回過頭來，她的嘴角輕輕上揚，緊盯著健洋的眼睛也露出惡作劇般的眼神。

「據說真的是這樣。不過是誰發現『球現象』的就沒有確切的證據了。反正啊……

在我們這裡每個人都可以使用這種現象，本身就很奇怪了吧？」

王俐文說的話並沒有錯。在這座城市之中，任何人不分男女老少，所有人都能夠

引發「球現象」。這種現象在大約半年前的時間被人發現之後，引發了各地的一

陣震驚。來到該市市區內進行研究的科學團隊甚至發現，不只是住在市內的市民，

就連像科學團隊成員這種外地人來到這邊，竟然也可以奇蹟似地引發「球現象」。

接著，全市的市民都知道這件事了，包括像李健洋與王俐文這樣子的高中生也是。

「不是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健洋看著頭頂的天空，幾團雲正在空中飄浮著，午後四點的太陽的陽光透過雲團

的隙縫照射下來。

王俐文站起身，舉起她的左手，將掌心對準了空中的雲團。

「球！！」

健洋抬起頭，過了大約十秒的時間，頭上那團不規則形的雲團突然開始變化，四

週的風也停止吹拂。

雲團相當不可思議變形，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揉捏的棉花糖般，又過了一會，

那塊雲團已經變成一顆球形的雲團，飄浮在空中。

「感覺就像是自己身上突然有超能力一樣，超神奇的對吧？」俐文看著天空中變

成了球形，但是隨即再次變回鬆散的不規則形的雲，臉上的表情相當地滿意：「知

道這件事之後，學校裡面不是每次都有人看到東西就想要舉起手，然後喊『球！』

嗎？然後垃圾場裡面，就看到一堆變成球形的垃圾對不對？」

「然後學校就規定，要是找到有被『球效果』弄成球形的垃圾就要記班級一支違

規，後來才好一點了吧？」李健洋的眼睛，依舊盯著那塊變成球形後再度散去的

雲團。

「不是有參加科展的同學，就拿這個當主題嗎？」俐文又想到了什麼：「研究為

什麼物體會自動地變成球形。但是到最後還是找不到原因。」

「嗯。」

健洋的聲音懶洋洋地，像是對這個話題沒有太大的興趣。

「一開始感覺還滿好玩的……結果到最後發現就只是讓東西變成球而已，現在已

經沒有什麼興趣了。」

這句話對健洋或者其他市民而言倒是真的。王俐文看著那團被她變成球形的雲

團，靜靜地坐著，什麼話都沒有說。

堤防上的風依舊在兩人的耳邊吹拂著。

「妳記得我們一起跑步多久了嗎？」本來沒有說話的健洋，突然提出了這個問題。

「嗯……」王俐文閉起眼睛，左手輕輕地握住自己的右肩。這是王俐文思考時的

特有動作，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好像是我們高中一年那年吧。那個時候，是為了要練習學校的大隊接力，所以

才會每次有空的時候都到堤防這邊練習跑步。」

「原來妳還記得啊？」健洋臉上露出了微笑，接著從堤防的階梯上站了起來：「然

後，那個時候不是剛好發現我們兩個的家都住在很近的地方，所以可以一起練習

跑步嗎？然後就一直跑步跑到現在。」

「剛好我自己也喜歡跑步，就一起跑到現在了，而且跟你一起跑步比較有話聊。」

王俐文用自己的吸汗衣袖子，擦掉頭上流下來的汗水：「好了，跑到這邊還是要

繼續跑？」

「去買一些點心來吃吧。」


在這座都市裡面，「球現象」已經被市民們加以利用，並且成為這座城市的一種

獨特生活文化。

舉一個簡單明瞭的例子，就像是在堤防的下方，販售芋泥球的路邊攤販。老闆並

不需要親自用手把包在內部的芋泥用手揉成球狀，他所需要作的，就是把事先分

成十幾份等量的芋泥放在砧板上，用手掌心對著每一小塊尚未捏好的芋泥大喊：

「球！」，接著只需要看著砧板上的芋泥，慢慢地變成大小與份量適中的芋泥球，

接著再包上麵粉皮丟下去炸就完成，處理芋泥的部分則完全省略。

而自從「球現象」在半年前左右的時間被發現開始，大批的觀光客，為了目睹這

種不可思議現象而特地從外地趕來。在因為這種目前的科學完全無法解釋的怪異

現象而帶來觀光的商機時，甚至有遠從美國、德國、日本各地趕來這座都市的觀

光客，只為了目睹這項如同百慕達三角洲一般不可思議的現象。連帶地，這座普

通的都市也因為外國觀光客的增多，吹起了一股學習英語的風潮。

「只是短短半年的時間，這裡就變了好多。」

排隊買完炸芋泥球的健洋，把其中一袋用紙袋裝著的炸芋泥球交給俐文，用竹籤

把裡面的芋泥球輕輕插起，接著送進口中。

「文旦也是這麼說的。」俐文輕輕地咬了一口芋泥球炸得金黃的外皮，說道。

「我好像記得她有這麼說過……」健洋一邊咀嚼口中的芋泥，一邊回想著。


「這座城市的電波變了。」

邱如雯是這麼說的。那是下課之後的走廊上，李健洋與邱如雯兩人，走在走廊上

的同時的事。

文旦是邱如雯的綽號。她說出這句話之後，接著輕輕地把自己的頭轉向健洋的方

向，等著他接下來的反應。

「『球現象』被發現之後，我也覺得這裡就開始變滿多的。」健洋回答道。

「城市裡面，多了不少帶著科學家思想的電波、外來人的電波、商人的電波，還

有新型宗教教徒的電波……」

如雯是個自稱能夠感覺到人事物所發出的電波的同學。雖然健洋不知道，如雯所

指的電波是什麼樣的東西。

「妳啊……」健洋不禁問道：「妳是怎麼感覺到電波什麼的？電波又是什麼東

西？」

「電波就是電波。現在我可以感受得到，你的身上正傳來一陣又一陣好奇的電

波。」如雯睜大眼睛看著健洋，不論是說話口氣或者是本身的態度，都冷靜得不

像是在開玩笑。

「算了……」健洋也被她的這番話弄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妳只是要說這個

嗎？」

如雯靜靜地看著走廊外望出去的景觀。從教室的門口望出去，可以看見一棟公寓

大樓。

「在『球現象』還沒出現之前，我可以感受到純真性情的電波，」過了半分鐘，

如雯又再開口說話：「那種尚未被嚴重污染的電波，還沒辦法讓我覺得討厭。」


「文旦好像跟我這麼說過。」俐文插話進來。

健洋輕輕地微笑了一下。他知道那個整天把電波這兩個字掛在嘴上的同學，跟俐

文是非常好的朋友。

雖然自稱自己可以感受到一般人所感受不到的電波，難免遭到一些旁人的異樣眼

光，不過這並不影響兩人之間的友情。

「我要回去了。」

王俐文把吃完的芋泥球紙袋揉成一團，扔進了堤防下方設置的垃圾桶中，「最近

要開始準備考試了。」

「考試？」健洋疑惑地皺起眉頭：「第一次月考不是才剛結束？」

「我說的不是那個，」俐文答道：「是托福的檢定考試。雖然決定要等明年的二

月再去考試，不過只剩四個多月的時間了……要好好準備啊。」

健洋在腦中回憶起今天的日期，今天正好是九月的最後一天。

「那好，」健洋口氣愉快地答道：「等妳考完托福之後，我請妳喝飲料好不好？」

「真的嗎？」俐文用假裝懷疑的眼神盯著健洋：「那麼，我要喝草莓奶茶！」

「知道了。」健洋伸出手，輕拍了一下王俐文的背。


※


地點來到了「物體球形化現象研究部」的大樓。

這裡與一般的研究大樓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只是變成球形的物體，從這座城市的

四處運送到了這裡來。不管是什麼材質，又或者是什麼樣的東西，全部都透過一

輛接一輛的卡車運送到這棟大樓來。

「樣本0829號，數據？」

「經過圓周與直徑測量與運算，數據與圓周率完全符合。至於化學物質檢驗項

目，同樣檢測不出任何異常的物質殘留。」

坐在電腦前的研究員，正以熟練的速度敲打著鍵盤並輸入數據。而所謂的「樣本

0829號」，指的是一顆被不明外力扭成變形，最後變成一顆廢鐵球的腳踏車。

「很好。」

手中拿著紙筆，不停地記錄著數據的中年教授，在編號0829的項目下記下了一

切的核對項目。

「非常難解的現象……」教授拉了拉自己的領子，說道：「沒有任何化學變化，

也看不出是什麼外力產生的變化……先前的八百二十八項球形樣本也是一樣的

結果……」

研究員緊抿著嘴脣，沒有說任何話。畢竟這項研究已經進行了四個月之久，再沒

有任何結果的話，只是白白地浪費研究所發予的經費預算罷了。

他們清楚地明白，除了身為科學家的他們為了「球現象」而來到這裡之外，還有

大群自稱「為了崇拜來自地球外的圓球教主」而出現的新宗教「古羅柏教」的教

徒出現。而這群教徒的教義，就是視「球現象」為神蹟，並將這座都市中形成的

球形物體視為聖物進行崇拜儀式。


※


「圓球大人萬歲、恭迎圓球主教聖臨……」

健洋的眼角餘光瞄向了在一座公園裡面，對著一團不知道被什麼人使用「球現象」

扭成球形的溜滑梯，像是裝置藝術地置放在公園之中。

一個身上穿著畫有無數同心圓長袍的削瘦男子，走到了那座明顯被強大外力扭曲

成圓球形的溜滑梯前，大聲地對著朝向溜滑梯膜拜的一百多人喊道：

「古羅柏神，再次地在這塊土地上，展現了祂的神力！！每一顆變成球的物體，

都象徵著我們必須遵從祂的引導！！」

「古羅柏神萬歲！！」身上同樣穿著畫有無數同心圓圖案的「教徒」們，開始高

聲地吶喊著。他們的聲音之中，聽得到宗教狂熱者的瘋狂氣息。

這群人之中，不乏有著像是知識分子的人，健洋也在其中見到了幾個外國人。但

是健洋無法理解，為什麼他們會對無故扭曲成球形的物體進行這種崇拜儀式。

除此之外，由於觀光客的增多，這座都市中的市民，也開始販售各種關於「球」

的紀念商品。

四處都可以看到賣著球形紀念品的紀念品店，幾個平時絕對不會出現在這的黑人

觀光客，從健洋的身邊走過。


『這座城市的電波變了。』


健洋的腦海中，想起了如雯所說的那句話。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