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橋前停下腳步。
「麥……麥蒂?妳怎麼會在這裡?」莫名地,在這種場合出現並掛著一貫溫柔笑容的麥蒂--竟讓我格外驚悚。
幾步後的凡妮莎大叫,催促我快點上橋--然而不知怎麼地我就是沒辦法讓自己轉身就走。
這個女人--麥蒂,她想要做什麼?
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
「因為--我想見你啊,嘻嘻、嘻嘻。你要去哪裡?」她笑得臥蠶都彎了上來。「你不是才說要跟我一起找麥蕾的嗎?」
我嚇得啞口無言。
是的--我是那麼說過,不過那是謊言,就像這整個小鎮一樣--不然的話,難道我必須對她坦白「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回來」這件事情嗎?
遠處凡妮莎的驚叫聲驚醒了我。
她的腹上狠狠挨了弗德一刀,噴出暗紅色的液體。「柳皓你到底在幹什麼--呃!」她毫無緩衝地摔倒,刀子已經離手,只能空手抓住又從上頭殺下來的刀--她又發出嘶吼--「我撐不了了!丟手榴彈、殺了這傢伙!」
「手……手榴彈?」我摸了摸掛在腰側的金屬球體--不行啊,這樣的話她也會……
「快點!你一定要逃出去!」她吼著。「橋只對你有用我不可能了--我根本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她的胸前和雙手不斷飛濺出血。「快啊!」
啊啊……
沒辦法,雖然我真的已經將手榴彈握在手裡了--那是什麼時候開始的--而且凡妮莎真的快不行了;她不斷催促,言語裡充滿了她對自己的怒火、也包含對我的斥責--怎麼可以這麼沒用--「善良只會要了你的命!」她叫道。「你是我的意義啊--」我不太確定,但她驚慌而剛強的聲音裡--她哭了嗎?
可是……
我們明明說要一起逃出去的--我來回看著她與手中的物體--我怎麼可能下得了手?
「我不行……」我手中的橢圓球物忽地被一股力道給搶走了。
「吵死了!」麥蒂抓狂似地大叫,將被拔掉插硝的手榴彈朝凡妮莎兩人的方向奮力一丟--爆炸就在我的瞳孔之前炸裂,我的肺裡剎那就被灌滿焦熱刺鼻的味道。
「凡妮莎!」
我的嘴巴張得老大,無法置信眼前所發生的恐怖變化。
「……麥……麥蒂?妳……妳做了什麼?妳做了什麼啊--」
瀏海遮住了她的眼睛,我只看得到那帶有不名笑意的嘴--不是,現在應該是「笑」的時候嗎--「……你知道嗎?仔細想想,根本就不可能找到麥蕾了啊。」她說。「我早就知道她已經死了。」
麥蒂的笑容令我頻頻打顫。
儘管如今我已退到橋上……我仍無法因此鬆了口氣--我越過她的肩膀瞥向後方--凡妮莎那邊已經全都沒了動靜,先前被她打趴了的小兵如今已三三兩兩地站了起來,不過他們狼狽的腳步全在來到橋前時便打住了;唯獨詛咒啊、禁忌什麼的對此時的麥蒂無效。那身子如魅影跟了上橋。
「……是我拜託『神』的。只要能夠讓麥蕾回來,我願意獻出一切--一輩子。」她的聲音飄盪在凝滯的空中。「一輩子唷?」彷彿確認著什麼,她又再說了一次;那聲音像是散不開一樣,更像是直接在我的腦子裡說話。
我看不見她的瞳孔--除非那些反射光線的混濁雙球真是她的雙眼。「任何人都可以叫我做任何事情。你知道我吃過泥土、被爬滿全身的蛇咬到休克、身上還有被發紅鐵條烙印的痕跡嗎?」她到底在說什麼--真想掉頭就跑--但是害怕不斷侵蝕著我、我腳上的氣力只能讓我慢慢倒退,我甚至光連聽到她的聲音都異常恐懼;然而她觀察著我的表情,嘴裡卻發出「嘻嘻、嘻嘻」的笑聲--
我稍稍回頭,後方無垠的黑暗還在延伸。
--到底要到哪裡才會有出口!
「有時候我會被當成沙包毆打、還曾經被當成抹布踩過肚子與胸部。他們嫌我嘴髒,就用馬桶刷幫我刷牙。」
--這一切都亂了!
「但是多虧了這一切,『神』讓她回到我的身上了。只要不要讓麥蕾知道其實她已經死了,一切都還可以繼續的。我們一直在一起,直到今天早上--」
我不知道為什麼,竟將一直握在手裡的刀子對準了她。
「她消失了。」她說。眼的混沌已不光只是寂寞而是--危險。「你對她說了什麼吧?柳皓。」那不滅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我的雙手顫抖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小鎮的方向傳來一陣吼聲--「麥蒂!殺了他!」牛西懶正站在橋邊全力嘶吼、內容不斷跳針。
但麥蒂充耳不聞。
「你還說要和我一起找她……是因為你早就打算今天就要離開這裡了吧?都是因為你這麼無情,所以,我只好把你的身分告訴他們了。」我倒抽了一口氣--當初我死也想不到會變成這樣!
她身後的橋纜產生某種晃動,但是我看不到那邊的情形、也無心顧及視野以外--「妳……妳出賣我。」
「嘻嘻。我愛你喔?就算你想要走也沒關係的--原本是這樣沒錯。可是你奪走了麥蕾。我沒辦法一個人,你必須留下來。」她遮著嘴笑了起來。「就算死了也沒關係喔。」
她瘋了。
她的雙掌拱起左右弧形,抬到比我肩膀更高的高度,越來越近。「所以你啊--」話及此,她的腹部突然刺出了什麼東西--她表情凝結、整個人倒了下去。
在她身後出現一個背光的瘦長人影。
「去死。」那人舔著刀鋒汨汨流下的鮮血,冷冷地道。
--是弗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