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　腐敗的死亡　６

作者：光卿│2012-11-17 22:56:36│巴幣：0│人氣：127

　　「對不起……」直到牛西懶走遠(yuǎn)，我才把整張臉埋進手掌之中；縈繞在臉上的熱氣很不舒服，但外頭的空氣冰冷到讓我將近凍結(jié)。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牛西懶說愛紗最後會被我殺死；而推測唯一能夠挽回的方法，就只有把「愛紗」這個名字還給她了。但是根據(jù)同一個理論，我也很可能會落得跟愛紗現(xiàn)在一樣的情形－－遭到遺忘、失去形體；況且牛西懶會放過我嗎？

　　一直以來他那麼堅持要我叫這個名字，原來就是在等著要我哪日把她給殺了－－原來打從一開始自我來到小鎮(zhèn)就註定是悲劇了，原來就連我一個人的存在都會殺了另一個人－－

　　我抬起臉來。

　　透明的愛紗還在我身旁恍神地盯著牛西懶消失的方向，不久便摀臉哭了起來。

　　我順著一絲衝動拋棄了思考?！肝視?fù)責(zé)的……」

　　她抽了抽鼻子，露出不解的表情凝望著我。

　　「我去跟大家說我不是真正的『愛紗』。如果他們看不見妳，我就畫妳的肖像畫給他們看，說妳才是真正的『愛紗』。」否則現(xiàn)在知道這件事情的，大概就只剩我們以及牛西懶了－－但是就連牛西懶都已經(jīng)看不見她。

　　或許我之所以還看得見，是因為我還是沒辦法完全接受自己使用這個名字、並且她依然認(rèn)為自己才是真正的愛紗－－因為意識本身即為一種力量－－搞不好她只要還這麼認(rèn)為，就至少可以保有一定的形影。

　　然而愛紗聞言，猛然搖頭；雖然想要抓住我的衣袖，不過她的雙手形如空氣。

　　我彷彿聽見她阻止我的言語，但非常微弱－－微弱到根本沒有聲音。

　　「不然該怎麼辦？再這樣下去妳會消失的！我只能拋棄這個名字－－」剎那，她的手掌由左而右揮穿我的臉頰。

　　不痛不癢。

　　但這舉動讓她自己愣住了；她的表情像是闖了大禍一般，視線來回於我的臉頰與她的右手之間。這只令我更加心痛，於是我不知道這是不是自暴自棄但是－－

　　「我不要再叫『愛紗』了！」

　　「不行！」她的聲音突然湧現(xiàn)－－雖然聲音細(xì)弱到好像能夠折斷，但我確實聽見了。

　　她顯然也被嚇了一跳，不可思議地打量起自己的身體；然而她身上的色彩除了原先的透明，還變得忽濃忽淡，而呼吸急促，宛如身邊的空氣跟她一樣逐漸稀薄。

　　「對、對不起，我打你、還大吼了……」

　　「妳可以說話了？」

　　「這是我最後的……」她用力搖頭，像是要甩開什麼－－不祥的詞彙?！脯F(xiàn)在『愛紗』已經(jīng)、已經(jīng)是你的名字了，如果你捨棄它就會……變得跟我一樣。不可以這樣子－－」她喘促著，連額上汗水的閃光都很暗淡。

　　「可是－－」

　　「沒有可是，這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已經(jīng)沒有救了啦……」斗大的淚水又滾了下來，她目光閃爍?！肝一貜?fù)記憶之後……連原本我沒有印象的記憶都跟著浮現(xiàn)了，我已經(jīng)死了！我看到我在小鎮(zhèn)外面的身體已經(jīng)死了！」

　　似曾相似的論點讓我心臟漏跳一拍。

　　「妳、妳－－一定是看錯了啦！怎麼可能人明明還在這裡，卻還能在外面死掉？」

　　「你以為我是輕易說出自己死掉的嗎？」懦弱的她絲毫沒有退縮、反而一口咬回來的這點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豬昵說的一點也沒錯！我看你也……對不起，我看你大概也已經(jīng)死了……」

　　「才沒那回事，我還活得好好的！」我終究還是吼了出來－－

　　其實在我的內(nèi)心深處的確非?？謶?、恐懼著他們所說的一切都成為事實－－這一切早已真實得如夢，然而夢又過分地真實。

　　她宛如洩氣了的皮球一樣。

　　「也許是吧。至少、至少我的確是死了沒錯?！?/div>

　　「……那如今的妳在這裡又是什麼？」

　　她緊抿雙唇?！妇鸵驗槲沂颤N也不是，所以……我一直以來都好痛苦。」

　　我們沉默。

　　－－根本就不是像她說的那樣，可是……

　　現(xiàn)在還能怎麼辦？我怎能就這樣眼睜睜看她……沒錯，就算她反對，還是只能去澄清了－－否則就算我死了、或是離開小鎮(zhèn)，鎮(zhèn)上的人依然會覺得那個「死掉或離開的人」才是「愛紗」。

　　沒錯，只要能夠撐到明天晚上－－

　　「柳皓，那個……以前我得了嗜睡癥……我是說在外面的時候?！钩聊g她突然開口，沒來由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我每天只能醒著四個小時，忙著吃飯、洗澡、哭泣……除了醫(yī)院哪裡也不能去。和同年齡的女生相比，根本算不上快樂……」她的黑眼圈以及膽小的個性似乎一下子都獲得了解釋?！改阒浪廊藛幔课矣X得她真是幸運，被某個王子一吻……」她有些羞澀地頓了頓。「……一吻就不用再睡了，而且還是公主，根本什麼都不用擔(dān)心。所以……當(dāng)我第一次夢到這個小鎮(zhèn)時，我覺得非常、非常開心；在這裡我不用一直睡覺……至少可以和一般人一樣－－過著可能算是正常的生活、不會成為誰的負(fù)擔(dān)?！?/div>

　　原本還會醒來的－－離開小鎮(zhèn)、在現(xiàn)實之中醒來。她說。但漸漸地睡眠的時間越來越多。

　　「因為我許了個願－－向那個最先在小鎮(zhèn)裡跟我搭話的人?！顾哪橆a抽搐，好像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肝艺f：『如果可以一直留在這裡就好了。』」果然她再也沒有醒過，甚至漸漸忘了從前的事，卻也變得越來越懊悔。

　　「當(dāng)時我覺得自己……失去了相當(dāng)重要的東西；我知道那東西只會讓我痛苦，但我終於發(fā)現(xiàn)痛苦對於一個人來說其、其實也非常重要……」然後，那個人再次出現(xiàn)了－－他自稱「暝墨」。「他說，如果真那麼懊悔的話，要不要幫我把過去的記憶回復(fù)－－」於是事情就這麼發(fā)生了。

　　她用自己的存在換回所有記憶，包含根本不應(yīng)該經(jīng)歷的死亡前後。

　　「這一定是報應(yīng)……我再也回不去了?！刮?guī)缀趼牪灰娝撊醯穆曇簟?/div>

　　「如果真是這樣，妳就更應(yīng)該好好珍惜這第二個人生不是嗎？我們一起去跟大家澄清吧！」

　　「……說的也是……因為我既不是公主，也沒有王子嘛，根本不可能會有好的結(jié)局?！顾蝗恍α诵Γ恢肋@情緒與先前的落差是如何產(chǎn)生的?！缚墒俏椰F(xiàn)在認(rèn)為……如、如果我可以成為王子就好了?！顾輳窇?yīng)允了什麼般地點了點頭。

　　我怔了一下。

　　「妳在說什麼??？」

　　「沒什麼……總之我會很珍惜自己的這第二個人生的?！顾雌饋磔^先前多了一些堅韌－－儘管難以察覺，但這總算讓我鬆了口氣。

　　「所以……」她又開口，神情更加堅如磐石?！笌臀覀€忙，『愛紗』?！?/div>

　　……什麼？

　　「啊、哎……」我緊盯著她毅然決然的笑容、瞳孔撐至極限－－為什麼，她是怎麼回事？

　　還有為什麼我在這種時候竟然如鯁在喉－－

　　她揮了揮手?！冈僖姟！?/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