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螢幕上沒有顯示任何更新，先前愉快的對話已經停止了，似乎不再打算回應少年的交談……
「原來如此，原來妳當年是這麼想的啊……」
少年習慣性的摸起下巴，眼神回到多年前，還可以和她對話的時期。
那時少年剛學會怎麼寫詩，怎麼寫小說，然後在某個文學論壇遇到她，一個用蝶翎當網名的少女，少女相當欣賞少年的小說，即使那是少年第一篇小說，有很多不成熟之處，少女不知道是看不出來，還是不在意，總之她只告訴少年，她很期待下一章，於是少年就和這個名為蝶翎的少女認識了。
＊
對少年來說，學校是個很無聊的地方，教一些枯燥乏味又沒挑戰性的東西，同學？可有可無的東西，偶而可以意外聽到有趣的事，不過絕大多數都是平行線的關係，能提供樂趣的大概只有電動遊戲，各種五花八門的書籍，偶遇某個少女，探索新的回家路線，認識蝶翎後，少年的樂趣多了兩項，和蝶翎聊天，期待蝶翎的論壇私訊。
＊
在網路上，網名是很特別意義的，少年當然知道，為此還特地做了一首詩，題名為柔翼的詩，並為此沾沾自喜。
『滑順輕柔的天使之羽，被歌頌讚揚著
高貴典雅的惡魔之翼，被否定打壓著
那輕柔典雅的羽翼……又是什麼？』
直到許多次閒聊後，雙方才提起自己的身份，蝶翎的年紀比少年大上好幾歲，雖然少年完全感覺不出來，但少年的身份，卻讓蝶翎十分吃驚，在蝶翎的想像中，柔翼應該是個筆觸細膩、年紀稍大的女性，畢竟會用柔字當名字的人，九成九都是女性，再加上小說中的用字遣詞、感情描述都相當纖細，而且故事主角性別為女性，所以作者理所當然是女性才對。
聽到對方的推論，少年只覺得很錯愕，他完全不能理解自己哪裡和纖細扯得上邊，如果用冷酷兩字，他還能明白，因為大家都是這麼說的，所以少年很坦白的告訴蝶翎，他只是用女主角的眼光看世界，所以才會讓她有情感細膩的錯覺。
＊
無論如何，柔翼和蝶翎的關係變更親密了，柔翼在那個論壇也是有認識其他網友，但和他感情最好，交談數最多的依然是蝶翎，少年很喜歡蝶翎，與理智無關的喜歡，喜歡和她交談的感覺，不過少年也知道這不是戀愛的喜歡，畢竟他已經有初戀了，如果那種形式也算初戀的話。
那麼這種情感究竟是什麼？少年沒有相關資料，所以無法分析，友情是少年最不能理解的情感，因為他比較熟識的同學都是點頭之交，畢業後也不會再聯絡，唯一稱得上朋友的人，實際上也沒有深入交往，會一起行動的理由更多是，雙方父母覺得自家小孩太孤僻，彼此又不討厭對方，所以湊一組好結伴吧？所以某段時間後，少年再也沒看過那個被稱為朋友的他了……
以人類情感來區分的話，不是愛情，不是友情，那就是親情？少年按照書本上的邏輯作推論，可是以自身和兄弟姊妹的相處來看，蝶翎和自己的情感牽盼好像又更深一點，雖然沒有認識很久，但已經出現依賴、眷戀的情感，即使對這種情感出現感到困惑不解，但也沒有很放在心上，畢竟少年的世界是由數學、邏輯建構出來，情感只過不是無所謂的零件、殘渣。
＊
關係變親密的同時，私訊話題也越來越隱私，雖然很奇怪，但少年似乎佔據著對話主題的主導方，因此聽到很多關於她的秘密，那些不可能和別人說的秘密，儘管如此，少年只是沉默回私訊，那時他太年輕了，沒有任何社會經歷，因此連安慰或接話的能力都沒有，只有沉默再沉默。
＊
有時少年也會拿蝶翎做實驗，利用某些稍有惡意的話語，刺激對方，再觀察反應，就像某種生物實驗，因為少年很好奇，想更加瞭解情感這種東西，所以必須收集更多資料，那麼蝶翎可說是相當不錯的實驗對象，少年潛意識中這麼認為，蝶翎是某種不可思議的稀奇玩具，當他感到後悔時，已經是很多年後的事了。
或許蝶翎早就發現名為柔翼的少年，有某種層度上的精神問題，或許是女性的敏銳直覺有所察覺，也可能完全沒發現，總之她對少年說出，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成為你的避風港，那時少年只是單純的以為這是指心靈休息所，也可能是情人對情人說得話，不過少年知道對方不是那個意思，於是少年回答，如果有需要的話，我也可以。
＊
某天少年突然想知道真實世界的她是什麼樣子，所以打電話給她，老實說，少年很少有打電話給女性的經驗，尤其是這種沒有正式理由的電話，除了打過初戀情人的電話外，他還是第二次做這種事，如果對象是網友的話，那倒是第一次。
蝶翎的聲音，比想像中的成熟，或說這樣才正常，畢竟她終究比較年長，成熟一點也沒什麼不對，個性上也更加冷淡、沉默，這少年可以理解，畢竟有了那樣的秘密後，外露個性還等於真實個性才是奇怪的事，由於少年在現實世界很少和人聊天，沒聊幾句就沉默冷場了，少年很感慨的說，「這和網路上交談的感覺差真多……」
她沒有馬上回應，反倒是沉默一回，才說道，「一直都是這樣……」
「是嗎？我倒是沒經驗。」少年隨口回答，蝶翎只是輕描淡寫地轉移話題，直到少年多年後的回想才發現這段話，可能無意間勾起她的那些不能開口的黑色回憶，所以那次通話氣氛不怎麼好，或許是少年下意識發現對方不喜歡這種接觸，或許是少年滿足了好奇心，第二次打給她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
少年總是會突發奇想，就像第一次寫詩的動機也是突發奇想，這天他問蝶翎，「在你眼中我是怎麼樣的人？」
私訊這麼回答，「灰翼，顏色比我深的灰翼。」
少年彷彿理解什麼的點點頭，從此以後，他把自己的代表色選為深灰色，特別代表自己的故事人物，一定有深灰色的東西，即使他原本完全不在意物品的顏色。
＊
網路上，常常會出現莫名的倦怠癥，即使到今日也時常發生……
因此某天少年收到蝶翎的私訊，她說最近不想上論壇，會消失一段時間，要柔翼不用等她。
他點點頭，回了一個瞭解的私訊，等了好幾天後，發現對方真的沒上線，就發私訊告知一下蝶翎，自己也要人間蒸發，對少年來說，這沒什麼比起上論壇看文，和蝶翎聊天更有意義，蝶翎不在的話，還不如去讀幾本書比較實在，所以這一次分別就好幾個月……
然而以多年後的少年來思考，蝶翎會出現倦怠癥本身就是某種警訊，一定是某些事、某些人讓她心理有所變化，進而產生倦怠現象來提醒她去改變那些東西，不過那時少年還太菜，沒想這麼多，只是單純的認為心情不佳，休息一陣子就好了……
＊
許多年後，少年去聽某教授的網路文化分析，教授提到，「所謂的網路文化，就是藉由電子平面空間，來傳達不完全的訊息，再由收訊者做腦補、重組的神話，因此有網友都是完美無瑕的錯覺。」
少年輕輕地揚起嘴角，冷笑般的心想，『那又有什麼關係？』
那時，蝶翎已經和他失聯很久了……不，或該說不太可能再見到了，連網路上也沒機會……
我可能無意識的美化自己，也可能無意識的美化蝶翎，不管怎麼說，我已經盡力保持中立客觀了，畢竟人類的記憶不可靠，有很多東西都被模糊化了，第一次告別的記憶也有些不全，也出現前後邏輯不符的現象，雖然多想起某些事，不過當初真的是那樣嗎？我也無法保證……總之還有下篇。
創作內容
【今生】原來如此，蝶翎（上）
心得評論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