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身於戰爭是效忠報國的偉大光榮行為,從今而後我的生命與靈魂都是國家的財產了,啊!吾皇啊,請使用我的血肉吧,我將化為您的劍斬殺敵人,啊!吾皇啊,請使用我的靈魂吧,我將化為您的矛刺穿敵人。」那樣瘋狂的將自身奉獻給國家,說出當時我聽不懂意思的言詞,單膝跪地吻著散發出可怕氣息女將軍的手背說出了這些話,便離開了。
母親初始一直以淚洗面的哭泣著,說爸爸回不來了,說戰爭只是將家庭幸福打破的殘忍鎚子,弟弟也哭著要爸爸陪著他玩耍。
我也曾跟著母親一起哭泣,跟著弟弟一起哭鬧,但是我知道爸爸不會因為我的淚水與哭聲回來的,這點我是知道的。
時間逐漸沖淡那樣的悲傷,活著的人們總是得要繼續自己的人生,不論悲傷如何殘酷的打擊自己的靈魂。
至少我是這樣堅信的。
所以輟學成為了學徒去賺錢補貼家用,至少讓母親不用如此操勞,至少讓弟弟能繼續完成他的夢想,而我的夢想大概就只是讓家人溫飽而已,哈哈,這大概是胸無大志又平淡無奇的夢想吧。
我啊,曾以為我的夢想會這樣一直實現著。
直到我們曾經一直期盼歸來的父親真的回來的時候,我的夢想就這樣被毀壞了。
那個佇著柺杖,半個顏面傷殘,身上有大量燒傷與可怕的傷痕,粉紅色的新皮與被太陽毒曬成褐紅色的皮膚交雜,如同什麼可怕的怪物一般,這樣的父親回來了。
六年,戰爭讓曾經是家人的我們幾乎認不出父親。
寂靜的夜中那暴躁的木質杖器撞門聲驚醒了我們,懷著內心的恐懼與不安打開了門扉,一名滿身酒臭的男人說是我們的父親,起初完全不信任,已將父親視為死去的我本想關上門,卻被他用拐杖痛擊了手臂,驚痛的我就這樣害怕的跌坐於地。
拿著有著皇權印章認可的榮譽國民羊皮紙,以及榮譽前線戰士英勇作戰勳章,那羊皮紙上的授予者受禮者的名字正是幾乎被時間沖淡遺忘的父親的名字。
母親不安的神色一如父親當初離開時的那樣,弟弟則是無法相信父親成了這副模樣,似乎有點抗拒著他的歸來。
我那平淡的夢想從這裡開始出現了裂痕。
成天泡在酒館中,除了這之外便是來到賭館不斷的賭博,再不然就是肆意揮霍著錢財上街去嫖妓。
羊皮紙上寫著與國民榮譽證明一同授予的錢幣早已被敗光,父親的花費則是強行從家中榨取出來的生活費。
母親在試圖勸誡父親後被狠狠的毒打了一頓,猛力的以拐杖打的母親頭破血流,哭泣聲與哀嚎聲不絕於耳,我卻只敢縮在被窩中不敢阻止父親,恐懼在我心中不斷的蔓延擴散著,這肯定是釀成日後悲劇的始源吧,被恐懼囚禁住的理智與勇氣,拿著枕頭捂住雙耳,期盼噩夢會在聲音歇止後回到從前平凡的樣子。
事實總是殘酷的。
吹噓著自己戰爭時的英勇,吹噓著自己作戰時殺了多少敵人,要我們尊敬為國家奉獻並犧牲的他。
弟弟與他大吵了一架,差點扭打起來的時候被母親阻止了。
越來越多破碎的裂痕在平凡這塊鏡面上產生,那恐懼的種子已在我心中從種子化為了大樹,某日弟弟再次與父親吵架的時候,吼出了「曾經期待成為像父親一樣偉大的戰士,沒想到如今只是個殘廢又只會吹牛的廢物。」這樣的話,大發雷霆的父親因而與弟弟打了起來,連母親也無法阻止他們。
隔天父親一大早便粗暴的用木杖敲醒我,要我開始練劍,因為恐懼而遵循他的指示,即使內心不願意卻還是照著他的話這麼做了,像是瘋子般的不斷練習各種殺人的劍技,被嚴格的要求著,稍有錯誤便遭一頓杖擊毒打。
而且得面帶笑容。
練劍的時候被要求露出笑臉:「這是對皇帝的尊敬,能夠學習正規軍劍術的榮耀,很多人可是想學都學不到的,因此得露出笑容來!」
被毒打的時候也得露出笑容:「必須以喜悅的心接受懲罰才會進步!不然像妳這樣沒經歷過戰爭的垃圾是不會進步的!」
被打到牙齒脫落,鼻血不止的時候被要求露出笑容:「能夠鍛鍊身心到無論任何逆境都露出笑容才是戰士,快笑啊!哭什麼!妳這廢物!給我露出笑容來!」
啊。
所以。
露出微笑。
綻放笑容。
所以。
被要求與山豬搏鬥而被撞斷數根骨頭的時候,露出微笑。
被要求把朋友養的可愛小狗斬下頭顱的時候,露出微笑。
被要求把流浪漢砍死第一次殺人的時候,露出微笑。
被要求殺死弟弟生吃他的屍體時露出微笑。
殺了媽媽的時候露出了微笑、殺了發現我殺人的村民時露出微笑、殺了無法相信而趕來一睹真實的村長的時候露出微笑、殺了勸阻我不要這麼做的朋友時露出微笑、殺了哀求我饒過他的小孩的時候露出微笑、殺了孕婦腹中的小孩時露出微笑。
微笑!
必須。
微笑!
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
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
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
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
逃走的時候也露出微笑,被父親玷污的時候也露出微笑,為了賺錢讓他揮霍而出賣身體的時候也露出微笑,被噁心的男人們殘忍對待的時候也露出微笑,被一堆男人給玩弄的時候也露出微笑,被其他人門指指點點嘲笑諷刺的時候也露出微笑。
微笑。
正在。
微笑。
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
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
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
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
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
臉部的肌肉肯定早就腐爛了吧?
快樂也好憤怒也好悲傷也好驚訝也好恐懼也好畏懼也好害怕也好痛苦也好不安也好,都以微笑面對。
「女孩。」那個和藹的白髮老人伸出手。
「一個晚上大概這樣。」我伸出三根手指頭說明價錢。
「不。」老人露出了慈祥的微笑:「妳還有更適合發揮長處的地方,而不是在這裡。」
是什麼呢?即使心中有疑問我也沒有開口詢問,只是露出微笑。
老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後道:「收到了嗎?」
「是什麼東西?」我微笑著。
「剪刀,用來減斷枷鎖的。」
「... ...?」
「恐懼一直都只是幼苗,但是剪刀有時候需要他人提醒才會注意他的存在呢。」
肩膀彷彿觸電般突然抽動了幾下。
「看來是收到這禮物了呢,女孩。」
微笑。
有種東西在心中爆裂開來而潰堤。
但是還是只能--
微笑。
一把短匕自下顎反插入頭腦。
微笑。
在這麼做之前身體被捅了大概幾萬刀吧?
微笑。
血肉模糊的肌肉以及流了滿地的腸子。
濺血的唇吐出令人厭惡的懦弱言語。
微笑。
「請露出微笑。」
一把短匕自下顎反插入頭腦。
**
「您好。」
「啊...妳好,是新進刺客團的人嗎?」密斯德本來正撐著頭打瞌睡,看來等待指派任務委託的等候,實在太過漫長又無聊了呢。
「是的。」
「啊,這樣啊,加油吧。」密斯德並不怎麼感興趣。
「謝謝。」一貫的微笑,少女繼續向下一個人問好。
「真是令人不舒服的笑容。」密斯德繼續打著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