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化自在天」
第六章:獨眼的狼
(正文開始)
1
希利歐斯.艾蕾雅.艾蕾希努正翻閱著一本厚重的書。皮製的封面套早已斑駁,精裝的裝訂也因時間的長流而磨損不堪,但勉勉強強能辨識出構成書名的幾個大字:魔物生態圖鑑。
但,從瞳孔就能看出,她的專注程度就跟她現在的眼神一樣渙散。
「兩個月……了吧?」
正在腦海中被細數、檢視的,不正是兩個月來,在波凱村內生活的點點滴滴麼?
從遇襲、喪親、獲救、負傷入村,一路至今,這兩個月內,她經歷了許許多多的事情--悲傷、哀苦、歡樂、喜悅……五味雜陳,且某種層面上來講,繽紛燦爛。
她認識了村裡的每個人,並且熟悉了村內的每個角落;從一個欠乏生活能力的小公主,成為一個能夠自己持家的正常女孩;並且,最重要的,在大家的幫助上,走出了悲傷。
對了,悲傷。講到悲傷,就讓她想起到達村子後的第一個星期:在村長自發性地請求下,幾乎全村閒暇無事的村民們,都在將她父母的遺體迎回村內的活動中,出了一份力。那時,她倏地了解了,父親為什麼每年--不管再怎麼忙碌--都要挑某個時候回來這邊。
「人家、人家終於懂了……爸爸……」
那天晚上,她啜泣著在父親的耳邊低語道。在清朗的夜空裡,月光照耀下,父親略顯蒼白的臉孔,彷彿正對著她微笑,以那一貫的溫柔與和煦。
她哭了,放聲大哭起來,為的是,不再能浸淫在那份溫暖與和煦中。
隔天早上,她發現家門口多出了許多慰問信和禮品。
2
由於入住得太自然,以致於她幾乎忘記這間屋子不是自己家的事實。雖說屋子的原主人願意照顧並餵養自己,著實令人感動,但他的怪癖有時也讓寬宏大量的她幾乎受不了。舉例來講吧,現在的艾蕾雅,之所以一絲不掛的原因,正是為了因應屋主的要求。
「嗚嗚……」光是想到自己的裸體,正暴露給一個陌生的男人觀賞,這樣的羞恥感就讓她雙頰緋紅不已。
好吧,說陌生或許有點太過分了。不過,對方那如雲似風的、難以捉摸的性格,實在是讓艾蕾雅有些難以信任。他從來沒有和她提過自己的過去,而她也不是個愛打聽別人底細的人,因此,在他自願和她提起前,她決定先把好奇心放在一旁。
雖說對方的個性和嗜好多少讓自己有些不快,但每當她需要幫忙時,他卻永遠是第一個伸出援手的人。就拿先前迎回父母大體這件事來講吧,他在一天之內上下雪山二十餘次,幾乎每具遺體都是他搬下來的,而事後當他累攤在床鋪上、被她問起這件事時,他丟出的回答讓她印象深刻:
「妳問為什麼我那麼拚命幫妳?」他有氣無力地說著:「因為我超喜歡妳的啊,幫助喜歡的人,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喵、喵嗚!?」
現在想想,少年當時雖然疲倦,但也不致於到腦袋不清楚的地步,況且,對方的語氣聽來也十分認真。不過,她一直不敢向對方確認這件事。
究竟對方是不是真心誠意,這件事再次讓她陷入沉思。
「在想什麼啊~?」
拖長且揚起的尾音暗示了嗓音主人的玩世不恭,一隻手掌幾乎在同時拍上了她的裸背--這讓她嚇了一大跳。
「嚇到啦?抱歉啊~」嘴角揚出了個令人不快的角度,從中透漏出了完全不真誠的歉意。艾蕾雅微皺秀眉,看著眼前的少年,也就是這棟房屋原本的主人,冰獄之嵐。
「妳在看什麼……喔,是這本啊。」他湊近,道:「問題是這本妳看得懂嗎?」
語氣裡很明顯帶著瞧不起的意味。
「什麼話!?太過分了吧……?!」她哭喪著臉,微慍道。
「大呆貓怎麼可能看得懂這本書啊~?」他笑道,爽朗中帶點戲謔。
「哈嗚……」
無視對方的哀怨,冰獄朝廚房喊道:「那那西,上菜了沒?!」
「馬、馬上來!主人!」廚房裡的梅拉路有些慌張道。
「需要幫忙啊?我馬上來--」天生的聰穎讓他迅速判斷出廚房內的狀況。他一手支著少女的香肩,撐起自己--此舉按疼了對方柔嫩的肩膀。「噢嗚!」
「抱歉抱歉~」他拍拍她的頭,不過比較像是對待寵物貓那樣、而非對人那樣。想當然耳,此舉讓她更為光火。
「哼!」這麼一來,她想對他說的話也跟著埋入了心底。不過對方會不會在意就是另一回事了……
3
今天的中餐是腐乳空心菜、紅燒豆腐、水煮玉米和香煎鮮魚。玉米是冰獄在農場中自己種植的「超大玉米」,魚則是他從雪山獵場釣回來的新鮮生魚片用魚--這就是為什麼他整個早上不在家裡的原因。
不知為何,在冰獄家吃到的菜餚都非常的鮮美,甚至比以往在王宮吃到的豪華料理還美味,非常對艾蕾雅的胃口,也因此,在血糖上升後,她的氣也漸漸消了--雖然她覺得這樣的自己似乎過度單純而又起了些惱火,但終究敵不過逐漸上升的血糖攻勢而再次平息。冷靜下來的她,開始思索著待會要說的話是否恰當。
「嗯?怎麼了?」注意到女孩的舉止,冰獄也停下碗筷,問道。
「沒、沒事……」避免眼神相接,艾蕾雅深怕對方那透徹的眼眸從自己的眼中看出些什麼來。
「嗯……」一人一貓同時發出了若有所思的悶哼。
思緒搖擺著,她的碗筷卻仍舊快速地動著,而這樣的結果,當然就是……
「喵、喵嗚!?」咬到舌頭了。
「嗯……看來妳真的想說些什麼。」「喵嗚!?你、你怎麼知道!?」
「有話卻故意隱藏,就會不小心咬到舌頭喔~」對方微笑著道,這讓她更加窘迫了。
「說吧,妳想說些什麼?」「喵喵……」
她吞了口口水,緩緩道:「欸欸,人家問你喔……」
「嗯?」
「害死人家爸爸媽媽的是……什麼龍?」但她還是企圖以問句隱藏自己真正想表達的話語。
「妳問害死妳父母的是什麼龍?是提加雷克--」少年的語句突然中斷在一個很怪異的地方。
「妳想狩獵轟龍?!」
但他在下個瞬間卻又輕拍了自己的額頭。「唉,這也是理所當然吧?」
「欸?」沒有受到意想之內的反對,驚訝的反而是少女本身。
「該怎麼說呢……這也是在我預料之內的事啦……」冰獄的眼眸似乎閃動了一下,再次透出了,那彷若洞悉一切的慧光。
「喵哈……」而一切想法皆被洞悉的女孩,則是低下了頭,半是羞愧地躲避對方的目光。
「嘛,想勸阻妳大概也是不可能的吧?那妳就放手去做吧。」少年拍了拍少女的頭--以對人的方式。
「可、可是……」本想藉對方的反對激怒自己,進而堅決信心,但如意算盤完全被打亂的如今,她反而猶豫了起來。
「怎麼啦?心怎麼突然亂起來啦?」那正輕撫著自己頭髮的手,沿著臉頰滑下,開始搔弄起自己的下頷。
「喵喵……喵……」
然後,她那一直低下的頭,被那隻手給輕抬了起來。兩對眼眸相交,在那對碧色的目珠內,她看見了自己--倒映在其上的--憂鬱、以及猶豫。
「想做的事情就全力以赴吧,我會全力支持妳的。」用不似平常的溫柔,少年緩道。
「……嗯。」少女點點頭,帶了絲受他人支持的堅決。
「差點忘了,先把飯吃飽了,再來討論相關的問題吧。」再次露出了平時的戲謔笑容,冰獄又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這次不是以對人的方式。
4
「嗚噁……」
從床上坐起身來,金髮的女人發出了代表著「難受」的呻吟。畢竟一個晚上壓住了自己的手,實在是不好過--特別是當那隻手兩個月前還處在嚴重骨折的狀態時更是如此。
頭很痛,左眼眼窩更痛,她習慣性地揉揉該處,才倏地想起自己少了隻眼睛。喳喳嘴,她起身,將床頭櫃上那顆琉璃般透亮的、泛著晶瑩的碧綠球體,塞入自己的眼眶中。
「看起來真兇悍啊。」對著鏡中的自己,她這樣說到。在左眼變成了黑轟龍義眼、眼瞼無法閉合的如今,這句話的可質疑性低得可憐。
一旁桌上的日晷透漏了現在的時間:卯時一刻。這個還是略嫌陌生的單位,在她的腦中換算了幾秒後,才轉化成自己所慣習的形式--
「七點十五分了……」以優克摩村的作息來講,這個時候起床已經算非常晚了。「嗚……」
她摀著酸麻不已的左臂,走下了床。在十年來未曾變過的盥洗後,她替這隻手敷上了帶薄荷的膏藥,企圖以冰沁的爽涼,緩解難受的痠痛。
「唉……」她著起輕裝,走出門去--半刻意地,她讓胸口的開襟保持著敞開的狀態。那對豐滿的雙峰所夾成的誘惑深溝或許有招蜂引蝶之慮,但橫跨其上的三道長疤大概就足以嚇退任何心懷不軌的人了。
不幸的是,十分鐘後,這個猜想被證明是錯誤的。
「鍛冶長?」櫃檯沒人在,但並不表示店鋪裡沒人,尤其當鏗鏗鏘鏘的敲打聲自深處的鍛造區傳來時更是如此。「有空嗎?」
「唉呀唉呀,太一小姐竟然蒞臨敝號,真教老夫受不起啊~」矮小的龍人鍛冶長緩步上前,一面用肩上的毛巾擦著汗、一面道。
「呵,別打哈哈了。」她微笑著回道:「我今天只是來確認一下『轟風』的保養狀況而已。」
「唉呀唉呀,太一小姐自從換了新銃槍後,就一直很關心呢~」鍛冶長拍拍手,喊道:「小松!幫老夫把太一小姐的轟風銃槍拿來!」
「來了~」充滿朝氣的女聲由遠而近,接著,便伴隨著那把通體漆黑的粗獷武器,一同出現在兩人面前。
「謝謝。」以左手接過,太一揮了揮這把「嶄新的」銃槍。「不管怎麼揮都覺得比以往重了點呢……」
「呦呵!?重了『點』?」鍛冶長的語氣就像他的表情一般誇張:「光是替換成黑轟龍素材後,就提昇了快五六公斤來著,更別提更換炮擊機件組所增加的重量了!少說加了十公斤有,這樣子您竟然覺得只重了『點』!?」
「『打斷手骨顛倒勇』吧?」她苦笑著,回了句以前曾聽過的某地方言。
「唉呀唉呀,是這樣子啊~?」鍛冶長開懷地笑了起來,道:「那您乾脆多斷個幾次手好了,畢竟『三折肱而成良醫』!」
「我可不要,斷一次就花了快兩個月才痊癒,斷三次還得了?」她笑著回道。
「啊,赤蓮先生~」
突如其來的訪客打斷了兩人間的對話,順著小松的嗓音和手勢看去,那個著輕裝站在十來步外的年輕人,不是赤蓮是誰?
「啊……我……」
太一皺起眉頭,倒不是因為赤蓮的不知所措,而是為了他那充滿內疚的表情。「你給我過來。」
師匠有命,不敢不為。徒弟很乖巧--卻又充滿掙扎地--走到師父面前,站定。
「我不是告訴過你很多次嗎?沒必要為了這件事自責。」她指著自己那隻翡翠色的義眼,本是為了強調自己沒有責怪之意,卻讓對方更加愧疚地低下了頭。「呃……!你真的要我打你你才聽得進去是不--!?」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止了住。以赤蓮的個性,恐怕痛打他一頓反而能讓他不那麼自責。
但這並非她所喜之事,於是她開始思考如何替自己剛剛說的話打個轉圜。
「呦?你們也在啊。」耳熟的老聲響起,十足的中氣讓這句話大老遠的就能被聽見。「真巧,我也要來找鍛冶長老爹說~」
「唉呀唉呀,您應該不太適合稱老夫為『老爹』吧?安迪先生?」鍛冶長笑道,任誰都聽得出言下之意。
「嗯,你說的也對啦……」輕撫著下頷,安迪竟開始認真思考著這句玩笑話。「啊,差點忘了,今天來是想請你幫我把這些寶貝打成彈頭!」
差點被他遺忘的麻袋--又大又重,被扛在那厚實肩膀上,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被忘掉--被拋在了鍛冶長面前。打開袋口一看,滿滿的青綠光芒立刻映入眼簾。「唉呀唉呀,您要把這些德拉古萊特礦石打成彈頭?不覺得有些浪費麼?」
「有啥好浪費的~?這些只佔我的庫存礦石的一小部分而已,與其放在倉庫裡發霉,不如物盡其用,好好貢獻貢獻自己的價值~」
「您說的也沒錯就是。」鍛冶長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接著,他在向太一一眾請了個禮後,再次退入鍛造房內。安迪轉頭,面向太一和赤蓮:「發生什麼事了?怎麼你們倆看起來一臉尷尬--嗚喔~」
他的目光迅速被太一那敞開衣襟中的內容物給吸引住。
「赤蓮,難道你是因為這樣而尷尬?」「不是,我--」「唉,不用尷尬啦,像你這個年紀的孩子總對這回事比較敏感的~」「就說不是--」
安迪笑了起來:「這時候呢,就要像我一樣,豁達開朗的去享受良辰『美景』啦~」
他一面說,眼睛沒離開太一胸口半吋。
「老色胚,他就說不是了嘛。你是腦殘還是耳包?」雖然被死盯著胸部看,太一卻只是笑著吐槽夥伴。
「喂,老色胚,吃飯了沒?」
「嗚喔!被妳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還沒耶!」安迪恍然道,臉上的表情再一次逗樂了太一。
「哪,走吧!去吃飯!」她道:「去後山那家早點店,我請客!」
「嘩--!妳又要請客?!妳到底多有錢啊!?」
她的嘴角泛起了微笑。「嘛,超級有錢的~」
「靠,人又漂亮、身材又好、又超級多金,要不是我差了妳四十幾歲,我早就把妳抱回家了!」
赤蓮的眼角抽動了一下。不過因為身在兩人後方,不管是安迪還是太一,都沒注意到這點。
「臭老頭,竟然對團長抱有非份之想?!」她的拳頭敲上了安迪那硬朗的胸膛,即使是半開玩笑的一拳,卻仍疼得他直叫停:「唉呦我的媽!小妹妹力氣倒是挺大的嘛!」
皺著眉,太一端詳著自己的左拳。「看來那句俗諺不假。」她暗道。
「對了,」安迪正色道:「赤蓮怎麼了?」
「就跟兩個月來的狀況一模一樣。」由笑靨轉換成不悅,只花了一秒不到--速度之快讓安迪也嚇了跳。
「唉,赤蓮啊……」他歎道。「自責是最沒用的情緒型態,你知不知道?」
從一個愛開玩笑的老頭,安迪再次成了那個人生閱歷廣泛的睿智者。他回頭望著赤蓮,彷彿欲望穿秋水般地望著。
「呃……我……」
「我說,別再用那種眼神看我了……」她道:「自責個一兩天是可以,但請不要老是自責,好嗎?毫無益處,而且也會讓我很尷尬。」然後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沒什麼資格這樣評論他而苦笑了起來。
「報、報告是……」他朝她行了個禮,道。理應中氣飽滿的「是」字聽來空洞乏力。
「呃……!」聽出語氣當中含有的情緒,太一重拍前額。
「算了,吃飽飯以後心情應該就會好點了。」拔掉了受詞,安迪把語句的指定人增加到兩個。
「嗯……」
5
「我說啊……」
在溪流獵場中,一名穿著黑色盔甲的女性如是說。
「為什麼我要陪妳來採蜂蜜啊……?」
完全無視對方語氣中夾雜的無奈,著用金色爆鎚龍盔甲的女子依舊努力地刨著蜂巢。「因為妳是團內唯一一個很閒的啊。」
直球回答。
「哪有,太一她們都很閒啊,怎麼偏偏跟我過不去啊?」
「我不想打擾她們。」又一發直球回答。
「幹。」
即使不悅,她仍舉著那把造型特異的--活像顆轉輪彈筒--機械鎚,警戒著四周。
「唉呦!」一隻工蜂企圖趁入侵者不備,攻擊她那張(相對)巨大的臉,但被一掌打死在她的前臂上。
「哈哈哈哈活該。」很棒讀的,穿著黑色盔甲的女人機械式地吐槽道。
「呃嗚……!」金盔甲的女人雖然惱怒,但雙手仍繼續工作著。
這是愛莉恩和陽炎,在溪流獵場的林區中,刨挖著那要命的--蜂蜜。
話說,陽炎缺乏蜂蜜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他化自在天的夥伴們一直以來也是很清楚這種事的,但清楚歸清楚,想幫忙的卻是一個也沒。原因無他:「幹,這麼簡單的事情自己去就好了吧?」
「哭么。越想越氣。」
「三小?」愛莉恩回頭,問道。
「沒事,妳專心警戒。」
「幹。」那突然輕描淡寫起來的語氣讓她有點不悅。
某種程度上來說,最簡單的事情也是最困難的。
「嗯?」愛莉恩突然抬起了頭,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怎麼了?」雖然語氣依舊平淡,可陽炎的手已經握上背後的大劍劍柄。
「……」對方沒說話,只是自顧自地嗅聞著空氣。活像頭狗似地,靈敏的鼻腔在每次的啜吸中,捕捉著空氣中任何的氣味分子。
然後,她興奮地,狂叫著:「找到啦!在這裡!這裡啊!」
九個字還在原地迴盪之時,她已拔腿狂奔。
陽炎開始私心替那個被找到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感到難過。
6
話說黑狼鳥,雖說被歸類在鳥龍種,但可不像傑基、揚庫克這般貧弱。在那酷似大怪鳥的外表下,隱藏著的,是強而有力的吐息、堅硬無比的甲殼、震耳欲聾的吼聲、奪人性命的猛毒、和最重要的--兇猛無匹的攻擊性格。由於外觀的相像,很多委託人經常把牠和揚庫克給搞混,若公會未經確認就草草提出委託,經常使誤接任務的新米喪命。因此,「黑狼鳥」揚格魯魯加,雖然身為鳥龍種的一員,卻被一致認定為八星等的危險魔物。
而當然,出現在古羅巴歐西斯流域--也就是溪流獵場--的這隻黑狼鳥也不例外地,帶著極高的危險性。
「揚格魯魯加!?」以樹叢作為掩護,但即使如此,陽炎還是不敢接近到距離視覺敏銳的對方一百公尺內。「好久沒看到這種魔物了……」
「是啊是啊!讓我的血都開始沸騰了呢!」身旁的夥伴舔著嘴角,按奈不著心中的澎湃,道。
「喂喂,妳該不會要在這邊開幹吧?!」明知答案會是如何,但陽炎總還抱著一絲希望地如此問道。
「廢話,前幾次太一都沒把老娘帶出門,讓我真他媽夠不爽的!」她一臉理所當然道:「這次遇到的是黑狼,這麼難得的機會不會有第二次!」
「妳不上,頂多我自己上。」語畢,她便拎著鎚子,疾如箭地,衝了上前。
「等等!」
陽炎的叫喊吸引了黑狼鳥的注意,但當第二個聲音--也就是愛莉恩的戰吼--被牠的耳朵捕捉到時,牠那如樹幹般粗壯的腳,已經吃上了一鎚。
「哇嘎!?」還沒意會到發生了什麼,第二鎚就打中了肚腹--上撈的一擊幾乎讓牠離地,想當然耳,承受此等攻擊,架勢的崩潰是理所當然的。而就在這瞬間,重刃的直切由上而下劈上了嘴喙,雖沒造成什麼大傷害,卻在那角質外層上留下了深深的刻印。
「哇呼--!」躲過對方的轉身兼掃尾,愛莉恩亢奮的吼聲再次響徹雲霄。「這傢伙的甲殼好硬啊!」
「這不是件好事--」「當然是好事!我可不希望打那種全身軟趴趴的廢物啊!」
陽炎白了她一眼,不過對方沒看見。
「呱呱呱!」黑狼鳥的怒吼,隨著嘴邊的火焰一同溢出。伴隨著激素傳遍全身的力量,讓本已危險至極的黑色孤狼危險到了一個無可附加的境界。
「早跟妳講要用落穴……」「那樣就不好玩啦!」
不過,無視於奇襲優勢的喪失,愛莉恩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不好玩的戰鬥一點樂趣也沒有!」
「安全比較重ㄧㄠˋ--」「閉嘴啦!囉哩吧唆的吵死人了!」正面迎擊對方的猛衝,憑著怪力,運鎚成風的一擊重敲在對方腦門上。「哇!」但對方益非省油的燈。接下這擊後隨即以頸部的力量,將相對渺小的愛莉恩給直接掀飛出去。
「齁喔~戰鬥經驗充足喔~」簡短且浮佻的話語,道出的卻是對己方極為不利的事實。即使如此,她臉上的笑容卻是從頭到尾沒有變過。
「這真的不是好事--」這次打斷陽炎話語的,是黑狼鳥的掃尾攻擊。「而且我們兩個也沒有攜帶足夠的道具和補給嗚喔--!」
飛了出去,在反向的掃尾中,陽炎重重摔在數十米外的地上。多虧那身堅韌的爆鎚龍甲殼,黑狼鳥劇毒的尾針沒有刺入她的體內。
「嗚喔--!」愛莉恩一個躍進,身體猛地飛騰,準備朝對方的頭頂揮出沈重的一擊。
「哇--!」
但馬上被左翅擋下後彈飛了出去。
「真的很充足……」
陽炎重新站定,重整態勢後將大劍正舉--比起攻擊,更偏向防禦的姿勢。而愛莉恩則是將鎚拉到腰後,做出了個隨時準備衝上前的姿勢。
「呱吼吼吼吼吼吼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衝啊!!」
7
「讓開讓開!」熟悉的嗓音從村口大門外傳來,不禁讓太一皺了皺眉。接著,幾乎在聲音到達後的瞬間出現,愛莉恩一手拎著鎚子、一肩扛著陽炎,自村外狂奔而來。「嗚喔喔喔我到啦!」
狠狠地把大腿粗的門栓撞斷,愛莉恩衝破了大門,奔入優克摩村內,留下錯愕的門番站在一旁,驚訝地一句話也說不出。
「孟德!你在哪快給老娘滾出來!」扯開嗓門的大吼傳遍了整個村落,近一點聽見的人更是一臉難受樣。
「幹什麼,這麼吵鬧。」從一旁的小餐館走出,太一揉揉正因巨響而飽受耳鳴之害的雙耳道。
「喔!妳在這裡啊!」她樂道,並將肩上的陽炎放了下來。「我已經先幫她做了緊急處理,不過還需要進一步治療。既然妳在這裡就好辦了!」
太一眉頭一皺,接著迅速地評估起情況。「黑狼……鳥?」
從上臂護甲的穿刺處、毒物造成的傷害,得到了判斷結果。
「諾,不簡單啊!」
「我說,這應該不是覺得佩服的時候吧……?」跟在太一身後的安迪無奈道。
「……快把她搬到我那邊,快。」她道,即使情況緊急,也沒失去一個團長應有的指揮若定。
「喔喔好啊!」把已經說不出話的陽炎扛上肩,愛莉恩拔腿就要開跑。
「等等!我來搬!現在沒辦法冒妳的路癡險!」
咳噁!陽炎吐了滿口血,噴得太一一身都是,接著又虛弱地哮喘了起來。
「出血毒已經開始發作了嗎……?」
「快,過來幫忙!」
褪去甲冑的陽炎虛弱地躺在床鋪上,不停地咳著血。而床的原主人則是在一旁架設了裝置,調配著解毒用的藥劑。
「踱踱踱……」陽冰焦急地踱著步,在床邊。毫無化學知識的他此時一點忙都幫不上,只能待在一旁,看著自己的妹妹不停地嘔著鮮血。
她的右前臂上,一塊紫黑以那直徑五公分、不停流出黑血的巨大孔洞為中心,蔓延到了整隻手臂上。在接近腋窩的地方,一條止血帶被綁在上臂部,以防止毒血的回流。
「呃……」他無助地發出了悶哼,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自己的夥伴,並且替妹妹祈禱--此時此刻他開始痛恨起自己無神論者的身分。
「完成了。」
這番話語從團長的口中吐出顯得格外令人振奮,尤其當他深知團長的個性時更是如此。
太一將清透如水的藥劑,注入了陽炎臂彎的靜脈中。突如其來的冰涼和不適,讓被注射者身體緊了一陣。
「這只能暫緩她的癥狀,要真正解毒還是得靠血清。」她眉頭深鎖,緩道。
陽冰痛苦地點點頭。
「陽炎還好嗎!?」木門轟的一聲被撞了開來,孟德露出鮮少見的慌張表情。整裝完成的小次郎和安迪則是在他身後出現,臉上的表情都一般地焦急。
「不好。我用藥劑暫時遏止了出血情況的惡化,但還是需要那隻黑狼鳥的毒液來調配適當的血清。」
他半跪在她身旁,一把推開了慌亂不已的陽冰。「……還可以撐六個小時。」把捏了一下脈搏,他斷言。
病人的兄長倒抽了一口氣,然後頹然坐倒在地。太一則是秀眉微皺,接著,將身上的衣物褪去--
「好了,各位聽好,這次狩獵的目標是揚格魯魯加。」她迅速地換上了緊身的內襯衣,然後在上頭套上了迅龍皮毛的內層軟甲。「根據愛莉恩的報告,狩獵目標對獵人有非常豐富的應對經驗,會是場硬仗。」
安迪點點頭。
「但於公於私,我們都得打倒那頭黑狼。他化自在天--」她拉緊了轟龍外裝甲的束帶。
「喔喔!」
8
由於是村內的英雄獵團提出的狩獵委託,再加上事關熟人的性命,公會小姐辦理的效率特別好,不到十分鐘內,獵場通行證和獵人執照副本都夾帶進了委託書裡頭,給太一帶了上。
丸鳥車上的日晷精確地指向巳時--上午十一點了,陽炎所剩的時間還有五個半小時。
「……」難得的沉默籠罩了這個獵團,一路上除了丸鳥的腳步聲外,就只有安迪裝填彈匣的聲音。
喀噠、喀噠、喀噠……
「……」連一向多話的愛莉恩--不知是因內疚還是憤怒--也靜了下來,默默地檢查鎚子中裝填的六發火藥筒。
喀噠、喀噠、喀噠……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到達溪流獵場的道路竟然如此漫長?
「嗯?」
敏銳的雙耳捕捉到了什麼,安迪停止裝填彈藥,抬頭望向空無一物的藍天。
「怎麼了?」察覺到異狀的太一和小次郎也湊上前,但三雙眼睛四處搜索的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有東西。」即使如此,身為狙擊手的精確感官卻依舊隱隱察覺到了不對勁。
太一再次抬頭,有條理地檢查著天空。湛藍的晴空中穿插著幾絲雲彩,要說有什麼東西享遁隱其中,是完全不可能的。沿著預定路線掃視,太一手掌微引,遮蔽了那刺眼的陽光,並且繼續搜索著可能的目標,卻什麼也沒看見。
等等……陽光?
「『某些鷹隼在獵食時,會採用逆光俯衝的戰略,利用刺眼的陽光讓獵物沒法察覺。等接近到足以看見的地步時,就幾乎等於手到擒來了。』」
她瞇起眼,盯著太陽的中心瞧。熱辣的陽光刺痛的她的隻眼,但她仍努力地盯著,想從中看出什麼來。
然後……
「快散開!」
腦袋還沒反應過來,但眾人飽經磨練的身體已經先做出了規避動作。接著,就在下個瞬間,那輛滿載補給品的丸鳥車--和上頭可憐的艾路駕駛--就被一個巨大的紫黑色軀體給撞成了千片的碎塊。
「哭么!」混亂中,愛莉恩大罵。
「呱呱呱呱!」那個有著帶毒針尾巴、紫色硬喙的身影轉了過來,面對著太一。從口縫之中,火煙溢出,透漏著牠的亢奮情緒。
「黑狼鳥……」她緩道,兩把銃槍已經在手中待命,準備執行主人的一切意志。
「他化自在天,好戲開鑼!」「呼啦!」
黑狼鳥首先發難,劈頭一顆炎吐息就往太一射去,雖猝不及防,但終歸容易躲避的攻擊。側滾之後,她朝對方刺出了開春第一槍,可是對方不閃也不避,直接以堅硬的甲殼擋下這記攻擊,接著左翅一掃,就把還沒立回完成的太一給掃飛出去。
「哇……」在迅龍毛皮的緩衝下,她迅速地「彈」起身、回歸防禦姿勢。不過剛剛這擊就讓她知道了對手的底細:「難應付喔……」
懂得利用身體部位進行防禦和攻擊,這隻黑狼鳥果然是戰鬥經驗豐富的對手。但沒有時間讚嘆了,因為牠正迅速地朝自己衝來、準備發動追擊。
「碰!碰!」兩聲槍響和隨之而來的金屬穿甲彈打斷了對方的進攻節奏,讓太一有機會躲開這記追擊。
幹得好!比出了這個手勢後,她再次架起防禦架勢。
「喔喔喔喔喔我來啦!」掄起武器,愛莉恩直直地朝黑狼鳥衝去,手中那把【黎明擊鐵】對比於她的身軀顯得特別巨大,很難想像她是怎麼維持這般機動力的。
「轟--!」敲擊瞬間的衝擊帶動了鎚後的撞針、撞針敲上了底火、底火引燃了火藥,在敲上的點轟裂開來。龐大的衝擊將黑狼鳥敲退了數尺,連帶在命中部位上打出了一個燒焦的凹痕。
融合火藥的力量和王都精銳工匠的技術,打造出的武器,就是這把轉輪式機械鎚【黎明擊鐵】。在每下的敲擊中融入炸裂的火力,便能達到前所未見的超高輸出水準,非常適合愛莉恩的一擊脫離戰術。
「嘿!」滾過了對方憤怒的掃尾,抓準破綻又是一擊。炸裂的上撈把牠撈離地面兩吋有餘,乘著這破綻,安迪精準的雙發射擊再次襲來,打在黑狼鳥那相對柔軟的肚腹上。疼痛不已的黑狼發出了震耳的嘯音,但早有準備耳塞的太一卻不受其影響,硬是在吼叫時衝了上前,以那難以置信的速度,槍刃的縱劈將其左眼削破--
「呱呱呱呱呱!?」黑狼鳥吃了一驚,在反應過來之前,下盤又遭到了利刃的橫掃。脛骨上多出了一道血痕的牠差點沒倒地,好不容易站穩了,第二刀和第二槍則是在幾乎同時打在自己身上。牠忍著痛,以頸部和腿部的力量,將礙事的一人一貓彈了開來。接著迅速地奔向不停射擊的重弓槍手,順暢地翻身掃尾逼退了對方,接著以落地的強風讓他退了兩步,然後右翅一頂、一掃,相對輕量的射手便飛了十來尺遠。
「哇啊啊啊啊啊啊!」但騰躍而起的鎚手倏地出現在牠面前,在重力加速度的輔助下,火藥在臉上的炸裂似乎更猛烈了些--牠的頭被打到重摔在地上,看起來活像隻揚庫克在吃土似地。
愛莉恩落了地,腳步晃了兩下才站穩,趁著黑狼鳥沒能回擊的空檔,她又補上了一記側擊。在對方抬起頭準備回擊時,她將位置讓給了小次郎。
刷!第一刀橫斬沒能叫對方吃痛,反而是遭受到了回擊,不過以艾路族輕巧的體技來說,要躲避並非難事。順理成章的第二刀砍出,這次在嘴喙右側上留下了深刻的刀痕,然後一發精確的金屬穿甲彈補上,打穿了已經弱化的結構。小次郎本欲斬出的第三刀卻因對方有意無意的掙扎而砍了空,進而露出了一個大破綻--
「唰!」黑狼鳥的騰躍連帶甩動了尾巴,不過幸運的是,小次郎的身軀太小,讓牠這擊失了準頭。反倒是大攻擊的破綻讓另外三人有機可趁--
轟!利用對地的蓄力炮擊騰躍而起,太一在空中翻了兩圈後,雙槍同時重擊其腦門。在暈眩感和外力的同時作用下,黑狼鳥不支墜地,但還沒完。
磅!將鎚拉到腰後做出了蓄力動作後,曲線完美的爆裂上撈命中了黑狼鳥下頷,強固的角質雖然撐住了這擊而沒有裂開,但牠的頸椎卻因這擊而承受了莫大的壓力而向上折起。
唰!漂亮的縱斬由上而下,再次將牠的頭壓入地面,緊接而來的是行雲流水般的轉身橫劈、躍進、下斬,利用刀法改變自己的重心,小次郎在砍完一整套刀路的同時,也讓開了頭部的位置。
碰!一發穿甲榴彈打在耳柄上,接著炸裂,轟開時的衝擊扯碎了牠的耳朵,也影響了牠的平衡,讓牠的下盤一個不穩、倒臥在地。
「左手的轟風、右手的迅風,雙風銃槍--」習慣性的呢喃告知了接下來的舉動,接著,降下的太一將銃槍交叉、槍尖入地,由上而下地掐住了黑狼鳥的後頸,將牠固定在地。「【龍擊】!」
悶在土中的衝擊成了爆炸,將黑狼鳥的頭頸從土中再次掀翻,半是掙扎半是受擊,瘋狂揮動的頭頸將安坐其上的太一給甩了下來。「嗚……」她單手支地,有些搖晃地站了起來,但下一秒,毫無預警的吐息便將她連人帶槍炸飛出去。
「呃啊啊啊啊啊--!」「太一!」
沒時間擔憂夥伴的安危了,因為黑狼鳥下一秒便朝自己衝了過來。愛莉恩一個側翻,卻怎麼也沒想到對方的追蹤能力竟然強到這個地步,在一聲慘叫後,也飛去陪了團長。
「哇!」好不容易起身的太一,又和愛莉恩撞成一團而倒了回去。
「嘖……!」為了避免兩人受到進一步追擊,小次郎試探性地砍了對方一刀,接著往側邊跑去--此計的確奏了效,只看見黑狼鳥朝著牠一路奔去,讓兩人得以重整態勢、返回戰局。
「喀嚓!」安迪替獵戶座上了個新的彈匣,接著迅速地瞄準、開槍--這次用的是通常彈Lv.2--半牽制半吸引意味地,朝對方連續射擊。
「呱呱!」黑狼鳥朝他衝了過去,但旁邊一鎚掃來,打在牠的脛骨上。劇痛致使的踉蹌讓牠破綻百出,接著,天外飛來的銃槍插上了牠的左翅膜。牠的眼角瞥見了對方的身影,而面對緊接而來的攻擊,牠反射性地以左翅格開--卻著了對方的道--握著槍柄,太一順著左翅甩回的動作將身體帶上高空,同一時間,計算好的蓄力炮擊在離心力達到最大的同時炸裂,除了將對方的翅膜開了個大洞外,也將她噴至十米高的空中。
「我要讓牠倒!」「好!」
無視對方的攻擊,小次郎連滾帶爬地到達對方腳邊,朝方才切出的刀痕補上一刀--帶著紅色刀氣的--氣刃斬。吃痛的黑狼鳥沒有倒下,但太一的重落卻讓牠幾近失去平衡,接著,準確擊發的兩發穿甲榴彈Lv.3,打在傷處和面上,疼痛讓腳部的肌肉酸軟、而重擊則是讓三半規管失去作用。接著,正如太一所預想,黑狼鳥龐大的身軀,倒了下來。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愛莉恩趁著這空隙,朝著左側向上的面頰擊去。不過卻因目標的亂動而失了準,敲在硬表面上的爆炸力完全反饋回自己身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然後被彈了開來,飛撞在十米外的一塊巨大巖石上。
「哇,有漸遠的音效喵。」「幹……」
在黑狼鳥的背上,太一將迅風銃槍刺入了背甲間的縫隙,然後以轟風銃槍猛力一敲其槍身、鬆開了彈筒卡榫--「轟轟轟!」連續發射的速度之快讓人以為是同時擊發,全彈射擊的威力從縫隙侵入,火藥氣體猛地將鳥龍背後的尖刺狀盔甲給掀翻了幾塊。而在那強大的後座力下,太一--想當然耳地--摔了下來,以屁股著地的姿勢。
「哇嗚!」再次感謝迅龍毛皮製成的內襯,她沒摔疼。
此時黑狼鳥已經重掙平衡、再次站起身來,用難以置信的方式,牠以右翅將太一自地上「鏟」起,然後像投石機一般,將她狠狠地投飛出去。
碰咚!背部撞上巖壁不打緊,盔甲能夠吸收那衝擊,但從近四層樓高處摔下,又是另一回事了--面朝下的著地方式讓她差點沒把左眼的義眼摔出來,而兩把銃槍也在這衝擊之下離了手,掉落他處。
但黑狼鳥可不打算給她休息的機會。快速奔上後,牠以腳爪抓住了太一,並用那發達的鳥喙狂啄,企圖一口氣了結眼前這礙眼的人類。幸運的是,一發準確無匹的通常彈Lv.3打入了方才掀翻的甲殼內裡,終結了牠的處決行為。而帶著滿滿練氣、砍在對方足脛上的氣刃大迴旋斬,則是讓她免於繼續遭受束縛。
「感謝!」她對還在收刀凝氣的小次郎喊道,接著滾到一旁,拾起了轟風銃槍。稍微冷靜下來後,這才發現到自己還在大口喘著氣,看來即使老練如自己,在生死交關時還是會感到恐慌的。
(嘛,不恐慌才不正常吧。)
她架起槍,朝黑狼鳥象徵性地開了一炮,接著一個漂亮的滑壘、穿過對方的身下,來到了迅風銃槍的掉落處。在愛莉恩一秒後的加勢下,原先只為轉移注意的一炮竟成了幫助夥伴的一擊,果真無心插柳柳成蔭。
「喀……唰!喀噠!」她將兩把銃槍重新塞滿彈藥,然後擺出架勢--這次是攻擊性的。
「呱呱呱……」放低姿勢,黑狼鳥雙腳微張、穩固了下盤,準備隨時應對任何方向的進犯。
試探性的前踏一步,太一的佯攻果然吸引了黑狼鳥的注意力。「他化自在天,上!」
另外三人幾乎是同時拔開攻勢--這讓黑狼鳥在一瞬間迷惑了,而這就是太一所等待的。
「喝啊!」「呱!?」以槍身為支點,橫掃的踢腿襲上側臉,力道之大讓牠甚至退了兩步。接著,回身之勢加持後的直刺戳上了胸膛,之後的放射型蓄力炮擊則是震散了對方的架勢--這讓牠那相對柔軟的尾巴下半部大大地暴露出來,而這就是小次郎所等待的。
「祕劍.燕返!」凝聚了練氣凝聚了劍氣凝聚了全身與全靈,必殺的一劍在這一瞬之間暴發出來,速度快到當黑狼鳥感覺到疼痛時,牠的尾巴早已脫離尾骨、在空中旋了兩圈了。一下子失去平衡的牠趴倒在地,將頭部毫無防備地暴露出來,而這就是愛莉恩所等待的。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將鎚子運到肩後,以腰力帶動、以臂力帶動、以腕力帶動,在強力的肌肉加持下,鎚頭畫出的完美弧線竟有著難以想像的柔美--但這只是表面而已,落在弧線終點的黑狼鳥頭部可就完整承受了這一擊內包含的剛猛。在轟然的炸裂後,眼冒金星且流血不止的黑狼鳥,努力地企圖從眩暈感中回復平衡,但又迅速地倒了下來,像條死魚般在地上掙扎著,而這就是安迪所等待的。
「蹲射準備完成!」填上鼓狀彈匣,呈現蹲姿的安迪架起了「獵戶座」,閃著銀光的炮口隱約透漏著接下來將吐出的兇猛火力。然後,在他的食指引動扳機的那瞬間,整整三十發的凌虐便開始了--大量的金屬穿甲彈如雨般噴射而出,在如此近的距離內,迅速地粉碎了擋在路徑上的一切,包括黑狼鳥身上的甲殼,接著打進肌肉組織中,滾轉效應所造成的空腔不但痛苦難當且難以復原,在這劇痛下,黑狼鳥卻還沒擺脫難耐的暈眩--而這正是太一所等待的。
「喀嚓!喀嚓!」銃槍的散熱板合起,代表著龍擊炮散熱的完成。對準了失去大多甲殼的背部,她將兩把銃槍插入相對柔嫩的肌肉組織內,直沒至炮口,然後,扣住了龍擊炮的扳機--
「左手的轟風、右手的迅風,雙風銃槍--」「呱呱呱!?呱呱!」
黑狼鳥想起身,但已經無濟於事了。
「【龍擊】!」「轟!」
爆炸聲掩蓋了她的呢喃,急遽增大體積的空氣將黑狼鳥相形渺小的身軀在僅僅半秒內膨脹至炸裂,血肉橫飛堪足以形容此情此景。
「呼~」小次郎吁了口氣,然後坐倒在黑狼鳥那破碎不堪的嘴喙上。「終於結束了喵~」
「是啊,結束了~」愛莉恩伸了伸懶腰。「這下陽炎就得救了~」
「喂,說到這個。」安迪指著那支斷落一旁的尾巴。「我們是不是應該?」
他故意歪著頭,道。
「我想你說得沒錯。」她和小次郎跑到尻尾旁,開始進行毒液的保存和蒐集。
太一一個人跑到了高處,放出了「委託成功」的綠色信號彈。然後倒臥在一顆大石旁,將兩把銃槍橫置在身旁,並用炮管的餘溫點燃了雪茄。
「呼……」那個香味總是讓她回憶起許許多多的東西。
9
她還記得第一次狩獵大型魔物。
因為委託人的糊塗,錯把揚格魯魯加當做揚庫克,因此她的第一次狩獵就對上了許多高手也吃不消的恐怖魔物。
多虧那次她有請他同行,不然自己恐怕也沒法活到現在吧?
狩獵時間是一個禮拜,他和牠整整耗了五天四夜,在第六天凌晨才擊敗對方。
惡鬥當中,他的右手腕被牠的毒針刺中,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默不作聲地綁上止血帶後,便提起銃槍再次奮戰。
好不容易打贏時,他臉上的那微笑她一輩子也忘不掉--那是融合了疲倦、欣慰、成就於一身的,滿足至極的微笑。然後像是要過特殊節日似地,他從口袋中拿出了兩根雪茄,一根遞給她,另一根則是自己抽。
點的方式也很特別,由於沒有打火機,他直接以炙燙的炮管點燃之。
他用已經發黑的右手拿著雪茄,顫抖著吮吸著那香甜的煙味。然後拍拍她的頭,對她說了聲辛苦了--即便她在整場狩獵中幾乎可說是毫無幫助。
想當然耳,狩獵後的HR累積和素材報酬都歸她有。
她當時不懂為什麼他要這麼做,但她現在懂了。
(本文結束)
----------我是好久不見的分隔線----------
唉呀,文章出來以後發現不是獄狼而是黑狼,有沒有嚇到啊~?(應該是沒有啦)
由於這樣比較符合「獨眼之狼」的印象,再加上這般寫才能符合劇情需要,因此筆者就只好讓獄狼退場啦~
看完之後給點評論吧,最近忙得要死,文筆似乎有變差的傾向……給了評論後我才能改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