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正逐漸邁入瘋狂……」——我看著開頭這段文字,思考著會不會太過於聳動。
也許,有時候就得一開始給人那麼一點震撼才對。我點點滑鼠,繼續檢視著剪報的內容有無問題。
廣大的會議室只有我一人,掛鐘滴答的走著,看來我似乎沒有多少時間繼續整理這些資料了。我深吸一口氣,連同昨天晚上,我一共反覆看上了五次之多,應該是沒有問題才是。希望待會兒也是如此。
「準備得如何?劉教授?!?br>
一人在我背後忽然出聲,令我嚇了一大跳。
「噢,是陳院長啊?老實說,你讓我嚇了一跳呢!呼……」
「但我剛剛有敲門,難道您沒聽到嗎?真事抱歉哪?!龟愒洪L顯得有些慌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臉上的贅肉隨著笑容擠壓抖動。他湊過來,看了看我筆電上所顯示的內容。
「……應該還可以吧?」我有點害怕的問著。畢竟這是我第一次在公共場合上演說。
「劉教授,這可比我想像的還要好呢!放心,您一定可以的啦!就像說服我一樣,去外面說服那些死腦筋吧!」他一邊爽朗的笑著,一邊用肥短的手拍著我的肩膀。雖然被如此誇獎很令人高興,但這還是難以掃去我內心的恐懼。
「希望如此就好囉……」
「放一百二十個心吧,連這麼固執的我你都能夠說服,更何況是外面那一大群人呢?再說,這可是個難得的發現呢!將很有可能打破現有的疾病與心理學觀點喔!」
「呵,這倒也是。不過說真的,自己著手於其中研究得我,一開始還以為這不過是件玩笑而已?!?br>
「任何偉人所做的研究,大家一開始也認為那是玩笑,但後來呢?天曉得一個玩笑會令他們名流千史、人人為之景仰?你也要成為他們的一份子啦!」他又拍拍我的肩膀,這次更為用力。看樣子陳院長真的相當高興,畢竟他是促成了這次發表會的主辦人物,多少也沾了點光的關係吧。
「的確,偉人啊……」我把目光放在螢幕上,視野因為慢慢失焦的關係而逐漸模糊了起來。
要不是他,或許,也不會有今天的我。
那位原本將成為偉人之一的朋友。
◆ ◆
半年前的一個清早,天還尚未全亮,我便被門鈴聲給吵了起來。眼睛還未睜開,身體便馬上跟我抗議還沒睡夠。不過,按著門鈴的傢伙卻更為固執,似乎只要我一天不起床他便會按著門鈴直到永遠。那時候是五點十分左右,我記得相當清楚。
「哪位?」我毫不客氣得打了個呵欠。對方卻顯得比我更急,以十分沙啞的聲音問道:
「請問劉醫師在嗎?」
「先生,心理諮詢是從早上九點半?!共还軐Ψ绞欠駷槲业某??,但在作息上我是絕對不會讓步的,而我的病人都很明白這點??磥?,對方顯然跟我不熟,那麼我也無須與他客氣。
「還有四個小時才開始,先生您不如晚些再來吧?為了能夠確切的知道每個病患的狀況,我得先保持在最佳的精神狀態才能給您最好的治療。這樣子,先生您應該不會介意吧?」我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堆為什麼我還得再睡四個小時的理由,只要讓病人覺得這麼做是為他好,一般來看都是說得通的。不過,對方說出的下一句話卻讓我驚訝不已。
「……小六,是我,阿澄啊。還記得嗎?」
聽到阿澄這個名字我便當場愣住了。
阿澄是我國小結交的死黨,而他總是以小六這個綽號來稱呼我,只因為這麼叫比較順口而已。然而,我和阿澄早在進入高中時就幾乎斷了音訊,足足有十年的時間完全沒有交談過。更何況,半個月前我還得知了有關他的消息。
不是從別的地方,正是從新聞,還是頭條。阿澄他被逮捕入獄,因為種種原因,他被政府懷疑蓄意推翻當今政權,已被編列為高危險的革命分子。
那時我正在喝早晨慣例的黑咖啡,但還沒喝下半口,就已經被我噴出了半杯以上。沒辦法,當時我真的嚇壞了,沒想到多年不見的老友如今會成為革命家!另外,本該還在服刑的他,怎麼會如此迅速就被放了出來?因為這種種的原因,我傻在對講機前,遲遲沒有按下門鎖鈕。
「小六,我知道你現在心裡在想什麼,可是我現在唯一能相信的只有你了……拜託……」說著說著,另一頭傳來啜泣的聲音,聽上去格外淒涼。好吧,就看在小時後的交情上,我無奈的按下門鎖鈕。
第一眼看到阿澄,我真的是完全傻住了——和我熟悉的他完全不像!小時後的他總是比同年紀的孩子還要壯上一圈,臉上也常帶著和藹可親的笑容;但現在,站在我面前的個子雖然高了點,卻活像一副乾瘦的骷髏,眼球身限於眼窩之中且滿布血絲,笑容也早已消失殆盡。他站在門口神經質般的發抖問道:
「你家……沒有其他人吧?」
「放心吧,我還是單身?!孤牭竭@答案,他點點頭,放鬆似的呼了口氣。
「進來吧。你會介意我還穿著睡衣嗎?」
「不,這是我的不對,我不該在這種時候來打擾你才是……抱歉?!?br>
「知道抱歉就好。須要喝點什麼嗎?我家有水和咖啡?!刮易叩綇N房,還沒等他決定就先煮起了咖啡。反正我遲早都要喝的。
「……都可以,但如果有些吃的話那就更好了?!拱⒊巫陂L沙發上,看上去有些不習慣沙發鬆軟的觸感。
「家裡還有些吐司,我可以幫你加上幾片火腿。喝的東西就給你水吧,黑咖啡只會讓你精神越來越糟。你現在需要的是多休息,阿澄,等等我會替你準備好睡袋,吃完後你就可以直接休息了。還是你想睡在床上?」
「睡袋就好,床會讓我……睡不太好?!?br>
「嗯,那就睡袋吧。」我打開瓦斯爐,放了點油在平底鍋內後,隨手丟了兩片火腿下去。
「小六。」
「嗯?」
「……謝謝?!顾谏嘲l上看著我,豆大的淚珠一滴滴滾落下來。「我還以為你會跟其他人一樣……我相信你應該都有看到了,那些報導……」
「阿澄?!刮掖驍嗨脑挘灰娝粗?,一臉茫然。
「我們是朋友,不是嗎?」我對他微笑。阿澄遲疑了一下,也對我報以微笑,然後便不再說話。
幸好我有打開門,真的。
雖然幾分鐘前我還在猶豫,但現在真的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選擇。
那時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甚至打開了另一段截然不同的成就。
◆ ◆
「我需要你的幫忙,小六?!拱⒊嗡藥讉€小時後,醒來第一句話就是這樣,令人一頭霧水。
「……幫你?」我稍微想了一下,一個明顯才剛逃獄出來的朋友到底會需要什麼樣的幫助?窩藏?我已經正在做了。還是說,潛逃國外?我可沒這種門路!
看到我臉上複雜的表情,阿澄似乎已經猜出我正在想什麼了。他拍拍我的肩膀一派輕鬆的笑道:
「如果我要跑路到對岸去的話,人現在就不會在這了。」
「那就好。說吧,到底是什麼事?」
轉眼間,阿澄收起笑容,神情忽然嚴肅了起來。
「小六,我將要說得事情並不是開玩笑,了解嗎?」我點點頭,並示意要他坐在長沙發上。前來做心理諮詢的病人我都會請他們坐在那兒。我則走到一旁的個人沙發坐下。
「說吧,究竟是什麼事情?」
「我覺得……自己生了病。」阿澄不安得搓揉起雙手,他因為這個話題而感到慌張,看樣子不是開玩笑才對。
「生?。渴颤N病?」
「我也不知道,或許這不是病也不一定,在這之前我也曾經在其他方面的醫生就診過,無論是精神科還是腦科……」
「可以詳細說明一下你第一次發病的時間點,還有發病時的特徵嗎?」
「時間……大概是進入竹科工作的第二年吧?那時候我正在吃中餐,無意間瞄了一下報紙的政治版,我整個人就忽然有些……不對勁?!顾塘送炭谒?,繼續說道:
「小六,我根本不敢想像,在那瞬間,我竟然會有想要幹掉總統的念頭,你知道嗎?」
我聽完後差點笑了出來,但看他一點也沒有被開玩笑的打算後,我只好強忍住笑意。
「現在有很多人都想幹掉總統,不是只有你一個。我相信社會上年薪不到五十萬的朋友,大都會認為這是總統害的吧?經濟不景氣啦、失業啦……什麼的?!?br>
「不,不對,我現在所說的感覺並非那種普通的想法。我會想要付諸實行,小六,以什麼樣的方式、該如何動手、甚至是一切的利害栽贓……那一個個想法傾刻間便滿溢了我的腦袋,而且事後仔細思考就會發現,那些方法全都行得通!」
「全都行得通?呃,可是總統還活著呢?!?br>
「我知道!而且我也不會馬上就拿來用在總統身上,好嗎?我、我……」阿澄把臉埋在雙手之中,以顫抖的聲音說道:
「……我用這些方法當作基礎,殺掉了一個企劃提案人?!?br>
這番話險些讓我從椅子上跌下來。
殺人?還是阿澄?乖乖,我現在是上了哪個整人節目秀嗎?我擦去額上冒出的冷汗,雖然想試圖說些什麼讓人冷靜的話,但我的嗓音還是止不住害怕所產生的微微顫抖。
「阿澄,冷靜點,你剛剛說……你殺了人?」
「……正確來說,我慫恿了一場內鬥,沒想到最後的結果卻遠超出我的預期……」我的腦中瞬間浮現出一篇新聞報導,竹科研究員與某廠商之間的糾紛所引起的殺機。雖然只是在社會版第一頁,但我對那篇報導依然記憶猶新,因為裡頭描述的犯案手法實在是相當殘忍無情。
「你說,那是你一手策畫的?」阿澄點點頭,不再說話。至於我的第一個分析判斷,那就是——他一定有精神分裂或是妄想癥的問題。不過細想之前所看到有關他的新聞,我不禁對他的說詞有了些許認同。
「那還有發生什麼事嗎?」
「呵,多著呢……」阿澄苦笑了一下說道:「從那時候開始,我發現自己所能辦到得事情越來越多,無論是在工作環境還是公眾場合,我忽然擁有了一種領導者才會有的特質與魅力,更不用說那些多到不勝枚舉的想法了。很快的,我便成了廠商間炙手可熱的研究員,甚至在我上位的朋友還得徵詢我的意見。若是平常的我應該早已滿足了才是,可是心中卻有另一股聲音斥責著我,說『這樣還是不夠!』」
「不夠的意思是……」
「推翻當今政權,我心中很清楚得這麼做才行……」
「可是你卻被政府抓住了?!?br>
「……那是故意的?!拱⒊慰粗?,令我愣了一下。
「故意?」
「小六,想要成為領導者,那就得讓人看看你長什麼模樣才行。我不是要成為地下組織的老大,所以總不能一直偷雞摸狗的幹。我要成為的是領導者,實質的王。所以,在做到一定程度時,我知道我自己得被政府逮到至少一次。透過媒體,我可以在瞬間讓全國了解我的存在,甚至是我的理念。從我被抓至入獄的過程中,我甚至可以傳達出當今政府執權上的不當與過失。這是個很好的方法,唯一的缺點就是得受點皮肉之苦而已?!?br>
「我看你沒受多少苦就出來了,難道你……」阿澄笑了一下,滿是得意之情。
「迅速的逃獄不僅可展現我個人的能力,更可透露出政府的無能。另外在獄中我也不是白白待著得,有時候黑暗中所擁有的力量超乎你的想像,現在大部分的政客也與那世界的人物有所往來,不然哪能搏取到那麼多的資源來鞏固自己?更何況,我所使用的方法更好,幾乎不用花費多少成本,我就立刻擁有了廣大的人脈。」
「你還幫助他們逃獄?」我的心涼了半截,萬萬想不到自己熟識的死黨成了如此駭人的大人物。
「比較恰當的說法是暴動,我運用自己的領導與策劃的能力迅速掌握住獄中大部分的情報與漏洞。其實逃獄可說是相當簡單,但這得看主使者的能力到底如何,才能讓全部的人彼此配合,並達到最高效率得脫逃。這一次的暴動將近有五分之一的犯人都越獄成功?!?br>
「可是這麼大的消息,新聞不是早該……」
「沒有報導出來,那是因為政府封鎖了全部的消息。你想想,才剛把一個政治要犯給關進去,沒多久就捅出這麼大的簍子,這豈不是要他們難堪?我很佩服那些豬玀有辦法封鎖住消息,但這一切都只是遲早的問題而已。」阿澄冷笑幾聲,我則在旁膽顫心驚得吞了口口水。
「老實講,這樣聽下來要說這些情況是病,真的就跟天方夜譚沒有什麼兩樣……」
「小六,你很清楚我是什麼人,而我就是相深信這一點才來找你的,知道嗎?特別你剛好是心理醫師,所以我相信你一定有辦法才是……」
「就算你這麼說,我還是一點辦法都……」
「求求你!」阿澄二話不說立刻跪在地上,我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手足無措。
「阿澄,別這樣。」
「相信我,小六!這一切的一切一點都不是我所想要的,所以我今天才會在這邊??!我……我真的很害怕,再這樣繼續下去,我說不定真的會幹出可怕的事情……不要這樣,我真的不要這樣??!」阿澄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甚至開始嚎啕大哭了起來。我別無他法,只好趕緊將他扶起來。並做出我自己事後都會感到訝異的決定。
「好吧,我會試著盡我所能。」
我不知道這樣的決定是不是真的出自於內心的想法。
還是說,單純連我都被他給影響罷了。
◆ ◆
三個月以來,我的診所都處於停擺狀態。原因無他,只要你家藏了一個被政府高度重視的罪犯後,相信你也不敢囂張得打開大門做起生意。
這段日子我也不是完全在休息。為了解決阿澄的問題,我可說是卯足了勁在工作。除了聽他口述自身的心理狀態與任何經歷過得事情,我也以各種心理圖片與心理測驗來調查他的心理狀況。有時候甚至讓他喬裝打扮,這樣我才能把他帶到熟識的醫院那進行全身性的健康檢查。所幸我的友人看在我的面子上並沒有過問什麼,不然很難想像這樣會導致什麼樣的後果。
只不過,這一切的方法都只通向一個結果——沒有任何問題。
心智正常,身體也無任何奇怪的地方,更不用說想像中的病原體了。
有好幾次我都想放棄,畢竟我很清楚自己不是天才,從以前就不曾奢望自己能闖出什麼樣的名號。就算當上了心理醫師,也不是說特別出名,不過是眾多心理醫師的其中一員而已。
但說也奇怪,每當我不想繼續下去時,只要和阿澄稍微談談,便又有了持續下去的理由與動力。更其妙的是,和阿澄相處越久,我越來越能同意他的言論,腦中也逐漸出現了許多不曾出現過的思考模式。
就在此刻,我猛然驚覺了一件事——難道這種情況會傳染?如果真是這樣,那事情就越變越有趣了。
沒有多久,我便把自己也納入了觀察名單之列,透過自我觀察的方式補足了阿澄身上錯失的資料。因為如此,一切都愈來愈明朗。但這樣還是有一定的限度。
更何況,阿澄似乎再也撐不下去了。
「……小六,還沒好嗎?」某天下午,當我正埋首於資料當中時被阿澄如此詢問著。這同樣的問題他已問了不下千次,當我想要回他一模一樣的答案時,我嚇了一跳。阿澄憔悴的模樣早已超乎我的想像。
這段時間以來,阿澄為了不被腦中的聲音影響,他就連睡覺都不怎麼敢睡,深怕一覺醒來後自己就不再是原來得自己。不過這種生活卻也令他身心俱疲,長期的睡眠不足使他眼凹陷,濃黑的眼圈更讓之看上去更加駭人;無心吃飯的關係,也幾乎將他變成了皮包骨,更不用提身體上的那些營養失調。
「阿澄,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行,小六……不行……可是,還沒好嗎?我很怕自己再也撐不了幾天了……」
「就快了,現在所掌握到的數據已經足夠。不過,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嚥下口水,慢慢說道:
「沒有實質的證據。」
「什麼意思?」
「我們沒有實際的證據可以證明這種疾病或心理因素的存在,即使有數據資料,但採樣太少,根本難以讓人信服。照現在的樣子來發表,頂多只會被歸類在心理疾病的區塊裡頭,而且還只是少部分的案例而已?!?br>
「能不能講簡單點?你說得我不太明白?!?br>
「簡單來說……」我頓時覺得口乾舌燥,不知道該不該據實以報。可是,我卻完全想不出其它可搪塞的好理由來。
「……大家只會認為這是個笑話,阿澄,笑話而已。」
「怎麼會……」阿澄癱坐在地上,茫然得望著我,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就連咒罵也是。我只能睜睜的看著桌面上堆積如山的資料,但卻怎麼也無法從中找出半點有用的東西來。
「抱歉,阿澄,我……」
「……該怎麼做?」阿澄冷冷的問道。
「咦?」
「我說,該怎麼做?」他看著我……不,應該說是瞪著我,雙眼透出幾分憤怒的熾熱、幾分無情的冰冷。
「這樣問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啊……」
「不,小六,你一定知道的對不對?告訴我,到底該怎麼做?」
「我、我……」奇怪的是正當我以為亂成一團的思緒時,卻猛然蹦出了一個方法。情急之下,我便一字一句唸了出來。
「應該是有一個……方法,不過……」
「沒有什麼不過。告訴我,是什麼方法?」
我原本想就此閉口不談,但一被他威嚇性的口氣命令著,我也只能像機器人般乖乖的全盤托出。
「有一個最為直接的方法,可以立刻確定這到底是疾病還是心理作祟……」
「是什麼?」
「這……阿澄,還是算了吧,我想還是有其他方法可以做到才是……」
「我問你,是什麼?」阿澄爬起身,把音調拉得更高,氣勢放得更重。我嘆了一口氣,看來,不讓他知道他是不會善罷干休的。
「……直接解頗你的大腦?!惯@下,換他呆站在原地。
「什麼?你說,解剖我的……」
「對,既然是思考所產生的問題,那麼應該可以直接透過檢視大腦來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不過在這過程會發生什麼事情,沒有任何人可以擔保。而且,若在最後什麼也沒發現的話,之前所做的一切也都可說是完全白費掉……阿澄?」我有些擔心的看著他,因為他已經不再看著我,而是看著更為遙遠的遠方。
忽然間,他笑了起來。
「……阿澄?」
他一直笑、一直笑,笑得越來越大聲、笑的旁若無人。我開始擔心他是不是因為承受不住打擊而發瘋。但在沒多久後,他停止大笑,且一臉認真的看著我道:
「我要出去逛逛。」
「……什麼?阿澄,可是你……」
「放心,只是在附近晃晃而已?!拐Z畢,他很快就跑了出去,完全不理會我有多擔心他。等我追上去時,他早已一溜煙的消失了。
「不會出什麼事吧?」我對著空氣問道。
搖搖頭,我走回辦公桌前,繼續思考著其他同樣可行的方法。我不能就這麼把阿澄當作標本來研究,我做不到。
真的。
我應該追出去才對。等我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時,已經為時已晚。
幾個小時後,阿澄就倒在門外,看上去就像睡著了一樣。不過,事實上卻不然。在不遠處,一罐半開的藥罐躺在那兒,灑出了數十顆白色的藥丸。我見過這種藥丸,應該說,這輩子根本忘不了才對——Modipanol,中文名為美得眠錠,也就是俗稱的安眠藥。
這種第三級管制的藥物他是如何入手的?我不難想像他去醫院說服那些製藥師開給他這罐藥,類似的事情早在這段時間看過了不知多少回。
可是,我萬萬想不到他會把那種能力用在這個地方上。
「阿澄,你……」
似乎是剛死不久,雖然沒了氣息,但四肢卻還未僵硬,身上也透著些許餘溫,但再繼續躺上幾分鐘應該就會完全冷卻才是。
我以為自己會哭出來,但卻沒有,心中卻反而多了一種坦然、一種慶幸。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我不知道。從發現阿澄自我了斷得那一刻起,整個世界都在旋轉,繞著我不停旋轉。
我的腦筋一片空白。
呆坐在他的屍體邊有多久?我不知道,但腦中的思緒卻轉得飛快。我懶得說明自己到底想了什麼,但總歸一句話——我似乎能利用阿澄的屍體來做點什麼,一些有利自己的事??墒俏覜]有馬上動手,心中的矛盾仍在,我並沒有走火入魔。至少,沒有阿澄那麼深。
然後,我注意到他手中緊握著的一張紙片。
這才動作了起來。
◆ ◆
「腦袋中半透明的黏稠物質、以眼球傳達出的訊號來進行傳染……說真的,這研究可不簡單呢!劉教授?」
「嗯,是啊。」思緒被拉了回來,只見陳院長仍霸佔著滑鼠不放,閃爍的雙眼顯示出他完全被剪報的內容給吸引著。
「所以,這東西就要叫他偉人病囉?感覺很有那麼一回事。」
「其實原本的學名是『激進型思考傳染癥候群』,偉人病是較為通俗的命名。」
「偉人病、偉人病……得了這東西真的會成為偉人嗎?如果真是這樣,我挺想感染上這種病呢?!刮椅⑽⒁恍?,的確,一開始我也是這麼打算的,不過……
「它只會針對其思考中較為敏感或擅長的部分做出反應。就拿我來說吧,像我就不會想要幹下推翻總統或是留下一幅曠世鉅作。因為我不感興趣,而且我也不擅長這些。」
「是嗎……可是染上這種病也就代表著原本好的地方還會更好,對吧?」
「嗯,正確來說是這樣沒錯。只不過那是非自願性的,就像強迫癥那樣,自己若不做就會感到渾身不舒服,甚至引發其他較為偏激的心理癥狀。至於會有什麼樣的癥狀,則依每個人的思考狀態而有所不同?!龟愒洪L點點頭,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兒問道:
「您曾說這種病毒會以眼珠傳遞的訊號來進行傳染,沒錯吧?」
「沒錯。人的眼神都帶著訊息,而這種病毒則會利用眼睛所傳達的訊息進行思考上的同化,嚴重點也可令其癥狀傳染之。至於腦帶中所帶著的半透明物質,則是人腦原本就有的成分,只不過因為染上病癥的關係而逐漸分離出來。這物質其中有百分之三十五以上都是嗎啡,也說明了為什麼人腦會如此輕易的受到影響?!?br>
「照您這麼說,不是都沒有辦法防範了?」陳院長顯得有些擔心,我則報以從容的微笑。
「放心,雖然目前沒有根治的方法,但最新的臨床實驗顯示只要配戴有色隱形眼鏡就可以有效阻止訊號的傳遞。不過原本就染有癥狀的人並不會因此改善,未來這種病毒會不會自行突變也不得而知,這還得再行觀察?!?br>
「嗯……啊,你看看,人一聊起天來總是會忘記時間???,時間差不多啦!我先上臺去拖延點時間,您也盡快做好準備吧!」
「啊,好,那就麻煩您了?!?br>
望著他矮肥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我也趕忙把筆電裝進公事包裡頭。而就在此時,一張紙從夾層飛了出來。
紙片在空中滑翔著,它轉了兩圈,輕輕的落在地板上。我走向前去撿起紙片,它的邊角已經微微泛黃,帶有摺痕的地方也有些破損。不過,今天之所以能走到這一步全都靠它,靠著上頭的一排字。
此時此刻,這些字與我的內心相互呼應。
這是我本人的意識,還是病癥又在隱隱發作?
但,紙上的初衷,一直未曾改變過。
——這是我的選擇,我的革命,我的終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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