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今天都辛苦了……」艾傑尼爾無力的揮了揮手,便先行離開工地,腳步迅速到不想讓人跟在一旁。他需要時間靜一靜。
或者,今天在場的每個人都需要時間靜一靜。
救護車在一個小時前已先前往醫院,車上帶傷的女孩雖然沒幾個人認識,但有印象的人都知道那是凱芙的好友之一。既然她都傷成了那樣,想必凱芙現在也不會是安全的。即使艾傑尼爾不說,大家也都清楚了解。
她發生了什麼事?沒有人願意猜測、也沒有人多談,每個人都害怕自己會成為所謂的烏鴉嘴。況且,在那瞎猜也一點幫助也沒有。大夥的臉上都積著陰鬱,草草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後便互道再見、各自回家。
「安卓哥……你覺得凱芙她還好嗎?」豪姆不安的問著安卓,但安卓什麼也回答不了。他搖搖頭,對豪姆揮揮手並說了句「明天見」。
走了一段路,安卓回頭望了一下。工地的鐵皮大門已經拉起,雖然還有人在前逗留著談天,但很快的各個散開回去。還沒看到月亮,工地卻早早關門,這種景象還是安卓第一次看到。
好個淒涼的黃昏?。“沧吭谛闹袊@道。
也許等等可以偷偷溜去找艾傑尼爾問個清楚,反正自己所住的員工宿舍離艾傑尼爾的住處並不遠。雖說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對安卓坦白,但起碼也能從他那知道點什麼才對吧?一想到這,安卓漸漸加快腳步,甚至開始奔跑了起來。他恨不得自己能立刻飛到艾傑尼爾面前好好問個明白。
只不過,就在安卓開跑後沒有多久,他卻不得不因眼前的障礙而停下腳步。他站在人行道上,不可置信的瞪著前方。
黃昏斜陽下,如瀑的金髮散發出點點光芒,碧藍色的雙眼也因此顯得如琥珀那般碧綠。皮膚白皙依舊,一襲黑裝也未曾改變過,但此時的她就像一幅畫,美得令人驚艷??墒?,現在並不是讚嘆的時候。
安卓趕緊往後跳了一大步,他清楚記得女子當時想取他性命的事實。
「我說,不用那麼害怕吧?」女子斜眼看過去,漫不經心的問道。
「……我可沒忘記妳拿刀對著我的模樣。」
「嗯……我似乎留下了不怎麼好的印象呢……無所謂。」
「妳又出現在我面前是想做什麼?已經決定要殺了我嗎!」安卓又退了一步,音調雖高卻有些發抖。何況身邊沒有半個路人在旁,這更令他感到不安。
「不,比那更好?!?br>
「比那更好?什麼意思?」
「……總之,你先跟我來吧?!古愚D身就走,但安卓可不會這麼輕易就跟上去。
「喂!妳這是什麼意思?我可不會隨隨便便就跟一個想殺我的人走??!」
「那好?!古油O履_步,頭也不回就問了一句:
「凱芙.沃克,你知道她是誰嗎?」
◆ ◆
「嗚嗯……嗯嗯嗯!嗚嗯嗯!」凱芙不斷扭動著,但兩邊的男子人高馬大,幾乎把她給壓得死死的,就連走路也給他們強行往前拖著走。
她的手腳被繩索緊緊捆住,嘴裡不只塞了塊布條,外頭又封上了一層膠帶讓她連吐掉的機會都沒有。而且,凱芙嚴重懷疑嘴裡的這塊布是他們拿來整理車子時用的,因為現在的她滿嘴都是機油味。
從被抓上車並被抓下車的這段旅程並談不上舒適,甚至讓她反胃想吐。但她卻不能抱怨什麼,只因為一上車,她就被綑住手腳、且封上嘴,為得就是不讓她亂來。他們這麼做是對的,因為凱芙一路上只想著如何逃亡、大吵大鬧。原以為他們會告訴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抓她的人一路上都沒說過半句話,就連彼此交談也都沒有。這讓凱芙更顯著急,深怕他們只是單純想滅口所以絕口不提。
現在被抓到了哪裡?凱芙當然也不知個所以然,只知道車開了不算短的距離,且下車後的風景也好看不到哪去。此時,她猛然想起艾傑尼爾一再警告自己絕對不能前往的地方——十三號街區,也只有那地方才會有如此殘破的景緻。
幾分鐘後,她又被架入了某座大樓,裡頭別有洞天的布置幾乎讓她看傻了眼。不過,她還是沒忘記繼續掙扎,即使緊抓住自己的兩雙手幾乎令她疼到快掉下眼淚,凱芙還是不肯放棄。最後,很快的,身邊的兩人終於停了下來。他們把凱芙扔到一把椅子上,其他人在凱芙想跳起身前先將她穩穩綁在椅子上,讓她根本動彈不得。這一切都過於迅速且熟練。
一切完畢後,所有人都乖乖站在一旁,一動也不動。沒有人撕去凱芙嘴上的膠帶、沒有人說明這是怎麼回事、更不用說人與人之間的交談。完全沒有人走上前半步,他們做著標準的稍息動作,兩眼直視前方,一眼都不往凱芙看去,好像被綁在椅子上的女孩只是一團空氣一樣。這樣的舉動讓凱芙很不解,她也不想掙扎了,重頭到尾只是在浪費力氣。
凱芙被綁在一個小隔間中,從辦公桌與書架的擺設來看,整體上與商業大樓經理層級以上的辦公室無異。這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小弟全部清一色身穿黑色西裝、外觀破舊卻有著不失格調的內裝。一般的黑幫組織?還是政府某一處的祕密機構?還有,為什麼要抓她來到此?
坐了不知有多久,直到雙臀逐漸發麻時,遠方忽然傳出一聲短而有力的叫喊。這類似的喊聲逐漸朝凱芙靠近,一聲聲不僅駭人且規律。數分鐘後,凱芙才看清楚他們為什麼要如此叫喊著。
有人正慢慢朝這裡走了過來。
大概是他們的老大吧?身穿著不同於他人的紅色西裝,雖然一臉邋遢,但所有人都不敢正眼直視,每個人要不就立正大喊出聲、要不就恭敬的做了個九十度的鞠躬。從他們的動作來看,來人應該真的是位了不得的人物。並且是十分可能了解為何要抓凱芙於此的人物。
「史萊先生,您辛苦了!」在這小隔間中的所有人一齊低頭高喊道。凱芙雖被小小嚇了一下,她還是保持鎮定,一邊狠瞪一邊打量眼前被稱作史萊先生的男人。
沒等史萊吩咐,另一人立刻將辦公桌後不小的辦公椅推至凱芙面前,而史萊便理所當然的坐了下去。他沒有開口說話,而是先從上衣內摸出一支雪茄,就在含入口中的同時,一旁的人馬上走過來替他點火。不是用打火機,而是用火柴,看樣子點火人已經相當熟悉史萊抽雪茄不用打火機的習慣。
短短吸吐兩口,史萊才慢慢抽了一大口雪茄,心情愉悅的往空中緩緩呼了出去。白煙很快的消散於空氣中,但雪茄濃厚的氣味還在每個人的鼻孔邊打轉。凱芙不習慣這種氣味,比起雪茄,她還是對香菸比較親切。於是,她毫不留情的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鼻水也因此掛了一條在鼻子下。
「……抱歉,小姐,很刺鼻嗎?」
凱芙用力點了點頭,要不是嘴巴塞了一塊滿是機油臭得破布外封一條膠帶,她一定會破口大罵。史萊只是聳聳肩笑笑,他把雪茄往旁一扔,馬上有人穩穩接住使其不落地,就算因此燙傷了手也無所謂。
「好了,差不多該辦正事啦……」史萊伸伸懶腰,並打了個呵欠。正當凱芙不得其解時,一旁的人又有了動作——走上前,且毫不留情的一把撕下凱芙嘴上的膠帶。
只覺得嘴巴又熱又麻,瞬間的刺激痛到幾乎讓她噴淚,但凱芙還是強忍了下來。她吐出嘴中的破布並咳了好幾下,不過滿嘴的機油臭怎麼也無法除去。而且,現在眼前有比處理機油臭還要更重要的事情。
「不好意思啊,這樣招待妳,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不過,我相信應該舒服很多了,對吧?」
「……如果能把身上這些礙手礙腳的東西拆掉會更好。」凱芙冷言回道,還不忘狠瞪對方。
「噢,這可不行,凡事都得照著規矩來,不是嗎?」
「你們把我綁到這來做什麼?一定是綁錯人了,我家只不過是……」
「我知道、我知道,只不過是一家小小的建設公司,對吧?的確,綁妳勒索來的贖金還遠不如我去賣些冰糖呢。」
「那為什麼還……」史萊輕輕舉起食指貼在凱芙嘴唇上,示意要她安靜。
「就是因為妳家只是小小的建設公司,懂嗎?」史萊微笑。可想而知,凱芙對此當然是一臉茫然。
「嗯……那讓我再說得清楚一點吧。妳應該非常清楚,每家公司都存在著信譽問題吧?好的公司有好的信譽、不好的公司就有不好的信譽,而這些信譽嚴重影響著每家公司所能承接的案子。就連政府也相當重視這個問題,我直到幾個小時前才知道政府秘密調查現在每個有機會參與公共建設的包商,未來的建設案將不再以價錢論重,而是信譽。這似乎是新上任的行政部長所搞出來得玩意兒,目的就是要端正政府內部的風氣?!?br>
凱芙越聽越迷糊,這種事情與自己何甘?政府要這麼搞,去找政府就好了,何必扯到她身上來呢?看凱芙依然未被點通的樣子,史萊笑得更加燦爛了。
「小姐,難道妳不知道,妳們公司的信譽已經被列為首屈一指了嗎?」
「這……我們怎麼可能會知道啊!」
「啊,對、對,當然,這種祕密調查的部分當然不會通報各家公司嘛。不過,既然已成事實,那就不會改變了。我想從明年開始,政府方面應該會主動派人來指定你們承接各項公共建設案了吧?真好、真好……」史萊一邊拍著手、一邊微笑著。但不知怎麼著,這樣的史萊看上去只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也不想怎麼樣啦,只是想請小姐妳幫點小忙而已……」
「休想,我任何忙都不會幫你的!」凱芙一口拒絕回去,還不忘扮鬼臉表達自己的決心。史萊沒有因此不悅或動手動腳,只是保持同樣的微笑與音調。
「嗯……所以我才說,我最搞不定小孩子了……對了,是誰負責綁她過來的?」史萊對站在一旁的人提問道。就看一名高大魁武的男子往前站出,興高采烈的喊道:
「史萊先生,我,是我負責這一次的綁架行動的!」
「嗯,很好。名字是?」
「是,史萊先生,我是提姆波瑞.因帕門,很榮幸讓您知道我的名字!」
「我知道了,提姆波瑞啊……對了,提姆波瑞,我問你一下……」
「是,請問!」
「難道你忘了綁架這回事,矇住眼睛是鐵則中的鐵則嗎?」史萊不再微笑,聲音也頓時變得冷酷無情。斜眼看著面前足足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壯漢,此時的他已不見任何興奮期待的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渾身恐懼與止不住的發抖和結巴。
「這、這個……不好意思,史萊先生,因為有些趕,所以我……我……忘了……」
然後,連尖叫還來不及,事情已發生。
餘音令空氣中的分子不斷振動,更震撼了在場每個人的內心。所有人的眼神都不自覺望著天花板,彷彿頭上的日光燈才能讓自己內心的戰慄平息。冷汗滑過脖子,如冷冽的刀口,予人頭皮發麻的吻。
提姆波瑞躺平在地上,臉上的擔心並未隨著生命一同消逝,只是額頭多了個不斷冒血的小孔。也許,他到死後才會發現自己出了什麼事吧?在場沒有人因此憤怒、沒有人因此流淚,好像趴在地上的那位不是昔日同伴,只是某個未具名的人物罷了。不過,所有人都因此感到不安,這是可以確定的。
反觀凱芙,她整個人完全嚇呆了,全身發著抖,眼睛瞪大直盯著提姆波瑞的遺體,想像這一切都只是場鬧劇,等等這人就會一邊大笑、一邊爬起來。可是事情並沒有這樣發生,屍體就是屍體,不會因為他人的期待而起死回生。在完全了解之後,凱芙的眼淚無意識的流出,尚未喊出的尖叫也辛苦的爬出喉嚨,有氣無力的呻吟。
忽然,凱芙覺得胃中一陣翻攪,一股濃厚的酸流自喉嚨深處直湧而出。凱芙連同椅子往旁一跌,整個人不顧形象的吐了一地。
「……是第一次看見死人嗎?那還真是抱歉了,小姐。不過,我也正好在這同時向妳說明我做人的原則?!箘P芙勉強抬起頭,虛弱的看著仍在微笑的史萊。
「我喜歡有用的人,因為有用的人才代表著他存在的價值。相對的,我討厭一無是處的垃圾,我無法忍受身邊存在這麼一個連點常識都沒有的無能廢物,更不用說是任何人都能取代的傢伙?!?br>
史萊輕輕撫摸著手中銀亮的槍身,看著槍口殘留著的硝煙,他接著道:
「希望妳對我來說是有用的,小姐。雖然妳無可取代,但只要我一知道妳無法幫上我的忙……妳應該了解吧?」喀嚓一聲,史萊將槍再度上膛,笑咪咪的望著一臉疲勞與惶恐的凱芙。
那無疑是死神對之招手的微笑。
凱芙點點頭,即使她心中再怎麼不願意,她還是點頭了。被眼前的恐懼所逼迫、被心中崩潰的自信所逼迫。
「很好,好女孩,很好。」史萊笑了幾聲,伸手去撫摸凱芙的頭。但凱芙才稍被史萊碰到,就嚇得往旁不斷掙扎爬行,想試圖遠離史萊。越遠越好。
「嗯……看樣子我們之間的友好得再重新建立才行了?!故啡R收起槍,對著一旁還不敢正視地板的眾人彈指揶揄道:
「喂,難道沒有人願意把這裡清一清嗎?」
◆ ◆
「『No Number』,簡稱『N2』這就是我們所隸屬的國家機構。我們的存在雖然歸政府擁有,但政府方面不會對外承認,更不會在內部建檔。這個機構沒有編號,當然也就沒有名字。所以,雖然我們隸屬於國家,但組織行為不夠法律所規範,唯一的兩個要求就是對國家絕對的忠心,以及對上級命令絕對的服從。我們不隸屬政府的任何單位,但我們聽命於高層,更忠心於國家。我們為國家而生,所做的任何一切都是為了國家,即使是犯罪也一樣。這個國家需要這種力量。」女子一邊快走一邊說著,如背誦書上的某個章節一般順暢無誤。
「等等,也就是說,你們即使殺人也不會受到任何制裁?」
「當然,這是必要的惡。國家若要繼續長存下去,這種小惡是必要的,才能確實阻止更大的惡持續蔓延。」
「我搞不懂,妳口口聲聲說要讓國家長存、要阻止什麼惡的……就因為你們不受法律規範,就不算惡了嗎?」
「……當然算,但對每個人而言都略有不同,因為那充其量只衡量每個人心中的罪惡感而已。而通常,我們每個人都願意為了國家成為工具。這是為了治惡?!?br>
「很不得了的言論。那妳所謂的大惡又算什麼?窩在小巷裡頭掙扎的流浪漢?」安卓永遠忘不了那一晚在小巷中看過的殘酷。原以為女子會因此面露難色或有什麼道歉的行為,但他完全是白白期待了。沒有,就連眉頭都沒皺過一下。
「那只是變數,無法控制的變數?!?br>
「虧妳說得跟真的一樣!虛偽!」
「……這個國家正在生病,而且遠比你所想像的嚴重。我們也是人,雖然無法顧全大局,但卻能夠有效率的減輕國家的病癥。而在這期間,有些無辜的人可能會受到牽連,但我們還是會盡力彌補無辜往生者,那就是給還在世的人更好的社會環境。那是我們一直所努力的。」正當安卓又想說些什麼時,女子繼續說道:
「雖然你所僅有的記憶只有幾個星期,但你應該也能從日常生活中知道不少資訊吧?無法制裁的惡,這類新聞在各新聞臺每分每秒上演且永不中斷,有更多無辜的人為此牽連受累,甚至毀其一生。然而,這些惡卻完全不會受到法律制裁,繼續吸食無辜者的眼淚且成長茁壯。這是你願意所看到的嗎?」
「這……」的確,就跟女子說得一樣,自己的周遭充斥著絕大多數的不公。無論是貪污腐敗的議員、與流氓無異的警察、甚至是道德淪喪的教師,只要沒有證據,藉著正當的假面私底下卻實行非法手段的人就永遠不會出事。每每看到相關的新聞,安卓總是無法理解的生出一股怒氣——有時,他甚至還幻想自己成為無所顧忌的正義使者,將眼前這些窮兇惡極的傢伙給一網打盡。
如今,真的有人在偷偷從事著安卓所幻想的工作,雖然跟他想像的有所出入,但他們卻實實在在的存在著——一群無須顧慮法律問題的執法者。雖說女子先前取自己性命的作為讓人不快。
「只不過……這跟凱芙被抓走有什麼關係?」
「國會議員德特.甘,我們懷疑他就是這一次綁架行動的幕後主使者。根據資料顯示,他在這兩年間與各個建商交好,唯獨以艾傑尼爾.沃克為首的幾名建設公司不與之為伍,然而從明年開始實施的新法案,艾傑尼爾的建設公司將成為少數幾名直接指定的建商之一。無法從中撈得利益的德特便想使些手段,迫使艾傑尼爾重新與之商談?!古忧迩搴韲担又溃?br>
「德特.甘一直是我們鎖定的對象之一,自從他擔任國會議員一職後,便動用自己的權力與關係從事許多不法交易來賺取大量的利益。而且,一般的執法機關完全拿他沒轍,因為德特似乎擅長處理掉這一類的證據。這一次若罪證確鑿的話,將不用通過一般司法程序,給予直接的抹消?!?br>
「……抹消?」不知怎麼著,安卓對這一詞感到有些熟悉與不安。後來也證明了安卓的不安是正確的,因為女子直接對他坦言道:
「直接抹殺。」
「就、就算他真的幹了不少壞事,也不用就這樣……」
「拜託,我不想把理由再說第二次。」女子舉起手阻止安卓繼續說下去??磥頍o論安卓怎麼說都沒用,因為女子一直以來都是這麼處理事情。這是她的工作。
「那麼,妳一開始跟我說有事情要交給我辦,又是什麼事情?」
「殺戮兄弟,這城市極少數的大型武裝集團,整個組織不僅有嚴謹的結構,內部人員也大都經過正式的軍事訓練。整個組織的力量環繞在兩人身上,那就是老大史萊.布勞德爾與其弟凱洛.布勞德爾。整個組織的運作都由史萊一人撐起,而凱洛則是黑道中著名的殺手之一。雖然兩兄弟所司其職都大不相同,但整個組織卻因為兩人間的合作默契而愈發壯大。殺戮兄弟幾乎幹過任何事,不過全都只挑大宗來做,無論是販毒還是暗殺,只要雇傭者有錢,他們就肯幹。有利情報指出,德特就是透過他們來做這一次的綁票行動?!?br>
「妳要一個人和他們為敵?」安卓有點吃驚。聽女子的描述,那殺戮兄弟簡直與軍隊無異,而她竟然隻身一人便要與他們對抗?女子忽然停下腳步,凝視著安卓。當安卓正感到莫名其妙與一點不好意思時,女子緩緩開口,一字一句彷彿像冰冷的鐵槌,狠狠朝安卓的腦袋直接敲下。
「——那個組織,是你這一次所負責的目標。」
一瞬間,安卓似乎覺得天旋地轉,差點整個人暈死過去。
「要……要我一個人和一整個武裝集團對抗?妳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抱歉,那正是我最不擅長的?!古诱f這句話時面無表情,半點笑容都沒有,顯示她對自己所說得話抱著多認真的態度。然後,她又快步走了起來,似乎不想給安卓任何辯駁的機會。可安卓並不會就這麼乖乖得接受,他連忙追上去扯聲道:
「就算是認真的,我也不可能辦到啊!喂!等一等!」
「以前的你辦得到,現在當然也可以。」女子自顧自的說,完全不理會安卓驚慌的神情。
「以前……我不知道以前的我到底是怎樣,但現在的我根本不可能!妳看清楚,我只是普通人而已!」走在前頭的女子猛然停下腳步,安卓也跟著停了下來。女子沒有轉過頭,安卓也只是直望著她的後腦勺,兩人維持這種關係幾秒後,女子才又有了動作。
她轉過頭來,神情依然嚴肅,但現在卻帶了點難以言喻的悲傷。
「你很清楚,你一點也不普通?!?br>
「我是不是普通人,這點我自己最清楚!」
「對,所以你一定知道自己和所謂得普通人相距甚遠,對吧?」女子問,安卓頓時間啞口無言。
雖然嘴巴上這麼說,但安卓的內心卻開始瘋狂的動搖起來。自己老早就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但安卓怎麼也回答不出來——「我,到底算不算普通人?」
「每個人都曾經是普通人,我們也不例外。但是天生的資質與境遇讓我們走上非常人所走的道路,在同一時間,我們接受超乎想像的龐大訓練與教育,目的就是要令我們超越普通人的界線?,F在,我們早已無法融入一般人的生活,更何況這鍛練得來的能力另有所用?!古涌聪蛞慌源藭r建築物的影子已因近傍晚之故而變得更加斜長。
「當然,你也一樣。」
「……我?」安卓指著自己,一頭霧水。即使心中可能有了底,他還是下意識去無視。安卓不敢承認。
「雖然你失去了那時候的記憶,但不代表你的身體也會跟著遺忘。教育早已深深刻在了我們腦袋的深處,那不再是記憶,而是像反射動作一樣的習慣。承認吧,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體與眾不同,不是嗎?無論是投擲飛鏢還是一個人同時壓制數人,就算是奪取武器的動作也是熟練無比。那都是普通人所無法辦到的?!?br>
自己,曾是與女子無異的一份子?
無視法律的制裁者,有著一身高超的功夫與過人的膽識,卻也同時是神祕組織辦事的工具——這種如同小說一般的情節怎麼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安卓是有想過自己很可能不太平凡,因為身上種種的作為都不像是平凡人所會展現。然而,他卻沒想過自己真是如此不凡。
更別說到達了難以想像的地步。
不知為什麼,這時候的安卓差點笑了出來。面對如此荒謬的事情,有這種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的吧?但一看到女子無比嚴肅的面容,那笑容立刻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但是,我們也沒有那麼不講理?!故且驗榭吹桨沧侩y為的模樣嗎?女子忽然如此說道:
「你有權力選擇接不接受這個任務,因為我們還不清楚你的能力是否和以前完全相同,更不清楚你是否還有同樣的膽識勝任。你可以選擇拒絕,而條件就是對我們絕口不提。」
「絕口不提?」
「你將不能對任何人提起我們,更不能追查我們。我們將會派人全天候監視著你,只要發現你有任何洩密的舉動,我們也將不會有任何猶豫……這樣說,應該了解是什麼意思吧?」
「……擺明著是要我的命。」
「你能了解就好。那麼,是要接受還是要拒絕?」女子問道。剎那間,安卓覺得自己似乎啞了似的。
這個問題看上去相當簡單。只要拒絕,那麼自己將不會有任何麻煩,雖然有些對不起凱芙,但他真的只想要一個單純的生活而已。安卓不是英雄,看起來不像,自己更不會這麼覺得。
不過,拒絕了,就等同於安卓背棄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他能夠生活至今,全都有賴沃克一家的給予,無論是正常的工作甚至周圍的朋友,安卓能夠活得如此快活,全都是因為沃克父女兩人,沒有了他們,還會有現在的自己嗎?
更不用說自己的過去了。拒絕掉,就是完全埋葬了過去的記憶,安卓將不再有任何機會去找尋遺失的記憶,他沒有能力,且不被允許。因為,這是用生命達成的約定。
「上回被你搶走的小刀,你還帶在身上嗎?」
「……?。俊古犹仆坏膯栴}小小驚動了安卓一下。他點點頭,隨手從口袋拿出,小刀上的金屬骷髏印徽依然閃著令人不悅的光芒。女子點點頭,說道:
「只要把這把小刀還給我,我就當作你打算拒絕。那麼,你打算還給我嗎?」
看著手中的小刀,再看看女子,很難想像這是女子所慣用的小刀。可是,只是個小小的抉擇,仍舊難以決定——到底該不該拒絕?安卓只覺得腦袋腫脹。
「還,還是不還?」
「等一等,不要催,我……」
「我也不想,不過凡事都有先後。我不能為了你而誤了時間,好嗎?」
「我知道,可是……」
正當安卓想解釋自己內心的煎熬時,眼前只看到一個漆黑的窟窿正對著他得眉間。槍口正對著他,偏都沒偏一下。
安卓壓根沒有察覺到女子掏槍的動作,突然的舉動令安卓馬上驚慌了起來。她是要強迫自己盡快決定嗎?還是剛剛說得一切全都為了當下的伏筆?之前安卓還有辦法應對,但現在亂了手腳的他根本連反制的距離都搆不著。他還需要一步的距離才能摸到槍身,但女子扣下扳機僅需不到半截手指骨的距離。
她神情鐵青的表情,一副是要取人性命的駭人模樣。
「拜、拜託,有話好說,何必……」
「笨蛋,快給我趴下!」女子高聲喊道,安卓趕緊照做。就看女子當街一連開了好幾槍,完全不管附近有沒有其他人。
槍聲響徹了原本寂靜的街道,就連巷弄深處似乎都傳來了點點回音。安卓搞不清楚女子為何要這麼做,但他知道胡亂開槍一定會為自己惹來天大的麻煩!
「喂,妳到底想做什麼……」
就跟所有突發的事情一樣,一切都是發生得太過快速,讓人覺得根本莫名其妙!女子飛撲而來,不顧型像的緊抱住安卓,幾乎沒有察覺安卓整張臉就這麼埋入她尖挺的雙峰之中。但他無法享受太久,女子飛身過來的衝擊迫使兩人向後方滾去。
安卓來不及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但在停止滾動之後,他終於看到了一切事情的原因。
一輛黑色廂型車無情衝過兩人方才所在的位置,若女子再晚個幾秒,想必兩人一定會成了肝腦塗地的慘狀。
箱型車停在原處,引擎發出陣陣低沉的吼叫,就像一隻龐大的野獸。輪胎微微向左,駕駛有意繼續往兩人身上開去,直至輾斃為止。女子沒有一直閒著,舉槍就是往駕駛座的玻璃射去,但在瞬間的兩槍之中,她才發現這麼做根本是一點意義也沒有。防彈玻璃面無表情的承受攻擊,子彈頂多造成些許擦傷。
正以為車輪會往這壓過來時,車上內似乎起了爭執,幾個大男人的咆哮聲就這麼從車內透了出來。雖然聽不清楚內容,但從駕駛開車上的猶豫可看出,應該是有人制止了他。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前輪登時往右一拐,油門一催就這麼揚長而去。
女子趕忙衝出,又補開了幾槍,這次是瞄準後輪。在她過人的技術之下,數發子彈準確的打破了兩枚後輪,但它們就跟防彈玻璃一樣令人洩氣。防爆輪胎在爆胎得一瞬間自行充滿了氣,女子只能這麼眼睜睜的看著箱型車消失在道路的盡頭處。
「可惡,他們的動作竟然這麼快……」女子憤恨不平的咒罵著。她轉過頭看看安卓是否無事,只見他愣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剛剛……那臺車就是妳說得組織,對嗎?殺戮什麼的……」
「沒錯,是殺戮兄弟。沒事吧?我看你好像在發抖?!?br>
「……嗯……」不可否認,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安卓全身正抖得厲害,像是停也停不住一般。女子輕嘆一口氣,她早該猜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了。伸出手,女子直言道:
「我看,你還是把刀還給我吧?就這樣過去,你也只會拖累我而已?!?br>
安卓慢慢舉起雙手,自己依舊顫抖不停。不過,手中那把看似不祥的小刀他卻緊握著不放。
「……不,我拒絕?!?br>
「……咦?」女子有些吃驚,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話。
「我的身體告訴我,我不能放開這把刀?!拱沧柯f道,聲音有些微弱、有些顫抖,但手指卻怎麼也放不開刀柄,指節用力直到泛白。
「……這是你決定接下任務的意思嗎?說真的,你根本不用強迫自己去做些……」
「妳不懂,我非去不可!」安卓忽然喊道,令女子嚇了一跳。雖然他的身體依然抖個沒完,但喊出的聲音卻讓人完全了解他的決心。
沒錯,他非去不可。
就在剛才,他看到了,本應伸手不見五指得漆黑玻璃中,他看到艾傑尼爾憤怒抵抗的面容,方才的爭執應該也是他奮力掙扎所為。就算身陷敵陣當中,艾傑尼爾卻仍想盡辦法來救自己於車輪之下。那麼,他怎麼能就這麼離開父女兩人?他們都曾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深深呼吸一口氣,安卓試著讓自己平復下來,雖然手指仍在顫抖,但是跟剛剛相比已好了不少。他看向女子,眼中閃爍著堅定的鋒芒,語氣也跟著沉穩許多。
「我要去,讓我去?!?br>
雖然不清楚怎麼回事,但看到這樣的安卓,女子心中的高興全寫在臉上。即使那只是微微一笑。
「那麼,刀你就留著吧。」
「只有一把小刀似乎不太夠跟整個組織對抗啊。而且,這原本是妳的東西,不是嗎?」
「不,這是你的。以前的時候?!古影褬屖赵趹阎?,且伸出右手對安卓笑道:
「很高興看到你歸隊,0。叫我S就好?!箍粗鳶示好的右手,安卓有些遲疑與困惑。
「0?」
「……那是你以前的名字,失去記憶以前?!?br>
單純的一個數字,就是自己失憶前所用的名字?
安卓很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如此怪異的名字,現在顯然不是要S解釋的好時機。跟眼前正要處理的事情比起來,名字一事只有芝麻綠豆大小一般。
「很高興認識妳,S?!?br>
安卓向前一步,右手跟著握了上去。
◆ ◆
個人粉絲團!雖然是自我感覺良好用的,但還是歡迎大家前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