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迴】
「呼……呼哈……」
在無盡延展冗長的市鎮街道上,一人正朝著龍宮城的方向飛快奔馳著,儘管他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但此刻的他,臉上卻帶著無比的喜悅。
「我自由了……我自由了!」他在心中內喊著:「我終於不用再冒險犯難!我終於要回家了!」
街道的盡頭逐漸浮現龍宮城大殿的屋頂,正當他萬分欣喜之時,突然一陣天搖地動,此時,從空中緩緩飄下一聲…
「喂~喂~起來了啦!」
蒲牢幽幽地把雙眼睜開,映入眼簾的,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龍宮殿宇,卻是一名身穿青衣的鯨族少女。
「你總算起來了!太好了!」少女高興地拍手,但蒲牢卻是一手將她推開,張大了眼看向少女身後一片蔚藍的蒼天,喃喃地說:「龍宮城呢?龍宮城呢?」
「幹嘛啦!很痛吔!」少女抱怨道。
四周一片淨空,各處遍尋不著龍宮蹤跡,茫然若失的蒲牢,雙手突然抓住少女的肩膀劇烈地搖晃,大聲問道:「龍宮城哪裡去了?妳把龍宮城藏到哪裡去了?」
少女從沒見過這麼粗魯、莫名其妙,還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的男人,不堪其擾的她,一氣之下,用頭朝著蒲牢的額頭狠狠地捶下……
***
午夜突然下起一場滂沱大雨,螭吻扶著狴犴走進郊外一間破廟,他先讓氣息微弱的狴犴在神桌躺下,之後便趕緊將門戶全部關上,他們為的不是躲避這場惡雨,而是在躲避比惡雨更加兇險的一人。
當時狴犴受烈火焚燒,已身受重傷,螭吻趕緊施展『鏡花水月』之術協助兩人遁逃,除了蚣腹與狻猊外,他其實更加提防的,卻是那一路上跟蹤他們,時時等待機會痛下殺手的睚眥。
他知道在稍早的打鬥中,睚眥一直伺機在側,鏡花水月之術只能令人一時眼花撩亂,他們所能逃的距離有限,更何況狴犴身負重傷,這樣的機會睚眥如何能錯過,勢必一路追趕、趕盡殺絕。
一路上,螭吻與睚眥已經交手了兩次,雖然憑自己之力能與睚眥周旋無慮,但卻深怕他會使手段殺害毫無招架之力的狴犴,所以想盡辦法要甩開掉他,這才躲進這破廟之中。
螭吻將狴犴的上襟解開,檢查了其傷勢,發現好幾處皮膚均呈現大面積的焦黑,但此時身上也未帶有療傷藥物,不禁眉頭深鎖。
他環視了廟中一周,見到廟內上方有一具大鐘,就在這時,門外忽有腳步聲,接著砰啷巨響,廟門被一腳踹破,只見睚眥挺著長槍殺入,一進門就往狴犴刺去。
在這危急險惡之際,螭吻反倒臨為不亂,甚至心裡還有些許亢奮,他有條不紊地一腳將神桌踢向廟堂中央,然後隨即從懷中掏出匕首往樑上的吊鐘射去,那早已斑駁鏽蝕的鏈條被那麼一削,頓時斷裂,整個大鐘掉了下來,不偏不倚地將狴犴連同神桌給完全罩住,睚眥一槍刺在鐘面上,震得整隻手隱隱發抖。
大鐘為銅鐵所鑄,雖不敵睚眥如意泥所化兵器的削鐵如泥,但鐘身厚重,尚能堪得起幾次斬劈,狴犴身在其中,尚可保一時生命無慮,這下螭吻總算能放手和睚眥一搏長短。
***
蒲牢幽幽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龍宮城裡的臥榻上,他沒有起身,只是呆望著上方的帛絹繡簾和木製雕花,頓時兩頰發燙,雙目熱淚盈框,他不要這令他朝思暮想的一切又只是幻夢一場,他哭了好一陣子,才用衣袖拭了拭淚,收回時卻見到上頭竟沾有血漬,他連忙用手在臉上摸索,發現在自己的嘴角在默默淌血。
此時,他突然趕到一陣頭暈目眩,這似曾相似得感覺,該不會……
「又是夢!果然又是夢!我不要醒來啊~啊~啊~」
蒲牢這次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仍是那名身穿青衣的鯨族少女,只是她這次不像先前那般好聲好氣地喚醒他,而是直接跨坐在身上,對著他的臉猛呼巴掌。
「喂!喂!妳幹嘛???」蒲牢連忙伸手把少女呼來的手掌架開。
「呦!終於醒啦,沒想到這招還挺管用的?!?/font>
「哪有人叫人用呼巴掌的啊?如果被呼到腦震盪醒不過來怎麼辦!」
「我原來是有此打算…不過,醒來也好。」少女對著他燦爛一笑,拍拍手,起身跨開。
蒲牢趕忙拿出懷中小鏡一照,只見自己雙頰紅腫,兩目含淚,嘴角還淌有一絲血痕,整張臉腫脹得跟豬頭一樣,與自己先前那張雲眉鳳眼、風流俊俏的長相簡直判若兩人。
「嗚……我的臉怎麼……妳這惡婆娘……」蒲牢抽涕哽咽。
「你、說、什、麼?」少女掄起拳頭,惡狠狠地說。
「沒……沒……沒說什麼。」蒲牢驚慌地道。
「對了,我問你?!股倥蝗辉谄牙蔚纳砼远紫聛恚骸改愕脑问鞘颤N,我怎麼看不出來?還有,剛剛我還遇到四個跟你一樣,都看不出原形的男人,說什麼要去平定鯨亂,喂,你認不認識他們???」
面對少女的詢問,蒲牢打死也不會承認自己的原形就是海中最高靈族種『龍』,否則堂堂一介龍子,竟被不知哪來的鯨魚打得鼻青臉腫,威風盡失,傳出去那還得了,只能連忙推說自己是來自海底深處的深海魚類,因為極為罕見,所以才看不出來。
「嗯…是這樣的嗎?我怎麼記得深海當中都是些低等魚呢?」少女頭側一邊,眼向上方地想著:「所以剛剛那四個人也都是深海魚囉?」
「是啦、是啦,就是這樣!不要再多想,哈……哈……」蒲牢打哈哈地道。
「喂,深海魚!那你知不知道他們說要去平定鯨亂,究竟是怎麼回事?」
蒲牢頻頻推說不知道,然後趕緊插開話題,問說:「我不叫深海魚,我叫蒲牢,妳叫什麼名字?」
「名字?」少女疑惑地問:「那是什麼?」
蒲牢一手摀住嘴巴,他發現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在靈族界裡,擁有『名字』是極為不尋常的,若不是出生自王宮貴族,一般人是不會有名字的,更甚至連知道都不會知道,除非是個人擁有極大的功績或成就,才會被王族賜名,而這名字也只限被賜者使用,不得世襲給後嗣,就如此次龍子們要去討伐的目標『黥霸』,就是在海中勢力頗有建樹,才被龍王賦與名子。
「沒……沒什麼,哈……」蒲牢敷衍道。
「什麼叫沒什麼?!你剛剛說你的『名子』叫蒲牢,那我呢?那我呢?」少女糾纏著他。
「真的沒……」
「我、的、名、字、是、什、麼、你、說、是、不、說?」少女的手又開始摩拳擦掌。
蒲牢非常害怕少女的拳頭,情急之下,隨口說道:「鰆……妳叫鰆!」
「……鰆?我叫鰆?」少女先是一臉茫然,然後面容兩側逐漸出現紅暈,最後興奮地大叫:「對!我叫鰆!我是鰆!鰆是我的名字!鰆!」
蒲牢原先只是想岔開少女對他們此次任務的頻頻追問,沒想到結果竟是讓他動用王族的權柄,將尊貴的名字給了眼前這名來歷不明的少女,要是被父王及其他兄弟知道了,自己鐵定又要被修理得半死。
給,也被修理,不給,也是被修理,看著眼前興高采烈的少女,蒲牢對自己的苦命,深深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