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個討債人殺掉的我拿著沾血的兇器走在小巷裡，然後我撿到了那枚硬幣。

 

因為一時地衝動，我抓了扳手就往那個來找我討錢的男人的頭上用力敲下去。現

 

在那個男的屍體應該還躺在沒人的工地裡面。什麼都沒想的我丟掉那根沾血的扳

 

手，用小巷排水管流出來的髒水把血跡洗掉。

 

要找個人商量一下這件事才行。午夜12點半的小巷出口外面，公用電話亭的燈

 

正微微亮著，我馬上就想到我的女朋友，為了她我花了許多錢，就連被討債公司

 

盯上也無所謂了。我沒想到會不小心失手殺人這種事，總之現在先跟她說一聲再

 

說。

 

嘖、他媽的。我忘記帶錢了。在洗掉血漬的時候我在水溝蓋的隙縫中間看到那枚

 

硬幣，在這麼暗的巷子裡居然還會發出金色的光芒。我下意識把它撿起來，可以

 

拿它打公用電話正好。

 

硬幣大約有10塊錢大小。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除了電話亭的燈光什麼也沒有，

 

反而有種壓迫感。這時候我才看清楚這不是10元硬幣，上面印著某種沒看過的

 

幾何圖案，倒六角形的中間還畫了一隻眼睛。再掏掏口袋，偏偏今天又沒帶錢，

 

要是有帶錢的話我早就拿出來還了啦。

 

把奇怪的金色硬幣投進投幣孔，我準備撥下女朋友的手機電話。等一下要說什麼

 

好呢……我殺了人，所以等一下快點收拾行李，我們要跑路了之類的話嗎？手汗

 

從握住話筒的手心冒出，我的頭幾乎要昏了過去。

 

話筒開始傳來電話接通的聲音。

 

但是我根本就還沒撥下號碼啊。

 

然後話筒另一邊也傳來服務臺小姐般的女聲。

 

「歡迎使用電話消去系統，很高興為您服務。請您現在開始說出想要消去的東

 

西。」

 

消去系統？這什麼東西啊……

 

我掛上電話，硬幣從退幣口掉了下來。我再把硬幣投進去一次，但是還來不及撥

 

下號碼，話筒另一端再次接通，同樣的女聲再次傳來：

 

「歡迎使用電話消去系統，很高興為您服務。請您現在開始說出想要消去的東

 

西。」

 

「消去系統？」我慌了：「這是……這是什麼意思？」

 

「先生，您現在使用的是我們發售的『消去專用硬幣』，因此能夠向我們電話消

 

去系統提出消去任何東西的申請要求。」女聲依然用客服中心般耐心的聲音解

 

說：「因此不論什麼樣的申請，現在都可以提出要求。」

 

完全搞不懂。這是公用電話的客服中心嗎？但是我從來沒聽說過有這麼奇怪的系

 

統。

 

「嘿嘿……聽好了。」

 

我的腦袋想必發瘋了：「我剛才……殺了人喔。」

 

話筒另一邊的聲音還是很鎮定地聆聽著。

 

「所以啊，你們連幫我掩蓋我殺了討債公司派來討債的人的事情也做得到嗎？」

 

「意思就是要提出消去『您在14分52秒前殺了人』這件事實的申請囉？」女聲

 

耐心詢問：「好的，楊先生。您的消去申請已經獲得許可，現在本件消去作業已

 

經開始執行當中，感謝您的使用。」

 

掛上電話的嘟嘟聲在話筒中響著，硬幣再次從退幣口掉下。

 

剛才我都說了什麼啊……

 

汽車從電話亭外呼嘯而過的聲音響起，頭冒冷汗的我看著IC投幣兩用式電話螢

 

幕，理智現在正逐漸地恢復。

 

我剛才把我殺了人的事情告訴了某個客服中心的人員。

 

不對。

 

我剛才有說過我姓楊嗎？

 

我看了一下手錶，剛才用扳手敲爆那個男人的頭顱的時候，我的手錶正好顯示

 

12點16分。現在已經正巧12點半了。

 

對方怎麼會知道這種事？

 

一片混亂沒辦法理解這些事情的我，決定沿著剛才的路回到把討債男幹爆的現

 

場。然後，我沒忘記把那枚硬幣收進口袋。

 

小巷裡面沒有人。我悄悄從那根排水管的旁邊通過……媽的！那根扳手不見了！

 

難道剛才有人把我順手丟掉的行兇用扳手撿走了嗎？

 

奇怪的預感從腦中升起。我小心地繞過有監視器的角落，再次回到那座工地。工

 

地除了外面路燈從角落射進來的微光沒有別的光，但我還看得到黑暗中的情況。

 

那個男的屍體剛才倒在水泥袋堆上，血噴得到處都是。這一幕我記得很清楚。

 

但是現在屍體不見了，就連應該滲進水泥袋的那些血還有濁白腦漿也跟著消失不

 

見，就像今天什麼事也沒發生那樣。

 

我倒抽一口氣。

 

原本噴在我的白襯衫上的血跡，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像蒸發似地消失了。

 

仔細檢查所有角落，卻什麼也沒發現的我，再次回到那座電話亭前面。那枚剛才

撿到的硬幣還躺在我的口袋裡面，我決定再用它打一次電話。

 

只要投下硬幣就會自動地接通，我緊張地聽著女聲從話筒傳來。

 

「為什麼那具屍體……還有我隨便撿來的扳手會不見？」我摀著話筒，低聲質

 

問：「你們幹了什麼？」

 

「請先不要著急，楊先生。」對方答道：「我們已經通過您的申請，將您殺人的

 

這件事實消去了。」

 

「你們消去這件事是什麼意思？」

 

「就是讓這件事情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掉的意思。」

 

「……什麼東西都能消除掉嗎？」

 

「是的。透過使用我們發售的硬幣連接到我們的語音系統，可以提出消去任何東

 

西的申請。」

 

「那麼，我跟萬千金融公司借的那三百萬債務……也能消除掉嗎？」

 

「容我確認，您要提出『消除三百萬元債務』這件事的申請囉？楊先生。您的消

 

去申請已經獲得許可，現在本件消去作業已經開始執行當中，感謝您的使用。」

 

電話斷線，硬幣又從退幣口掉出來。

 

債務消除掉了嗎？

 

那個夜晚，我把那枚硬幣放在床頭櫃上面，疑惑地想著今晚的事。

 

隔天早上安靜地到來了。平時一定會有討債公司打來的電話準時morning call，

 

今天卻連一通電話也沒打來。

 

早上起來一看，連門口那些用噴漆噴上「欠錢還錢 天經地義」之類的字都不見

 

了。我不想打電話親自去證實這種事，但萬千公司要不是真的忘了這件事的話，

 

我還不可能這麼安穩地在家裡待到中午吧？

 

警察也沒找上門。

 

昨天的那些事情真的消失不見了！我忍不住興奮的心情，用如獲至寶的眼神看著

 

這枚硬幣。只要有可以投幣的公用電話就可以徹底地消除掉一件事，以後還有什

 

麼不利於我的事嗎？

 

現在還有什麼可以消除掉的東西嗎？我一時間也想不到，於是把那枚硬幣就這樣

 

子放著。

 

現在先去找我的女朋友吧。騎上車，我直接朝她現在住的公寓騎去。欠錢債務完

 

全消除不見了，也就是說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不用還錢之後的美好生活啊！

 

拿了她家的備份鑰匙開了門，今天還真意外呢，她這個時候居然會在家裡，這個

 

時候我記得她要上班。不過情況有點怪，我記得上次才買的新電視應該在客廳裡

 

面，現在卻搬到別的地方了。

 

「什麼電視？」

 

還在吃著泡麵的她，用一點精神也沒有的眼神瞪著我：「沒有錢哪來的電視啊。」

 

她那副模樣簡直就跟她還沒弄到錢之前一蹶不振的樣子差不多。

「什麼錢都沒有……這樣子根本連要振作起來都沒辦法……我也想找工作啊，可

是連吃飽都沒辦法了，要怎麼樣才有力氣出去工作啊！」

不只電視，我印象中她已經用我借來的那筆錢買了不少生活用品，然後讓她的生

活順利地步上正軌了吧？現在她的房間居然又回到以前什麼都沒有的那副慘

樣，連已經粉刷好的牆壁又回到剝落斑駁的景象。

是我消去了「欠下數百萬借款」這件事情，結果連帶地連我借來的錢跟用錢買來

的東西全部都跟著一塊消失了嗎！

我走到附近的公共電話旁邊投下那枚硬幣，電話自動地連接到了消去系統。

「為什麼連我借來的錢也都跟著消失不見了？」我不客氣地質問：「你們都做了

什麼，我明明只說要消去那筆借了錢的債務吧！」

「楊先生，我們的消去作業並非只是消除所有人關於您欠債的記憶，而是將關於

您借錢所有相關的一切都一併進行消去作業。」

 

「你們快把那些錢給我變回來啊！」

 

「進行完畢的消去作業是沒有辦法回復的，這點還請楊先生您見諒。」

 

像公務員一樣制式化的回答開始讓我覺得不爽，讓我幾乎忘記這一切根本就不合

 

常理。

 

「去你媽的！總之你快解決我的問題！」

 

「您要提出消去『造成一切問題根源』的申請嗎？楊先生。您的消去申請已經獲

 

得許可，現在本件消去作業已經開始執行當中，感謝您的使用。」

 

「等一下……剛才那個不是什麼申請啊？喂？喂！！」

 

不詳的預感馬上升起。

 

到底是什麼力量在主使這一切？為什麼那具屍體會消失？為什麼我借錢的事會

 

變得像沒發生一樣？還有……這次到底還要消去什麼？

 

突然想通剛才那句話的我，馬上衝回女朋友樓上住的房子。

 

不見了……並不是不見了，而是原本我的女朋友住的房子裡面，現在已經變成另

 

一戶一家四口小家庭的住宅。

 

「姓蔡的女生？」出來應門的家庭主婦用奇怪的表情看著我：「我們已經住在這

 

裡十幾年了，你是不是搞錯了？」

 

站在輕輕關上的大門前面，我看著手中的這枚硬幣，就是因為撿到了這枚硬幣還

 

有莫名其妙的消去系統，現在才會變成這樣子。但是要丟掉它嗎？要是丟掉這枚

 

硬幣就等於失去連絡的機會。

 

消失掉的東西，似乎有共通點。

 

被消去的債務，變成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借錢這回事；被消掉的女朋友，也好像從

 

一開始就沒有出生似的。

 

再次到公用電話前面投下硬幣的我，決定試著這麼說一次。

 

「歡迎使用電話消去系統，很高興為您服務。請您現在開始說出想要消去的東

 

西。」

 

我緊握著話筒，完全沒考慮接下來可能發生的後果。

 

「我要消去這個『電話消去系統』，做得到嗎？」

 

話筒另一邊這時靜默了一段時間。

 

「……這樣子的後果，楊先生您負得起嗎？」

 

「那就把你們把我的錢還有我的女朋友還回來。」我大聲對話筒叫道：「什麼叫

 

提出的申請無法復原？我已經提出了『消除這個系統』的申請，現在立刻通過我

 

的申請，不然就取消我先前的申請！」

 

不出我所料，對方這回的聲音沉靜了許久。我還可以聽到話筒另一邊傳來像地獄

 

深處傳來的嘶吼聲，以及某種讓人不禁毛骨悚然的動物尖叫聲。

 

「……按照規定，使用硬幣並接通系統的人所提出的消去申請，都必須加以核

 

準。本件消去作業正在執行當中，感謝您的使用……」

 

金色硬幣從退幣口中掉了出來。我拿起那枚硬幣，它就像溶入水中的鈣片般消散

 

在空氣之中。

 

硬幣消失了，那個神秘的消去系統也自己消失不見了。換句話說，那具屍體再度

 

出現的話，我只能俯首認罪。

 

那就算了。事情搞到這種地步，我進去坐牢總比我一個人在世界上茍活還來得好，

 

我靜靜掛上電話，身體沉重地走到了街上。

 

但是眼前街道的景象好像變得有點奇怪。

 

剛才在路上有這麼多的屍體嗎？

 

全身長滿了黑色的斑點，奄奄一息地倒在路邊的屍體到處都是，街上的大樓像剛

 

經歷過大空襲一般轟炸得面目全非。

 

天空飄著噁心的煙霧，不遠處還可以聽到轟炸聲。

 

眼前出現了許多我從來沒見過的東西。不只是像被不知名病毒感染的屍體，還有

 

像迴力鏢在空中移動的不明飛行物以及比麻雀還要大的蚊蟲。

 

簡直就像是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別說普通人了，就連警察自己大概也疲於應付這

 

麼可怕的景象吧。

 

在迴力鏢飛行物從空中發射足以融化水泥大樓的橘色光線的同時，我領悟到了另

 

外一件事。

 

我所處的這個世界，說不定是靠著許多人用了那種硬幣連接的消去系統才消去了

 

原本存在這世上各種可怕的事物。其中一隻像放大十幾倍的巨蚊一邊發出像電風

 

扇葉旋轉的聲音一邊從我身邊擦過的時候，我仍然難以置信。

 

但是因為硬幣還有消去系統被消去系統自身消去了，變成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的

 

狀態。因此那些我以為從一開始就在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的東西，但其實先前被某

 

個使用者消去的東西就再次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包括讓屍體全身浮現像被螞蟻爬

 

滿全身的黑斑的怪病，還有那種不管怎麼看都像是幽浮的怪玩意，或是古怪巨

 

蚊……

 

我犯了比打開潘多拉的盒子還嚴重的錯誤。

 

街道上響起了大批群眾的悲鳴。天空的另一端，一大群迴力鏢型的怪物幽浮無聲

 

無息地朝這條街道的方向移動過來，路上的汽車與街燈等都溶化在毀滅性的橘光

 

之中。

 

我的手臂上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開始伴隨不明的搔癢感浮現一顆一顆細小的黑斑

 

點。

 

感受到死亡恐懼的我，拔腿開始逃離身後逐漸逼近的高熱橘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