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甚至懂得怎麼拿槍嗎?」絲毫不在意身邊的呼喊,我只是對著歹徒冷笑。我不但抓緊他的手使他放不開槍身,更扣住他的手指,讓他也離不開扳機,更一面在他耳邊放肆地狂笑:
「你不是想開槍嗎?開槍呀、開槍呀!掌握他人的生命,很滿足吧!」
他眼珠子睜得極大,驚慌地拼命轉動著。
「開槍呀、開槍呀!」我冷笑,笑他那窩囊,卻按捺不住一股怒氣上揚,不由自主,我突然在他耳際大吼了一聲──
──砰──
店小姐應聲倒地。
就在驚寂突兀的片刻之後,歹徒身子突然一痙攣,鬆開手,蹣跚地退開幾步,然後瘋顛地奔出大門──口中無意識地尖叫著不知名的音節……
「無法征服恐懼的人,不配去使用它。」我冷冷地說。
回頭望向超市內,所有人面面相覷,看了一眼那店員小姐軟倒的身軀,然後恐懼的目光由不得集中在我的身上……
「打電話叫警察。」我淡淡地說,將手槍丟下。見到大家望著我的驚恐眼神,我只覺得好笑,無力地朝那店小姐一指,簡單地解釋:「她只是被嚇昏了。」
原來,大家以為是真的開槍了。
※ ※ ※
經過好一番的折騰,錄完筆錄而從警局回到家後,早已過了午夜。
在家裡的客廳中,冉翎一面清理著自己的傷口,一面眼神閃爍地望著我,卻不敢直視。
我只能坐在一旁默默看著她,聽著牆上的大鐘敲響半夜一點整,不禁想起剛才想要幫她擦藥水時,她竟不由自主地回避我的手……我心中,不禁有一種隱隱的哀傷……
「你為何要那樣子?」她突然問。
我回望著她,不解。
「拿槍指著那無辜的女人,你分明可以制服那歹徒……」對那件事,看得出她仍是心有餘悸,「你不知道那有多危險嗎?要是他真的開了槍──」
「──安全鎖。」我打斷她的話。
「甚麼?」
我深深一嘆,疲憊地解釋:「安全鎖。當我抓住槍時,已經扣上了安全鎖,他開不了槍的。」
「我不懂……我看過你溫柔體貼得像個天使,可是我今天也見著……那一如魔鬼般陰冷的另一面……」冉翎垂下身子,卻仍是輕輕搖著頭。她苦苦一笑,卻突然拉高了聲音:「你究竟是甚麼,我不懂呀!自從你從醫院回來後,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我好像從來不曾認識你,你好陌生!」
不知道能再說甚麼,我只是默默地起身離開。
「翔……對不起……」冉翎似乎發覺自己的言語對我的傷害,不禁又喚了我一聲,她猶疑著字句,接續道:「不過我很高興,你當時為了我……」
她的眼神中有種情感在醞釀著,但是我只是點點頭,淡淡一笑,依然,選擇孤單。
離開了唯一開著燈的客廳,我並沒有回房,而是來到小裳的房間,只因在她熟睡的身邊,有著一種寧靜。回想今天所發生的一切,的確,冉翎說的沒有錯,我究竟是甚麼?
天使的純然中,卻隱藏著惡魔般黑暗的因子,就一如同身上的紫水晶,冷暖兩色的諷刺的交集?
我想起了暮的顏色,那白晝與黑夜的交替點,想起了那有翅膀卻無法飛離的鷗鳥──
「天使哥哥不要難過……」
我抬起頭,不知道羽裳甚麼時候醒了,而她的雙手是如此得溫暖。
「天堂不要天使哥哥,小裳要!」
我一呆,似乎隱約見著了謎底。
“Through all the empyrean: down they fell
Driven headlong from the pitch of heaven.”
「被逼落天堂的邊界,九天之上,他們直直掉下。」
──米爾頓?失樂園(Milton, Paradise Lo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