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知道我在想甚麼,煙雨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出神,卻自顧自地笑著說:「小姐,您知道嗎,月子是我一手帶大的。當時我仍放不下『忍者』這個包袱、放不下自己永遠只是別人的『武器』這個認知,所以,每當月子又從街上撿回流浪貓流浪狗的時候,我一次又一次責罵她、鞭打她,不給她生命之水。
「最後,我告訴她:要生存,就要殺戮,然後將她和撿來的小貓小狗關在一起,心想當她乾渴發作,就只能殺了那些小動物,喝牠們的血以維持生命。但是,幾天後,我卻發現她倒在那個小籠子裡昏迷不醒──她沒有殺了那些小動物,反而割開了自己的手,讓牠們喝她的血活下去……
「那些小貓小狗當然無法承受血族的血液,所以都死了。當她清醒過來的時候,還為此整整哭了兩天。我當時認為她完全不是當忍者的料,但是她當時的舉動卻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我……這個改變,是我直到很久以後才查覺的。
「捨棄一切情感,因為忍者是武器──這是月子從來沒有學會的第一堂課:一堂,我很高興她沒有學會的課。所以,小姐,我才會說月子是個好孩子……值得我信任的好孩子,希望您也能夠信任她。她永遠也不會是『武器』,而是和我們一樣有笑有淚、有存在意義的『生命』……」
聽煙雨說完月子的往事,我雙眼早已泛紅。
或許我錯了,那樣的月子,的確不可能成為一個為殺人而殺人的器具。
但是,生命總是殘酷的,對於人類而言是,對於血族而言更是,又怎麼知道月子成為吸血鬼的百年之間,就沒有被這殘酷的世界改變呢?我淚眼汪汪地望著煙雨,在他的眼神裡驚覺他對月子的信任,就一如他對Seven的堅定不移……
世上有很多事情的確會改變……
但也有很多事情,是永遠都不會變的。
是吧,Seven?
「我知道了?!?/font>
我握住煙雨的手,努力撇開淚水對他微笑。我心深處或許無法馬上信任月子,但是因為煙雨,我相信值得給她第二次機會。
人,都是值得第二次機會的吧?
突然間,門外傳來兩聲輕敲,我警覺性地一嗅鼻,卻沒有聞道可疑的味道。
「我是A6的?!共淮以儐?,門外的人說。
「是組織?!篃熡瓿尹c點頭,示意可以放心,在我的攙扶下坐起身來。
我則有點慌亂,雖然組織是站在我們這一邊,但是梅菲斯特最好還是不要被發現。我反應似地往陽臺望去,卻發現外面空蕩蕩的,看來梅菲斯特已經先行迴避了,我這才安心地打開門。
朝我脫帽示禮、走進房間的是一名外貌極為普通的人類老翁,整個穿著打扮就像是管家一樣,嘴邊一副老好人的笑容藏在銀色的鬍子裡面。他來到煙雨身前的一張小桌子旁坐下,說:
「上面怕電子通訊被外人攔截,所以派我過來。這裡安全嗎?」
我關上了陽臺厚重的隔音窗,拉起了窗簾,朝他點頭道:「我們已經徹底檢查過,沒有任何竊聽裝置或攝影機?!?/font>
「勞煩了,尊貴的艾琳小姐?!?/font>
老者從懷中掏出兩本很普通的黃色小筆記本,將一本遞給煙雨,而自己則在筆記本上寫了起來。雖然我和兩人之間隔著一小段距離,但是我仍能看得出筆記本上的文字並非一般的語言,而是某種穿插著不同古老文字和圖型的密碼文體。
組織行事果然謹慎小心,就算沒有任何的監聽裝置,仍是採取這種嚴密的通訊方式。不過話說回來,之前和組織的人見過幾次面,也沒看見他們如此小心翼翼,可見這次的情報極為敏感。
只見煙雨和老者你一句我一句的紙筆往來,老者的神情始終未曾改變,但煙雨的臉色則是越顯陰沉……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呢?
不一會,老者站起身,恭敬地朝煙雨一鞠躬,將筆記本拿了回來,隨手將兩本筆記本一頁一頁地撕碎,扔進了原本應該是裝著香檳的鐵桶裡,然後擦亮一根火柴,一把火將碎紙燒成灰燼。
這樣似乎還不夠,待鐵桶裡的火焰完全熄滅了之後,老者帶上了手套,將灰燼像打果汁機一樣給攪得只?;曳?,這才打開窗往外一倒,讓風將一切都吹散,不留痕跡,果真是萬無一失。
「那,在下告退了?!估险哂殖液蜔熡暌痪?,這才戴上帽子離開。
「煙雨,發生了甚麼事嗎?」我不禁問,煙雨卻是一副好生為難的樣子。
「在這裡不方便講。我本來想說去外面講,但是……」煙雨朝窗外苦笑。
煙雨的意思,是在外高速奔馳的時候講,那麼就算敵人再神通鬼大,也不可能竊聽,但是──
「但是外面現在是萬里無雲的大白天?!刮医油炅藷熡甑脑挘唤粐@。
「喔?要我幫忙嗎?」
梅菲斯特腳上頭下地站在天花板上,如倒吊般毫無預警地出現在我面前,著實嚇了我一大跳,使我忍不住回手就將他一拳打飛!
「你又不是吸血鬼,幹嘛學蝙蝠一樣倒掛?。 刮掖罅R。
「欸,我這不是下來了嗎?」梅菲斯特維持爆笑的倒吊姿勢倒在牆邊,摸著被我打腫的臉頰,這才翻身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