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亞巴格想起這首家鄉的戰歌,不成調地哼起來。睡夢中的囈語,何其可愛?
他夢到自己身處冰層之下,在微微透入的北國天光中,和海狗同遊同獵。啊!往日,痛苦似乎都遠去了,只有快樂不會被忘記。
「咕嚕嚕嚕嚕……」亞巴格的笑聲,在海水中化成無數有大有小的泡沫。小海狗興奮地環繞著他,身上的白毛隱隱長出幾個黑色斑點,代表牠快長大了。
縱然聽不到笑聲又如何呢?至樂的感情,不隨笑聲聽起來如何而轉變。願時間停留在此時,讓這清澈到讓人以為自己不是在水中,而是在天中的悠然時刻,成為世界的全部。讓這當下,凝滯成永久不變的永恆。
忽然,小海狗突然開始張牙舞爪。猛然,兇惡的火燄由內而外將之撕裂,轉眼變成一隻由火燄構成的龍。猙獰狂放,意欲擇人而噬。
火龍怒然襲來,直接鑽進他的嘴中,他感到五臟如焚,似乎就要被高溫活生生同化……
「薄荷茶真的能起死回生嗎?」小女孩的聲音。
「我不知道,媽媽說的。對了,提神是起死回生的意思嗎?」低沉的男性聲音。
「我想是吧。」
「好燙,你用熱薄荷茶嗎?」
「要不然我要用哪種?」
「冰的比較好喝……」
一陣沉默。
「他怎麼開始抽搐啊?而且他的嘴巴怎麼會那麼紅?」
「一定是起死回生了!」小女孩興奮地大喊:「快去告訴媽咪!」
「好。」
亞巴格倏地直起身子,幾乎從床上跳起來了。這個舉動嚇到了小女孩。
這也沒辦法。
亞巴格摀起嚴重燙傷的嘴。無聲的呻吟著,誰叫他從嘴唇到食道,一動就會如遭火焚呢?
「活過來了!耶!活過來了!」小女孩開心地跳上跳下。
「嗯嗯嗯嗯嗯……」亞巴格的眼角滲出淚水,沿著驚心動魄的傷疤順流而下。他渾身碩大健美的肌肉因痛楚而緊繃,一塊一塊,宛如硬塞進皮膚底下的石頭,隨時要爆出來似的。那肌肉與肌肉之間的線條、那明顯可見的青筋、那微微顫抖的軀體。性感啊!受傷的人脫去上衣服在床上,良有以也!
過了一段時間,亞巴格總算不再疼痛了。他放鬆身體,雙手擱在腰旁。放鬆的肌肉,柔軟而有彈性,一眼看去,宛如在晨光下映著綠輝的翡翠,如此的迷人。其上,洗淨的胸毛、腹毛,綻放著太陽般,金黃色的光芒。和煦溫暖,叫人不能離開視線。小女孩目眩神迷,不能自己,迷失在神性的美中。
視線約略往上抬,往上抬,對,再往上一點點,好了。小女孩的眼光從完美雄壯的赤裸身材,移到了亞巴格的臉上。
那是張少年的臉,或許十六、十七、十八……至多二十以下。這個年紀,恰是許多男性最俊美的歲月。不成熟的鬍子,宛如一根根被除過的草,插在誘人的蘋果下巴上。再往上一點,忽視那橫過雙眼,殘暴不仁、醜陋的疤痕,男孩的臉,是一張足以讓任何收藏家當場發瘋的名畫。高挺窄瘦的鼻子,雖然鼻樑略微歪斜,估計是打架過的傷痕,但仍舊是驚為天人的美麗。那雙眼,湛藍的如北國冰海中的水,純淨而冰冷,又蘊藏生機無限。
因此小女孩又愣住了。她心想,這雙眼,會不會一不小心,就灑出水來呢?
「你……你……你叫什──」小女孩的聲音宛如鵝叫,霎時止住,不使理想的榮光遭到褻瀆,這是對帥哥的讚歎。
「我……我的槌子呢?」亞巴格問,很是茫然為何自己會躺在這裡。
「好,我馬上去幫你拿……啊!」小女孩遮住嘴逃開。也許是迴避,也許是害羞,在完美的肆虐下,終究,難以面對天賜的缺陷。
亞巴格下床,被子滑落。恍惚的他,全然不知下半身同上半身,一片浮華迷幻的光影。步出房門,走廊上,路過的觀者停下腳步,忘了雙手正在把握的事物。只沉浸在眼前的閃耀的新星,愕然。
渴……
亞巴格腦海中縈繞著這個字,四顧,只看到數個幾可亂真的石像,佇立不動,半開的口中滴下唾涎,渾然不知。
聆聽,水聲隆隆,在不離幾步之處。亞巴格發現有兩個房間,沒有木門,只有一紅一藍的簾幕,正是水聲的源頭。
亞巴格順著腳步,無意識地走進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