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承認,在這阿斯嘉特城中,一旦談起女惡魔,十個有八個首先想到的是那種穿著超短黑色皮褲、能突顯出乳溝跟水蛇腰的緊身短上衣、吊帶襪與馬靴、會在入夜後站在阿芙羅黛蒂街那兒的河岸旁,用自己那彷彿盈滿了邪魅所得的姣好身材跟那雙彷彿會掠奪靈魂的雙眼,來引誘男人來一趟廉價的墮落──儘管會出現(xiàn)在那兒的男人,顯然也沒法清高到哪去──包下整夜搞不好還能跟她殺價的那種低階女惡魔。
但我相信會這麼想的人,一定都不認識「法瑟萊雅」這號人物──他們也可能認識,只是不知道她是高階惡魔,又或者她那時不叫這個名字。
當她──高階女惡魔=法瑟萊雅──在比約好的時間稍慢了三分鐘左右,走進了這間便宜簡陋的酒吧時,我第一個念頭是:該死的,我顯然選錯了地方。
她穿著一襲以同樣巴洛克風格來說相對較為樸素的黑色服裝,稍微有些若隱若現(xiàn)的紗裙、細得像是可以用雙手就這麼圈起來緊緊握住的細腰、當然還有那對彷彿被蕾絲的部份給高高捧起來高聳白皙的胸部──在左邊的乳房上,還有著一個小小的蒼藍色薔薇刺青。因為她還帶著附有黑紗的帽子、黑色絲質手套與一把同樣是黑色的洋傘,整體看起來有點像是某種喪服,然而,從酒吧的男性們所投射出的眼光判斷,我敢說,大家根本不在意這種小事(或者說,甚至有人會希望那真是喪服──而且死的人還是她的丈夫)。
然而,當視線繼續(xù)往上,許多人──也就是那些好不容易把視線從胸部上拔開的男人──都瞪大了雙眼。
在這兒的法瑟萊雅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身分──那對即使在這燈光黯淡的酒吧中依然會閃閃發(fā)光的金色惡魔角就這麼坦然顯露在她的頭上。
老實說,遠遠看我會聯(lián)想起剛出爐的「牛角麵包」,但是當她在我的面前坐下來之後,我這才發(fā)現(xiàn),其實那外型比較像是縮小又更捲曲的山羊角,光澤看起來則像是某種表面霧化處理過的特殊金屬。
「你是無人?」她確認似的叫了我的名字,聲音略低但卻輕柔,如果硬要我來形容或舉例的話……不知道大家有聽過在遙遠的【南方】那邊,有個叫做「能登麻美子」的配音員嗎?如果有的話,只要代入她的聲音就差不多有八成像了(剩下兩成的多半是用蜂蜜跟棉花糖做成的)。
「妳就是法瑟萊雅?」我說,但卻發(fā)現(xiàn)自己語氣似乎加入了過多且不大禮貌的訝異,「抱歉……雖然是請依普莉斯幫忙居中牽線,但我沒想到妳真的會來?!?/font>
「我有欠她人情……惡魔是非常重視承諾的?!顾f,「況且,其實我也想看看,是哪個人類有這膽子說要採訪我們這種高階惡魔?!?/font>
我沒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雖然我對自己的說謊能力充滿自信(我曾經(jīng)把死人騙到復活,甚至還騙過兩個律師讓他們以為自己有腦袋),但對方畢竟是惡魔,是這世界上一切謊言的精華所構成之存在,所以我想還是盡量避免說謊。
酒吧的年輕服務生走來,先目不轉睛地盯著女惡魔好一會兒,後來才想到自己應該開口問她要點什麼。
「請問有紅茶嗎?」她對服務生露出微笑,「抱歉,我不太確定這樣問對不對,因為我一次都沒有來過這種如此有趣的地方?!?/font>
不管她是說真的還是假,至少看跟聽起來都是真的。服務生被那微笑迷得神魂顛倒,然後突然又尷尬地微微彎腰──但這反而讓人注意到他褲襠處那明顯的高高撐起──然後尷尬地退開……完全忘了問我要點什麼。
在我問了幾個無傷大雅的問題後(像是名字、年紀、MSN帳號之類的),服務生這才走了回來,恭恭敬敬地遞上了杯我從沒有在這家酒吧菜單上看過的紅茶。然後在法瑟蕾雅笑著說了聲「謝謝你,親愛的」之後,他又一樣彎著腰,衝進了後頭去──我強烈希望他是去替我倒我點的飲料,而不是趁著剛剛那聲音跟微笑在腦海中被其他景象稀釋前趕著去打個手槍。
「下個問題,」我邊說邊重新啟動錄音用的回聲水晶(她剛剛那句讓服務生差點直接達到高潮的「謝謝你,親愛的」有剛好被我給錄下來──我猜應該可以在一些特定的市場上賣到很好的價錢),「惡魔到底想要什麼?妳們真的這麼熱愛人的靈魂嗎?我是說,那種東西甚至有些人自己都不想要了?!?/font>
「有些神祇需要人門的信仰跟崇拜?!顾f,「無人先生,我的意思是,祂們不只是『想要』,而是『需要』,沒了那個祂們或許不會死──至少不會立刻死──但是卻一定會痛苦,就像女夢魔就是需要男人,而你們人類也有各自不同的事物來做為生存的依附一樣。而對我們惡魔而言,需要的則是靈魂在墮落時散發(fā)出來的能量?!?/font>
「所謂的墮落,」我悄悄地讓話題朝著我真正的目的前進,「就是讓人痛苦?」
「無人先生,那樣的說法並不公平?!古異耗дf,「每個惡魔都有自己的方式,也不見得每個方式都是傷害他人……沒錯,墮落本身多半都伴隨著痛苦,可是如果讓我選擇,相信我,那並非我所樂見的。」
「那麼,妳慣用的方式是?」
她露出了一種像是在說「別裝傻了」的微笑,「剛剛你一定注意到了吧,我是說那位送上餐點的少年……而且我能跟你保證,這酒吧中的二十七個男人──或許二十八吧,可能包括你,也可能沒有──有一半的人會在今夜把我當成了祂們自慰的對象,而另一半則會遺憾自己娶的是身旁這個會日漸衰老的女人……偵探,我知道,我們就像是最最上等的毒品,最最昂貴的巧克力,甜得讓你再也不想嚐別的糖果,我還能保證,只要輕輕沾上,哪怕只是最微小的一滴滴,你就永──遠──都不打算放開我了?!?/font>(作者註:本段部份有所引用,且已向原作者取得同意)
我相信她說的話,因為從酒吧的氣氛判斷確實是如此──我還注意到那個總是坐在廁所門口的位子上、多數(shù)人都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的老酒鬼,這時也對法瑟蕾雅悄悄行著注視裡(左手還在桌底抽動,似乎想喚醒他那沉睡了很久的小兄弟)。
「我把話挑明著講了,」她微笑,並且稍稍將身子前傾──這使得她那道深深的乳溝更完整的呈現(xiàn)在我眼前,「也該是換你把真話說出來了的時候──我知道你不是單純替報社採訪惡魔。親愛的,我討厭別人騙我,所以千萬別繼續(xù)對我說謊,否則的話……我可不會像是放過剛剛那個偷看我胸部的小鬼頭那樣,那麼簡簡單單地就放過你喔?!?/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