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話說,若想要詳細訴說他們之間的關(guān)係,就必須回到兩人開始發(fā)生交集的源頭──但如果從那個悶熱濕黏的五月開始說起,或許真的是遲了好一段時間也說不定。
零崎蒼識與──零崎軋識。
零崎一賊的新血與──零崎一賊的老大。
兩個殺人鬼最初的會面,早在三個月前便已發(fā)生。
至於地點,不消多說,當然還是臺灣。
當時的軋識因為「某個理由」,來到了這個素昧平生的熱帶島國──
然而,來到這裡三天以後,他就開始有這樣的想法了。
──這未免也太誇張了吧?
該說是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嗎?
還是要說,自己來的適得其所──才對呢?
這地方──簡直一片混亂。
要說的話──對,要說的話,就像是十一年前的那場「大戰(zhàn)爭」一樣的情況──明明只是主謀者之間單純的敵對而已,卻把包含非暴力世界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捲入其中,在完全不明瞭理由的情況下,就開始一場又一場自保的爭鬥,然後等到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死傷慘重時,一切早已結(jié)束了。
單就結(jié)果來說,其實根本不能被稱之為「大戰(zhàn)爭」,僅僅是戰(zhàn)局內(nèi)的所有人都莫名奇妙隨著起舞,而衍生出規(guī)模龐大的無數(shù)零碎戰(zhàn)鬥而已。
雖然因為身處混亂之中,以及戰(zhàn)況正處於白熱化這兩個原因,根本沒辦法確認所謂主謀者的存在或找到其他佐證的關(guān)鍵,但軋識就是下意識地這麼覺得──而隨著進行的戰(zhàn)鬥越益增加,他也越肯定自己的直覺是正確的。也許是有那麼一點差異,但就像俗話說的──八九不離十吧。
並非刻意要營造什麼奇怪的氛圍,或下什麼雜七雜八的注腳,但軋識還是覺得得給眼前發(fā)生的現(xiàn)象一個相符的記號。
於是,他悄悄在心裡為這片慘況取了個名字──「島國風(fēng)暴」。
然後,就在這片風(fēng)暴之下,他和蒼識偶然相遇了。
說是偶然,那真的就是偶然。
也就是說──並不是軋識感受到「共鳴」,刻意用與同類間聯(lián)繫的直覺去尋找目標,然後才與新生的殺人鬼會合的。
事實上,蒼識這個名字,那時候還根本不存在。
那時的軋識剛結(jié)束一場歷時七分鐘的戰(zhàn)鬥。也許是因為一直處在混亂的狀況,也或許是因為戰(zhàn)鬥後精神短暫的鬆懈,更可能只是比偶然還偶然的意外──不管怎樣都好,總之,他就是沒有注意到那股隱藏在風(fēng)中的氣息──起碼直到敵人的攻擊從背後朝他襲來為止。
一招──就要直取軋識的腦袋。
對方大概是旁觀了軋識與那夥人的戰(zhàn)鬥、對他的戰(zhàn)法有足夠理解以後,才抓準他鬆懈的一瞬間出手的吧?不只如此,從那一擊的速度與力道便可知道它無愧為一招斃命的佳作這點,就相當值得讚賞了,不管怎麼說,確實可以稱的上是──非同小可。
唯一的可惜之處就是,那精心策劃的一擊,只劈中了空氣──
沒錯。
雖然沒能即刻察覺其他人的存在實在是一大疏忽,但零崎軋識又豈是泛泛之輩?
完全沒用上多餘的閃避或防禦,他僅僅靠著一記漂亮的後旋踢後發(fā)先至,在對方的攻擊命中他之前──就這麼狠狠重擊了對方的身軀。
喀啦一聲響起──幾根肋骨應(yīng)聲碎裂。
霎時,他咳出一口鮮血。
或許還沒有嚴重到刺穿肺臟的程度,不過身上帶著那樣的傷勢,就連「呼吸」這種小事都會變得萬分痛苦、費力這點──是絕對不會錯的。所以,一瞬間軋識以為戰(zhàn)局已然定底了。
但出乎他的意料,對手非但沒有在被擊飛後痛苦地跪倒在地,反倒相當巧妙地順勢後躍,卸去了大半勁力──更進一步來說,他還利用了那一踢的力道,雙足一蹬牆壁,用難以置信的超加速飛身而出,接著──展開另一波的攻擊!
「嗖──」短棍破空的聲音,響量異常。
「嘖嘖……有點看頭嘛。」軋識心中暗忖,拳頭接連揮出,卻隨即陷入了僵局。
誰都沒辦法真正碰到對方的僵局。
然後──在接下來幾乎讓人忘卻時間流動的兩分鐘內(nèi),僵局不斷持續(xù)著。
棍棒與拳腳交錯不已,空氣中呼呼的響聲沒有一刻停歇。
「唔嗯……」
幾乎是不由自主地──軋識這麼心想。
啊啊,真了不起啊。
老實說,他真的頗為意外──
論實質(zhì)上的戰(zhàn)力,這傢伙頂多只到軋識的一半水平而已。
一半──也就是說,根本不是個能夠相提並論的數(shù)字。
如此,照理說來,要是兩人對上了手,早該在二十秒內(nèi)就分出勝負了才是……
可對方靠著優(yōu)異的天資彌補了不少經(jīng)驗上的差距,屢屢在關(guān)鍵時刻突出奇兵、化險為夷──再加上軋識又失了先機,被對方接連而來的連環(huán)攻擊迫住了,騰不出空檔來使用他愛用的狼牙棒?「愚神禮贊」;而反觀對方卻雙手都拿著慣用的兵刃,在背水一戰(zhàn)的氛圍下更是越戰(zhàn)越勇,此消彼長下,一時間竟打了個難分難解。
「……混帳,再拖下去的話,本大爺?shù)拿孀邮且獢[到哪邊去啊?」久戰(zhàn)不下的焦躁,讓軋識不耐地啐了一口──說話的同時,他的速度再次往上提升,彷彿要把空氣劈裂似的,身形如同暴風(fēng)雨一般越舞越快。
不管怎麼說,原本這個勢均力敵的狀態(tài)就維持地很勉強──雖然偷襲者估且是靠著快攻讓軋識緩不出手來使用他的得意武器,但實力上有著不小的差距這點仍舊是無從置喙的。而久戰(zhàn)對身負重傷的他來說更吃不消,漸漸對軋識的攻擊感到難以應(yīng)付,不由得落了下風(fēng)。
酣鬥中,偷襲者呼吸一個頓挫,肋骨斷裂處的劇痛使他臉上一陣扭曲,動作慢了半拍,短棍的力道也減弱了不少,完全不若適才的強大。
有機可趁!
軋識可沒放過這個破綻──他瞄準了先前踢中的部位,用更大的力道一腳踢出,眼見就要把才剛斷掉的肋骨用力插進對方的內(nèi)臟中……
卻在半途,停了下來。
像是──時間突然被誰停止一樣突兀地,停了下來。
莫名奇妙到,讓人以為絕對是什麼地方出了錯似的──停了下來。
「……?」偷襲者艱辛且急促地喘息著,眼睜睜看著敵人的腿在自己的胸膛前停了下來,眼睛瞇著一條困惑的縫。
如果還有力氣的話,他應(yīng)該會這麼說──明明這一腿就足以置我於死地了,卻又為何手下留情?
而軋識也是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樣。
──身為最惡的殺人鬼,他可沒有多餘的婦人之心或愛才之意,真正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不會猶豫沒有遲疑不抱同情地殺死人類,理應(yīng)是他的家常便飯才是……
但是……在那一踢即將命中目標時,內(nèi)心有個模模糊糊、卻堅定無比的聲音阻止了他。
如果踢下去了,將會是無可挽回的意外──那個聲音傳達的概念,似乎是這樣子。
然而,只過了連一秒都嫌太長的時間,他就發(fā)現(xiàn)了。
前一刻還伸手不見五指,但下一刻已然撥雲(yún)見物。
「啊……」嘴角不由得溢出了呻吟。
頭一次──他看起來像是個普通的人類。
怎麼會到這一刻才感覺到?怎麼會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怎麼會差點誤殺了同類?他在心裡唾罵著自己的愚蠢。
但即便是這樣──他也沒有把握該怎麼開口。
他在心裡質(zhì)問著自己:「喂,這是真的嗎?」
有那麼一下,他甚至有點想伸手捏捏自己的臉頰,確認自己是待在現(xiàn)實世界,而不是在某個柔軟的床鋪上作一場逼真到爆表的夢。
雖然不是第一次這樣覺得,但卻是第一次想要把這種想法大吼出聲。
這世界上有這麼巧合的事嗎?
「喂……要是不打算殺我的話,先把腳收回去、啦……」偷襲者很辛苦的喘著氣,居然俏皮地打趣道:「如果可以的話順便幫我做點急救什麼的……然後叫臺計程車送我回家好嗎?」
雖然一開始完全看不出來,但他似乎是屬於跟人識一樣的類型……
仔細一看,這傢伙──不對,應(yīng)該說是這小子,不過高中生年紀而已。
但毫無疑問的──
他是──他也是──零崎!
「喂喂、我在跟你說話啊……大叔……」少年有氣無力的呻吟著。
「…………」軋識沉默以後,深吸了一口氣。「那就──先跟著我過來吧。」
「……嗯嗯,對,我們走吧……等等、不是吧?大叔你在說什麼啊?」
「我說──我們走吧。」軋識幾近強硬的一把揪住了少年。「詳細的事情我一樣也不會少說,所以把你用來談話的力氣省到後面去用吧。」
「啥?啊?什麼啦?痛痛痛……大叔你別拉我啊!我自己會走啊……!」
「少囉唆,跟著走就對了。還有,我不是大叔。」
「喂、不管怎樣總之輕點啦……要是斷掉的肋骨插進心臟就真的玩完了!」
「不想要那樣的話就乖乖跟我來吧。」
「好啦好啦,大叔你先給我放手──!他媽的真的好痛,搞不好連手都骨折了啦──!」
※
講起來或許有點詭異,也非常難以置信。
不過,儘管發(fā)展與背景如此光怪陸離,甚至可以說是宛若童話故事、天方夜譚──但無庸置疑的……
這就是兩人相識的──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