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睡夢中甦醒,羅強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狹小的空間中,他的眼前一片黑暗,周圍的空氣充滿了潮溼與霉臭味。在短暫的沉思之後,他決定先起身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額頭卻「碰」的一聲,撞在一個十分堅硬的物體上面。
還來不及喊痛,從羅強所處的空間外面,突然傳入了興高采烈的聲音:「喔喔!甦醒了,這片土地已經(jīng)很久沒有屍體甦醒了!」
羅強正感納悶,還來不及仔細思考,眼前的黑暗突然被墨綠色的光芒給取代。一雙蒼白且毫無血色的手,移開了阻擋在他面前的堅硬物體,使羅強有種喘口氣的感覺。他立刻坐直身子,將周圍掃視了一圈,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在一個滿是綠色青苔的房間中。
房間的周圍擺滿腐敗的櫥櫃,上面充滿裝著各種顏色液體的玻璃瓶,羅強迅速的將整個房間都瀏覽過後,將目光放在自己躺著的物體上。那是一個石製的棺材,上面同樣充滿了青苔,看起來存在了一段相當長久的時光。
「老兄,從死亡深淵中復(fù)活的感覺如何?」剛剛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雙蒼白且毫無血色雙手的主人,是一個全身都包在斗篷裡的傢伙。羅強無法從陰暗的斗篷中看清那人的模樣,但從那雙毫無血色的雙手;以及那低沉嘶啞的聲音來判斷,眼前的這個人大概是個七老八十的傢伙。
羅強緩慢的從棺材中爬出來,目光直視那個人,「這裡是哪裡?你又是誰?」
「每個從這裡甦醒的人都會這麼問,但表現(xiàn)如此冷靜的,你倒是頭一個。」
「少囉嗦,回答我的問題!」
斗篷人發(fā)出低沉且陰冷的笑聲,接著說:「這裡是不死者領(lǐng)域,也是不死者唯一的歸宿,而我則是負責教導新人的教官,大家都稱呼我為『刀疤捷克』。」
刀疤捷克蛻下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張滿是疤痕的臉龐。那些疤痕就像是不久前才留下的,深黃色的膿水還清晰可見,仔細觀察的話,甚至還能在裡面發(fā)現(xiàn)活蹦亂跳的蛆蟲。
羅強面無表情的看著刀疤捷克,似乎並沒有被那張醜陋的臉孔嚇到,刀疤捷克因此而發(fā)出了讚嘆:「不僅是冷靜過人,就連看到我的臉也能不為所動!你是我見識過最有膽識的傢伙了!」
說完,刀疤捷克順勢拍了羅強的肩膀一下,「碰」的一聲,羅強整個人僵硬著倒在地上,原來他早就昏死過去了!
刀疤捷克僵直了三秒之久,才不屑的說:「我收回剛剛所有的讚美,原來你這傢伙是有史以來最遜的一個。」
再次甦醒後,羅強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個陰暗且潮濕的房間中,這個房間雖然不像剛剛的房間一樣長滿青苔,卻同樣的充滿了霉臭味。
「醒了嗎?身體覺得如何呢?」一個少女如此說著。
少女穿著紅色的連身裙,留著一頭蓬鬆的金色長髮,容貌雖然稱不上美麗,但還算是可愛。她坐在一張破舊的桌子前面,將正在閱讀的厚重書本闔上,滿臉笑容的看著羅強。
羅強很少跟女孩子相處,也因此僅僅是個溫暖的微笑,就讓他害羞的不知所措。但是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少女異於常人的地方,原本羞紅的臉龐立刻染上一片蒼白。
「小姐,妳的手好像跟一般人不太一樣。」他語氣生硬的說。
「這個嗎?」少女滿臉不好意思的舉起右手,那隻手沒有半點血肉,森白的骨頭在搖曳的燭光下顯得促目驚心,「這隻手在生前被狼給吃了一半,所以我復(fù)活後就只剩下骨頭了。」
羅強死命的按住額頭,對現(xiàn)在為止所發(fā)生的一切感到難以理解。他是一個平凡的大學生,最大的嗜好是玩網(wǎng)路遊戲,不久前他才依依不捨的下線睡覺,卻在醒來後出現(xiàn)在棺材裡,還看到一張打娘胎出生以來見過最恐怖的臉。
被嚇昏後再次醒來,眼前出現(xiàn)一個可愛的少女,但少女的右手卻是森森白骨,還不好意思的說自己的手在生前被狼給吃了。這一切的事情實在是太過莫名其妙,也因此羅強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太過沉迷於遊戲,所以才會看到這些恐怖的幻覺。
房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灰色的房門伴隨「嘎嘎」聲響而打開,刀疤捷克隨後踏進房裡。
「喔?你醒來了啊!」看到羅強,刀疤捷克熱情的打了聲招呼,隨即作勢要蛻下斗篷的帽子。
「不、請別這麼做!」羅強慌張的出聲阻止。
刀疤捷克一楞,停下手邊的動作,接著恍然大悟的說:「真是不好意思,我忘記你是個膽小如鼠的傢伙了。」
一旁的少女突然笑了起來,令羅強感到十分難堪,他頓時有種想找個地洞鑽進去的衝動。
「艾莉,妳先出去吧,我有些是要問問這隻小老鼠。」刀疤捷克一屁股坐在少女旁邊的椅子上,同時支開少女。
艾莉點點頭,拿起放在桌上的厚重書本,對羅強點頭微笑之後,踏著輕盈的步伐離開了房間。羅強目送艾莉離去,發(fā)現(xiàn)艾莉的左腳也和右手一樣,上面沒有半點血肉,只有蒼白的骨頭。
在艾莉離開後,房間內(nèi)的氣氛變得十分凝重,原本就存在的霉味與溼氣似乎也更重了些。羅強緊張的嚥下口水,目光不自覺放在刀疤捷克身上,赫然發(fā)現(xiàn)刀疤捷克正在清理自己臉上的蛆蟲。
刀疤捷克伸手取下臉上的蛆蟲,像吃巧克力糖球一般的扔進嘴中咀嚼,羅強頓時覺得胃裡一陣翻騰,但他強忍著嘔心,硬是看完了刀疤捷克的「清理過程」。
雖然對目前無為止發(fā)生的事情都感到一頭霧水,但羅強已經(jīng)開始試著接受這一切了,他的父親時常告訴他:「人在很多時候是無法逃避的,當你無法逃避一件事物的時候,與其去排斥那件事物,倒不如試著去接受,這樣會讓自己好過些。」
「好了,現(xiàn)在來談?wù)掳桑雀嬖V我你的名字如何?」刀疤捷克意猶未盡的舔著手指,用低沉的聲音說著。
羅強安靜了一下子,接著回答:「我叫羅強。」
「羅強,你生前是做什麼的?」
「別說的我好像跟你們一樣是死人,我可不覺得自己已經(jīng)死了。」
「那你有覺得自己在呼吸嗎?」
羅強愣了一下,嘗試用嘴巴和鼻子吸氣,雖然能夠聞到氣味,卻沒有感受到自己的呼吸。
刀疤捷克發(fā)出詭異的笑聲,繼續(xù)問:「說吧,你生前是做什麼的?」
羅強心裡雖覺得十分恐慌,卻還是回答了問題:「我是大學生。」
「大學生?那是什麼東西?」刀疤捷克納悶的說。
羅強想了一下,接著說:「大學生就是大學生啊。」
「看來你不太明白自己生前是幹什麼的。」刀疤捷克的口氣十分諷刺,接著他又說:「那麼換個話題,你生前居住在哪裡?」
「臺灣省新竹縣芎林鄉(xiāng)…」
「等等,什麼臺灣新竹,那是什麼東西,是地名嗎?」刀疤捷克打斷了羅強。
「是我家的地址。」羅強回答。
刀疤捷克突然癱軟在椅子上,房間內(nèi)陷入一片沉靜,凝重的氣氛蔓延著。羅強十指交扣,心情覺得十分緊張,他有種強烈的預(yù)感,事情的方向正朝著某類型的小說發(fā)展。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刀疤捷克開口說:「我知道了,你生前應(yīng)該是個瘋子!」
「不對!一般來說這種時候不是要嚴肅的說『你穿越了』才對嗎?」
「穿越?那是什麼?」
「就是從不同世界來到另一個世界啊!」
「你的意思是,你來自於別的世界嗎?」
「就是這個意思!」
刀疤捷克陷入了沉思,順手取下臉上的一隻蛆蟲扔到嘴裡,咀嚼完畢之後才開口說話:「總之你生前的事情先擺在一邊吧,現(xiàn)在你是我們不死者的一員了,我先帶你認識一下周圍的環(huán)境。」
說完之後,刀疤捷克起身帶著羅強離開了房間,外面是一個陰暗的大廳,擺放在桌子上的蠟燭是唯一的光源。艾莉坐在桌子前面,閱讀著那本厚重的書籍,見到刀疤捷克和羅強走出房間,對他們露出了一個禮貌性的笑容。
「艾莉,我現(xiàn)在要帶這隻小老鼠去認識環(huán)境,妳也一起來吧。」刀疤捷克說。
「好的,老師。」艾莉順從的點點頭,闔上書本尾隨在捷克後方。
他們走出大廳,來到一個濃霧瀰漫的街道上,街道上的房子又破又舊,還長滿了青苔,天空也被厚重的黑雲(yún)掩蓋著,使人分不清現(xiàn)在究竟是白天還是夜晚。街道上有許多居民在走動,這些人大部分都和艾莉一樣,身體有某個部分是白骨;但也有看起來完好無缺的人,只是氣色稍差了些。
「這裡是『活死人之街』,不死者領(lǐng)域內(nèi)最大的一個城鎮(zhèn)。」刀疤捷克帶著他們走上街道,同時向他們介紹,「在過去,每年至少都會有十個死人在這裡復(fù)活,但是最近復(fù)活的人逐漸變少了,羅強你是三年來第一個復(fù)活的人,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我倒是一點都沒有高興的感覺。」羅強說。
三人穿過街道,拐了幾個彎之後來到一個大教堂前面。和羅強印象中的教堂不同,這座教堂沒有光鮮亮麗的裝飾和窗戶,整個建築風格也偏向黑暗,簡直就像專門為死人所建造的一樣。
「這裡是黑暗教堂,也就是死人復(fù)活的地方。」刀疤捷克介紹。
「我們都是在這裡復(fù)活的喔。」艾莉補充。
「沒錯,羅強你也不例外,我們進去吧。」刀疤捷克發(fā)出詭異的笑聲,接著推開教堂的大門走了進去。
艾莉尾隨刀疤捷克走了進去,羅強遲疑了一下子之後也立刻跟上。一踏進教堂,潮溼與霉味便撲鼻而至,羅強覺得這裡的味道十分熟悉,和他剛從棺材裡爬出來的時候,所聞到的氣味似乎是一樣的。
教堂裡面的擺設(shè)大致與羅強對一般教堂的印象無異,只是桌椅破舊了些、青苔多長了些,還有窗戶是全黑的而已。教堂的講臺上方掛著一具巨大的骷髏,動作看起來像是在彈吉他,但手中拿著的是鐮刀。
三人走到教堂中央,刀疤捷克突然昂首喊道:「鎮(zhèn)長!我?guī)氯藖砹耍 ?/font>
「鎮(zhèn)長?」羅強發(fā)出疑問。
「就是活死人之街的管理人,是個很偉大的人喔!」艾莉說。
「艾莉說的沒錯,鎮(zhèn)長就像我們的大家長一樣,每個剛復(fù)活的死人,都一定要先拜見他,並讓他授予稱號。」刀疤捷克接著說。
「所謂的稱號,是像你的名字前面一樣的東西嗎?」
「沒錯,我的稱號就是『刀疤』,至於艾莉的稱號,則是…」
教堂的鐘聲在此刻突然響起,巨大的骷髏張開了嘴巴,一個高大的男人出現(xiàn)在其中。男人高舉著一根散發(fā)紫色光芒的權(quán)杖,嘴裡念念有詞一陣子之後,突然向著地面一躍而下。
骷髏的嘴巴距離地面至少有一層樓高,羅強可以想像男人因為摔斷腿而痛苦呻吟的模樣。但事情並沒有如羅強所料的發(fā)展,男人的身邊颳起了旋風,使他落下的速度大幅降低,最後安然的降落在地面。
「鎮(zhèn)長,您好!」刀疤捷克右手握拳緊貼胸口,尊敬萬分的行了一個軍禮,一旁的艾莉也優(yōu)雅的彎腰行禮,舉手投足間散發(fā)出一股高貴的氣息。
羅強左顧右盼,顯得有些不知所措,鎮(zhèn)長突然發(fā)出了爽朗的大笑聲:「哈哈哈哈!不用多禮,新人也不必感到拘束,我們這裡很隨興的!隨便坐、隨便坐!」
聽到鎮(zhèn)長這麼說,羅強便放鬆了心情,隨便拉了張椅子就坐下,刀疤捷克和艾莉也各自找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鎮(zhèn)長將權(quán)杖放到一旁,拉了張椅子坐在羅強旁邊,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消散過。
鎮(zhèn)長沒有穿上衣,結(jié)實強壯的肌肉顯露無遺,雖然沒有半點血色,卻一點都不遜於羅強看過的任何一個健美選手。他有著一張標準的國字臉,以及柔順的棕色長髮,那張看起來十分和善的面容,始終掛著爽朗的笑容。
「那麼新人,先試試做個自我介紹如何?」鎮(zhèn)長對羅強說。
羅強點點頭,對於鎮(zhèn)長的建議沒有半點抗拒,他走到三人面前,朗聲道:「我的名字叫做羅強,今年十九歲,請各位多多指教。」說完後,還很有禮貌的鞠躬。
鎮(zhèn)長熱情的給予掌聲,同時說,「羅強,我要問你幾個問題,並依你的回答來決定你的稱號,準備好了嗎?」
羅強緊張的吞下一口口水,然後說:「好,你問吧!」
鎮(zhèn)長站了起來,雖然臉上依然掛著笑容,語氣卻十分嚴肅:「問題一,你的內(nèi)褲是什麼顏色?」
「鎮(zhèn)長,這是性騷擾吧?」羅強面無表情的說。
「少囉嗦!小老鼠,鎮(zhèn)長問什麼你就回答什麼!」刀疤捷克憤怒的說。
羅強愣了一下,明顯是被嚇到了,自從鎮(zhèn)長出現(xiàn)後,刀疤捷克好像就變成了另一個人似的,讓羅強感到有些無所適從。
「不要這樣,捷克,羅強可以自行選擇要不要回答這個問題。」鎮(zhèn)長跳出來打圓場。
「我多嘴了,鎮(zhèn)長。」刀疤捷克低頭道歉,但鎮(zhèn)長卻爽朗的笑著表示沒關(guān)係。
羅強鬆了一口氣,接著轉(zhuǎn)身拉開褲頭,確認自己內(nèi)褲的顏色之後,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是黃色,鎮(zhèn)長。」
「黃色嗎?很好很強大。」鎮(zhèn)長豎起大拇指,接著又問:「那麼問題二,你在生前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
又是一個預(yù)想之外的問題,但羅強毫不遲疑的回答:「有。」
「很好,那麼最後一個問題,你生前希望自己成為什麼樣的人?」
羅強陷入了沉思,好一陣子之後才回答道:「我的老爸是消防隊員,拯救過許多人的性命,我希望自己成為和他一樣的人。」
「那現(xiàn)在呢?你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還會希望自己能夠拯救他人的性命嗎?」
「如果見到有人遇到危險,我一定會義不容辭的去搭救。」
羅強講完這句話後,教堂內(nèi)陷入了沉靜,三個人的目光都放到了羅強身上,而羅強也抬頭挺胸的迎向他們的目光。鎮(zhèn)長從羅強的雙眼中看到了真誠,那是只有在真正下定決心的時候,才會流露出來的眼神。
「決定了!」鎮(zhèn)長的聲音打破了沉靜,眾人的目光因此而聚集在他身上。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權(quán)杖,走到了羅強的面前,將權(quán)杖伸向羅強的頭頂。羅強不自覺地跪了下來,像個虔誠的信徒一樣緊握雙手。
「羅強,從今天開始你將被賦予『勇者』的稱號,『勇者羅強』的盛名將響遍整個不死者領(lǐng)域!」
鎮(zhèn)長的權(quán)杖散發(fā)出了紫色的光芒,讓原本就略顯陰森的教堂顯得更為恐怖,刀疤捷克與艾莉獻上了熱情的掌聲。許多不知道什麼時候進入教堂的不死者居民,也一同見證了這奇蹟?shù)臅r刻,此起彼落的歡呼聲壟罩了陰森的教堂。
「喂,這個稱號好像跟剛剛的問題完全沒有關(guān)係喔。」在眾人的祝福下,羅強忍不住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