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C17教授休息室。
門牌上寫著「教授:赤木律子 /高級助理:惣流?明日香?蘭格雷」
綾波零靜靜地站在門外。
「律子博士,那麼就拜託您了。」
「我知道,一定會幫妳轉(zhuǎn)達(dá)的。」
零微微點了點頭,示意感謝。她雙手提著一大包紙袋。臉頰微微浮現(xiàn)著紅暈。湛藍(lán)的雙眸就像冬季的天空泛著那清冷的顏色;然後她的嘴角有一些捲起,看起來算是微笑著了。
律子放下手上的煙。
「妳愈來愈像唯了,小零。」
「是嗎?」
藏在淡墨鏡片後的眼神依然犀利。律子站了起來,緩緩走到零的身前。
「但還是很高興妳會順道過來,下次我再到府上坐坐吧?」
「很歡迎。」
零看了一下腕錶。
「時間到,我要走了。」
律子點頭。她偏著頭凝視零,直到她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已經(jīng)是個美婦了呢~~美理若是地下有知,一定會作弄真嗣一番吧?」
她取下了眼鏡,有點傷感地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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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嗣坐在零的畫作之前。他專注地看著畫中的女子。
那是一幅素描。畫中的女子右手撐地,以坐蓮之姿展現(xiàn)她的美妙體態(tài)。
從畫中看來,零的筆法已經(jīng)相當(dāng)圓熟。
女子的優(yōu)美豐潤在畫作中一覽無遺。
『哎喲~~~!真的好看嗎?本姑娘可是累死了喔!』
明日香叉腰對著夫婦倆抱怨時的話語,仍然迴蕩在真嗣心中。
真嗣不禁出神地回想那次的經(jīng)歷……。
「真的沒關(guān)係嗎?」明日香臉紅地問著。
「沒有關(guān)係。」零緩緩地說道。
「可是真嗣在場耶!」
「只是作畫,他不會在意的。」
「哎呀~~~!我是說妳耶!妳不在意真嗣嗎?」
明日香雙手叉腰,指著真嗣大聲說道。
「在意什麼?」
零有點莫名其妙地回問。
「我、我可是會一絲不掛的喔!」
「只是需要妳當(dāng)模特兒而已,跟真嗣無關(guān)吧?」
「妳~~~~!」明日香感到好氣又好笑。
真嗣走過來打圓場:「我、我不會在場啦!今天輪到我做晚飯。」
由於零立志學(xué)好繪畫,所以才透過律子的推薦邀來明日香商談幫忙擔(dān)任模特兒的事。但誰也沒想到,沉默的零希望明日香擔(dān)任的是人體模特兒。
直到零在真嗣面前提出這項要求後,明日香才如大夢初醒地叫出聲來。
當(dāng)然人體模特兒這回事對明日香而言沒什麼困擾,她對自己的身材向來就非常有自信。
「怎麼說也比零號強吧?」她的內(nèi)心如此想著。
《零號》是明日香在第三次衝擊後給予零的稱呼。
兩個人的關(guān)係並不算完全地和解,畢竟明日香還是忌妒著零。這一點心思倒是沒有公然表露,但零的態(tài)度卻仍像以往一樣,與明日香保持著若即若離的普通朋友關(guān)係。在生活中真嗣也感受不到零對明日香真正的看法。偶而明日香會打個電話找零討論一些實驗上的問題,或者是先前交接的業(yè)務(wù)狀況。
所以外表看起來,這兩名女子還算得上是朋友。至少局外人的感覺會是如此。
「綾波……還是另外找個地方畫比較好,妳覺得怎樣?」
為了消除尷尬,真嗣提出建議。
明日香枕著頭仰躺在地板上,無奈地對著天花板苦笑。
「是嗎?家裡最理想。」零仍然平靜地說。
「是啊!對真嗣而言真是再理想也不過了!」明日香坐起身來挖苦真嗣。「真不愧是夫妻呀!這種事一點也不在意!」
真嗣紅了臉,急忙說道:「我……我只是覺得……。」
零打斷了真嗣的回答。
「不是。」
兩人停止?fàn)幷摚愠领o的面容。
「問題出在對曲線的掌握上。」零停頓了一下,似乎正思考著更貼切的說法。
「因為女性的侗體,擁有大自然最完美的曲線。這就是我需要明日香的原因。」
明日香「啊」的一聲長嘆躺回地板,露出無奈的表情。
「所以這是成為繪師的必修課程對嗎?」
零點點頭。
「我可以考慮考慮嗎?」
「請便。」
明日香皺起眉頭。
「什麼啊~~妳結(jié)了婚個性還是很差耶!」
零默默地望著草圖,右手則不停在畫布上描摹著。
氣氛有點詭譎。就一位已婚婦人來說,毫不在意女性友人在家中赤身露體這件事,零的反應(yīng)可以說是異常到了極點。
「喂~~!你們兩個不對勁喲!」
明日香想起什麼似地突然跳起身來,露出懷疑的神色。
「什……什麼不對勁?」 真嗣慌張地回答。
「哼哼哼!」 明日香臉上微微一紅,
「誰要問你啊?趕快去做飯啦!笨蛋!」
說著明日香伊地一聲向真嗣做了個鬼臉,她輕巧地跑到零的身旁,同時對真嗣做出「快滾啦」的手勢。
「…好吧。」 真嗣露出了心虛的尷尬笑容,轉(zhuǎn)身進(jìn)了廚房。
在真嗣的感覺中,明日香變得像一位敏感的老大姐,不斷地關(guān)心週遭的人與事,這與以往她自視甚高的個性相比,似乎有了一些改變。原本互有心結(jié)的三人現(xiàn)在又相遇了,能夠像現(xiàn)在這樣地共同生活,對真嗣而言已經(jīng)是最大的安慰了吧。
「嘩~~」
原本打算向零說悄悄話的明日香,發(fā)出了一聲驚嘆。
「這… 這是你筆下的我嗎?」
明日香不可思議地望著畫布,整個人呆住了。
「只是試作。」
零停下了手,凝視著畫中的人物。
「沒想到你很有繪畫的天份啊!真要對你重新評估了~~」
「所以,妳答應(yīng)了,是嗎?」。
明日香突然被這一句話提醒,又是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對了!我要問妳一件事!看到畫竟然忘了呢!」
她在零耳邊輕輕說了一段話。然後以期待的眼神望著零。
「……沒有。」
「咦~~~?」
明日香睜大了眼睛,由於非常激動,她將零整個人轉(zhuǎn)了過來。
「怎…怎麼可能?你們可是夫妻耶!!!」
明日香遮住了嘴,發(fā)覺叫得太大聲了。這裡是非常制式的國民公寓,所以居處相當(dāng)小,如果說話大聲一點,廚房的人要聽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真糟糕,希望那個笨蛋沒有聽到才好。」 她心裡這麼想著。
廚房那兒原本的聲響停了下來,明日香心中大叫不妙。
「碇。」 零站起身來,走向廚房。
「五號碳筆沒有了,我要去買。」
「嗯,盡快回來喔!要吃飯了。」 真嗣說著。
廚房裡恢復(fù)聲響,零的面容一如往昔,但明日香卻表現(xiàn)出不知所措的尷尬,
「我走了。」
「我、我陪妳去。」 明日香毫不猶豫地希望與零同行,想要擺脫這種場面。
「不必了,地方很近。」
零像是什麼事也沒發(fā)生過地穿上拖鞋,打開大門,在明日香眼前消失。
「這… 這個零號…還真是一點也沒有改變!」
明日香在心裡這麼想著。
「哼!如果是這樣,那…那個笨蛋就真的不可原諒了啊!難道…連第三次衝擊也改不掉他那種神經(jīng)大條的個性嗎?」
想到這裡,明日香不禁頹喪地坐在畫布前,嘆了口氣。
真嗣回過神來,對於這段回憶,他也嘆了口氣。
那時明日香的一句 「妳們可是夫妻耶」他聽得清清楚楚。他也懊悔為什麼要停下手上的事,讓一切變得尷尬。
然後,他又想起後來的發(fā)展。
「我要回去了。」
明日香帶著奇怪的表情,很彆扭地向真嗣告別。
「可是…菜都已經(jīng)上桌了,我想……」
「我很驚訝呢,真嗣。」
明日香一邊走向玄關(guān),一邊打斷真嗣的招呼。
「沒想到你活到現(xiàn)在還只是個長不大的笨蛋而已。」
「什麼!?…我…?」
「我剛剛問過零喔,她竟然說沒有被你抱過!我說的『抱』你應(yīng)該懂吧!」
「明日香……。」
真嗣走近明日香,想要解釋似地伸出手去,但被她一手打落。
「我真的不清楚你在做什麼!這幾年你真的有了解過婚姻這件事嗎?」
「不是的!請你先留下來好嗎?至少……」
「至少什麼?至少當(dāng)你跟零號之間的夾心餅嗎?」明日香突如其來的怒氣,讓真嗣愣在當(dāng)場。
「我沒有這麼想…」
明日香走近真嗣,她叉起了腰。
「這幾年我一直以為你認(rèn)清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認(rèn)清了對零號的情感,所以才選擇了結(jié)婚這條路。」她臉上的怒意漸起。
「可是我錯了!你到現(xiàn)在連幸福這種東西都還不敢追求!對不對!」
這句話有如一把刀,深深刺穿真嗣的心。他張開口,卻說不出一個字。過了半天,他才如夢初醒一般開始說話。
「妳說得沒錯, …這幾年我都在幸福與受傷之間徘徊…我怕傷害別人,也傷害到自己…我…沒有把握求得幸福。」真嗣低下頭來喃喃自語。
「就這樣讓零什麼也沒感受到地活下去不是太殘忍了嗎?你又是為了什麼才跟她結(jié)婚的啊?」
「你…你不是笨蛋,你是混蛋~~~!!」
明日香愈講愈憤怒,索性一回頭就要衝出玄關(guān)。真嗣情急,緊緊抓住了她的手。
「明日香!!請聽我說!」
明日香停了下來,渾身仍在顫抖著,緊繃的身子彷彿真嗣一鬆手就要奪門而出。
「不是像你想的那個樣子…我,我是真心對待著綾波,…我們彼此都深知對方的想法,對方的喜好,一切的一切…除了…」
「除了什麼?」
「除了一起睡覺這件事。」
明日香沉默著,等待真嗣繼續(xù)說明,她的情緒漸漸平復(fù)。
「你不知道,綾波她……」
門鈴聲打斷真嗣的回答,零已經(jīng)回到了家門口。
「先不要走,好嗎?我們?nèi)撕镁脹]有聚在一起了…」
明日香抽回了手。
「快去開門吧!這件事飯後再說!」
她走到餐桌旁,選了靠冰箱的位子坐下。零與真嗣一起走入門內(nèi),兩個人的表情各異。零仍然一臉沉靜,而真嗣則是默默地牽著零的手,來到餐桌旁。
「綾波,先吃飯吧?繪畫的事飯桌上聊也是一樣的。」
「嗯。」零點頭。
晚餐分為兩部分,一邊是專為零所調(diào)製的素食料理,另一邊則是因應(yīng)明日香來訪招待用菜-法式沙朗。
「啊~~這是從藤丸超市買回來的沙朗牛肉吧?雖然肉質(zhì)普通,但是入口後卻沒有腥味,真嗣,沒想到你的手藝不退反進(jìn)哪……嘖嘖嘖。」
聽到明日香搞笑式的讚美,真嗣放下了一顆緊張的心,他笑了。
「這……剛開始也很傷腦筋,用盡各種方法還是去不了討厭的味道,所以我啊……。」
接著真嗣如數(shù)家珍地講出家常沙朗的製作甘苦談,其中零不時插入她協(xié)助真嗣調(diào)理的心得,令明日香驚訝不已。
漸漸地飯桌上漫起了笑語,方才的靜默與尷尬都消失了。
「原來夫妻倆常常一起做飯嘛!」
明日香笑著說道。
「是啊,其實零很有作菜的天份呢。為了幫我處理她討厭的肉,常常用了清淡的法子去腥喔!」
零夾了一道菜給真嗣,明日香見狀便朝著零捉弄似地笑著。
「咦~~~~到底是怎麼學(xué)會作菜的,優(yōu)等生!告訴我嘛~~!」
零眨眨眼,似乎在思索著如何表達(dá)似地吃著飯,然後她開口說了。
「沒有什麼。因為碇切傷手,所以我?guī)兔Α!?/font>
「…然後呢?」
「然後就常常一起做飯。」
「…?」
明日香睜著大眼,不可置信般地望著零。
「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哎呀!真嗣,優(yōu)等生說得太簡單了啦!」
明日香感到有點好氣,有點好笑。
「哈哈!事實也是如此啊。」
就在真嗣笑著跟明日香聊天時,零突然停下了筷子。
零斜過身子靠近真嗣,迅速地伸出手指在他嘴角點了一下,然後將手指放入了自己的口中。
「碇,嘴角還有飯粒……。」
「噢,謝謝妳。」
明日香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哎呀呀~~感情很好嘛!看來我是多操心了呢!」
真嗣有點難為情地抓抓頭,他與零兩人視線交會,零只是一如往常地吃著飯,沒有什麼感覺的樣子。
「對了,優(yōu)等生,我就順便告訴妳我的決定好了。」
「嗯?」
「我就當(dāng)妳的模特兒吧!這是看在妳的份上喔!」
「是嗎?那樣很好。」
真嗣望著明日香與零,他的心中浮起一陣暖意。
「這種感受……真的很溫馨。」
這時明日香摹仿零的樣子夾菜給零,還順便學(xué)零黏嘴角飯粒的動作,令真嗣不禁莞爾微笑。
飯後零與真嗣在廚房一同洗著餐具,明日香則一邊喝著紅茶,一邊有點無聊般地看著電視。就在此時客廳裡響起了呼叫器的聲音。這是實驗室專用的高波段呼叫器,短暫的鈴聲後便代以語音提醒。
「明日香,我是律子,請妳速來研究室一趟,急事。」
「急事……,看來休假也泡湯了啦~好煩喏!」
明日香站起身來,她伸了個非常誇張的懶腰。
「明日香,今天謝謝妳來,綾波她…好像也很高興呢。」在門口,真嗣帶著感謝的笑容對著她說道。
「是嗎?只要你們沒事就好啦!不過今晚很可惜呢。」
「什麼很可惜啊?」
明日香故作神秘地湊近他的耳旁,半吹著氣說道 : 「可惜你看不到我、的、裸、體。」
「喂!~~」
真嗣吃了一驚,他叉腰望著明日香,一臉少來這套了的表情。
「哼!真是個笨蛋!」
明日香扭了一下真嗣的耳朵,又輕輕地在他耳旁說道。 「找一天中午來我這,給我講清楚不能抱零的事。」
然後明日香放開真嗣,用開朗的聲音回道:「很可惜有急事要先走了,真的很感謝兩位的一頓好飯喲!bye捏~~~」剛穿好鞋要走,突然,她回過頭伸手捧住真嗣的雙頰、湊過嘴來,深深地吻住真嗣。
她的舌頭跟她的壞脾氣一樣強力頂開他的牙齒,然後胡天胡帝地在他嘴裡亂翻亂攪;他的舌向後捲避,而她則追著索吻那後捲的舌,那樣的熱情他再也無法逃避,於是他開始回應(yīng)那狂烈的追吻:放手讓兩人的舌忘情地互相纏綿、互相吸吮。
朦朧中傳來她臉妝與唇蜜混合的香味,還有舌吻時引起的酥麻甜美,這一切讓真嗣差點忘記時間的存在。當(dāng)自己湧現(xiàn)出一股佔有對方的慾望時,他才猛然想起了還在廚房的零!
好幾次真嗣不得不輕拍明日香的雙頰,提醒她該走了!但她實在太過投入,在第三次輕拍時才悶哼一聲,依依不捨地縮回她的小舌、她的蜜唇,還有原本緊緊捧住真嗣的那雙手。
「連這個都不懂還想睡什麼覺?你混蛋!」她低聲輕罵,潮紅的雙頰上留著一滴淚珠。他這才發(fā)現(xiàn)明日香的雙眼微微發(fā)紅,像是要哭了一樣。她吸了吸鼻子、甩甩頭,算是完全從剛剛的激情中冷靜下來了。
終於,明日香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離開,留下臉紅心跳的真嗣楞在當(dāng)場。
那幅畫後來完成了。就是真嗣眼前的這一幅。由於是零初次的嚐試,所以修改了好幾天才告竣工。
一聲長嘆,他回到了現(xiàn)實。
真嗣偏過頭望向廚房,廚房裡零正在做著晚飯。
「明日香……,其實綾波她……,她很努力地適應(yīng)了啊!關(guān)於活下去這件事。」
真嗣默默坐在畫前凝視著畫中的女子,心中不斷地吶喊著。
零仍然默默地做著晚飯,陣陣菜香從廚房裡飄了出來。
(斷載,感謝大家的包容與耐心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