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一夜?Se7en Sins & Sorrows》
by 羽蕭 Zephon W.
如此,我的「時間」開始流動。
雖說時間,但是其實,我沒甚麼時間的概念。
只能隱隱約約感覺到那個鐘擺,在我身體裡來回晃動。
畢竟,這個字眼對於從前的我而言,是不具任何意義的:生為夜僕的血族人擁有永恆的生命,而代價,則是被停止的時間。我可以甚麼事情也不做,就對著一面牆發呆,或者觀察地上螞蟻每天的行徑,甚至在溫室裡看一朵花從綻放到枯萎,怎麼樣都談不上「浪費」,但是,這也代表了我們將永遠被定格在那個停頓的時間裡面。
當時代繼續改變,它與我們之間的鴻溝也就越來越大。當那個裂縫大到一個程度時,和時代脫節數百年的老族人終將被它所吞噬,選擇結束自己這不算是生命的生命──縱使我們仰賴著不停吸收新血、棗食新世代的觀念與想法、努力去填補這個裂縫,但始終無法脫離這每個血族人終將面臨的「最終抉擇」──這,或許才是我們一族所背負的最大詛咒。
夏蟲不可語冰,這是人類永遠無法理的悲哀。
所以,流動的時間對我,難免有些陌生,還有些突兀。
我不記得自那天後過了多久,一個禮拜、一個月?
始終,我沒有離開過這間屋子,奈洛說還不是時候。
然而在這段渾渾噩噩,被睡夢所刮分的時日之中,我只知道,我的身體對於血液的渴求一天比一天淡,窗外的陽光也逐漸不再那麼刺眼疼痛。
拆下紗布後的我,也開始進食了。雖然只是些湯湯水水,不是甚麼固態的食物,不過奈洛說我適應得很好,應該再過一陣子,就能夠像外面的人類一樣,盡情享受陽光與這個萬彩世界要和我分享的一切。
我是如此迫不及待想要成為這個光亮世界的一份子,想和「他」分享我的喜悅和感動──只是,自那天之後,除了偶爾出現在我夢中的模糊輪廓外,他,就像是隔夜蒸發在陽光下的夜露般,不留一丁點痕跡。
「露水?」
記得奈洛當時聽到我的形容,可是笑得人仰馬翻。
「他可有那麼風雅?不過是個生性風流又瀟灑不起的多情種?」
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一提到「他」,奈洛的笑聲中,總是充斥著一種我很難形容的涼調子,分不出是喜還是愁,而在那看似豪爽的笑意裡,散發一股清澈的寒意──像冬雪吹過一片竹林,引得枝葉直打顫的寒蕭。
我想,是羈絆很深的兩人吧,就像我與藍斯洛。
和那天在場所有的血族一樣,藍斯洛自然也在陽光中灰飛煙滅……縱然如此,我和他的羈絆似乎仍然沒有被切斷。我對他的恨、我對他的愛,還有兩人之間無法抹滅的手足之情,加上他對我這個妹妹同樣深刻的兩極情感,愛恨交錯的矛盾,織就了一張超越生死的網,將我們緊緊地纏繞在一起。
或許奈洛和「他」之間,也有著類似的心情吧?
我是這麼猜想的。
我發現奈洛的日常生活很有趣,除了每週定期要去甚麼「SPA」的東西以外,不是一連幾天不見人影、回家時大包小包各式名牌鞋子大衣推滿玄關,不然就是悶在房間裡看連看好幾天的DVD。
她的工作我不算是清楚,不過就電視廣告裡時常出現的身影,還有對面樓頂上那婀娜身影的大看板來猜想,奈洛應該是個模特兒,或是甚麼明星之類的──身價最高的那一種,這點我無庸置疑。
無奈,時間於血族的是不具太大意義的,人類的風光年華到揮飛成煙,對我等不過星辰一眨眼……所以理所當然的,我不知道當今文化流行著甚麼,誰或誰是當紅明星等等。雖說血族的社會確實是依附著人類的文化,但實際運作上,除了必需和現世有所接觸的低層血族外,地位越是德高望重的──這和年齡無關,好比我就從出生便有著爵位──也就和這個世界越是脫節。
沒有人會想知道腳下的螻蟻在想甚麼,這就是人類的世界,對於曾經的我。
欸……早知道就該偶爾聽聽藍斯洛的話,去多看、多聽、多注意一些時事,不然當個生活白癡是件很可憐的事。現在的我沒有一堆僕人伺候,只有我和奈洛同住在這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別墅裡。
奈洛不愛整理,我則是不會整理,雖然每天都有請傭人來打掃,但是那畢竟不是無時無刻。睡覺和整理以外的時間,足夠奈洛把煙蒂堆成小山、把客廳變成曝屍荒野的衣服戰場、把廚房變成忍者龜滿佈比薩的地下水道──話說,這個卡通還蠻有趣的──所以最後通通都變成我和幫傭有樣學樣地一手包辦。
以前從沒發覺,原來大小姐是那麼難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