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艾莉絲。
「艾莉絲?沙爾曼?卡爾斯坦」──
血族之后「蜜卡拉?卡爾斯坦」的直系藍血血族。
但與其說那是我的名字,不如說是我無法捨棄的過去。
名字,無論對於人類或是我們而言,都不只是單單一個稱謂。
一個名字除了代表名字的主人之外,也代表了那個人的一切過往和定位:一個人,不可能永遠都是一個人,他的身世背景、他周遭的接觸,還有一切的榮耀或過錯,都定位了那個人在世界中的存在──而這個存在,就在名字裡面,永遠,像是個甩不掉的影子般糾纏。名字和身份或許能被造假,但始終無法改變心裡最深處,那縱然藏匿也無法改變的「真名」。
還記得從前,某些人類有幸被選中成為血族新的一份子,在被付予闇黑之禮的同時,也會被按上新的名字、捨去舊的,因為那既是死亡,又是新生,是一個脫胎換骨、一切重來的轉捩點……雖然「真名」如原罪般永存,縱使無奈,仍是怎麼樣也洗不去、拋不開的。
或許,名字本身,也是程度相當於血族命運的:另一種詛咒。
能夠卸除這重擔的,唯有《生死之簿》的持有者,「死亡天使」亞茲瑞爾──噢,我們當然相信他的存在,如同我們相信上帝、相信魔鬼,因為我們的存在就是證明,而血氏一族,早已為他添了太多頁的留白。
「妳已經不是從前的妳,理應,有個新名字。」
重生那天,他對我講的話,字字清晰地印烙在我腦海裡。
的確,如今雖然不是我做了選擇,而是選擇決定了我,但是既定的事實已無可更改,所以,我也應該將過往以及名字一同拋棄,如同奈洛一般。
只是……這個轉變來得太快,讓我措手不及。
我像愛麗絲跌入了仙境,遲遲無法轉醒。
就一如已經灰飛煙滅的藍斯洛,我和他,仍有太多的牽絆沒能理清。
獨坐在床上的我,雙眼上包裹著厚重的紗布,在只有微光的黑暗中,慢慢適應我新生的雙眼。紗布,不知道何時已然打溼,我感覺到淚水滑過臉頰,落在我乾澀龜裂的唇瓣上,而那舌尖傳來的酸澀,驚動了我。
「咦……為什麼?」
不由自主地,我垂下頭,淚水滴滴拍落在我手背上。我緊抓著被單,身體有種想要痛哭發洩的衝動,但是我的理智無法認同這樣的行為、不能理解這樣沒來由的肢體反應,所以,我只能坐在矛盾的困城中動也不動。呆呆地、傻傻地,感受著淚水,首次的溫熱。
我多麼希望能夠讓再我保留從前的名字:只要再一小陣子,讓我保留血族這個身份。如果我無力去扭轉事實,那,請讓我用血族最後的驕傲,好好和從前的自己告別。然後,我相信,我能夠真正毫無顧慮地拋棄過往,以這個新身體,迎向朝陽──用感恩和幸福的喜悅。
但是……這一切只是妄想,我知道,因為沒有誰能夠對時間做任何要求。
「妳叫艾莉絲吧?」房間一角突然傳來奈洛的聲音。
「嗯?」
「我不會要妳忘掉過去,因為那是不可能的。」
鼻中傳來一陣淡淡的薄荷煙草香,我認出是奈洛喜歡的牌子。
「但是妳無需再扛上那樣的包袱,因為過去的,已經過去了;無論是好是壞,它都是妳的一部份。妳要做的,只是轉身面對明天,以現在的妳。」
以現在的我……嗎?
「妳還是艾莉絲,但是,不是血族的艾莉絲,而只是純粹的艾莉絲。或許屬於妳的故事被寫下了開頭,但是其餘的頁數還是空白的。故事的開頭或許重要,但是一部故事的精髓是它在的路程和結局。這一切,從今天開始,就都在妳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奈洛又吐了一口煙,高根鞋的腳步聲慢慢消失在門外,只有她的笑語繞樑:
「──所以,妳,還是叫艾莉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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