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不知道從哪個地方開始傳開來一個關於「手相男」的都市傳說。像是美國有
地下水道的鱷魚那樣一聽就知道在唬爛的故事，最近手相男的故事也不知為何開
始爆紅起來。
那樣的都市傳說會是什麼樣的內容呢？據說在午夜時分的路上，如果有人單獨地
在路上行動的話，不管是夜歸的上班族還是偶然想要到外面的便利商店買個宵夜
來吃的大學生，都有可能會在黑暗的路上遇到「手相男」。手相男是個留著凌亂
的頭髮，身上穿著一件像是流浪漢般破爛的衣服，手中隨時都會帶著一本老舊的
手相書啪啪啪地翻著。當那個人跟手相男對上視線的時候，手相男已經不知何時
移動到他的面前，抓起他的手詳細地觀看那個人的掌紋，一面翻著手中的手相書
對照一番後，用讓人不寒而慄的笑容說道：「這掌紋……可是為貧窮所苦的手相
啊！」之類的話，被手相男如此斷言過的那個人，在不久後的未來必定會照著手
相男說的話落得極壞的下場，像是跳樓身亡或是被車撞死之類的啦。有人曾經被
手相男斷言富貴相的嗎？聽說被斷言有富貴相的人非常地少，那個人八成也中了
樂透彩去哪逍遙去了。
如果是都市傳說的話，我自己本來是不怎麼相信的。
不過這種事就算是真的也不奇怪。我自己身上會的技巧本身也很讓人匪夷所思，
那個可以叫超能力或特異功能嗎？隨便它叫什麼，反正我也有類似的本領，那就
是跟人「契約」。
你剛才說出「契約」兩個字了嗎？沒有的話算你今天走運。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跟我訂契約的話難保我不會叫你做些奇怪的事。我的本領很簡單，只要讓那個跟
我對話的人在對話的過程當中說出「契約」這個詞，OK，契約成立，就這麼簡
單。不一定是中文裡面「契約」這個詞，英文的「contract」或是日文的「kei-yaku」，
只要有著相同意思的外國詞彙都可以達到相同的效果。但是對方就算說再多次
「合約」、「合同」之類的同義詞都沒有用，一定要說出「契約」這個詞才行。
好了，來說說讓我心情不好的原因好了。平常的我都跟在高中教室裡面乖乖念書
的高中女生差不多，關於這種事也不曾對其他人提過。明明在學校也沒有那麼招
搖，隔壁班那個姓蔡的女人竟然在上廁所的時候用踩了髒水的鞋底踩了我一腳，
而且態度惡劣得要命。姓蔡的惹得我不得不拿出自己最強的本領，最後讓她不只
乖乖跟我道歉，還到樓下的合作社那裡買了幾十包的餅乾向我陪罪……算了，下
回就別讓她這麼大陣仗地陪罪了，這種事不符合我走低調路線的作風。
好吧，現在你應該還對我是怎麼辦到這種事的還有一堆疑問，那麼就先說明吧。
我要怎麼樣讓對方說出「契約」這個詞才有用呢？這太簡單了，我只是拿著一張
寫著「契約」兩個字的紙條，然後對她說「這是妳的吧。」，她就乖乖地回答「什
麼『契約』啊？」Very good！！這樣一來她也成為契約者，然後可以無條件地
受到我的指揮一次。變成契約者有什麼好處，可以變成魔法少女還是變成能力
者？世界上才沒有那麼好的事呢，我可以這麼說。「契約者」只是我自己幫那些
被我控制的人的統稱，事實上只是讓我控制一次而已。每個成為我的契約者的
人，都能夠照著我的意思去實現一件要求，但是我對每一個人這麼做的次數只有
一次，就算下次那個成為契約者的人在我面前再說一百次契約，同樣不會有用。
也就是說，每個人都是「限定契約一次」。想像一下一個人在你面前一直契約契
約地碎碎念著，那種場面一定很爆笑。
每個跟我契約過的人，我都會把他們的名字記在一本行事曆上。為了確認下次有
急事時不會臨時找不到人或找上重複的人，在此時作個記錄比較好。
「淑如，今天一起去哪裡吃飯啊？」
「到夜市那邊去吧！」淑如興奮地提議道：「那邊開了一間新的火鍋店，聽說那
邊的湯頭超讚的！」
「火鍋啊？好啊好啊，最近天氣變得超冷的，吃個火鍋感覺超讚的！」
我跟著班上平時最好的朋友姜淑如走在放學的路上，今天是剛考完週考的傍晚，
在無事一身輕的晚上去吃火鍋實在是最棒！！這時候的我就跟普通的學生一樣
一點特別的地方也沒有，沒有人會把我跟「契約女」這個名詞聯想在一起。雖然
關於「契約女」的謠言並不怎麼盛行，不管是哪個在路上跟我訂契約過的傢伙把
這件事洩漏出去，搞出這種謠言已經嚴重違反我低調行事的原則。除非有必要，
否則我也不會輕易地幹契約這種事，乖乖地當個高中女學生就好。
「最近我家附近又出事了。」
在等著火鍋端上來的時候，淑如忍不住說了這件事。「好像有個夜歸的女生在路
上因為被刺了一刀，結果流血流得太多……」
「不要講了！這樣子吃火鍋的胃口也都會跟著一起不見的！」
「可是最近在我們家附近出事的人，真的越來越多了……」淑如嘆了一口氣：「最
近的治安真的超差的，晚上回去的時候都會擔心耶。」
「……感覺超不舒服的。」我忍不住說出簡單的感想，「出事的人都在那一帶，
不覺得很噁心嗎。」
「所以害我現在都不敢逛街逛得太晚了。」淑如托著頭，感覺很無奈地嘆氣：「可
是那些事又跟連續犯案的變態不一樣，那些全部都是意外的樣子。」
淑如說的是最近發生在市區一帶，不知道什麼原因發生的連續意外事件。車禍、
刀傷、骨折，這些事件不僅全部發生在那一區的地方，而且發生時間還集中在午
夜時段。如果說是普通的意外到處都有那還說得過去，重點在於在極短的時間內
在極小的區域內發生了十起事件，如果不是有哪個連續殺人犯在這一帶犯案的話
八成就是死神降臨，我想不到哪種巧合可以解釋這次的事。
「只要找個人陪妳回去不就好了。」我說：「妳家又不是在小巷子裡面，不是在
大街上的公寓嗎？」
「可是這樣子還是會很擔心啊……」她臉上的擔心完全隱藏不住：「總覺得好噁
心喔，一堆不認識的人在同一個地方都因為意外死掉。今天陪我早一點回去怎麼
樣？」
「……玩晚一點啦。」
「可是太晚回家的話，還是會覺得很不安心啊。」淑如說道：「要是不小心被怎
麼樣了的話，那怎麼辦啊？」
「……那就到九點吧。」
糟糕，偏偏因為這種事情結果搞得淑如沒辦法玩得太晚，這簡直就是意料以外的
意外。我並不是想玩想到瘋了才會提出這種意見，而只是因為不想這麼早回到家
中罷了。我不想在她面前把這個原因說得太明白，再說要是說自己根本就不想回
家的話，不管我後來再提出什麼原因來解釋肯定都逃脫不了逃家太妹的形象，如
此一來想要在學校裡面保持低調就會有些難度。為了這個原因，我還是乖乖放棄
說服淑如的念頭會比較有利。
加了奶油湯底的火鍋非常美味，不過腦中等著要去思考的一堆問題卻讓我幾乎沒
有多餘的時間去感受它。那些怪異的意外事件的受害者從學生到歸居老人或是露
宿街頭的街友全部都有，現場噴得比爆裂蕃茄醬瓶子還多的血也很難讓人相信那
是普通的意外。再來我該不該出手幫個忙呢？OK，我承認自己沒有像名偵探那
樣聰明的智商也沒有像犯罪界挑戰的勇氣，像偵探大勒勒地在警方面前指出兇手
或當線民去幫警察破案這種事我兩種都辦不到。但是看到這種事卻又要當作視而
不見也不符合我的作風，要怎麼做到恰到好處的程度，現在才是我一個人該好好
思考的問題。
「妳怎麼了？」淑如一邊從鍋子裡夾菜，一邊問道：「好像沒看到妳夾太多菜的
樣子耶。」
「妳今天身上帶了多少錢啊？」為了不讓任何人看穿我現在心裡想的事，我隨口
轉移話題：「我剛剛想到……我好像沒有帶太多錢出來的樣子？」
「咦、不會吧！」
「算了算了，讓妳出全部的錢也不太好，我去跟店員商量一下。」我隨便地編了
個理由然後離開座位，當然我不會幹出讓店員變成契約者然後叫他免費招待白吃
的晚餐這種事，只是走到櫃檯問店員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後，接著才回到座位上。
「我回來了……」
坐在書桌前面，就可以聽到老爸帶著疲累得像是隨時都可能病倒的聲音從門口傳
來。今天也同樣加班加到了晚上十點半左右才回到家，連續一個月加班的結果實
在是讓人擔心他的身體狀況。身為女兒的我雖然討厭干涉大人的工作事務，但是
說不擔心爸爸的身體狀況是不可能的事。
「因為不加班把份內的工作做完的話，就沒辦法拿到薪水啊……」看起來因為過
度操勞的老爸坐在沙發上脫掉穿了一整天的襪子，用從小到大從來沒變的微笑對
我說道：「我分配到的工作是要一個月內接一百份訂單，如果沒辦法找到那麼多
下單的客戶的話，老闆就會連加班費都不發呢……嘿嘿，就算爸爸連續好幾天都
要加班，妳也要自己好好地加油啊！」
「……」
受不了，那種爛地方發的那種薪水也沒多少，編了那種什麼「因為那是員工份內
工作的責任，做不完的話也是員工自己能力不足」的鬼話就連半毛錢也不發，就
算是牙牙學語的嬰兒也知道那種地方沒有待下去的必要。一看到這麼懦弱的老
爸，我真想要讓他直接說出「契約」兩個字然後讓他直接去公司遞辭呈走人。
「等妳出了社會之後，這種事妳也會習以為常的……」
老爸從桌上倒了杯茶之後繼續說道：「有的時候要是不稍微忍耐一下的話，這可
是連一口飯都掙不到的。流汗才能得到報酬，這種責任也是人跟社會間的『契約』
的一種，妳會瞭解……」
我已經聽不下去，於是直接回到房間裡面。剛才老爸自己把「契約」兩個字說出
來了，可是我卻沒有利用這個機會把老爸變成契約者然後操縱他去辭職。忘了說
一件事，如果我打從一開始就決定不讓某人變成契約者的話，那個人就算說出了
契約兩字也不會被我操縱。
但是這不是因為我在擔心沒辦法操縱爸爸去做其他的事情。道理和「給一條魚還
是教他釣魚」一樣，就算我現在操縱爸爸去那間爛公司辭職，但是下次再遇到相
同狀況的時候，在我沒辦法重玩這個把戲一次的時候，爸爸終究還是會陷入這個
問題裡面。
煩死了。我看著綁了馬尾還戴上髮箍還是很不好看的自己，現在注意力已經沒辦
法專注在作業本上了，現在我需要的是一點清新的空氣還有一碗溫暖的關東煮，
不然作業根本沒有辦法繼續下去。
雖然很擔心爸爸的身體狀況，不過剩下的就交給媽媽了。隨手抓起一件外套還有
鑰匙就走出門的我就直接朝著附近路上的便利商店走去，趕快買完關東煮之後就
別在這種冷天在外面折磨自己了。
便利商店離家不會太遠，早知道剛才就在回家的途中順便買關東煮回去吃。我甩
著手中的鑰匙，隨意地看著路邊的車輛行人，仔細想想那些連續意外事件就算再
不對勁，對我來說還是太遠了。現在的我跟那件事根本就沒有關係，比起連續意
外事件，自家的事情都解決不了的我還是別自以為是什麼正義小超人會比較好。
買完了便利商店的關東煮，我打算直接回家繼續解決明天的作業。就算這個時候
的我儘量地無視街上所發生的一切，但是它就這麼突然地出現在便利商店前面，
就算我想拿出勿聽勿看勿言來應對，說當時的我完全不感到震驚的話那是騙人
的。
一大灘的血像從漢堡裡面噴出的蕃茄醬般噴濺在我剛才走過的地磚上。血混著像
是內臟似的肉塊一起黏在牆壁上，至於到底有多少的內臟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看
到了一部分，而我也慶幸自己沒有再看到更多以致於連關東煮都吃不下。
便利商店前方的路口上傳來一大群人的尖叫聲，伴隨著尖叫聲而來的則是金屬的
磨擦聲還有物體的搬動聲。我可以看到一個人倒在路上──但是不是平躺在路面
上，而是下半身被夾在兩輛對撞的汽車中間，斷掉的上半身卻落在不遠處的地上
一動也不動地躺著。這麼恐怖的景象之下那位仁兄的下場一目瞭然……
忍不住把視線移開的我蹲到地板上，反胃的感覺無預警地朝著我襲來，但幸好現
在我的肚子很餓，所以才什麼都吐不出來。
剛才在我離開的同時，一場車禍在我的身後就這樣子發生了。
我的四肢突然覺得麻痺，蹲在地板上雖然想要站起身來行走卻沒辦法移動。因為
過度驚嚇而麻痺嗎？我不會接下來因此而休克而昏迷吧。
現場開始聚集了一群圍觀者。我瞄到一個穿著像保全的男子拿著手機報警，這種
情況就算叫救護車也沒有任何意義了。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我從地板上站了起
來，腦袋總算是接受了剛才已經發生一起意外車禍的事實而清醒了。現在的我就
跟其他站在旁邊看著的旁觀者一樣不知所措，就算我在這裡把哪個人變成契約者
也無濟於事吧？
是說，就算眼前的事情發生的既突然又讓人震驚，也不需要從剛才開始就在現場
一直像念經那樣碎碎念吧？
雖然真的是不經意地瞄到的，不過只瞧了那麼一眼，就足以讓人說不出話來。
有個在身上披著破裝外套的男子站在對面的人群之中。他的臉不知道是因為背著
光還是什麼緣故幾乎看不清楚，不過那種碎碎念般沒有生氣的聲音就是從他那邊
傳來的。普通人碎碎念的聲音有可能穿過馬路傳到這裡來嗎？
「……橫死相。」
原本像錄音機充滿雜音的碎碎念，現在慢慢變得清楚了。
「……這種生命線，明顯是兇惡的『橫死相』啊……」
男子手中正翻閱著一本從遠處都看得出的明顯泛黃書本。在警笛聲、吵鬧聲、哭
叫聲、車輛聲充斥的夜晚十字路口上，我很清楚地聽到那樣的聲音。
我馬上轉身離開了那條街道，而且連剛買下的關東煮也沒有拿。
一方面那種情況之下關東煮根本就不重要，另外更重要的一點是，那碗關東煮的
紙碗上面，也沾上了剛才不知道從那個人哪個部位噴出的血肉。
（待續）
創作內容
【小說】手相男與契約女（1）
短篇劇場 (2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