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速食店的社團聚會,社員們分為公車返家組與返校組。
李少鋒送著許家瑀、徐雅筑、魏以安、詹禹彤、王秉丞幾名住宿生回到華文高中,也確定同為住宿生的莊紫陌已經回到女宿,這才和夏羽並肩返回工房。
夏羽依然在生悶氣,回到交誼廳後悶悶說了一句「晚安」就離開了。
李少鋒沒有睡意,想著「或許會正好遇見自家師父她們破關回來」,在廚房區域泡了一杯咖啡就繼續待在交誼廳,坐在沙發思索著該如何接觸盜王。
首先要識破他的偽裝就極為困難。
夏羽原本就精通此道,而且曾經見過盜王本人,從各種蛛絲馬跡發現了端倪,若非如此,全校學生超過三千人,調查起來費時曠日,而且還有可能單純單穿制服混入學生當中,要徹底排除每一人的嫌疑是不可能的。
再者,由於從未見過盜王,也沒有任何與他有關的物品,因此無法透過「神賜能力」窺探過往。
「沒有突破口啊……」李少鋒低聲嘆息,隨手拿起平板電腦躺在沙發,輸入暗網網址後登入帳號,瀏覽克蘇魯遊戲玩家的論壇。
這個原本是林誠負責的工作,在他參加遊戲時則由其他成員自主分擔。
李少鋒依序確認最新的討論串與回應。
依然有一定比例是關於流到外國黑市的那四項贓物──特級紅寶石「永恆」、「塞馮斷章的抄本」、「Az.10的軍刀」、兩枚「輝戒」,不過缺乏更進一步的新情報,熱度不比先前,回應的討論內容也流於臆測。
此外,其他熱門討論串偏向預測教團聯合的今後行動、下一個獲得的總榜獎勵以及世界各大隊伍的動向,同樣缺乏實際情報,大多是根據數項假設為前提的預測。
李少鋒不像林誠那樣有辦法流暢閱讀外文,只看著臺灣論壇,稍微搜尋一下關鍵字,隨即發現玩家戒指依然短缺。
平時就備有玩家戒指的世家門派大多擁有一定規模,並不缺數億、數十億的錢,不會趁機脫手賺取差價,並且長遠來看,克蘇魯遊戲玩家每次破關攜回地球的戰利品都能賣到一筆錢,偶爾更會取得無法以金錢計價的珍稀寶物,那之外的名聲與實績也很重要。
目前在黑市流通的玩家戒指大多是從克蘇魯遊戲攜回的戰利品,又或者是成員數較少的新興隊伍剛好有多餘的玩家戒指,沒有用到就賣出變現。數量稀少因此價格飆漲。
「已經是願意花好幾倍金額也可能買不到的情況……這樣子就算確定了要加入工房的新成員,也沒有戒指讓他戴。」李少鋒喃喃自語,隨手將幾則關於玩家戒指的討論串抄在放在桌子的筆記本,順便簽名,方便下一個用平板查詢情報的成員確認。
不知不覺間,夜已經深了。
李少鋒看著空蕩蕩的交誼廳,正準備起身回房休息時聽到了聲響。
數秒後,張定緯垮著肩膀踏出電梯,打了一個哈欠,接著正好和李少鋒對上眼,訝然問:「你還沒睡嗎?」
「稍微瀏覽論壇,不知不覺間就到這個時間了。」李少鋒說。
「對了,我也有聽到盜王的事情,沒想到竟然會偽裝混在學校裡面,出乎意料的大消息啊,真虧你能夠讓夏羽講出來。」張定緯說。
「其實是羽兒自行坦白的。」李少鋒苦笑著說。
「那樣也是大功一件,如果她願意徹底交代就更好了。」張定緯說。
「她應該也有自己的堅持,而且保證過一旦盜王出手就會全盤坦白,目前是相安無事,也不曉得盜王為什麼要待這麼久……定緯哥剛從草屯回來嗎?」李少鋒問。
「不是,有事去了一趟玩家協會總部。」張定緯想了想,開口問:「記得聽燕子提過,星期五在日本被稱為『華金』喔,一周當中最能夠盡情享樂的夜晚,千帆也去參加遊戲了,你的修練行程應該空出不少吧?要不要久違熬夜?」
「很樂意。」李少鋒立刻說。
「那麼等我稍微弄點宵夜,發生了些事情,還沒吃晚餐。」張定緯走到廚房區域,打開冰箱看了片刻,取出雞蛋、洋蔥、火腿,又盛了幾碗白飯,移動到調理臺開始料理。
李少鋒跟著走到廚房,原本想要稍微幫點忙,不過見張定緯極為流暢地打蛋、切蔥、煎火腿,稍微退開以免礙事,打開冰箱時看到側欄放滿燕子學姊喜歡喝的橘子汽水,內心一瞬間感到頗為想念。
「喔喔,真是幸運。老爺子有滷牛腱,這樣就省去做配菜的工夫了。」張定緯伸手拿起保鮮盒,偏頭問:「你要吃一點嗎?」
「好、好的。」李少鋒回神說。
「原本就滷得很夠味了,不過沾芥末或辣油會更讚。」張定緯笑著說,取出牛腱,迅速切了一盤,接著繼續做著料理。
片刻,流理臺就放著一大盤的火腿炒飯和牛腱切片。
「今晚不喝啤酒嗎?」李少鋒問。
「現在工房的成員較少,算是多少保持警戒。過去秘密基地吧。」張定緯說。
李少鋒點點頭,想了想打開冰箱拿兩罐橘子汽水,快步跟上。
?
工房成員不多,平時只會使用十樓以上的樓層,一樓到九樓幾乎都空著。
由於平時活動也都待在十樓以上,沒有特殊理由也不會前往那些空樓層。張定緯將九樓的某間房當作秘密基地,偶爾想要獨處的時候就會去那裡待著。
李少鋒以前也受邀來過一次,卻是隱約覺得異於印象,忍不住踏出走廊確認是同一間房間。
房間並不寬敞,擺著好幾個書架、置物架。一張深紅色矮桌放在地板,好幾個懶骨頭靠枕和坐墊隨意放在旁邊,風格、顏色都不相同,一張高腳椅則是擺在正好在能夠看見窗外景色的位置,
壁燈發出淺淺光輝,照亮置物架各層的相框、小物以及掛在牆面的幾幅幾何圖形畫像。
「擺設是不是大幅變動過?」李少鋒左顧右盼地問。
「畢竟也是一個轉換心情的方法。」張定緯笑著將托盤的火腿炒飯、滷牛腱拼盤和碗筷放到小桌,往後躺到懶骨頭上面,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長氣,擺手說:「在工房裡面這樣講有些奇怪,不過請隨意坐。」
李少鋒再度環顧小房間,坐在旁邊的坐墊。
「炒飯有多做了一些,想吃的話請隨意。」張定緯盛了兩碗,笑著說。
「謝謝。」李少鋒拿起自己那份,吃了一口就忍不住說:「定緯哥應該很受歡迎吧。」
「上次是不是也講過類似話題?」張定緯笑了幾聲,繼續大口吃著炒飯。
「會做料理本身就很讓人佩服了。」李少鋒說。
「有被女生約出去幾次,不過就沒有下文了……雖然這樣也好啦,現在以習武練氣和隊伍為重,樓月好不容易終於打穩工房根基,正是要努力的時候。」張定緯說。
「是的。」李少鋒喝了幾口橘子汽水,有些坐立不安地說。
「今晚不聊新成員候補的事情喔。」張定緯看穿那份心思,乾脆地說。
「但是有打算聊比較重要的事情,才會找我過來秘密基地吧?」李少鋒問。
「你在這方面也挺敏銳的……我有發訊息給樓月,但是沒有讀,大概已經睡了,正好在交誼廳遇到你,先問問看你的意見。」張定緯說。
「究竟是什麼事情?」李少鋒不禁端正坐姿,嚴肅詢問。
「放輕鬆,嚴格講起來和我們沒關係。」張定緯夾了一塊滷牛腱,見李少鋒依然正襟危坐才放下碗筷,嚴肅開口問:「莊邦毅自從落英宴之後就被關在殲滅軍總部,你應該不曉得後續吧?」
在暑假時,草屯秦家的本宅在舉辦「落英宴」時受到襲擊,主謀正是豐億集團的隊長莊邦毅與玉井建設的隊長翁世堯。在襲擊事件失敗之後,莊邦毅被捕,翁世堯逃走,參與其中的玉井建設成員們也是近乎全滅。
那之後,玉井建設被迫解散,門人紛紛加入鯤島丐幫或逃往國外。豐億集團也是類似情況,不過代理掌門的莊奕徹全面接受調查,將隊伍改名為「鹿港門」,並且將罪責推到莊邦毅、翁世堯兩人身上,免於被迫解散的最惡劣結果。
李少鋒不曉得為何會突然提起莊邦毅的話題,內心湧現不詳預感地問:「莊邦毅罪證確鑿,在翁世堯不知所蹤的此刻,必須背負大部分的責任,難道是他的判決出來了?」
「判決這個用詞不太精確……這些事件無法交給軍警、司法系統,只能夠自行處斷。該事件發生在秦家刀本宅,並且有蒼瓖派的弟子喪命,依照慣例,兩派掌門有決定權,並且由於都有加入玩家協會,協會會長也有發言權。」張定緯解釋說。
「所以是依秦國秧掌門、夏逸舟掌門和胥明長老而定嗎?」李少鋒問。
「普遍都認為莊邦毅難逃一死,只是動手的時機和地點,也有不少人覺得會暗中處決,不過莊邦毅在今天逃走了。」張定緯說。
「……逃了?」李少鋒愕然問。
「殲滅軍牢房位於臺北車站的地底深處,又有無數成員戒備、巡守,要脫逃是近乎不可能的任務,話雖如此,殲滅軍沒有理由持續關著莊邦毅,畢竟名義上是由玩家協會主導調查,因此準備在今天將莊邦毅轉移到玩家協會的牢獄……雖然用逃這個詞也不太精確,應該是被劫走了。」張定緯嘆息著說。
「不好意思,情報太多了。我還是首次知道玩家協會有牢房。」李少鋒說。
「畢竟是聯合多支隊伍的組織,這方面的設施還是必要的。依照武術家的慣例,門下弟子闖禍大多是交由所屬門派自行處斷,比起監獄,更偏向臨時羈押之用。」張定緯說。
「知道當時的詳細情況嗎?」李少鋒問。
「我也只聽到片段情報。據說由第九中隊的中隊長王漢遙負責,同行的還有第九中隊副隊長的吳天燎、第六中隊的中隊長廖安成以及數位隊員,從臺北的殲滅軍總部前往臺中的玩家協會總部。」張定緯說。
李少鋒在暑假結束前曾經在舊書攤外見過王漢遙。他是一位虎背熊腰的粗獷男子,聲音宏亮,然而思緒頗為縝密,確實是負責轉送犯人的合適人選,當下點頭說:「雖然沒有大隊長同行,這個陣容也很厲害了。」
「吳天燎的實力其實與中隊長相當,單純因為資歷尚淺、又沒有空缺才擔任中隊副隊長,卻也是殲滅軍史上最快晉升為中隊副隊長的紀錄。實際說來等於有三位中隊長在場。」張定緯說。
「那樣還讓莊邦毅被劫走?」李少鋒問。
「不只,而且兩位中隊長一死一傷,吳天燎似乎也昏迷不醒,隊員更是死傷大半。聽說手法殘忍霸道,挖眼挽心、斷腿裂筋,即使僥倖沒死也會受到難以挽回的嚴重傷勢。」張定緯沉聲嘆息,操作著手機反轉遞出。
手機螢幕顯示著一則新聞。
在今日晚間,臺中火車站附近發生一起嚴重車禍,數人受傷。內容輕描淡寫,除了地點之外甚至沒有提到其他細節。普通人就算偶然看到這則新聞應該也會很快就忘記。
李少鋒迅速讀了幾次,對於刻意隱瞞了情報這點並不訝異,忍不住問:「死掉的那位中隊長是……」
「王漢遙。」張定緯說。
偏偏是有過一面之緣的王漢遙嗎?李少鋒下意識這麼想完,很快就理解到也不是說死的是廖安成就比較好,難以調適心情地低聲說:「襲擊方的底細尚未被查出來嗎?這樣等於直接向殲滅軍宣戰吧。」
「是呀,然而遲遲找不到人,連襲擊方究竟是幾個人也不清楚。聽說從吳天燎的位置有機會見到對方身影,不過他目前昏迷中,如果醒來或許能夠提供更有幫助的情報。」張定緯低聲嘆息。
這個並不只是單純偷襲有辦法達成的,需要壓倒性的實力差距才有辦法在短時間內解決掉三位中隊長。世界上的強者不可計數,更是有著鮮少出世的無名強者,然而刻意渡海前來臺灣並且做出這種正面挑釁殲滅軍的舉動,實在引人費解。
李少鋒下意識地想到或許是教團聯合的強者,然而教團聯合沒有理由為了莊邦毅一名內應違反與殲滅軍的協議,低聲問:「殲滅軍覺得這是教團聯合做的?」
「難免有成員這麼認為,畢竟莊邦毅的內應身分無庸置疑,不過簡妮為首的幹部們都認為這樣的劫人行動太過違背常理了……那人的實力超群,有辦法在不死人的情況下劫走莊邦毅,如果說要殺人滅口,卻又有一半的成員重傷未死,完全就是為了挑釁,並不符合教團聯合一貫立場。」張定緯說。
「教團聯合一開始也是高壓襲擊世界各大隊伍根據地。」李少鋒說。
「所以有可能他們內部存在不同的派系,又或者,『教主』古斯塔夫的方針出現了變化。原本打算直接請你到玩家協會的總部,又或者讓殲滅軍派人過來,卻又擔心正中對方下懷,因此按兵不動,連樓月都沒有告知。正好恰巧我待在玩家協會總部才會知道這件事情。」張定緯說。
「所以先繼續觀望嗎?」李少鋒問。
「剛剛也說過了,這件事情與瞭望塔工房沒有關係,樓月早就全權委託給秦家刀代為交涉,不過莊紫陌是華文高中的學生,又加入了由你創立的社團,因此令情況變得……有些複雜。」張定緯斟酌著說。
「殲滅軍認為莊紫陌……或者說莊奕徹、莊紫陌有牽扯其中?」李少鋒遲來理解到為何張定緯在告訴秦樓月之前先找自己過來秘密基地,隨即想起剛剛在速食店的事情,回想著莊紫陌的神情態度。
「只是一個可能性。」張定緯撐著臉頰,開口說:「莊紫陌有不在場證明,證人正好就是你和夏羽,還有那群神秘武術社的學生。當然了,殲滅軍原本並沒有特別派人盯著他們兄妹,不過事關重大,率先要查的就是莊邦毅的家人親友。」
「我覺得莊紫陌應該與此事無關,並不知情,而且在中途就先離開了,如果要做足不在場證明理當留到最後吧。」李少鋒說。
「極端點來講,也有可能知道準確的襲擊時間,在那之後就沒有必要繼續留著了。她對我們並沒有好感吧。」張定緯說。
「莊奕徹呢?」李少鋒問。
「也有不在場證明,今天正好前往臺北添購鹿港門的兵器,證人是阿道夫爺爺。兩邊的證人都不可能與襲擊那方有所牽扯,反而引人疑竇。如果莊邦毅……又或者莊奕徹連這方面都預料到了,擬定了一切計畫,那麼心思之縝密簡直讓人畏懼。」張定緯說。
李少鋒對於莊邦毅沒有任何好感,不過在落英宴的事件,莊奕徹、莊紫陌都是被瞞著的,忍不住說:「我還是覺得他們不知情。莊奕徹當初為了保全隊伍,不惜交出視為寶物的Az兵器,之後也力配合調查;莊紫陌在開學以來也都過著普通的學生生活。」
「只是一個猜測。」張定緯微微搖頭,吃著剩下的滷牛腱。
「這麼說起來,我好像不曾聽過莊邦毅妻子的消息。」李少鋒說。
「畢竟都身故了。第一任是病逝,第二任是難產死亡。」張定緯說。
李少鋒以前知道莊奕徹、莊紫陌是同父異母的兄妹時,還經懷疑過莊邦毅是否重婚,現在才知道居然是這樣,突然覺得毫無食慾,胸口塞滿複雜情緒,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深夜的闌珊街燈。